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他忽然显得有些后悔,苦笑道:“也许对现在的馨儿,应该更加好点儿的。这样,皇兄也会开心一点。”
“不仁。”我握住他的手,才发现,原来温暖的掌心背面,居然是凉凉的。他的手背,消瘦骨感,一点都不暖啊。
他朝我欣然笑道:“笃飞,谢谢你。”
我摇头,谢我作甚夕
他又道:“我们,都感谢彼此啊。囚为我们,在对的时间,遇见彼此,需要的人。”
惊讶地看着他,是呀,在对的时间,遇上需要的人。
然后,相互取暖。
我与他,注定做不了相爱的人。可是我们在一起,比什么都要温暖啊。
那种温暖让人贪恋,却不会想要自私地去占有。
不仁,是我的恩人。从来,都是。
太阳下山的时候,我们还一起吃着早晨换来的干根,喝着水,显得不亦乐呼。
没有了太阳,气温一下子降了下来,我和他却谁都没有起身。
四月的晚上,天里中已经可以看见星星。为数不多,却依然美丽无比。
他忽然转过脸来,笑道:“还记得那次我们一起守岁么?
我笑,记得,怎么会不记得?那时候,我们还在哀花镇,除夕夜里,看烟花,而后,坐在高高的牌坊上面,守岁。
他吐吐舌头:“那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守岁。”
震惊地看着他,继而又回味起他的话来。除夕夜,恰也是每月月末的那一天。他身上轮回的血咒,在半夜就会发作,然后,一直延续到初一的清晨。
可是那次…
“那次已经很不舒服了,可是本少爷死要面子,不想下去。”他用手上的折扇在地上画着圈,垂下了眼睑,唯有那笑脸依旧。
怪不得那日回去之时,他一路上什么话都没有说。匆匆将我送回客钱,便是扭头就走。
“那次本少爷逃得太去脸了,这次,不会了。”他反握住我的手,眸子里闪着光,“囚为你不会觉得,我是怪物。”
拼命地摇头,他当然不是怪物!他是不仁,最最善良的不仁。
感觉到了,他的手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抬眸看向他,他朝我勉强一笑。我才知,原来时间这么快,已经过了午夜。
起了身,将他扶起来。他的手,仿佛已经使不上劲。
屋里就一张小床,扶他过去躺了。他忽然笑道:“往日,总忍得好斯文。今日终于…不必了。
我听不懂他的话。
他微微哼了声,忽而死死地咬住唇,半晌,才又道:“磕了唇,怕…怕被人以为昨夜定干了坏事,咬破手臂,又要以为本…本少爷去哪里招花惹草…
将自己的身子蜷缩起来,止不住地颤抖着。紧握的双拳,早已看得见那缓缓流出来的殷红之色。
拉过被子.紧紧地才色住他的身子.他喘着气.颤声道:“真疼啊.疼死了…
耳熟的话啊,想起那时在云来舫的船上。他晕船,难受着,还要征着嗓子叫本少爷头好晕,本少爷头晕得快要死掉了…
我忍住眼泪,轻声道:“疼你就喊出来。”
他忽然不说话了,我低头瞧他的时候,见他薄唇上绽开的那片殷红,与他苍白如纸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看得,让我心慌。
“嗯o…,,”
他痛苦地呻吟出声,垂下眼睑,嘘声道:“放oo一放开
我吃了一惊,忙松开拥住他的手。他软软地倒下去,松了扣子的衣服滑至他的肩膀。我赫然瞧见他身上大大小小的筋脉,都变了颜色。
紫红的一片,就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严严实实地照在他的身上。而原本的那条鲜红丝线,显得愈发地耀眼。它再次,缓缓地,移动。
就像不仁说的那样,朝着他的心口延伸过去。
“不要…”我本能地伸手捂住它,真希望这样就可以让它停下来,完全停下来…
他艰难地启唇:“没事,死…死不了呢。”
那一刻,我竟然庆幸地想着,只要能有处子之血为他换,这个就可以再退回去啊。是可以退回去的!
我其实想说,对不起,我终究,也与云奴一样,想要他回去了。
所以,才要陪他一夜,看着他痛苦的我,才能下这样的决心。
仁慈的不仁。
让人心疼的不仁…
守了他一夜,整整一夜啊,他都不曾昏过去。我都恨不得出手将他打晕了,那也便,不会那么痛苦了吧?
终于,天亮了。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的时候,我忽然觉得,真好啊,他得救了。
他虚弱得昏睡过去,精致的脸上全是冷汗漆漆,浑身,都湿透了。心酸的感觉一下子泛滥,在哀花镇那一次,他一人都是在哪里香睡了一天啊?我忽而,又想起去换了干根的那家农户,忙起身跑了出去。
那村妇见我又去,开心得连眼角都笑开了,忙热情地拉我过去坐。我十万火急啊,哪有心忍坐?再没有其他首饰可换给她了,便咬牙指着身上的衣服和她换一套她男人的粗布衫。
有了上次的经验,她这次倒是没有很惊讶。取了一套衣服给我,还好心地给
了我一套她自己的旧衣服。我道了谢.又与她说了一番.劝她与我一道回木屋来一听又会有钱赚,她忙招呼了自己的男人,与我们一道去。
推开术屋的门,见不仁依旧香睡着。我松了口气,与村妇一起,帮他把湿透的衣服都换下。
取了他枕边的析扇递给那村妇,开口道:“你拿着这个去边国的皇城,交给守城的将军,边国皇帝一定会重重赏赐你。记得,要将这位公子照顾得好好的。”末了,又咬牙补上一句,“他可是个大金主!”
听闻我如此说,她忙点头,啥喝着外头的男人进来:“快快将这位公子背去咱家去,咱家虽简陋,可也比这里好,姑娘您说呢2”
我点头,回眸,瞧见男人小心地将不仁背上背。
鼻子一酸,我忙别过脸,去下一句“拜托了”,便拿起留下的食物,飞快地多门而出。
一路奔跑着,怕一停下来就后悔,怕再回去找他。
可是我不能。
他发病的样子,任谁瞧见了,都会不忍心。他仁慈,可是在乎他的人,都希望在那一刻自己是自私的。原来,我也不例外。
改变了原来的方向,我想,我还是该回去大宣的。表哥他,还不知道我已经逃出来的事情。杜亦擎一定会把这个秘密死死留住,并且还可能用这样一个空壳,去利用他。
停停走走了一天一夜,我实在累得不行了。再往前走半日,估计就进了大宣境内了。打开水壶喝了好几口水,正打算吃干根时,瞧见前面大树后好似露出人的靴子来。
我以为也是赶路歇脚的,便走上去瞧了一眼。
这一眼,吓得我不轻。
黑衣蒙面人!
受了伤,他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目光落在他身边的剑}}i上,心地狠狠地吃了一惊,是那日我与不仁出皇城的时候,遇见的那蒙面人!
他究竟…是何人2
那一刻,我不知是鼓起了什么样的勇气,咬着牙走上前,伸手,颤抖地揭下戴在他脸上的面翠。
男子苍白的容颜毫无保留地展现在眼前。
我忽然间,脑子空白了一片。悬空的手不住地颤抖起来,多久了,多久了…怎么可能。。。怎么会是他a
想救,想杀
指尖一颤,手上的水壶差点就要捧落至地上,我猛地抽神,死死地握紧那将要落下的水壶。
面前之人,背倚着粗大的树干,那长长的羽箭贯穿了他的右肩,我认得出,这是边国禁卫军用的箭。好多血啊,半凝固的也有,还有一些,断断续续地流出来。湿透了半个衣袖的右手,还握着他那佩剑。
呵,我定是糊涂了,所以眼花了。
狠狠地,拧了自己一把。
却是,疼。
多好笑的笑话啊,我居然会在这里,遇见他。
遇见君临。
他贵为大宣的皇帝,如何会孤身一人,出现在边国的皇宫?刺杀杜亦擎么?可,这又哪里能是他做的事情啊2
忽而,想起那晚出城时的他。
不仁是囚为熟悉,所以才会选了边国侍卫防范最为薄弱的地方。而他,是囚为十年的质子生涯,所以才对那里那般熟门熟路吧2
用力地在唇上咬丁去,那种痛瞬间蔓延至全身,隔着眼泪瞧着面前之人,我冷笑一声,抬腿飞快地从他身边跑开。
他才不是君临啊。
君临是什么人,怎会让自己沦落得如此下场呢2
心狠之人,是永远永远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那不过,是和他长得很像的一个人罢了。
一边跑着,一边难受着。
喉咙真堵啊,我不是恨他么?
为何,还要如此宁
他设计害了我全家,他让表哥不得安宁,他要不仁此生都背负着愧疚活着啊!
如真的是他,我不是该高兴么?
我就该逃得远远的,让他自生自灭,让他去死…
是啊,去死…
“嗯o,一呜—”
不知为何,想起这个字的时候,不争气地大声哭了出来。
边跑着,边哭着。脚下的步子,怎么也停不下来,多想,越来越快啊。如果可以和不仁一样,有看绝世轻功,我恨不得,一下子消失在他的面前。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真的是好累了,跑不动了。停下来的时候,双腿居然站立不住,身子一下子瘫软在地。怀里的东西掉了一地。
还好啊,水壶里的水没倒出来。
跪倒在地上,抖开了包袱,将千根一点一点检进去。手却是,颤抖不已。
眼前,拼命地闪过方才看见的景象。
他浑身浴血地躺在地上…
死了么?
还是…还有一点儿气?
手上的东西已然拿不住,胡乱捧起来装进包袱里,铃起来,狼狈地爬起来,一咬牙,又回头跑去。
喘着气,心里问着,我究竟在做什么呢a回去救他,抑或是杀他?
不—
我不知道,不要问啊。
我忽然觉得,我真可悲啊。偏偏就是,放不下,放不下本该是我仇人的人。
他还是香迷在原地,探了他的鼻息,他没有死。只是,气若游丝了,如果没有人救他,他会死,一定会死的。
牲败地跌坐在他面前,大宣与边国的边界处,这里,甚少有人来往。我也许,真的不希望他死,可是我,并不想救他。我渴望能有一个人,恰巧路过,然后救他。
这样,也便,不关我的事。
傻傻的坐着,等了好久啊,谁都没有来。
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囚为长久的紧握,已经有些僵硬了。十指试着动了动,真疼啊。
默默地,撑在地上,爬过去。
心里潮笑着,凤鸾飞啊,你真没出息。
他的血流了一地了,嘴唇已经千裂得厉害,他需要喝水。
我内心挣扎着,咬着牙拔掉了水壶的塞子,颤抖地送至他的唇边。他已经完全没有了知觉,水倒下来,根本喂不进他的嘴里。皆是,完完全全沿着他的下s}流淌下来。
呵,他自己,也不想活么宁
伸手,拉住他的左臂,用力一拉,只听“砰”的一声,男子伟岸的身躯严严实实地倒在了地上。我俯过身去,捏开他的嘴,拿起水壶狠狠地倒了下去。
“咳咳二,二,”
许是被呛到了,他断断续续地咳嗽起来,继而,缓缓地睁开眼睛。
我吓得不轻,慌忙丢了水壶,本能地抽出放在他身边的佩剑。好重的剑啊,吃力地握着,竟还是有些重心不稳。直直地指着他,他还是咳着,像是要撑着起身,奈何身上实在使不出力气。
缓缓地撇过脸来,瞧着我。
我却仿佛猛地心生一个激灵,难道我真的,要救他么2
他没死,是么?
而我,本该杀了他的,
他是,我的仇人。
轻歌说,杀父之仇不头戴天。
他微微动了唇,我不知道他是要说什么。那一刻,我来不及多想,慌忙闭起了眼睛,大叫着:“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啊—”胡乱地将剑刺过去。
剑尖刺进了什么地方了,我试着拔了几下,竟然抽不出来。
吓得一把松开了手,后退了好几步。
他,定是被我杀了吧?
梧着胸口瞧前看去,呵,原来,我只是胡乱将长剑插入了他身旁的泥土中,插的太深,再加上我紧张极了,故而拔不出来而已。
而面前之人,已然再次昏了过去。
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跪倒在地上,看着他,大口大口喘着气。
他方才,看见我了吧?他定是,看见我了。
想说什么呢7
怨恨的话.还是其他。。。。。。
继而,又颓然地笑,我与他,还有什么其他的话可说么夕
他的身子微微动了下,忽然呻/吟了一声,一手抚上被羽箭穿连的箭头,深深地蹙起了剑眉虚弱地开口:“还在么? .,
我吃惊不小,撑圆了眸子瞧着他。他没有昏过去么?还清醒着!
他没有睁眼,只是动着薄唇:“帮我…拔箭…”
错愕至极,他是,疯了么?
明明瞧见了我,居然还叫我帮他拔箭!
“快…我…我没有力气。”他的话,依旧是气若游丝的样子。
我可笑地看他,反问着:“我为何要帮你?”
他艰难一笑.居然理直气壮地开口:“喂我水.你不是…不是要救我么宁
我一时间怔住了,我喂他水喝,他竟然,也知道?
他故意如此,究竟想做什么?
不知怎的,一下子怒起来。他就这么一喜欢,一次次将我玩弄于鼓掌之间么?我真该死啊,既然跑出了那么远的路,又为何还要回来!
我还真的以为他要死了,可听着他说话的样子,哪里像是要死的人啊?
我真傻,被他骗了一次还不够,居然还要上第二次当。
愤怒地起了身,转身便走,我根本,就不该回来的。
“喂o…,,”
他在身后叫我。
我当作充耳不闻,本来想俯身去检我的东西,迟疑了下,终是放弃了。
他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跟跄地爬起来,拉住我的衣袖。我吓了一大跳,他突然扑过来,“哇”地吐了一大口血,全都,喷在我的胸口。
他的身子抵住我的,好重啊,我猛地倒退了数步,直到后背抵上树千,才不至于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