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芷儿远远站着看着意气风发的王齐恺,他站在聚鹿台上,一众官员围聚在他的四周围,半垂着头听他训斥,倒让她想起了穆倾城来,这个中年老男人,倒有了几分穆倾城的作派。

既是他成了这聚鹿台的监官,那么,她怎么能不把这聚鹿台弄垮呢?

她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红红与王子钦站在她两边,听到这笑声,两人同时打了个哆嗦。

两人互相望了一眼,王子钦到底没忍住,低声道:“妹妹,我知道你恨咱爹…我也恨他,可他现在步步高升,成了皇上的新宠,咱们可不能鸡蛋碰石头!”

红红也道:“是啊,郡主,一切等王爷的病好了再说。”

李迥每日里清醒,便把红红叫了去问王芷儿每日的行踪,每到这个时侯,都是她倍受煎熬之时,她宁愿被花子虚打,也不愿向李迥汇报这事儿。

她能说郡主混进男人堆里赌博,赢了大把钱回来么?

她能说郡主让花子虚去偷人,将聚鹿台的玉石全换成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制成的假东西之事么?

当然,她不得不说…

为了能婉转地说,她头发都白了两根啊!

没错,她盼望着李迥醒,可李迥醒了,她又害怕,怕他问起郡主去干什么了!

红红原是个只知道练武的粗人,这些日子为了应付李迥的询问,每日里打着腹稿应答,要讲求文辞的朴实婉转,又要有劝说功能,以免李迥暴怒…她都成了文学大师了!

所以,此时此刻,王芷儿露出那种类似于恶魔一般的微笑来之时,她眼巴巴地望着,只盼望王芷儿这次的点子,别跟诛九族,被杀头之类的事儿相关。

王子钦此时倒和红红心意相通了,两人同时眼巴巴朝王芷儿望着。

花子虚落后他们几步,无聊地望着半空中的云彩,想象着那云彩变成了没穿衣服的仙女…

只可惜云彩还是云彩,变不成什么其它东西。

他很遗憾地收回目光,眼神儿到处,便见王子钦与红红皆眼巴巴朝王芷儿望着,吓了一跳,道:“喂,你们两人干什么?”

他几步上前,担忧地对王芷儿道:“郡主,红红刚刚望着你,目光不怀好意,郡主,小的建议您应当派红红多干点儿活,累着她一些,让她别那么蹬鼻子上脸,主仆不分!郡主,小的还经常看见她在王爷跟前嚼舌根呢,这都是闲的!”

红红怒喝,“花子虚,你找打是吧!”

花子虚怕是被红红打着打着,便打习惯了,缩脖子抱头还是说,“小的说得没错,你没向王爷嚼舌根?”

红红脸上一红,向王芷儿道:“郡主,王爷到底是奴婢的主子,他若问起,奴婢不得不说。”

王芷儿倒没有怪她…李迥虽是只老虎,现在也只是只病虎,她怕他干什么?

王芷儿转过身来,朝花子虚道:“花肾虚,我倒没觉着红红闲得慌,是你自己闲得慌吧,看来,要找些事儿给你做了。”

花子虚吓了一跳,“郡主,你别又是让我去偷人吧?”

王芷儿摇头,“那多没意思?偷人么,偶然做做便算了,哪能经常性的做?”

花子虚拍着胸膛道:“只要郡主不让小的去偷人,让小的偷什么都成…”他后面再加一句,“郡主要天上的星星,小的也能替你摘了下来…”

王芷儿:“…”

听了王芷儿的吩咐之后,花子虚觉得他的职业生涯又降低了一个档次,前一次,他还有人可以偷,虽然那不是什么绝世美女,但到底是个人…

这一次,王芷儿居然让他去偷虫!

让他翻遍了古旧的老屋,特别是那种要倒塌的,从屋梁之中翻找出一些白色的虫子出来!

这不叫偷好不好,这明打明的叫他翻垃圾,当乞丐啊!

他从一代风度翩翩的采花大贼,居然混成了乞丐,他容易么?

这日子越来越没法过了。

花子虚在红红严厉的监视之下翻遍了所有快要倒塌,既将倒塌的老屋,倒真让他找到了好大一截乱木头,木头里边全是那种白色的虫子。

据说这叫白蚁!

花子虚把这白蚁交给了王芷儿,自回去补觉,为了翻找这白蚁,他都好几天没睡好觉了。

王芷儿便把这藏了白蚁的木头小心地养着,又拿了许多木头放在这截木头的四周架好,使得白蚁能扩巢。

红红很奇怪她这种做法,问她,“郡主,您这是在养蛊虫吗?”

王芷儿道:“这可不是一般的蛊虫!”

红红不明白她做什么,王子钦倒有点儿明白了,想要劝她,想想王齐恺的无情,到嘴边的话到底没劝出口。

再者,王芷儿连聚鹿台的玉石都拿了出来卖了,养个白蚁,这只能算是小事了。

☆、236.第236章 腿发软

办好这件事之后,几人倒难得有几天的清闲,便聚在一起掷骰子玩。

聚鹿台的守卫赌博成风,他们这里如果不跟风,岂不是让人心生怀疑?

什么话到了王芷儿嘴里,都有一套说辞。

他们穿上守卫服饰,戴上了守卫的脸,吆五吆六地玩着,倒也高兴。

几人正玩得高兴,就听见仓库外有人大声道:“颜七,快出来领差使!”

王芷儿怔了半晌,才弄明白这颜七唤的是她,颜七是这仓库小队长的名号,那些人把他们这一小队派到这里来之后,就没人管了,搞得她都差点儿忘记了自己的姓名了。

王芷儿忙道:“收起来,快收起来。”

红红等三人把那赌博工具收起。

王芷儿走了出去,便见外边有位校尉服饰的人背对着他们不耐烦地等着,王芷儿这地儿,很少见那么高品级的官儿来到,不由仔细看了他两眼。

这两眼一望,倒让她认了出来了。

这个人,是老熟人,不正是冠花会里面见过的李朝奉?

这李朝奉,在冠花会可没少伙同其它一起害她,却没有想到,他来了王齐恺手下办事?

看他一身鲜亮,混得不错啊!

还是四品带刀校尉呢!

看来王齐恺卯足了劲儿要把这聚鹿台建好,所以,调了不少有关连的子弟来帮他了!

王芷儿心底真嘀咕。

李朝奉见她出来,瞪着她半晌,忽道:“将她拿下!”

两名守卫便铁甲霍霍地向她围了过来,王芷儿吓了一大跳,“大人,小的犯了什么事儿,您无端端地捉拿于小的?”

李朝奉嘿嘿冷笑,再一挥手,两名侍卫押了陶成从隐避处转了过来。

陶成脸色惊慌,一见她,便垂了头去,道:“大人,小的好几次跟随那姓朱的来了这附近,便不见了踪影了,这位颜七,小的却不认识!”

王芷儿明白了,偷换玉石之事事发了?

也不知道陶成说出了多少?

李朝奉冷声道:“颜七,你老实交待,是不是有位姓朱的和你勾结,用假玉石换了真玉石?”

李朝奉被王齐恺看中,调来聚鹿台当差,专管这材料调配,可当差还没两日,就让他发现了聚鹿台上玉石的不妥。

原本他也发觉不了的,可那一日,他吃坏了肚子,腿有点儿发软,拿了个茶杯站在聚鹿台上饮着,手一软,那茶杯便跌了下去,直砸在了台上一个小角落,茶杯是碎了,可问题是,那块玉石居然也被砸了个小坑!

虽然这小坑不大,但李朝奉到底出身富贵,见惯了好东西,玉石当然不会这么不经砸的。

可他看了这块玉石半晌,也分不清真假来,便叫人把管玉石的仓管陶成叫过来询问。

大刑伺侯之下,这陶成才说了实话,说他让人换了一批玉石,是从一位姓朱的人手里买下来这些假东西的!

李朝奉看了这批假玉石,颜色极为鲜亮,甚至于比真玉石更为耀眼,却不知道是什么材质,这种东西,他以往从未见过!

他想先调查清楚,便没有事先汇报给王齐恺知道。

可陶成说的那姓朱的,倒确实有这么个人,原是管着石材的,某一日外出巡逻,便再也没有回去了。

李朝奉死死地盯着面前这颜七,管仓库是个轻松活儿,如果没有几分家底,也不会派这么个轻松差使给他,颜七是位小地主的儿子,面前这人,眼神却太灵活了,让他心底起了疑心。

“大人,冤枉啊,小的哪知道什么姓朱的?小的一个星期之前才刚刚调了来的,一直敬忠职守,只在这仓库周围巡查,哪会认识什么姓朱的?”

李朝奉眼神变冷,“陶成,你说呢?”

陶成被打得遍体鳞伤,深深后悔自己当初就怎么听了那姓朱的话,鬼迷了心窍把玉石换了下来。

他抖抖索索地道,“大人,小人每次跟那姓朱的交接,都在那废石场上,小人跟踪了他几次,每次到了这里,他就失了踪影啊,大人…小人只知道这么多了!”

王子钦等三人听了屋外的对话,悄悄向门口围了过来。

李朝奉便道:“颜七,无需多说,把你的手下召集了来!”

王芷儿一听不好,心想这管仓库的一共五人,现在只有四人能站着,还有一位躺着的,这不正应了陶成的话,少的那人,一定是那姓朱的么?

再者,如果让他们再进仓库搜上一搜,这可就麻烦大了!

花子虚与红红也知道事情严重,向她暗打势:要不要杀人灭口?

王芷儿一想,杀了这批,还有下批,这么搞下去,越闹越大,李迥藏在这里也藏不住了。

一想到这里,她手朝向背后,朝他们打了个手势,让他们稍安勿燥。

李朝奉紧盯着王芷儿,这颜七看模样虽然老老实实的,可他总觉有点有不对头,也说不清楚这不对头的感觉从何而来。

李朝奉走近了几步,来到王芷儿跟前,上下打量着她,越看越觉这小子有种说不清不明的熟悉之感,他道:“颜七,咱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王芷儿凑近了几步,低声道:“李公子,您不记得我了,胡青青姑娘就住在我家隔壁,咱们俩是邻居呢,胡青青真是好命,被您养在室外…”

李朝奉心底狂跳,他与那孙都尉的嫡长女已经成婚了,胡青青和她生的儿子便被他养在了外室,胡青青是他从紫衣巷接出来的妓女,一心一意跟着他从良,当年他手里没有银钱,胡青青还用自己的银钱贴补着他。

又这么巧,这颜七便住在他金屋藏娇的地方?

这事可不能让他的下属之类的人知道了!

要知道他的岳丈孙都尉在军中熟人多,指不定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去!

这些日子,正值他与夫人新婚燕耳,他这份差职都是孙都尉使了银子来得来的,如果被夫人知道,可少不了一份吵闹。

他一挥手,道:“你们先退下,本官和颜兄私底下说说。”

他那些手下便押着陶成退下了。

他一把提起王芷儿,直拖到避静处,利声道:“你敢威胁本官!”

☆、237.第237章 干系重大

王芷儿任由他提着,看着他一动不动,忽然道:“李大人,青青姑娘对您虽是一片真心,但您也别让她的日子太难熬才是,李大人,青青虽是青楼女子,她却一直贴补钱财给您,您虽将她养在外室,但说实在的,您在她身上,可一分银子都没出过!”

李朝奉见她说得句句属实,早信了大半,有些狼狈,“你知道什么,我给了她身份,她生的儿子,便是官家子弟!”

这个颜七,倒是句句说中的,莫非他与青青以往有什么首尾不成?

李朝奉疑心大起。

王芷儿一见他神色,就知道他心底想些什么,哼了一声,“李大人,您别以小人之心君子之腹,青青姑娘长得虽好,但我也有老婆孩子的,青青姑娘那处住处,您不常去,我家婆娘经常帮着青青带的孩子…”

颜七这张脸,倒是张忠厚老实的,又一脸正气,李朝奉听了她的话,倒信了大半,又得知他家婆娘经常帮助青青,便叹了口气道:“颜兄,多谢你了,不是我不想去,你知道青青那种身份,我怎么能常去?青青对我情深意重,我怎么不知?”

李朝奉松了拉紧她脖子的衣襟,向王芷儿述起苦来。

王芷儿道:“李大人,青青也知道你对她的好,所以从不抱怨,只是李大人,青青的日子过得苦啊,据我婆娘说,娘儿俩吃酸菜豆角拌饭就吃了一个月,李大人,你怎么也不给青青姑娘送些银钱去?”

李朝奉脸上现了苦笑,“颜兄,如果有,我会不送么,连我这官儿…”他想了想,到底还是没说出口,“原以为这是个肥差,哪里想到,俸禄却没有几两,也没什么油水。”

李朝奉被这颜七知道了心底里最大的秘密,相反地,却觉得两人亲近了起来了。

颜七道:“是啊,大人,您要养家里的,又要养外头的,需要银子,我家婆娘会生,一下子生了七个,就那么点儿俸银,哪里够?”

李朝奉只觉他的话正说中了他的心思,叹了口气道:“颜七,不是我故意找你麻烦,只是这陶成信誓甘甘地说那姓朱的到了这儿便不见了踪影了,你是知道的,聚鹿台的东西,干系重大,出不了半点儿差错!”

王芷儿见时机成熟了,低声道:“不瞒李大人,陶成说的那人,我倒是知道。”

李朝奉吓了一跳,后退一步,拔出腰间之刀,就想唤人。

“李大人就甘心这么清苦下去?李大人,那聚鹿台上的东西,是做什么用的,你我心知肚明,那么好的宝石,也不过是镶嵌于上,做个装饰品而已,现如今换上去的,除了李大人之外,还有什么人察觉到?李大人…”王芷儿从怀里拿出一叠银票来,“我也不瞒您,只要您能把这事盖了过去,这十万两银子就是您的了,以后,咱们就是兄弟,有财一起发!”

李朝奉看着她手里的银票,心扑通扑通直跳,他省吃俭用的,也不过每月有上千两银子,家里开销大,他是高娶,只能紧着新婚夫人,他那夫人又什么都要用最好的,家里早入不敷出了,哪还有银送给外室?

看到这么多银子,他双腿打颤,手里的刀一下子跌了下来。

王芷儿把那银票放进李朝奉的手里,道:“李大人,陶成那儿,你便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您放心,我会让陶成也拿十万两来,孝敬您的!”

陶成倒不是没想过用王芷儿这办法,把李朝奉贿赂住,但李朝奉这人戒心极重,怎么会相信一个陌生人?

也只有王芷儿这般,对他知根知底,才能一层层砌下他的心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