心里‘咦’了一声,萧南并没有表露出来,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她也读过这卷佛经,知道此刻已经接近尾声,再有几分钟便能完结。

想着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萧南也就没有打断,反而趁着这个时间,仔细打量着那个专心致志埋头读经的女孩儿。

不得不说,崔薇长得非常漂亮,一双崔家人特有的丹凤眼,一对细细长长的弯月眉,小小巧巧似花瓣的嘴唇,在加上白如凝脂的肌肤,活脱脱就是个俏丽的小美人。

而令萧南赞叹的,不只是崔薇良好的先天条件,还有她的巧手惠心——她很会化妆,淡淡的妆容、恰到好处的配饰,硬是将八分的美丽妆点成了十二分。

崔薇坐在胡床上,低头捧着书卷,但她敏锐的发觉到有人在偷窥她。不,应该说是观察她。

这不,她后脖颈上都泛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足见那人的眼神多么的炽烈。

只是,这人是谁?

崔薇很聪明,她不过是稍加思索,便想到了身后之人的身份——崔家最嚣张的媳妇儿,大公主的爱女,襄城县主。

心里想着事儿,表面上却没有丝毫的表露,崔薇依然语速平缓的诵读着佛经,不过,如果仔细听的话,还是能听出她语音里的微颤。

幸运的是,剩下的章节并不多了,不过又读了半盏茶的功夫,崔薇清脆的声音停住了,她合上书卷,正待她准备出声提醒老夫人的时候,一直闭着眼睛的老夫人却开口了,“什么时辰了?乔木该过来了吧?”

萧南一听这话,便知道老夫人早就觉察到了她的到来,忙轻笑一声,道:“呵呵,已经辰时了,乔木也早就来了,就是看三妹妹给您念佛经,不敢打扰您,正可怜巴巴的等着您拨冗赏一口吃食呢。”

闻言,老夫人睁开眼睛,满眼都是笑意,用拿着佛珠的手点着萧南,“你这小儿,惯会说些怪话,幸亏三娘子不是外人,如果是让那些不知你性子的人听了,还以为我这个老婆子克扣你呢。”

崔薇也似刚发觉暖房里来了人,先是意外的愣了愣,随即起身向萧南行礼,道:“三娘给八嫂请安。”

刚起身,又听到老夫人的话,崔薇忙又笑着说:“老夫人最是仁善慈爱,哪里会克扣晚辈,八嫂这是逗您开心呢。这不,您老不是也笑了。再说了,孙女倒想请您‘克扣’一二呢,只怕老夫人又嫌我琐碎哩。”

前一句是赤luo裸的拍马屁,后一句又是明晃晃的请求,让一旁听着的萧南,忍不住感叹:啧啧,这位疑似穿越老乡果然很善于主动出击呀,就是耐心差了点儿,显得过于功利。

老夫人的双眼闪烁了下,只是微微笑了笑,并没有就这个话题多说什么,随口应了一声,“我这儿就这么好?呵呵,你们不是诓我吧?”

接着,不等崔薇奉上一大堆的恭维话,老夫人又看向萧南,正色道:“八郎呢?不是说今日一早便回来吗?怎么不见他和你一起来?”

萧南忙回道:“已经回来了,郎君刚才还说要来给您请安呢,只是书房那里有些事,小厮们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听说郎君回来了,便特意找了来。郎君本来还想着先给您请安,是我看那小厮急得不行,怕耽误了郎君的正事儿,便劝他先去了书房——”

说到这里,萧南停顿了下,屈膝蹲在老夫人榻前,双手抚上老夫人的膝盖,撒娇的说道:“老夫人,您不会怪乔木的自作主张吧?”

一边说着,萧南一边摇着老夫人的膝盖,就像个跟长辈耍赖皮的小屁孩,好一番装嫩卖萌。

崔薇站在一旁,脸色晦涩莫名,掩在窄口直袖里的手死死的握成了拳头,心里的小人更是愤怒的呐喊着:凭什么?明明她才是女猪脚?即使不是万能的玛丽苏,好歹也是努力奋斗的高门庶女呀。

难道老天爷不知道,庶女奋斗大翻身,这才是网文里的主流故事呀?

一想到自己费心巴力的在老夫人跟前读了一个时辰的佛经,一想到自己放低姿态努力结交荣寿堂的每一个人,一想到…她的种种努力,居然比不上一个恣意妄为、婆婆不疼、夫君不爱的怨妇萧南萧南什么都不用做,就能留在荣寿堂接受老夫人的特殊照顾;而她明明跟老夫人是同乡,也拼命的努力做了,却、却什么都得不到。

这种巨大的落差,差点儿将崔薇的理智燃烧殆尽。

不过,崔薇毕竟是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孩儿,心智也是个成年人,脑子也不笨,心里虽有不忿,但并没有露出分毫,继续低首站在一侧,努力寻找插话的机会。

只可惜,崔薇今天出门的时候,肯定没有看过黄历,否则,她也不会落得个诸事不顺的下场。

因为,接下来老夫人和萧南并没有多说什么,萧南直接搀扶着老夫人下了贵妃榻,离开了暖房,前去正堂用朝食。

崔薇厚着脸皮跟了上来,硬挤了进来,成为第二个陪老夫人用朝食的晚辈。

虽然得到了一起用餐的机会,但大户人家用餐,讲究的是‘食不言’。从拿起银箸竹筷的那一刻起,老夫人和萧南便关闭了语言功能,姿态优雅的慢慢进食。

崔薇虽心有不甘,但她自持不是脑残,也不是穿来第一天什么都不懂,自不会无视礼仪规范,像前世那般叽叽喳喳的边说边吃。

用过朝食,钱妈妈等仆妇们又奉上茶汤、果品,崔薇仿佛没有看到萧南的暗示,继续赖在正堂,陪老夫人聊天。

萧南无语,她并不是瞧不起崔薇,或是想跟老夫人说悄悄话。实在是接下来的话题,未出阁的小娘子不宜谈论呀。

正纠结着,崔幼伯终于出现了,小丫头通传声方落,就见他穿着一袭紫色的圆领襕衫,缓步走入正堂。

“侄孙儿给老夫人请安,”崔幼伯跪在老夫人榻前,态度恭谦,语气诚挚,“为了侄孙儿的事,让老夫人费心了,侄孙儿真是不孝。”

老夫人见到似乎成熟了不少的崔幼伯,脸上的笑意不断,忙抬手命他起身,叫到身边,摩挲着崔幼伯的脸颊,有些心疼的说:“瘦了现在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吗?”

大弟出手调教八郎的事儿,老夫人自是知道的。大弟的水平如何,老夫人更是清楚。相信有他的指点,八郎应该会有所领悟吧。

崔幼伯连连点头,如白玉雕琢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羞愧,道:“侄孙儿惭愧,不但累得老夫人和阿娘忧心,还惹阿翁和阿耶生气,尤其是阿翁…我、我真是——”

老夫人见他憋得脸都红了,知他虽明白了些规矩道理,但还不能彻底改掉那些毛病。

无声的叹了口气,老夫人笑道,“知道错就好,以后改了就是。”

接着,老夫人又想到身边的萧南,便招招手,把她也叫到身边,拉住她的手,叠放在崔幼伯的手上,语重心长的说:“经此一劫,你们可都要记住教训呀。八郎,乔木,你们是夫妻,理应相携相守、互敬互爱、相互包容才是。切莫为了些上不得台面的阿猫阿狗而伤了夫妻感情。嗯?”

萧南和崔幼伯对视一眼,两人缓缓点头,答应道:“是,谨遵老夫人教诲”

“好了,八郎也回来了,辰光院也收拾妥了,你们今儿就搬回去吧”

老夫人掌控崔家内宅六十多年,自有她的信息网络。

“是”

两人同时叩头行礼,谢过老夫人的照拂后,崔幼伯和萧南打包回了辰光院。

抄手游廊下,崔幼伯还在思量着如何开口。

身后却来了一个丫鬟,用崔幼伯可以听到的声音,低声请示萧南:“县主,金枝、玉叶、碧丝、绯衣她们几个安排在哪个院子?是跟芙蓉她们住在偏院,还是单独安排一个院子?”

“唔,先安排在偏院吧,虽然她们还没有开脸儿,好歹也是——”

萧南顿住了,她似是忽然想起崔幼伯的存在,神情有些讪讪的冲他一笑,摆手将那回事的丫头打发了下去。

“金枝她们是谁?”崔幼伯好像听到了芙蓉、开脸儿,他不是无知幼童,稍加思索,便猜到了某种可能。

但、但这可能吗?萧南可是有名的妒妇呀,短短的两个月,竟能变成贤妻?

第059章 新院子

萧南但笑不语,只是拉着崔幼伯继续前行。

顺着抄手游廊,路过假山,穿过半月湖,越过层层叠叠的小院,一行人终于来到整修一新的辰光院。

“这是——”崔幼伯有些讶然的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院落,扭头看了看萧南,带着一点儿不置信,问:“这就是整修后的院子?”

说是熟悉,是因为辰光院的位置没有改变,壶门洞朱红大漆的院门没有改变,还有穿过大门,迎面而来的门屏也没有变动。跟他最后一次来到辰光院的时候,一模一样。

说是陌生,则是因为绕过门屏后,一切的景致都发生了堪称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的青石地板路,换成了婴儿拳头大小的鹅软石曲径小路。

门屏之后便是中庭,但只见道路两侧那原本的空旷庭院,如今变成了一个个种着各色花草的花坛,两侧闲置的空房,也都重新粉刷一遍,透过门窗,可以看到房间里随风飘扬的帷幔。

四周院墙的泥金五彩绚丽壁画,也换成了颇具闲情的游乐图,图画上的布景和人物绘画并不十分精致,但一幅幅壁画看下来,竟是一组完整的游乐小记。

穿过中庭,便是中堂,中堂是一溜三间堂屋,是崔幼伯两口子会客的地方,东西两侧是东厅、西厅,是来客暂时休憩、更衣的地方。这一处因是对外的场所,所以变动不是很大,萧南只是命人换了房间里的帷幔和屏风,使之看着更加舒适、优雅。

走过中堂是后院,后院分为正寝、东西两厢各三间廊屋、两侧是两处小偏院。

这里的变动最大。

崔幼伯一路走来,一边听着萧南的解说,一边惊讶的看着四周的景致。

如果说前面几处的改动让崔幼伯感到惊讶的话,那么萧南居住的正寝则让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本金碧辉煌的泥金彩绘家具,变成了稳重大方的黑漆家具,只是花样不同,或镂空、或螺钿、或雕刻、或金平脱,让人看了不会觉得廉价,反而平添几分风雅。

原本绯色、金色、翠色的帷幔,如今则被藕荷色、水蓝色或者浅绿色所代替,布料也由华丽的织锦变成了轻柔透气的轻纱、薄罗。

地上原本铺着的华丽地衣,现在也换成了竹席。这竹席可不是普通的竹席,而是用细如发丝的竹丝编制而成,柔润细滑堪比丝缎,但却比丝缎清爽、凉沁。赤足踩在上面,根本感觉不到任何毛刺和不平,相反的,如果不低头细看,还以为脚下铺的是上好的锦缎。

崔幼伯知道,这是贡品,市面上凭你花多少钱都买不到。说实话,也就萧南这样的身份能弄来。

还有屏风,崔幼伯记得以前屋子里有一组嵌了珍珠玳瑁的连地六曲屏风,如今那个屏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架原木色边框素绢打底的座屏,素绢上画着鱼戏莲花图,彩色的锦鲤、碧绿的莲叶以及菡萏色的莲花,给房间平添了几分田园野趣。”

“郎君,房间布置得可还好?”萧南见崔幼伯满脸惊诧的在寝室里转来转去,一会儿摸摸百宝阁,一会儿看看屏风上的图画,一会儿又停留在那张六壶门洞大床边,脸上的表情时而诧异、时而不解、时而满意,让萧南看得好不尽兴。

“唔唔,还、还不错。”

崔幼伯在祠堂的时候,萧南就曾经命人给他送了新院子的整修图纸,他当时也仔细看了,不看不行呀,老夫人和大夫人都有严令,命他必须搬回辰光院,事关自己的住所,崔幼伯颇费了些精力去研究了一番那张图纸。

说起来,在重修院子的事情上,萧南还是给崔幼伯留足了面子。

先是命天天去送饭的丫头郑重其事的转告他,县主想重修院子,老夫人和大夫人也都同意了;接着,又命人给他送去了重修图纸,还请他务必提意见;最后,几经商讨,夫妻两个隔空将最终的重修图纸定了下来,也就是现在的模样。

期间,萧南多次听取了崔幼伯的意见,这让崔幼伯对此很满意,内心深处,隐隐的有种被娘子尊重的感觉。

这种感觉,崔幼伯很新鲜,也很享受。说心里话,这感觉远比木槿等人带着讨好谄媚的柔顺、恭敬强多了。

是以崔幼伯看到新院子后,虽感到惊异和陌生,但却很高兴——这可是在他的数次建议下,才修建成功的呀,新宅子也有他的一份心血在里面。

就这样,崔幼伯对新宅子并没有因要搬回来而产生排斥,相反的,他甚至有种归属感。

这里,辰光院,就是他崔幼伯的家园。

萧南一直关注着崔幼伯的反应,看到他眼底涌动的满意时,才笑盈盈的走过来,道:“对了,我还有一个惊喜要给郎君呢,走走,咱们快去看看。”

“惊喜?什么惊喜?”

崔幼伯有些茫然的被萧南拖着出了正寝,来到东侧偏院,穿过小小的月洞院门,来到一处花木扶疏、流水潺潺的小花园。

花园的面积不大,约莫有一亩大小。花园中间建了一处高约三四米的假山,一股清泉水从假山上流下来,汇聚在假山四周,形成一个三百来平米的小池塘。

假山旁依着山势建了一个亭子,亭子建得很是巧妙,亭下便是那湾池塘水。

“湖心亭?”可这湖也太小了吧,叫池中亭还差不多。

崔幼伯只觉得这花园有些眼熟,可偏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只得跟着萧南继续往前走。

来到亭边,萧南见通向亭子的路是一截约莫十来米长、三米宽的木板桥,木板下虽有结实的桥墩,两侧亦有麻绳结成的护栏,但远远看着就感觉不怎么安全。

红花和红蕉忙走上前,抢在崔幼伯发现前,将萧南小心的护住,两人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她走向亭子。

崔幼伯放下刚刚伸出的手,有些讪讪的跟了上去。

“让他们放水吧。”

坐在亭下的胡床上,萧南吐出一口气,对玉簪吩咐道。

“是。”玉簪答应一声,走出亭子,对外头伺候的小丫头交代了几句,那小丫头也机灵,接到命令便扭身小跑去办差了。

“放水?放什么水?乔木,你到底在说什么?还有,你说的惊喜在哪里?不会就是这个亭子吧?”崔幼伯在萧南身侧坐下,眼睛四处看着,并没有发现什么奇异的景致,不免有些失望。

“郎君,稍安勿躁呀,一会儿你就都知道了”

萧南也没有亲眼见过‘流水亭’,所以,让她描述,她也说不出来呀,没办法,只能故弄玄虚了。

哗啦啦…

正说着,忽然一阵清脆的水流声响起。

崔幼伯耳朵动了动,在祠堂呆了两个月,他不但得到了祖父的悉心教导,连耳力练得敏锐了许多。

还不等他确定是哪里的水声,头顶上,哦不,更确切的说是亭子顶上,忽然响起噼里啪啦的水珠敲打瓦片的声响,不知道的,还以为外头下起了大雨。

崔幼伯循声望去,却只看到了拱起的八角亭顶。

不过,他并没有失望太久,他的目光顺着亭顶往下移,正巧看到窗外淅淅沥沥的水流。

“这——”崔幼伯猛地站起来,疾步走到窗边,抬眼望去,之间一股股水流仿若飞流直下的瀑布,哗哗哗的从亭顶流下。

水流越来越大,最后汇聚成一片,在亭子外面形成了水墙。

随着轻轻的夏风,水雾顺着窗子飘进亭内,让人直觉好一阵凉爽。

“呵呵,郎君,你看是不是你在书上看到的流水亭?”萧南见崔幼伯一脸惊喜的模样,也拿团扇掩着嘴,咯咯的笑起来。

虽然起初修建流水亭的时候,并不是为了讨好崔幼伯,纯粹是萧南为了自己避暑。但亭子建成了,用它来送点儿人情,也不是什么费劲儿的事儿。

“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按照书中的描绘,汉时的古人确实建造过类似的流水亭,借助泉水流经亭顶减少亭内的暑气。”

崔幼伯站在窗边仔细看着,发现那些流水从亭顶飞流直下,最后滴入亭下的水池,水柱砸入水面,整个水池的水都动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崔幼伯不过在亭子里待了一小会儿,却已觉得身上的汗消去了许多,心头的燥热也似被那流水冲走一般,目光再望向池边的一丛丛翠竹,整个人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还是郎君见多识广,若不是有你的详细解说,那些工匠未必能做出这流水亭呢。”萧南小小的恭维了崔幼伯一记。不是她刻意巴结,而是前世的经验告诉他,男人,尤其是不怎么成熟的男人,非常希望得到别人的夸奖和肯定。

“也是你费了心思呢。”果然,崔幼伯虽然没有喜形于色,但翘起的嘴角却告诉萧南,此刻,他的心情非常好。

萧南在心底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趁对方心情好的时候,把那个不怎么美妙的事实告诉他,“郎君,你看到西南侧竹林后的几间房舍了吗?呵呵,有没有觉得眼熟?

那里原是郎君的‘书房’,重修院子的时候,我想着郎君喜欢那书房,可偏老夫人和大夫人有命令,不准你再去那书房。我便让人把那书房也圈了进来,和主院一起重修…”

第060章 新名字

萧南的话还没说完,崔幼伯的脸色就变了。

原因无他,主要是他终于想起为毛这个小花园看着这么熟悉了。紧接着,他又想起了一件事,辰光院面积颇大,仅后院就足足有三四亩大小。但后院已是辰光院的最末端,哪里还有什么东西偏院?

这里、这里分明就是他和萧南吵翻后,他匆忙间在辰光院附近选的那个小偏院,也就是对外宣称的‘内书房’。

至于他为何不找个远点儿的地方,原因也很简单,崔家虽大,但三代未分家,家里的子孙也颇多,现如今每个第三代的郎君能分一处独立的院子已是极限。

饶是崔幼伯再受父母宠爱,也不可能在原有院子的基础上,再霸占一个。

而那个小偏院就不同了,说是偏院,其实不过是一个小花园外加几间廊屋。

原本崔幼伯‘离家出走’的时候,带的人就不多,不过是几个丫鬟和两个通房,主仆加起来都不过十人。

除却他、木槿和芙蓉各住一间房外,其他的丫头共住一间屋子也就是了。

随后,崔幼伯为了避开萧南,更是将辰光院后院和小花园之间的路挖成了池塘,生生将两个院子隔了开来。这样一来,萧南如果想来找木槿等人的麻烦,必须从辰光院正门出去,然后绕好大一个圈子才能抵达小偏院,无形中减少了萧南来小偏院的次数,这让崔幼伯大为自己的英明而兴奋不已。

谁承想,这么巧妙的安排,这么个理想的远离母夜叉的场所,竟、竟被萧南轻而易举的连窝端掉了。

甚至那个当做屏障的水池子,也被萧南巧妙的利用起来,打造了一个所谓的流水亭,用他做借口,堵住了所有人的嘴——流水亭是崔幼伯数次提意见中的其中之一,萧南只不过是在按照夫君的心意办事罢了。

嗷嗷嗷,好心痛,好郁闷,好、好想死呀。

崔幼伯呆愣愣的站在窗前,表情很是奇怪,不似笑也不似哭,让人看了忍不住想笑。

低着头,萧南努力忍住喷涌而出的笑意,活动了下口腔,好容易将嘴角扳回了正常的弧度。

她抬起头,略带不安的说道:“怎么?郎君,你、你生气了?你是不是怪我不该拆了你的书房?我、我也不是有意的,实在是咱们辰光院没有空闲的院子里。尤其是建流水亭,须得有山有水,我让秦妈妈跑遍了整个院子,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所以——”

崔幼伯张了张嘴,最后似是想通了什么,颓然的低下头,道:“唉,我没怪你,也没有生气。你,乔木,你做得很好,真的很好。”

一旁的玉竹听了,小声嘀咕了一声,“县主当然好了,为了把那个小偏院划进辰光院,县主足足给大少夫人付了一百金呢。”

崔家虽没有分家,但院子的格局都是定死的,谁也不准改动。

当然,如果实在想弄点儿改动,比如将自己院子附近的空地圈进来呀,比如用自己院子里寂寥的角落换相对好点儿的角落呀,比如…只要变动不是很大,当家的也不会拒绝,但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通俗点儿,就是想圈个花园进来,没问题,金子拿来(大唐的银子产量很少,所以并不使用银子作为流通货币。)

“玉竹,住嘴越来也不像话了,在主人面前胡说什么?”萧南忙喝斥一声,板着脸对亭内服侍的丫头们说,“还有一件事,我当着大家的面儿一次说清楚,从今日起,在家里的时候,就不要叫我县主了,出嫁从夫,我既嫁了八郎君,自是崔家的八少夫人。以后,都称我为八少夫人,记住了吗?”

玉簪和玉竹面面相觑,她们不知道县主也有是弄得哪一出。

不过,处于对县主的信任,她们觉得,县主这么要求,定有这么要求的道理,她们只管听从便是,忙冲着身边的几个二等丫头使眼色,顷刻间,七八个人齐齐点头应道:“是,八少夫人”

萧南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又对崔幼伯说,“郎君,外书房那边我不常去,就劳烦你告诉那边服侍的下人一声,从今儿起,全都改称我为八少夫人,县主什么的,在家里的时候就不要再提了。”

崔幼伯有些讶然,他一直以为,萧南最大的骄傲便是小小年纪便得封县主。以前更是恨不得天天把县主两字放在嘴边(某南怒:都是木槿这个贱婢造谣),若有人称她一句八少夫人,她即使不翻脸,也会不高兴(某南无语:拜托,任哪个嫡妻听到小三怪声怪气的喊自己的官方代号,也会有种被嘲讽的感觉。)

心里纳闷,崔幼伯倒也没有拒绝,点点头,表示自己会通知滴。

接着,萧南又扭头看向裘妈妈,“妈妈,老夫人那儿,也请你回禀一声,另外,再把这事儿告诉内院的大管事…我希望,日后再遇到其他下人的时候,不会再有下人叫我县主。”

裘妈妈稍显昏黄的老眼里闪烁了下,麻利的点头:“是,八少夫人”

参观完了新院子,萧南两口子又回到中堂。

萧南命人将四个姬妾唤来。

不一会儿,四个十五六岁的小娘子,穿着崔家统一的碧色下人服侍,齐齐跪在了萧南和崔幼伯榻前。

“郎君,这是金枝,”萧南指着最右边的一个身材玲珑的小娘子,介绍道:“她是高丽人,今年十五岁,最善音律。”

金枝叩头行礼,用极为流利的汉语道:“奴金枝,见过郎君,娘子。”

崔幼伯不明所以,茫然的看着萧南。

萧南却不理他,继续介绍,“她叫玉叶,今年十六岁。万安县人士,家里世代务农,家世清白,识得几个字。”

玉叶比金枝高挑些,面容也清艳许多,她同样额头触地,“奴玉叶,给郎君娘子请安。”

“这是碧丝,胡人,今年十五岁,最善歌舞。”萧南指着那位雪肤碧眼的绝美异族女子,继续介绍着。

“奴碧丝,给郎君、娘子问安。”同样是流利的汉语,碧丝态度谦卑,乖巧的行礼问安。

崔幼伯迎上那宛若湖水碧波的眼眸,心跳加速,不由自主的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瓣——先贤说得好呀,食色性也萧南似没有看到崔幼伯的失态,又指着最后一个小娘子,道:“这是绯衣,今年十四岁,江南苏州人士,最善诗赋。”

“奴绯衣,见过郎君娘子。”略带吴侬软语的腔调,绯衣也是磕头行礼。

喉结再次滚动,崔幼伯语气不自然的说道:“乔木,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们?她们——”多少已经猜到了这四个美妙女子的身份,但还是想得到核实。

萧南笑了笑,道:“郎君也知道,我现在怀了身孕,木槿犯了错被大夫人发落到了别业,芙蓉呢,也不懂如何服侍郎君。这四个姬妾是我特意为郎君寻来的,日后就有她们伺候郎君,还请郎君不要嫌弃。”

嫌弃?开什么玩笑?

又不是脑子进水了,谁会嫌弃这么四个才貌俱佳的佳人儿?

比起家生子出身的木槿,金枝等四人这种专门调教出来的歌舞伎,更能吸引男人,尤其是崔幼伯这般被父母保护得很好,极少接触情色场合的单蠢世家子。

不过,崔幼伯毕竟是接受过良好教养的人,不可能像那些没见过世面的急色饿鬼,见了漂亮娘子就大脑死机,经过短暂的失神后,他的理智迅速回笼,略带忐忑的试探:“乔木,你现在怀着身子,正是我该好好照顾你的时候,我又怎么能…再说了,阿翁也说了,现在正是奋发向上、建功立业的时候,岂能为了这些事浪费了精力?”

言不由衷

萧南心里冷哼,脸上却还是笑意盈盈,道:“我昨儿就在阿娘跟前说过,课业之事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古人不是也说,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嘛,呵呵,我知道郎君抱负远大,但努力拼搏的同时,也不能忽略了生活上的事呀。”

崔幼伯还在拒绝。

萧南又道:“郎君这般推辞,是不是还在怪我以前的不贤惠?还是觉得我这次是故意试探你?郎君,过去我确实做了许多错事,但我的本心并不坏的呀,你看看,我喊打喊杀了这么多次,木槿和芙蓉她们不都是好好的?我若真是个恶毒的,也不会被木槿算计,差点儿失去咱们的小郎君呢。”

崔幼伯见萧南说得诚恳,这才放下了心,知道她这次是真的改好了,半推半就的收下了那四个丫头。

接着,崔幼伯就着刚才的话题,道:“刚才乔木提到了木槿,我、我有件事——”

裘妈妈却打断了崔幼伯的话,她来到两人榻前,敛衽福礼,正色道:“有件事,奴觉得不妥,思来想去还是告诉郎君和娘子。”

崔幼伯一愣,“什么事?”裘妈妈是老夫人身边的人,这个面子他必须给。

“木槿虽被送到了别业,但她还是崔家的下人,理应遵循崔家的规矩,”裘妈妈一脸正气,‘忠言逆耳’的提醒道:“她的名字犯了娘子的忌讳,应该换个名字”

第061章 胎动

萧南,字乔木。

虽然女主人的闺名不能随意让人知道,但该避讳的地方还是需要避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