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芫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正在这时,门边又响起了许妈**声音,“奶奶。”
沈嘉芫微微皱眉,对外问道:“什么事?”
“老奴让小厨房给您煎了药。”
齐府里,平时都是单个小院自己用膳,只逢年过节才聚在齐陆氏的岽阁苑里。除了世子爷的院子,膳食一般都是从大厨房里领的,墨染园虽有小厨房,亦开了火,但并不经常用。
许妈妈自作主张用小厨房煎药,沈嘉芫面色一黑,唤她进屋后即道:“妈妈有心,只是我身子大好,不必复这个药。”
“这怎么成?”
许妈妈脸色大惊,关怀的上前道:“奶奶您从小就离不得这药,往年冬日更是不间断的,这不已经断了几日,外头天气又冷了些,明儿是大日子,若是着凉不好了可不止老夫人、夫人担心,就是姑爷也心疼着呢。”说着还有意往齐天佑处看了看。
“敢情妈妈真是听我的话,回头就寻了差事做?”
回门是大日子,沈嘉芫可不想再难受整日!
没病没灾的就吃药,当她是药罐子么?
方想寻话打发了来人,齐天佑却突然严肃的问道:“这是什么药?二奶奶闺中时,就总服这个?”
见许妈妈张口就要说话,沈嘉芫忙瞪了她眼抢先道:“二爷,只是剂调养身子的补药,在家中时祖母与母亲见我身子弱方请大夫开的。”
“既然是补药,怎么不喝?阿芫,别任性。”
齐天佑这表情,分明是觉得沈嘉芫是以为到了夫家没有娘家长辈叮嘱而闹脾气不肯吃药。
“是啊,药得趁热吃才好。”
沈嘉芫还想再说,齐天佑却已经接过药碗打发了许妈妈退下,拉过沈嘉芫做到身边,亲自用勺子舀了送至沈嘉芫唇边,当她是小孩子哄道:“乖,别闹性子,瞧你昨儿晚上不疼的厉害?”
第九十六章 新妇
正文 第九十七章 喊名字
第九十七章 喊名字
迎上他严肃的眸光,沈嘉芫只觉得心虚,但这药…别过脑袋,轻声咕哝道:“太苦。”
齐天佑就笑,送至唇边就要抿勺,沈嘉芫忙推了下他胳膊,药汁洒出来溅到他的衣袖,两人都愣了下。
“二爷,我…”
她拿帕子去替他擦药渍,口中连连解释道:“我不是有意的,这药你不能试。”
“为何不能?”
将手中碗勺搁下,齐天佑拂开妻子的手,声音无波无澜,“别擦了,重新换件就成。”
沈嘉芫手中动作停滞,抬眸望向丈夫,对方的目光紧紧聚在自己身上,俨然是等她回答的阵势。
为何不能?
因为自己猜测这药中加了些不知名的东西,服后对身体有害?自己从娘家带来的妈妈亲手煎的药,为何会有问题,是母亲蔡氏的吩咐?她为何要下这样的命令,因为自己并非她的亲生女儿?
这些,能告诉他么?
不能!
“我身体很好,不想喝这药。”
屋里转瞬安静,片刻,齐天佑起身,唤了秋兰与春月,进内室唤了身深紫色的衣袍。
隔着屏风,沈嘉芫看着内里侍女服侍他更衣的动作,看着他从后绕出来,看着他若无其事的与她道:“让婢子传了膳,待会去给母亲请安。”说着淡淡睨了眼桌上的药碗,喊秋兰撤下去。
一顿饭,鸦雀无声。
从墨染园到岽阁苑,直到从齐陆氏的院子出来,他依旧温温和和的,人前亦亲切的唤她“阿芫”,举止依旧,但沈嘉芫能感觉到,他在生气。
今夜的月色极好,只是初春的夜晚依旧起了曾薄薄的淡雾,萦绕在空气里,若白色丝带,引人浮想。
沈嘉芫侧头,朝身后的香蕾打了个眼色。
随行的人就放缓了步子,远远的跟在身后五六米处。
“我娘家五姐曾说是药三分毒,我也觉得不该总依赖着药罐,所以才…”抿了抿唇,沈嘉芫轻拉了拉身旁人的衣袖,“二爷,我不是故意要打翻它的。”
齐天佑就停下了脚步,借着月光望着眼前的妻子,明眸皓雪,浓密的睫毛如蝴蝶般扇动着,揪着自己的衣角似个犯错的孩子。
迟迟等不到回应,沈嘉芫抬头,顿了片刻终是开口:“等回去,让人重新煎一剂,我吃便是。”
这语气连她自己都不曾注意到,就似是个撒娇未能得逞的孩子妥协般的无奈委屈,看在齐天佑眼中却是别有番动人的神韵,只是他没吭声,仍是无言往前。
“二爷,”不是吧,明儿回门,今日与他闹别扭?
上过战场的男子,不该豪迈的不拘小节么?
直等近了院子,要上台阶时,齐天佑突然停下了脚步,看着跟在身后的妻子,出声道:“你不知自己嫁的是谁吗?”
“嗯?”
尚未反应过来,前方的人就提步往前,直接进了主卧。
沈嘉芫停在屋檐下,冲随后出现的香薷吩咐道:“我的药方你收着吧?照着上面重新煎服药来,你亲自做。”
香薷虽不明白主子为何强调,但听到是主动要吃药,忙紧张道:“奶奶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往常在沈府,晨昏定省都在晚膳前,便是冬日,那时辰天亦没像如今这样晚的,她不免担忧的想道:是冻着了?
沈嘉芫摇摇头,直让她下去。
你不知自己嫁的是谁吗?
琢磨这这话进了屋子,见齐天佑已经自己宽了外袍,就坐在灯下,手中拿了卷书。
见自己进屋,对方头也没抬下,沈嘉芫亦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旁边挑了挑灯芯,又从旁处挪了个灯烛过来。
看了他两眼,见对方一丝不苟的看着书上的内容,沈嘉芫就转身坐到妆镜台前,自己卸去钗环。
没过多会,香薷就端了药进来,刺鼻的药味漫在屋间,沈嘉芫走到外间饮了,将空碗交还给对方。
“奶奶和姑爷可是要就寝了?”
沈嘉芫看了眼内室,目光锁在屏风上的圆月上,片刻方道:“你和香蕾两人将东西送去净室,然后都下去歇着,待会我服侍二爷就成。”顿了顿,沈嘉芫复问道:“这几日都是谁在值夜?”
除了新婚当夜要水时,进来了许多侍女,这几晚都没有唤人进来,沈嘉芫倒有些不太清楚情况。
“奴婢与秋兰,香蕾与春月,轮流在隔间里值夜。”
沈嘉芫点了点头。
她从净室里出来,正见着齐天佑将手中的书搁下,忙前道:“夜深了,妾身伺候二爷梳洗吧?”
齐天佑倏然站了起来,看也不看她,大步走向净室。
沈嘉芫忙跟着进去,心里忍不住嘀咕,这都吃了药怎么还生气?
推起衣袖,将巾帕上的水挤去,摊开后朝齐天佑递去,“二爷。”
齐天佑凝望了她眼,接过擦了擦脸,看着她弯腰重新洗了帕子后上前替他擦手、胳膊,长长叹息了声,“你就不能唤我声名字么?”
沈嘉芫微滞,有些惊讶的望向他,先前那句话,是这个意思?
他盯着似若迷茫的妻子,突然伸手揽上她的腰,一个用力就带到自己怀里,俯身轻道:“身上可还不舒服?”
沈嘉芫脸颊泛红,摇了摇头。
齐天佑就横抱起她,女子一声惊呼,“二爷,”手则下意识的搂住他的脖子。
对妻子的唤声,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走出净室往床上走去。
用水后重新躺下,沈嘉芫睡下内侧,闭着眼却没睡着。腰上的手掌紧了紧,听到男子温润的嗓音在耳旁响起,“怎么还不睡?”
“你,不生气了?”
齐天佑不答反问:“你知道我在生气?”
整个傍晚都不理睬她,就是回院的路上自己道歉都没个反应,这不是生气是什么?
“想来阿芫还是在意我的感受的。”
齐天佑笑了笑,唇凑上去吻了吻妻子的脸颊,身子亦紧着挨过来些,两人就这样紧贴着。
沈嘉芫不由往内侧又挪了挪,见旁边人跟着贴过来,忍不住道:“二爷,这么近太热。”
“阿芫,你喊我名字。”
名字?
齐天佑蹭到女子的脖颈间,嗅着她身上若有似无的甜润又想,温柔道:“我想听你唤我名字,嗯?”语调颇带了几分魅惑。
“阿芫,乖,别再喊二爷,唤名字。”
像当初在清华寺,口口声声亲切喊“沐阳哥哥”般语调。
这样期待的目光盯着自己,沈嘉芫张口,迟缓道:“天、天佑。”
第九十七章 喊名字
正文 第九十八章 回门
第九十八章 回门
次日清早,沈嘉芫与齐天佑就回了沈延伯府,侯在门口相迎的是大*奶,亲热的拉过她的手,转首朝身后的婢子吩咐道:“快去禀了老夫人,六姑奶奶和新姑爷到了。”
厅堂内站满了人,两人先给沈延伯和老夫人磕头请安,而后再见过世子夫妇,寒暄客套了番后,沈嘉芫和众女眷去了颐寿堂。
老夫人紧紧握着她的手,不停地问在夫家过得如何,婆媳、妯娌相处得怎样,沈嘉芫一一答了,让她们放心。
屋内气氛很是温馨,谁都是“六姑奶奶”的喊着唤着,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似乎回到了方重生至沈家的那段时光。
珠翠环绕间,沈嘉芫注意到安沈氏炙热关切的目光,对方似乎从见到自己就没移开过。
四目相视,安沈氏眸中晶莹,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说,最终却只是点点头。
世子夫人坐在旁边,瞥见两人间的互动,轻笑着唤了声“芫儿”,便将女儿的注意力引回到自己身上。外人面前,她总是关怀备至,慈母端庄,笑语不断,却是不肯给安沈氏单独与沈嘉芫说话的机会。
待等用了酒席,举止稍随意自在了些,蔡氏就急忙拉了女儿回广盛楼。
外人只道她是思女心切,回屋说体己话,沈嘉芫跟在世子夫人身后,望着她织锦薄袄的后背思索。
跨过门槛,世子夫人转身就拉了女儿的手同在炕前坐下,“芫儿,姑爷有没有委屈你,齐夫人没为难你吧?不少字还有,最近几日乍暖还寒,你身子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自打你出嫁后,娘就无时无刻不念着你。”
“回母亲,女儿都好。”
淡笑地望着蔡氏,沈嘉芫徐徐接道:“方才在祖母跟前,女儿都说了万事无虞,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是娘的心头肉,现儿离开我身边,自然是放心不下。”
沈嘉芫便欣然一笑。
出嫁前的那段时间,世子夫人待她的态度就越发明显,连府人都清楚的意识到她的冷淡,如今却又紧张了起来?瞧她总上下打量着自己,沈嘉芫干脆直接问道:“母亲,怎么这样看着女儿?”
世子夫人就举起帕子抹了抹眼睛,“就是觉得芫儿瘦了些。”
沈嘉芫闻言,不由亦低头看了眼自己,瘦了?
左右离开沈府不过三日,这话也恁假了些吧?不少字
“听说,姑爷没有将掌院的权利给你?”
“母亲听许妈妈说的?”
沈嘉芫心底冷笑,这许妈妈搬弄是非的本事倒是不小,原先瞧着她不过是因为亲闺女在蔡氏手中,故而才不得已做眼前人的眼线,如今想来,她对内宅权利的追寻要热衷的多。
想要蔡氏出面么?
世子夫人略有尴尬,没成想对方会如此一语中的,但既然说开,亦不再遮掩,缓缓又道:“许妈妈是府里的老人,过去在你祖母身边当差,为人最是周到,她跟在你身边,凡事都为了你好。”
拍了拍女儿手背,语重心长的续道:“我知道你如今和姑爷新婚,不想去拂他的面子,但哪里有主母都过了门,院子里的事还让姑爷奶娘把持的?芫儿,别怪娘啰嗦,对丈夫太过容忍,他就不会将你放在心上。”
沈嘉芫定睛望着眼前妇人,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不能对丈夫容忍,难道是要她们夫妻终日吵闹争夺?
想来她与许妈妈都是一般思维,如今还以为自己是惧怕齐天佑,所以才重用薛妈妈,不敢撤销她管事权利。然而,在她心底,娘家的人早就靠不住,唯有相信夫家的人,好好经营才最好。
在闺中,就挑唆着自己做些于清誉、声明不利的事,如今出嫁了,便想自己与夫家不和睦,诚心不让她过舒坦日子是不?
“夫妻间,不就是该相敬如宾吗?母亲,夫君他待我好,我自然也要对他身边人客气些,不是吗?再说,您是知晓的,这内宅的事务,女儿从来都不爱操心,薛妈妈处理的好,让她继续管着,我也能图个闲在不是?”
相敬如宾?
世子夫人看着女儿的眸中浮现出惊诧,年前被老夫人亲自管教,她还真是念了些书啊,居然都懂得这个道理了?若放在过去,眼前少女的性子是最霸道不过,哪里会懂得这样的道理?
不过说想闲在倒是真的,世子夫人笑了笑,“娘自然是明白的,但终究不是身边人不好放心,你让许妈妈管着,她替你打理可好?”
“您是要女儿去跟夫君说?”
沈嘉芫眨巴着眼珠,满是单纯的望着对方,不等对方答话,突地复懊恼道:“只是,这不是出尔反尔吗?”
世子夫人不由啧舌,重重抓起女儿手腕,“芫儿,你跟娘说,是不是姑爷欺负你,你怕他对吗?”
“没,他待我很好。”
“娘知道这门亲事是委屈了你,但现在已是事实,你便心有不愿,以后也要和他好好过日子。”
她的声音突然扬起,沈嘉芫不由望向门口,但隔着厚重的布帘,什么都瞧不清。从半敞的窗户往外,似有熟悉的身影徘徊在走廊里,那是她从齐家带过来的几位仆妇。
糟糕,蔡氏这般言语,岂不是想让她夫家以为,自己回娘家种种抱怨?
眸光失却了先前的柔和,沈嘉芫站起了,皱眉道:“娘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胡话,难道是许妈妈?我不过就没允了她掌管院子,那刁妇倒是多舌,居然在您身前搬弄这些碎语,真不知是安的什么心,居然挑拨起母亲您与女婿间的关系,连我屋里的事都胡诌乱言,简直是无法无天!”
这声音亦是响亮,显然还透着浓浓的恼怒,说得蔡氏表情僵滞。
“芫儿,不是许妈妈她…”
“不是她?那是谁?我今儿个刚回门,过府都不过半天,您在沈家里,若不是听人造谣,那怎会生了这般念头?”沈嘉芫缓缓坐在,语气忿忿。
“许妈妈到底是你乳娘,又是老夫人赏你的人,芫儿怎么能说她是刁妇?”
“不是吗?”
沈嘉芫不以为意的咕哝了声,侧首复埋怨道:“许妈妈才不是我乳娘,来我身边也没多久,就因我不肯让她替了薛妈妈差事,还敢到母亲身边来编排些有的没的,这样目无主子,能是个什么好东西?!”
这语气,倒有女儿过去的脾气。
世子夫人笑意牵强,亦不好再替许妈妈多言,但从对方言语间,是看得出她对许妈**厌恶。
“芫儿,今日是好日子,也别说这些心烦的事。母亲问这些,不过是担心你在齐家过得不好。”
沈嘉芫笑盈盈的颔首,乖巧道:“女儿知道您的苦心。”
世子夫人就方端起几上的茶盏抿了两口,目光透着几分复杂,待搁下后好奇又道:“芫儿,姑爷身边,过去可有什么人?”
沈嘉芫面色微红,虽有说在娶妻之前是不能纳妾的规矩,但名家权贵里的弟子,哪可能屋里会没几个知冷暖的人?不纳妾,通房予以抚慰的侍婢总是少不了的,很多爷屋里都会安置,直等主母过了门,若是承宠或有子嗣,自能禀了长辈提做姨娘。
齐天佑年过十八,新婚夜的时候她就曾留心过他身边的秋兰与春月,看着倒不似那等关系。沈嘉芫心里不确定,但没有哪个新妇会直接开口问这个,毕竟若丈夫顺道说想提了谁,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见女儿沉思不语,世子夫人就追问道:“芫儿,你都进齐家几日了,难道没打听过?”很是惊讶的表情。
“不是,女儿私下有找薛妈妈问过。”
她的嗓音压得很低,察觉到对方俨然是要她巨细回禀的模样,吱唔了阵方回道:“二爷身边原有个叫玲珑的,是已故太夫人赏的,伺候了几年,但两年前冬得病没了。后来夫人从自己屋里拨去了两个,前年二爷不知为何把她们送到了庄子上去,不准她们再回府。”
“那现在呢?”
沈嘉芫摇了摇头,她记得薛妈妈提到秋兰和春月时那不确定的神色。
世子夫人乍闻这话,不由蹙了蹙眉,这新姑爷房里倒是干净,居然连通房都没个?
沈嘉芫就不解的问:“怎么了?”
“没什么,”世子夫人松开沈嘉芫的手,笑笑道:“只是替你高兴,姑爷是个洁身自好的,不像有些荒唐的子弟,见着美貌婢子都要沾身。不过,芫儿你也要多留意些,别让人趁机拢了姑爷的心去。”
这话听着倒是正常,沈嘉芫颔首,“女儿明白。”
“对了,你方说前年姑爷将两个婢子送去了庄子上?”
“嗯,薛妈妈是这样说的。”
“这可不行,当初能送去,说不准以后就能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