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蔡氏显然察觉到了这点,但她微微迟疑后终究还是问道:“昌威将军府的喜帖,想必你府里也收到了。赵将军还真是情长,人都去了还要将她的牌位娶回家。”
她说话间,注意着沈嘉芫的神色,见其面无波澜,不由压低了嗓音,“芫儿,你可是害怕?”
后者反问:“害怕什么?”
蔡氏的目光便惊讶了几分,转而严肃道:“赵府里婉姨娘是怎么死的,芫儿你还不清楚?昨儿你姑姑和你几个表哥都来了府里,我找人送信给你要你回来,怎么等到了今日?”
“哦?原来是母亲您让人传的口信,那怎么能用祖母开玩笑呢?我还以为她真生病了呢。”
蔡氏就半开玩笑打趣,“娘只是想你回府,以为都请出了她老人家,你必然会回来的。”
沈嘉芫心中冷笑,神色却一副懊悔的模样,解释般说道:“昨儿许妈妈告诉我的时候,我正好有点事就想今日过来了。唉,若母亲您说是您想我回来,或者说是您身体不好要见我,女儿自然不会迟疑的。”
蔡氏显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在她心里,己还比老夫人重了?
“姑姑她来府里,是不是也是因为将军府的事?”
“可不是?你姑姑心中担心你,来找我拿主意,这不自然担心你将事情真相告诉姑爷,那样的话,你就危险了。”
“呃,母亲,我有那么傻吗?”
蔡氏好似这时才反应过来,这已经不是自己以前那个傻闺女了,便接道:“娘就是担心你。”
“自然,母亲怎么会害女儿呢?”
这话,虽说入耳,却总觉得带了几分深意。
“母亲想我做什么?”
“芫儿,你是不是对娘有些误会?我能有什么目的,凡事不都为你着想?”
沈嘉芫搁下茶盏,望着她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样,突然直言道:“您为我着想了十多年了,女儿心里都明白。不过昌威将军府的事,与我关系还真不大,母亲若不提,估计赵家也不可能会怀疑到我头上。再说,母亲您就那么肯定我杀了人?”
沈嘉芫语气郑重,目光坚定,蔡氏看不到一丝心虚,竟反怀疑起自己最初的判断了。
不是她杀的吗?
大下一刻,又惊诧女儿的一语中的,她听自己说了那么多,最后却说了这样的话?
看来,真是出了阁,自以为有夫家撑腰胆子大了,连表面的平静都不肯维持了。
见对方不说话,沈嘉芫再次开口,“母亲,这儿是沈延伯府,您与女儿不同,比我有经历得多。如今沈家荣华,父亲又是世子,这伯府后院将来当家作主的不还是您?再说,三弟聪慧、九妹乖巧,您该想的,是怎样帮助父亲将沈家发扬光大吧?有些陈年旧事都过去了那么久,再计较下去,得失难言。母亲素来聪明,否则也不可能成为祖母最信任的儿媳,让她放心将侯府交到你手里。”
蔡氏突然就站起了身,双眼睁大,“芫儿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沈嘉芫跟着起身,淡笑的回道:“母亲,我知道您心里明白的。”
“你、你…”
蔡氏难以置信,她知道了?
她怎么会知道、怎么可能知道?!
但是刚刚那番话,确实有警告的意思在其中。她知道自己不在乎沈家利益、不在乎沈氏名声,就用丈夫、儿子女儿和沈家未来主母等来提醒自己。
她何时洞悉的?
沈嘉芫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再看沈延伯府,还真是旁观者清。即便沈延伯和老夫人真有什么动作,但有这样个拖后腿的媳妇,这家宅先不和,怕是什么都做不成。
或许,蔡氏提到赵府,是想让自己从中打破沈延伯的计划?
这无疑让她,更加怀疑将慕婉遗体从梨庄移走又送到将军府的幕后人,就是沈家。
否则,蔡氏何来此举?
“您若没其他事,女儿便先告辞了。”沈嘉芫往门口走了两步,突然又转过身,冲身后人说道:“您若实在想逆祖母的意思,倒不如就依了九妹。她的性子有多倔想必您也清楚,认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我知您是位好母亲,何不成全了她的愿望?”
蔡氏若是好劝的话,也不可能这么多年都没消去那份报复的心了。
沈嘉芫知晓她恨极了老夫人和安沈氏,乃至自己,故而即使劝了她以大局为重,但她估计根本不会当回事。
自己原是不想过问蔡氏与沈嘉蔓母女间的事,更没想过主动去提沈嘉蔓和安沐附说话。但现在这时候,沈家肯定是不可能与安襄侯府再接亲的,蔡氏若真的唯公婆命而逆,就该想法子促成这事。
对于安襄侯府,沈嘉芫的情绪很复杂,本来是恨的,现在却又像是怨气居多。
而安沈氏、安沐阳…
自己真的想见沈家瓦解吗?
撇去私人感情,就是朝堂上,没有了安襄侯府,沈延伯府独大的话,谁能保证不会成为第二个权倾朝野的旧贵?到时候没了平衡的力量,还能真再容忍将军等新起的势力?
包括齐乾公府。
“芫儿!”
就在她走到门口时,蔡氏突然追了上来,但等人转身后,却又没开口。
沈嘉芫就静静看了她会,而后离开。
这次,蔡氏没再制止。
午膳是在颐寿堂里用的,陪着沈老夫人说了会话,就与八妹沈嘉萝到了花园里。
她自始至终都不曾试探老夫人,毕竟以对方的精明,怕是她还没旁敲侧击到主题,她就能揣测出自己的目的了。
“表哥他对你很好。”
前几次回沈家,沈嘉萝都不怎么搭理她,今日却主动邀她逛园子。
果然,还是因为齐天佑。
听到问话,她不置可否,毕竟否定的话是违心的,肯定的话却又觉得像是在炫耀,终是只能唤了声:“八妹。”
“你们早就认识了,是不是?”
她的眼眶微红,语气微带责怪,“六姐,亏得我那么相信你,之前还跟你说心里话,你却瞒着我。你们早有交情,表哥他又喜欢你,现在你嫁给了他,成了齐家二奶奶,你是不是很得意?你明明不喜欢他,为什么还要跟我抢他?”
正文 第一百十四章 要回手钏
第一百十四章 要回手钏
沈嘉萝恶语质问,表情伤心,似控诉似埋怨的望着自己的堂姐。
沈嘉芫突然便有些语塞,老实说,原主与齐天佑过去相识的事她还真是到了新婚那日才知晓,故而何来故意欺骗眼前人一说?再者,这门亲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沈嘉萝觉得惊讶,自己又何尝不觉得神奇?
有时候,缘分这种东西,来得就是这么突然。
“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回答我?”沈嘉萝上前拽住她的胳膊。
“八妹,”
沈嘉芫沉思了下,低低的回道:“你想我说什么呢?就算我早就认识二爷,那能代表我早就有打算嫁给他?这门亲事如何来的你心里也清楚,并非是我主动要求,你又可曾见过我与你争抢的举止?
我知晓你喜欢二爷,所以心情不好,你有性子也是情有可原,可你不该对我撒气。八妹,我不曾欠你些什么,即便我已经嫁给了二爷,但谈不上对你就得有愧疚。今**喊我一声姐姐,我亦将你当做妹妹,你心中不舒服我听你诉说,可你这无名的怒气,却没必要承受。
亲事定后到出阁,那么长的日子里,你对我总是冷言冷语,我有说过你什么?我以为你迟早会想通,却不料你对我的成见那么深,若是这样…我想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转过身,提步便要离去,只是往前跨了几步,突然又停了下来,转头对身后静立的少女添道:“这份姐妹情,我不是没挽留过,是你不要。”
话落,再无先前的留恋,快速离开了她的视线。
沈嘉萝站在原地,望着那抹决绝远去的背影,泪水突然就溢出了眼眶。明明是她不对,明明她瞒着自己和表哥有往来,明明是她嫁给了自己的心上人,不但不安慰自己,居然还敢转身就走,她不觉得对不起自己吗?
怎么就这样走了呢?
越想越伤心,抬手用帕子胡乱抹着眼睛,视线却越发朦胧,沈嘉萝久久的站着,不曾移动。
而沈嘉芫则直接回了颐寿堂,凑巧见九姑娘沈嘉蔓陪着老夫人,见自己进屋,她笑着就上前拉手,娇笑道:“姐姐回了府也不去找我,听说你用膳后去了母亲那,我赶过去的时候你却已经离开了,打听了才知道你在园子里陪八姐。”
话中,透着若有若无的撒娇意味,语气轻快,活泼灵力。
“九妹妹。”
“以前都在府里的时候不见你们姐妹如何亲近,但芫儿你这做姐姐的出嫁后,蔓儿对你倒是越发依赖,平素总念叨着你,就嚷着要去齐乾公府找你。”
“九妹想去,便去找我啊。都是自家姐夫府上,你还见外什么?”
“我是想的,但母亲规矩重,总念这念那的,不准我外出。”沈嘉蔓语气微怨,比往常的稳重端庄多了份女儿家娇气,举止也更随意了些,晃着沈嘉芫的手就嘟嘴道:“要不姐姐替我说说?”
沈嘉芫微滞,她总以为眼前人是埋怨、不喜原主的。
而事实上,不该是这样吗?
但现在,她竟然这般要求自己,纯粹吗?
沈嘉蔓见她不说话,绷了脸色佯装生气道:“姐姐就当疼疼我,咱们姐妹多聚聚,不好吗?”
“好,不过母亲那,你请祖母出面说才更有效。”
沈嘉芫望向半靠的沈老夫人,她是没想再去与蔡氏多周旋的,何况彼此间那种微妙的关系,自己又站在何种角度去替沈嘉蔓说话?
她看得出,自与齐家定亲后,沈家不管是老夫人还是蔡氏,那份重心明显都在朝沈嘉蔓那边移动。她现在万众瞩目,受人吹捧,要怎么任性不成?若说她原就是一心地单纯的女孩,或许这会的举动并无异常。
但沈嘉蔓肯定没那么简单,自己还记得初与她打交道时,就已经有与她年龄不相符的心机。
“祖母最疼姐姐了,还是得你才成。”
沈嘉芫不理解,她怎么就跟自己热络上了,但也没落她面子,便将目光投到了沈老夫人身上,帮她说着话。
三人说笑,屋内的气氛很是温馨。
直到齐天佑从外院进来,说是辞行回府,沈嘉芫便和他一并行礼告退。然没走出颐寿堂多远,沈嘉蔓便从内追了出来,身后远远的跟着婆子丫鬟,她近前后甜甜的唤了“姐姐、姐夫”后,便道要送他们出去。
沈嘉蔓一改过去的沉静寡言,一路上尽是话语不断,总向齐天佑打听起边关战场上的事,名之为新奇。
“姐夫上过战场,真是好不威武,姐姐真有福气,能觅得您做夫君。”说着快步又绕道沈嘉芫身边,勾着她的胳膊低语问道:“姐姐,姐夫待你好不好?你是不是很喜欢他?”堆笑着脸,声音虽轻,却足以让三人都听到。
齐天佑对于这位小姨子的热情觉得挺受宠若惊的,过去不曾听闻他们姐妹关系如何好,不成想竟如此亲密。
“你都管他叫姐夫了,还问这多余的话?”沈嘉芫含笑着答话,月光却有意无意的避开另侧的人。
沈嘉蔓则调笑着接道:“我就知道,娘都说姐夫特别宠你。六姐的日子真好,到哪里都有人宠着。”
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明明该是带股酸意的,但事实却没有,只是入耳,让人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沈嘉芫浅笑不再接话。
直等上了回府的马车,齐天佑才说道:“阿芫,你妹妹怪活泼的。”
“是啊,她最近变了许多。”
他则继续道:“她一个闺中少女,怎么突然就对战场上的事感兴趣了?”
“或许是无趣吧,你也知道,总呆在府里很闷的。”
“也是。”
关于沈嘉蔓的话题,便止于此,然两人回府后,下人就传话,道是府里有客。
客人是昌威将军府的小姐,赵怡。
齐天佑闻言后,道是有几分纳闷,暗道:她怎么来了?但转念思及她兄长,突然就有了几分紧张,脱口而出道:“难道是沛言出事了?”
沈嘉芫也好奇,跟着丈夫一道去了厅堂。
赵怡正捧着茶,脸上没有如他们意料之中的慌乱,缓缓起身上前:“齐二爷,二奶奶。”语气很是客气。
齐天佑虽经常出入将军府,但除了赵老夫人,其他女眷并不经常见面,哪怕是赵沛言的亲妹妹,他亦不曾如何相熟,着实没有料到她会突然上门为客,且还在将军府如此情景的状态下。
问了几句,得知并非她大哥有事,而只是因为先前与沈嘉芫交情,故而来找她。
女眷间走动,很是平常。
齐天佑没有多想,让沈嘉芫带着她去墨染园招呼,自己则改去了外院的书房。
对于赵怡的到来,沈嘉芫有些莫名其妙,而预感告知她,肯定不简单。
果然,待进了屋,赵怡就别有深意的望向两边的侍婢,语气微沉道:“阿芫,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沈嘉芫顺意,屏退了左右,搭在瓷盏上的手却有些紧张。
赵怡不是个拐弯抹角的人,等外面脚步声远了,直接就问道:“我哥哥先前曾在沈延伯府里见过你有串璎珞手钏,那是我家嫂嫂的吧?请问齐二奶奶,你是从何而来的?”
她的纤指微颤,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抬头淡淡反问:“赵姑娘过府,就是为了追问这个?”
“是!”
“长者送的,我房里还有很多璎珞饰品,各色各式的都有,你可有兴趣去看看?”
赵怡神色坚定,“不必了!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们赵家既然能有此疑问,就必然事先打听。安襄侯夫人送你的那盒手钏是托宫中师傅打造,都留有底纸,并不曾有该饰品花色。而且,送你那串手钏的人并非是你长者,而是安襄侯府的世子,对么?”
沈嘉芫眼皮微动,没想到他们已经查到了这个份上,那赵怡是有备而来?
她对眼前人并无恶感,没想过争锋相对,但对方这模样,明摆着是有意质问。
“赵小姐查得这么清楚,不知有目的?”
“我嫂嫂的遗物,唯独缺了那串手钏,请齐二奶奶将它还回来。”
“然后呢?”
沈嘉芫突然笑了,风轻云淡的添问道:“再然后,是想我还回性命否?”
赵怡脸色微凝,望了眼屋外的帘子,深思了方开口回道:“我哥哥不想你丈夫难做,但齐二奶奶自己做过的事,想必不会忘记。有些东西不属于你,即便夺去了但总有归还的一日。至于你的性命,于我们将军府何用?”
果然是知道了…
沈嘉芫心中渐凉,他将自己当做杀妻仇人了吗?
却没有勇气去试探赵怡,去追问他们到底查到哪个地步。
“齐二奶奶,我哥哥还在府中等着。”赵怡催促着,站起身。
沈嘉芫顿了顿,跟着起身走向内室,置妆镜台前很干脆的从最底部的木匣内将那串嫣红的手钏取出,继而递给赵怡。
赵怡倒没想过她会这样干脆,要知道这动作一出,就代表她承认了很多事。
包括慕婉的死。
她的嗓音就有些涩然,“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沈嘉芫苦笑,似有无奈的回道:“我说了,你们会信吗?”
正文 第一百十五章 洞悉身份
第一百十五章 洞悉身份
赵怡拿到了手钏,果然没再纠缠,很快就离开了齐乾公府。
而沈嘉芫望着门口,脑海里依旧是回想着方才赵怡的表情,那种若有若无的恨意,以及最后的那句意味深明的话:“我哥哥重兄弟之情,沈嘉芫,你该庆幸你嫁了合适的丈夫!”
将军府看来已经查到了那日在梨庄内发生的事,也心知慕婉的死和这具身体有关,从赵怡的语气和神态,不难看出她的埋怨和憎恶。
这种感觉,说不出的诡异。
按理说,都是前世夫家的人,为了她的死而牵连旁人,是对她的重视与在乎。然而,自己却又是被追究的对象,那种无法言说的为难与无奈感深深萦绕在她心头。
而很显然,赵家不动自己、没有拆穿当初事情真相,很大部分的原因便是将军不想失去齐天佑这个兄弟。
沈嘉芫也不希望他们反目成仇。
她亦察觉到夫妻间之间那种浅浅的怀疑,即使他没有表现出来,或者刻意的包容自己、体谅自己,但存在即是存在。若是自己总不做些什么,不难想象,那道缝隙必然会随时间的推移而日益加深、蔓延,待到最后无法补救。
可有些事,当真没法说、不能说!
且不论前世今生这种轮回重生的事,说出去会有如何的惊世骇俗,齐天佑能不能接受。何况慕婉这身份的尴尬,他与将军的感情无疑是深刻而浓厚的,也明白好友对慕婉的感情,但自己已是他的妻子。
他若得知了真相,会怎么做?
自己不能因为本身难做,为求解脱便将丈夫陷于那等两难之地。
而最最重要的事,不是坦白了自己便是慕婉这个身份,事情便能解决。
有可能,会引发更大的麻烦。
沉思再三,沈嘉芫终究还是选择了隐瞒。
她冒不了那个险,也不确定是否会承受得起那份无法预知的后果。
然而,有些事总是天不遂人愿,她极力隐瞒,不代表旁人就真难知情。她从不曾想过,安沐阳会主动来齐府找他。
第二日,趁着齐天佑外出,安襄侯府的世子登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