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的容貌表情,倒真是宽和平静了许多,少了些以往的畏缩之气。
谢氏拉了王芷儿的手道:“除了不让我出那院子,我倒真没受什么苦,芷儿,你这院子里可添了不少人了,都是九王爷指下来给你的?芷儿,那九王爷到底对你是个什么态度?”
王芷儿被她连珠炮般的提问弄得哭笑不得,朝王子钦望,他挤眉弄眼的示意,谢氏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王芷儿便含糊地道:“现在还不知道呢,娘,您别担心。”
谢氏道:“娘怎么能不担心呢?你现在这样,不除了那李迥,还有谁敢娶你?他弄了这么些人来给你,可他的婚事,他自己能作主么,没有贤德太后点头,你以为能成事?”
看来贤德太后派来的人,在谢氏面前说了不少闲话去?
王芷儿看了王子钦一眼,王子钦便劝道:“娘,您担这些心干什么?九王爷送来的人,妹妹能拒了么?再者,这人都已经送了,也没有人来说个不字,太后与皇上都默许了,有什么事,自有九王爷担着。”
谢氏便吁了一口气,坐了下来,拉了王芷儿的手,抚着她的面颊仔细打量,看她瘦了还是胖了。
王芷儿便问道:“娘这么便回来了?那皇庙管事的,没说什么?”
谢氏道:“没说什么,只是说禀了太后的懿旨,让我回府,其它的便没有什么了。”
王芷儿反反复复问了又问,问得谢氏不耐烦了,“芷儿,你怎么这么多心?送我去家庙清养,这也是太后的恩宠,一般人哪能够得这样的恩宠?”
王芷儿无可奈何,谢氏如果有半分陈留长公主的心机,也不会被人胡弄得连正室之位都白白拱手让给人了。
纵使贤德太后有什么打算,也不会让她瞧出什么来。
她总觉得这里边没这么简单,在青焰公主和亲的紧要当口,她还以为贤德太后会在谢氏上做文章,以谢氏要胁,让她老老实实的,未曾想,谢氏这便被放了回来?
谢氏坐了一会儿,见王芷儿并无二样,便放下心来,起身道:“我这才回府,就匆匆赶来见你,怕是不合礼数,得先去姐姐那里拜会一下才行…还有你爹,他还未下朝回家吧?”
王芷儿脸上露了古怪之色,想了半晌才弄清楚那‘姐姐’指的是陈留长公主。
自王凤儿被打入冷宫之后,陈留长公主在后院养病,已养了一个多月了,这期间又发生了不少事,王芷儿好长时间没看到她了。
王子钦与王芷儿互相使了使眼色,皆明白了对方眼底的意思,如果把府里现在的情形告诉谢氏,会不会把她吓出病来?
陈留长公主伪善,所做的事,全没当着谢氏的面来,以谢氏的脑子,怕也不能理解这么多,指不定反倒把他们兄妹怪上了。
王芷儿忽然明白贤德太后为什么放谢氏回来了,就象她让大商使团窝里反一样,她也想让他们一家人窝里反?
王芷儿默然了,她居然与对手心有灵犀了?
谢氏一连叫了王芷儿两声:“芷儿,芷儿?”
王芷儿这才从神游太虚中清醒,问谢氏,“怎么啦娘?”
“你和娘一起去,看看嫡母。”谢氏不容分说,又望向王子钦。
王子钦便道:“娘,我是得了你回府的消息,告假从衙门赶回来的,我还得回衙门呢。”
说完,向谢氏拱手,拔脚就逃了。
王子钦逃了,王芷儿却不能逃。
她也想着去见见陈留长公主,看看她到底成了什么模样了,于是扶了谢氏的手,温顺地道:“娘,我陪您去。”
谢氏见她温婉,满意地点头,“芷儿啊,娘不在的这些日子,女红啊什么都不能落下,你就要说亲了…”似想起了李迥做的这些事,这说亲的话头就说不下去了,“就要嫁人了,这嫁人之后,这些可都是紧要的,千万别让其它人比了下去。”
王芷儿温婉柔和地道:“娘,您请放心。”
小黑在一边挤眉弄眼地和小橙笑。
王芷儿侧过头去,瞪了两人一眼,复又转过头来对谢氏继续温顺,“娘,还有大哥呢,大哥这不是还没娶嫂子么?”
谢氏道:“你大哥是男子,不紧要,可女孩儿家年纪大了,还不嫁人,便会被人笑话。”
一路说着,便来到了陈留长公主的住处,才来到院门口,嬷嬷便颤着嗓门道:“大小姐来了?”
谢氏一看,这康嬷嬷低垂着眼,似不敢抬头望两人,便奇了,以往她来探望姐姐,这康嬷嬷可是鼻孔朝天得很,今儿个却是怎么了?
“康嬷嬷,去和姐姐禀报一声,说我回来了,来看看她。”谢氏道。
康嬷嬷应了一声,如见了鬼一般,提了裙子就跑。
谢氏莫名盯着她,呆怔半晌,“芷儿,这是怎么啦?”
她也觉出不对来了,这院子,还是陈留长公主的院子,风景布置没有一点儿改变,可这富丽堂皇当中,就露出些萧瑟来了,院子里再也没有那女儿家的欢声笑语,就连下人,脸上都阴沉了许多。
谢氏刚从皇庙回来,还弄不清楚状况,一边走,便一边问了起来,“听说凤儿入了宫了?她可还好?”
王芷儿道:“娘,等会儿见了嫡母,您可不能提她,提她,嫡母准生气。”
谢氏怔了怔,“启儿呢,也没见她的?”
王芷儿道:“她也不能提,提了,嫡母也会生气。”
谢氏再问:“如芸呢,如芸总能提了吧?”
☆、319.第319章 尖叫
王芷儿道:“娘,她们三个,你都不能提,嫡母生病生成这样,就是因为她们三人!”她贴在谢氏耳边道,“等回去,我再把前因后果告诉你。”
谢氏担心了起来,“你嫡母脾气不好…但她是个讲道理的…”这话似乎也说不下去了,咽了一口唾沫道,“芷儿,等会儿好好儿和嫡母见礼。”
说话间,便来到了陈留长公主住的东厢,康嬷嬷挑了帘子让两人进去。
一进屋子,一股药味儿便冲鼻而来,屋子里光线昏暗,两人在屋中央站了半晌,才看清榻上斜歪着的人。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头花白的头发,头发梳得纹丝不乱,一幅宽宽的抹额横戴在额头之上,那一双眼睛倒是凌利如往昔,象黑暗之中潜伏着的猫。
谢氏惊得一哆嗦,差点儿便站不住了,这满头花白头发的老妪,是陈留长公主?
她几乎怀疑那嬷嬷是不是将她领错了地方了?
“妹妹倒还记得来看我?”陈留长公主嗓门沙哑,忽地拔尖了声音,“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吧?”
陈留长公主余威尤在,把谢氏惊得后退两步,如不是王芷儿扶着,差点儿就跌倒在地了。
那头花白的头发便一下子来到了谢氏面前,尖尖的指甲指着她,“如今你高兴了?凤儿启儿都没有了,就只剩下你的两个子女!谢婉仪,我告诉你,咱们没完!你是王府的妾,一辈子都只能是王家的妾,我就算作鬼,也不会让你风光!”
她语无伦次地大叫,指甲差点划到了谢氏的脸上,谢氏一声尖叫,连连后退,“姐姐,这是怎么了,我才回府,出了什么事儿了?”
陈留长公主一双眼睛死盯着她,一如既往的凌利,“是贤德那老太婆弄的鬼是不是?这些日子我才想得明白,当年她为什么那么好心,成全了我,将你弄成平妻,一同嫁给王齐恺,那王齐恺就是一个下三滥,她让我嫁给了一个下三滥,我堂堂一个大韩长公主,却要与你这个女人平妻嫁给一个下三滥…我们都上当了,都上当了,当年,如果不是因为她,我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几十年的光阴,浪费在一个下三滥的身上!”
谢氏瞪圆了眼望着她,简直不敢相信那端庄和气,温婉大方的陈留长公主变成了这幅模样。
那满脸的憎恨与皱纹,比那乡下的泼妇婆子更不堪。
她甚至闻到了她嘴里呼出来的腐朽气息。
才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她就成了这幅模样?
这到底是怎么了?
“姐姐,您怎么能这么说老爷,老爷不是好好儿的吗?现在又成了聚鹿台监官,恩宠更甚以往的穆神侯。”谢氏躲过了她挠过来的手指,怯生生地道。
“哈哈哈,监官?他是风光了,可他做了什么,替凤儿做了什么?凤儿被打入冷宫,我叫他去求求皇上,他缩在家里,一声都不敢出!一眨眼就想推了王启儿出去,可没想到,老天爷有眼啊,王启儿也折了!”
陈留长公主恶狠狠地盯着谢氏,她的脸还是那么光滑,头发依旧黑如漆染,去了庙里几日,更是清减了几分,却养出一身的仙气儿来了,反观自己,头发白了,脸也不成样子!
她弄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废物,反而越活越好了,越活越滋润了。
而她,百般算计,万般经营,却落得了这样的结果!
都是因为王芷儿!
谢氏生了一个恶毒的好女儿!
如果不是王芷儿,她堂堂一个陈留长公主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陈留长公主恶狠狠地瞪着王芷儿,简直想把她瞪出一个洞来。
谢氏上前一步,拦在了王芷儿面前,鼓起勇气道:“姐姐,你怎么连谁都怪?儿女自有儿女的福份!”
谢氏虽有些软弱,对一双儿女倒是好的,王芷儿被谢氏拉到后边,倒有几分感动。
这些日子,陈留长公主连遭打击,见谢氏敢驳嘴,早已忍耐不住,一扑,就扑了上前,自被王芷儿拦住,使了个巧劲儿,把她推倒在床上。
谢氏被这一扑吓得惊声尖叫,在这屋子再也呆不下去,拉着王芷儿便往屋外走。
才走了没两步,就撞上了王齐恺了,惊喜地道:“老爷…我回来了…”
王齐恺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出来,“回来就好。”
他视线落都没有落到两人身上,绕过了她们就往长廊尽头走了去。
谢氏脸上的喜色一寸一寸的褪得干干净净了。
她去了皇庙静养,王齐恺对她不闻不问,除了两个子女隔三岔五的去探她,王府再没有其它人探望过她,至于王齐恺连只言片语都没有。
此时,她脑子里回响着刚刚陈留长公主对她的言语,一脸苦涩,她和陈留长公主,这是嫁的什么人啊。
她心灰意冷,牵了王芷儿的手,“芷儿,咱们回去吧。”
回到院子里,王芷儿这才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一五一十向谢氏说了,也不便说得太过详细,只把王如芸怎么死的,王启儿怎么陷害,反倒把自己饶了进去,向谢氏简单地说了。
谢氏一时感慨,一时恼怒,抚着胸口满脸惊惧,道:“幸好你福大命大,几次死里逃生。”
王芷儿见谢氏提都没再提起王齐恺,倒是松了一口气,心知她对王齐恺以往的情意怕是已经淡了。
这一边,王齐恺走进了陈留长公主的屋里,一只杯子便飞了过来,直击在他的肩头,“你滚,本公主不想见到你!”
王齐恺见她蓬头散发的模样,忍了心底的厌恶道:“夫人,你又发什么疯?”
陈留长公主几步便从榻上下来,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忽尔失声痛哭,“我怎么会嫁给了你?嫁给你这样一个下三滥的人?”
王齐恺大怒,一把将她推开,攘她落地,冷冷地道:“你以为你还是那威风八面的长公主?”
旁边侯着的嬷嬷失声尖叫,“驸马,您干什么?你怎么能这么对公主?”
王齐恺冷冷地扫向她,扬声道:“来人啊,把这个不分上下的****给我绑了,打二十板子!”
两名孔武有力的健仆进来,扭了那嬷嬷便走,嬷嬷惊得失声大叫,“公主,夫人,救救老奴…”
陈留长公主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指了他嘴唇直哆嗦,“驸马,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可别忘了,凤儿虽打入了冷宫了,但我还有鼎乔鼎盛两个儿子!”
王齐恺不屑地望了她一眼,“鼎乔鼎盛懂事得很,老夫会好好儿给他们安排一门亲事,安排好他们的仕途前程,凤儿不是因为你的胡乱教导,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那嬷嬷被堵了嘴,拖了出去在院子里杖打。
陈留长公主浑身颤抖,“驸马,你这般渺视皇家尊严,就不怕我上书皇上,治你的罪!”
王齐恺嗤笑了一声,“看来公主还没弄得清楚,老夫才是王府一家之长,你还以为你是先皇在世之时那威风八面的陈留长公主?王府现在的一切,靠的都是老夫!”
陈留长公主气得直发昏,上前便来拉扯王齐恺,王齐恺一拂袖子,将她拂开,她一个收势不住,额头撞在了桌子角,王齐恺却看都不看,就走了出去,来到外间,一叠声的吩咐,“来人啊,把这起子不懂尊卑的奴才全给老夫绑了起来,发卖了出去,另派些懂得分寸的来服侍夫人。”
一时间院子里哭声震天,有些跟着陈留长公主时间长的,便指着王齐恺大骂,“你这个白眼狼,当初不是长公主万般提携,你会有这般光景?”
王齐恺阴冷着脸一挥手,那些叫骂不休的便被拖去了打板子。
陈留长公主想冲了出来,在门口就被人拦住了。
王齐恺头都没回,冷冷地道:“夫人,我劝你还是悠着些的好,凤儿在冷宫里受不过,找到皇上哭述,说所有一切,都是你指使的,皇上大怒,差点连老夫的官职都不保,这才给了个机会,让老夫好好儿管教你!夫人,为了您那两个儿子的前程,你便在这院子里好好儿养着自个儿,别再出什么馊主决了!”
陈留长公主嘶声叫到,“我不信,我不信,皇上不会不顾我的,太后呢,太后她便眼看着…”
王齐恺嘿嘿两声笑,“太后?别以为早年你做的那些事,别人都蒙在鼓里!”
陈留长公主后退了一步,脸上现了震惊之极的神色,“王齐恺,你和太后…?”
王齐恺道:“没错,当年如果不是太后下了旨意,我怎么会娶了你这么个跋扈之极的女人?”
陈留长公主忽然间明白了,当年她嫁给他,便是一个陷阱,他们联手,把她困在了内宅!
王齐恺娶了她,从贤德太后手里换取了荣华富贵,让她一生都在后宅之中争斗!
她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嘴里边喃喃,“我真后悔,真后悔啊!”
☆、320.第320章 脸上的黑
王齐恺心底更为厌烦,“你后悔什么?这么多年,王府是你的天下,老夫瞧在贤德太后面子上,对你一再容忍,你却不识好歹,在府里兴风作浪,把老夫的几个女儿全折了进去,老夫的儿子,也不能再折于你这妇人之手!”
陈留长公主面色紫涨,“王齐恺,你会遭到报应的!会遭报应的!”
王齐恺被她的叫得头痛…最近也不知怎么的,他的头老是痛,好几次在路上走着走着便昏了过去,幸而有王鼎乔陪着,才没有出大乱子。
许是上次被人劫持留下的后遗症?
他不耐烦再看她这幅样子,吩咐把伺侯陈留长公主的人全都换了,又派了几名新人来看着她,这才离开了。
…
王芷儿才拿汤勺饮了口莲子羹,小黑走了进来,低声道:“郡主,都打听到了,夫人被老爷软禁了起来,那院子里的下人全都换了。”
王芷儿停了手里的汤羹,将碗放在旁边,笑了,“宫里边又发生什么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