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芫并不打算带太多东西,只让香蕾两人取了些素净的衣裳,院内人正忙碌的时候,世子夫人就到了清涵院。她瞧着眼前场景,拉过女儿便道:“走,芫儿,母亲带你去颐寿堂。这府里这么多姑娘,怎的非要你去祈福?”
“母亲,女儿已经应了祖母。”
看着挣脱不肯出门的少女,世子夫人叹气,替她不平道:“你这傻孩子,怎么能应这个?你从前是连去寺里上香都嫌闷的,居然要去住十几日?你祖母舍得你遭那个罪,我还不忍心呢。”
蔡氏的模样,显然是得了信急急赶来的,她满脸皆是不舍,喃语道:“你身子原就不好,在府里众人伺候着还时常病倒,山里早晚寒气重,芫儿你撑不住的。娘去和你祖母提,换别的姊妹去,再不成让蔓儿替你去。”
“母亲,这样不好。”
沈嘉芫轻笑,摆手挥退了旁边不知所措的婢女,扶着对方在炕上坐下,“七姑姑惯常最是疼我,这份孝心自然是得由女儿亲自去,哪里好让旁的姊妹过去?再说了,便是寺里无聊,顶多也就十几日,女儿又不是永远住在不回来?何况,祖母让葛妈妈安排了一堆人跟着,女儿院里的大小丫鬟、婆子们也都在身边,不会出事的。”
“母亲可不放心,不成,不能让你受那份罪。”
“姑姑疼了我十多年,我就替她诚信求个平安,哪里是受罪?女儿知道母亲您疼我,但已经应了的事,再出尔反尔旁人不是要笑话我?”
听得这话,世子夫人便理所当然的反问道:“这府里,谁敢笑话芫儿?”
“虽说不会当面说,背后指点总是少不了的。”沈嘉芫暗道难不成她还真舍不得自己离开他眼前,怕是想自己进安家的可能性过多吧?她早已看清,对方是只要有机会能让自己与安府扯上关系,就不会放过一分的人。微微摇了摇头,这个母亲,可真是奇怪。
“那娘也不放心。”
许是短了说辞,或者根本就没有其他说服力极强的话语,世子夫人没有再强说。
沈嘉芫就笑着接道:“等母亲您寿辰,女儿也替您去祈福。嗯,住一个月,吃斋念佛一个月,比七姑姑这回久。”
望着正努力引自己欢笑的俏皮少女,世子夫人突然笑了出来,宠溺的摸了摸对方的头发回道:“一个月?芫儿你忍得住,母亲也舍不得啊。”
屋内,母女气氛其乐融融,笑语不断。
待出了清涵院,蔡妈妈看着收敛神色的主子,轻道:“夫人,六姑娘真同意了?”
“这孩子不知怎么了,近来如此反常。”世子夫人叹了口气,看着远处悠悠道:“我原是想她自己去同老夫人提的,如今怕是得我亲自过去了。”
蔡妈妈闻言,便似有担忧的接话,“老夫人怕是坚持了主意,不会轻易收回。”
“我知,芫儿的年纪渐渐大了。”
眨了眨眼,改往颐寿堂去。她的到来,似乎是老夫人意料之中的,没有通传,葛妈妈直接引了她进屋。婆媳俩相视而坐,世子夫人开口先道:“母亲,寺里生活清减,芫儿受不了的。”
“我会安排人跟着,芫儿她自己也没反对。”
老夫人淡淡的语气,似乎根本不愿解释太多,世子夫人胸口就有些堵得慌,闷闷问道:“母亲,是防止七妹妹差人来接,还是觉得儿媳会将她送过去?”
“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我老婆子还会防着女儿、媳妇?”老夫人不料对方的话会说的这样直接,瞬时就黑了脸,不悦的望着蔡氏。
后者毫无慌乱,不急不慢的忙堆笑解释:“母亲您误会了,儿媳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总觉得芫儿最近变得多,倒是跟我生疏了起来。这府里谁都知晓,她自幼是最爱跟我一道…”说着抿唇苦笑了下,嗓音微哑道:“芫儿反常的举动,让媳妇心里担心,就怕她哪日不认我这个娘亲了。”
“你这话说得是越来越没谱?芫姐儿是你的长女,什么叫不认你这个娘亲?蔡氏你这话,是拐着弯说我在离间你们母女,阻拦她跟你亲近了?”
这世子夫人性子直,老夫人说话亦是利害,喊着“蔡氏”都没称“老三媳妇。后者忙就举帕子抹着眼角立了起来,退至旁边回了句“儿媳不敢”,垂着脑袋似乎分外委屈。
蔡氏进门十多年,除了最初头几年会在老夫人跟前表现的战战兢兢,随着感情深远,这种场面已经不多见了。何况,她是府里的世子夫人,老夫人亦总顾着她的颜面,鲜少有大声的时候,此时亦是话出了口,才发觉不妥,便让她重新坐下。
“芫儿不过是片孝心,阿姝这些年如何疼她的,你也看在眼里。既然是要去寺里祈福,若换做旁的姊妹,不说你那几个妯娌会有闲言碎语,便是姑娘家心里也是要闹不快的。”老夫人慢慢宽慰,“你想想,阿姝最疼的就是芫儿,可要替她祈个福,却安排旁人去,谁心里愿意?就是我定了人,可不是让她怨着芫儿吗?”
到底是经历颇深的老夫人,不过顷刻就恢复了往常的温和,拉着蔡氏就拍道:“你是她母亲,盼着芫儿好,难道我还会害了她?放心,我已经让白薇跟着服侍,芫儿若是有什么不好,自然就忙传回来。”
“这,母亲您让白薇跟着?”
世子夫人惊诧,转瞬就强笑了劝道:“白薇可是您跟前贴身的,怎么好离得了,芫儿可使唤不得。这样,还是从媳妇院里挑两个伶俐的跟着,母亲您也好放心。”
老夫人却推道:“不必,白薇做事仔细,芫儿到底也是头回在外,不比过去在姑姑家,身边能随意安排了人。”
闻者稍加思索,便察觉得到这话里有话,容上闪过丝讪意,没有再敢坚持下去。
让人送了蔡氏离开,葛妈妈上前就笑,“还是老夫人您有法子,几句话就打发了世子夫人。”
“老三媳妇总说心软,可她的脾性我还不了解?芫儿都十三了,不能再放着和安家兄弟亲近,阿姝终于也是想明白了,再宠哪能不顾着今后?”老夫人语透疲倦,闭目无奈道:“芫姐儿院里可得仔细盯着些,她从小就任性,这些年也怪我们将她给宠得太过,如今是想好了,有些错可断不能发生。”
说着睁开眼,看着葛妈妈思索着问道:“上回阳哥儿和附哥儿进府,当真是巧合?”
“老奴打听过了,是巧合,六姑娘惯有去花园里练琴的习惯。而那日,您还差白芨过去传话让她午后过来,老夫人别多想,姑娘心思单纯,哪可能特地侯在哪里?”葛妈妈分析着替主子排忧,“六姑娘又不是神仙,哪里会算到那日两位表少爷会过府?”
听得这话,老夫人才将心放实了,颔首道:“倒是我多想了,芫儿的性子不羁,遇着顺道跟着表哥们一道过来,倒是正常。”
“可不是?”葛妈妈笑着附和。
老夫人抚额,自言自语道:“都是我敏感了,就担心芫姐儿和他们兄弟两走的太近。”说着迷了眯眼,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睁大了双目叮嘱道:“往后对附哥儿也多注意些,他每逢过来都会去见老三媳妇,被给撞着了。”
“老奴会交代下去的。”
“嗯。”沉吟片刻,似乎分外疲倦,老夫人突然招手,“去将蔓姐儿来唤来,顺道让满芳园里的人准备送九姑娘去安襄侯府。”
葛妈妈错愕万分,“老夫人,您怎么突然下这个决定?方因为六姑娘的事,世子夫人还…”
“所以交代门房,立即准备好车架。”
葛妈妈暗道:这么着急?
老夫人去独自感慨,“蔓姐儿打小就乖巧,我和阿姝总疼着芫儿,疏漏了她。这孩子即便不说,但心意我是明白的,替芫姐儿去陪她姑姑,会高兴的。”
世子夫人得到九姑娘要去安襄侯府这信的时候,还不及发作,葛妈妈就直接带着沈嘉蔓来同她道别,还说万事皆妥,门外的车架已经等着,显然是不愿如何耽搁。她心底里万千个不愿,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欢喜的离府,执起旁边的茶盏就砸向了地面。
第五十三章 冲突
正文 第五十四章 提醒
第五十四章 提醒
沈嘉芫听说九姑娘离府的消息亦很惊讶,纳闷的不解思索着其中缘由。世子夫人显然是不愿沈嘉蔓和安家过多往来,而积极唆使自己似乎还刻意在强调些什么。于她和沈嘉蔓姐妹同安家兄弟接触远近的程度分析,沈老夫人和蔡氏的态度可谓是天壤之别,隐约还藏着矛盾。
沈家的内宅,比她想象中复杂的多。
老夫人只说要她去寺里祈福,至于是什么寺庙何时出发,沈嘉芫都不清楚。望了眼窗外西移的日光,料想今儿是来不及了,眨眨眼,手中茶盏还不曾放下,便听到从外传来少女轻快的唤声,“六姐。”
“是八妹妹啊?”
八姑娘沈嘉萝神色雀跃,提起裙角跨进屋就道:“听说姐姐明儿要去庆安寺小住,我已经求了祖母,陪你一道过去。”
“什么,你陪我去?”
沈嘉芫神色稍有诧异,四婶程氏待自己称得上亲厚,八妹妹亦同她亲近,可总觉得这份热情似乎不太纯粹。其实,道理并不难理解,常言总说哪位姑娘或者夫人集万千宠爱,这话压根就是欠妥,不过是得了掌权人的疼爱,旁人自然而然就更风巴结。
可是,她从颐寿堂出来的路上就有听到些碎语,有传是自己惹恼了祖母,甚至连七姑姑近来都没过过府瞧她。而接着便安排了九姑娘代自己去安家,难免会觉得自己失了宠。这个关键时候,八妹妹却依旧亲近,还主动要求和自己同去寺里,沈嘉芫难免自问,是误会了对方的意思吗?
可依照过去原主的性子,还真想象不到竟然有人会真心与她相交,毕竟都是女儿家任性的年纪,谁会总无理由的容忍?便是知书达理如九妹妹,前阵子不照样疏远自己,暗地里想着法唆使自己做那些有违规矩的行事?
“姐姐怎么了,不高兴吗?”
沈嘉萝勾了对方胳膊,见其若有所思、沉默不语的态度,还以为是听了自己的话不高兴,便忙低语了解释道:“我原是想姐姐会觉得寺中日子闷乏,若是你不想我去,我便跟祖母说不去了。”
“怎么会?妹妹你陪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突然听到,有些惊讶罢了。”沈嘉芫忙按住对方的手,笑道:“你都说寺中时日乏味,怎的还要求着过去呢。”
“虽然无趣,可姐姐独身过去,不是更没劲?我陪着你,总归多个说话的人不是?”
沈嘉芫便笑着应是,两人话语了番,八姑娘说要离开的时候,凑巧见五姑娘沈嘉萸进了院子。看到方出屋至廊下的沈嘉芫和沈嘉萝,五姑娘缓缓上前,柔声轻道:“好巧,八妹妹也在这儿?”
沈嘉芫同沈嘉萸是有来往的,不过很多时候都是她去琼琪院,而对方却鲜少来清涵院。此时见到她,颇有些欣喜,忙下了台阶握着对方双手便道:“姐姐来了?”
“听说你明儿个要出府,我来送送你。”
五姑娘浅笑而应,跟着唤了身后的如意,指着食盒就道:“寺中吃的清淡,我做了些点心,你带着路上吃。”
“五姐,你做的?”
八姑娘亦跟着下了台阶,好奇地凑在食盒前问道:“这个时节,哪里来的桂花香?”说着不等对方回答,笑了自答道:“哦,我记得五姐你过去总会收着各花露水,这是陈年藏着的吧?不少字你都是用来调香做了细活送人的,怎么今儿个舍得竟做成了点心?”
沈嘉芫听得这语气,再瞧见五姑娘脸上浮现出来的尴尬,便知晓两人关系不善。联想到沈嘉萸的出身,且过去四姐总拿她出气,府里人都极为轻视她。可八妹妹总是派天真的模样,现今怎么会说出这些挖苦人的话?
“上回好似听你念起了金桂的花香,便想起屋里还藏着些桂花露水,妹妹可别嫌弃。”
沈嘉芫则忙接话,“姐姐心细,我就念叨了句,你就放在心上了,肯定好吃。”说着便侧身张罗着对方进屋。
八姑娘似乎不乐见六姐姐和五姐姐亲近,居然说不想走了,跟着进屋就继续陪着。沈嘉芫虽觉得她在跟前,沈嘉萸放不开怀,拘谨着颇有几分小心翼翼,但亦不好开口催八妹妹离开,气氛就有些僵硬。
“妹妹去寺中十余日才回来,在外可要多注意身子。”
五姑娘关切的话方出口,八姑娘就接道:“五姐放心,丫鬟婆子都跟着,还有我亲自陪着,必然会照顾好六姐的。”
这语气,怎的有些说沈嘉萸多此一举的意思?
沈嘉芫见五姑娘垂首,便拉了八姑娘问道:“妹妹你刚不是说从祖母处回来吗,那四婶可知晓您明儿也要离府?”
“没事,母亲知道的,就是她…”
沈嘉萝的话急忙顿住,忙改道:“我已经让人通知过母亲了。”
“可怎么也要亲自道个别不是?”
八姑娘就不迭站了起来,“六姐说的是,我这便去沅陵楼见见母亲去。”说着还佯作才发现天黑,急道该离开了。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沈嘉芫就握住五姑娘搁在几面上的纤手,轻语道:“五姐别见怪,八妹妹说话口无遮拦,不是有意的。”
哪里不是有意的?
就呆在院子里,说她又是做点心又是调香做细活送人,根本就是没将她当做府中正经的姑娘。那声声“姐姐”唤的又多别扭,她会听不出来?和眼前人之间表现的亲密,分明就是暗指自己没资格和六妹妹相交。
五姑娘心底苦涩,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丝毫不适,摇头道:“八妹妹年纪小,自然是有口无心的。”
沈嘉芫见她笑的勉强,眼里露出抹落寞,却不知该再说些什么。自如沈宅以来,很多姐妹间相处的都很淡淡,除了同胞的九姑娘以外,便属和眼前人走的近些。她亦谈不上是为何,总觉得对她有股莫名的亲近感。
“祖母怎的是突然要你去寺里,不会是真如人说的那样,妹妹是否做错了什么?”
接触得久了,沈嘉萸说话亦不拐弯抹角,很是直接的询问。
“没有,就是祖母突然找我。”
“是吗?可方才听出九妹妹已经去了安襄侯府,往年可都是你。”
沈嘉芫瞧出对方眸中的担忧,就笑着回道:“我跟九妹妹谁过去陪姑姑,都是一样的。何况,既然是祈福,她年纪小,自然是该由我这个做姐姐的外出。想来祖母亦是考虑到了这个,所以才…”
“六妹,你我之间,还说这些场面话?”
五姑娘突然神色微肃,反握住对方便道:“这府里的姐妹,唯独你跟我要好,我也喜欢跟你亲近。虽说你素来得宠,我亦没想到会有这么一日,你我如此坐着谈话,可既然是坦然相交了,姐姐有句话便不得不提醒下你。六妹你过去太天真,有些东西许是你不在意,可旁人眼红得紧。别怪姐姐说句难听的话,你总分不清谁对你好、谁对你不好。”
沈嘉芫后背微直,她怎么会说这话?
可转瞬间,眼前人复恢复成了静静的神色,续启唇苦笑道:“便说你我姐妹,府里谁都没想到会如此要好。可既然妹妹你都没有嫌弃轻视我的出身,喊我声姐姐,我便自不会推拒你。可终究人心难防,你心思太浅,轻易就跟人坦白,然有些人有些事,你总要细想着分辨。”
“姐姐,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和五姑娘相交,初始确只是因为她雨天摔跤,本着做人礼数才送了点心过去。或许,因为她总是被沈家众人冷落和疏远,所以觉得这份情难得可贵。后来,自己是因为香囊的事才去琼琪院,不瞒良心说话,她甚至还有过怀疑是对方在其中做过手脚的念头,再接着才发现是喝的药被动过手脚。
而自始至终,其实对于沈家的任何人,她都没有真正敞开过心扉。五姐姐这番言语,还是基于原主过去的形象颇多吧?不少字
“有些话,我不方便说。”
五姑娘没有否认,只是低低回道:“姐姐只能言尽于此,你若是信我不会害你,就细细想想我的话。”说完,竟是要站起身来。
沈嘉芫自然是拽住了对方,“姐姐为何话说一半,这不是让我难受吗?还是直接说全了好,什么叫做分不清谁好谁坏?”
沈嘉萸却只是叹气,似乎是自嘲的言道:“这个宅子里,妹妹你信很多人多过信我。有些话,若是出自我的口中,今后或许反被人说我是故意挑拨来误导你。六妹,你只要多多留心身边的人,仔细想想就能明白,其实你真不适合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
想起过往六妹妹的所作所为,五姑娘在心底惋惜,然而她只能说到这个点上。
沈嘉芫就思索,身边的人?
她惯常接触的祖母、母亲、九妹妹、八妹妹,还有眼前人…其实对于蔡氏,已经上了防线,祖母应该没有旁的心思,这是点九妹妹和八妹妹?
迷茫的望着对方,五姑娘聪慧,这点是早就清楚的。
“谢谢姐姐,我会记住的。”
沈嘉萸就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点头莞尔:“在外,照顾好自己,别总捡着祸闯。”
“姐姐,我哪里总是闯祸?”沈嘉芫被对方的语气给逗笑。
第五十四章 提醒
正文 第五十五章 赵家人
第五十五章 赵家人
临行前的夜晚,晚夕定省后,沈嘉芫被老夫人留在了颐寿堂。似乎未有任何变化,亦不曾提及为何突然安排沈嘉蔓替她去安襄侯府,两人只围绕着庆安寺的话题说。老夫人出言叮嘱:“那里主持与我们沈家多有往来,我和你几位伯母、婶娘经常过去听华恩方丈诵经,方才已让人送了讯过去,你之后听他的安排就好。”
“是的,祖母。”沈嘉芫乖巧颔首。
沈老夫人就捋了缕少女脖间的青丝,放缓了语气低咛:“芫儿心里,可不要埋怨祖母。”
“怎么会?”沈嘉芫抬头,双目晶亮的盯着对方,笑颜回道:“姑姑做寿,我只不过替她在佛寺里尽尽孝心,哪里会埋怨祖母?”
“好孩子,你能这么想是最好不过。”
老夫人似有宽慰的摸了摸对方的脑袋,复说语了番才让人送沈嘉芫出去,且关切的吩咐道:“天黑,让婢子多提个灯笼,仔细着脚下的路,莫要让姑娘给摔着。”
回到清涵院,许妈妈尚侯在了屋前,见到人影就迎上前,半扶着主子进了内室,“姑娘回来了。”
“这么晚,明早又要出府,妈妈怎么还没歇息?”
许妈妈就笑,“老奴方从四夫人处回来,听说明儿八姑娘和咱们一道去庆安寺,她交代了番奴婢。”
“婶婶都说了些什么?”
“左右不过是些仔细伺候的话,两位姑娘都在外,让奴婢们注意着。”许妈妈说着,微微后仰了下身子续道:“其实老夫人已经安排了白薇姑娘跟在姑娘身边,她自然都会安排好的。”
“说到底,妈妈和白薇姐姐原都是祖母身边的,我倒是不担心你们生疏。”接过香蕾递来的茶水,沈嘉芫吃了口才喃喃自问道:“这也奇怪,我身边都已经有妈妈你陪着,祖母怎的还放心不下,非差了白薇姐姐来呢?”
许妈妈脸上就露出了尴尬之色,“老奴进了这院子,自然就是姑娘的人,老夫人疼您,必然还是要人跟着才放心的。”
这层意思,沈嘉芫懂。许妈妈如今已经代替了她原先乳娘的位置,那便是六姑娘的人,跟颐寿堂就无多大关系。虽说过去,白薇只个年轻婢子,无法跟资长的妈妈相比,可如今她是代表了老夫人,这姑娘院里的人,谁能不敬着几分?
说到底,祖母定是没有绝对信任许妈妈,这才故意安排白薇。否则,长幼尊卑,八妹妹跟前的丫鬟、婆子自然是无权拿主意,便只能听从自己这边安排。若然如此,在外事宜,必然是许妈妈全权负责,如今有了白薇,凡事她就无法专权。
其实,沈嘉芫亦不信任她,从许妈妈之女春藤被安排到外院服侍三爷,就知晓她已经为母亲所用。蔡氏既然想知晓自己院里的事,或者监控她身边的一切,就必然要收服个她能信任且差遣的人。即便自己再设法驱走了许妈妈,自然还会有其他人出现,许是还会将脑筋动到香薷香蕾身上,待到那时,自己身边就真寻不到可培养的忠奴了。
“可不是?祖母她疼我,我身边的人都是她细细挑选安排的。”似纯粹欢喜的少女,表露着这份受宠的喜悦,沈嘉芫待她素来敬重,轻声道:“听说到寺里要不少时辰,妈妈亦早些回去,省得明儿路上打盹。”
“这个姑娘大可放心,定误不了差事的。”
许妈妈虽是说着,不过察觉主仆气场轻松,自家姑娘亦是对她信任的紧,便也没有多家逗留,叮嘱对方亦要早些就寝才退下。
沈嘉芫就望着烛台处跳曳的灯光发愣,没有想任何,就是突然发怔,总觉得世间无常,寄身沈府,终究找不到当年慕府那种亲情的感觉。
约莫戌正的时候,总没听见唤声服侍的婢子进了屋,望着主子的侧影,竟觉得有片刻恍惚。香薷先上前推了推其胳膊,轻声提醒道:“姑娘,不早了,就寝吧?不少字”
沈嘉芫这才回神,转首轻轻点头。后者便冲后招了招手,香蕾喊了人端着水盆等屋进来,服侍了她宽衣上榻。
次日清早,白薇就到了清涵院,说是候着一块儿出发。香薷和香蕾过去都是在她底下做事,三人关系很是熟络亲密,沈嘉芫没有端主子架子,声声“姐姐”唤得她嘴上忙不停道“姑娘,使不得”,眼角却是高兴的。
经常在颐寿堂走动,沈嘉芫清楚白薇是极受祖母重视的婢女,亦因此而在听到是她跟着同去庆安寺里时,心底难免真生了几分动容和感激。
去庆安寺的路上,沈嘉芫同八妹妹是同辆马车,起初对方还闲不住,惬意地用着车厢内备着的茶点与她说笑,可越到后面,便就越坐不住,喊着“六姐”问何时才能到达。年轻的少女心性浅,自然会觉得烦闷,沈嘉芫倒是还好,亦或许是前世单独处惯了,竟有些喜欢这种静谧。
再后来,八姑娘见对方总是不痛不痒的回着“快到了”,整个人安静如兰。对比之下许是察觉到自己太过浮躁,就没有再吭声,只是目光不时地瞥着车帷,两只手绞着素帕,偏是顾着规矩和修养,硬生生忍下了那股想挑起看外面景象的冲动。
寺庙多坐落于山上,越是有佛名的寺观门庭越是热闹。沈家的马车停在山脚,早有穿着僧服的小沙弥侯在脚下,见着马车标记就迎了上来,许妈妈上前道了门第,便由其引着上了台阶。
佛寺门口坐落着口青铜大鼎,其中燃着繁盛的香火,两边有摊贩罗列着福牌和解签的大师,往来香客很是热闹,均是华衣锦裳,携仆带婢,自然是非富则贵。入寺案例先进正堂跪拜了菩萨上香,而许妈妈则已带人进后院安排的住所收拾准备,沈嘉芫同沈嘉蔓身边紧跟了些近侍。
沈嘉芫作为姐姐,有些事自然是要她出面吩咐的,上香后让旁边的香蕾去添香油钱,白薇却突然插话道:“老夫人早吩咐过这事,奴婢进寺的时候就让人去添过了。”
沈嘉芫讪笑,心道祖母定认为自己大意,不会想这么缜密。
白薇倒没有这个想法,反觉得六姑娘很识大体,侧身轻道:“这外面人多眼杂,想来厢房内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奴婢陪两位姑娘进去,待会再去见过华恩方丈。”
八姑娘在府里便是个活泼的性子,此时初到外面,双眼好奇的在各处打转,最后却还是沈嘉芫拽了她下袖子,才兴致散散的跟着进内院。见她有些失意,沈嘉芫就凑耳轻道:“咱们还要在这十多日,妹妹还担心没过来看新鲜的机会?”
沈嘉萝这才展笑。
然拐进后院大门的时候,凑巧撞见了亦由着沙弥引路正要离开的群人。在前的是个约莫四旬的妇人,正同个穿了紫罗锦衣的少女说笑,两人眉目间有七八分相似,身后跟着五六名仆妇,均是衣着不凡,定非出自普通家族。
而沈嘉芫定住脚步的原因,不为其他,正因为认识那对母女。
都算是曾经相伴了三年多时光的家人。
“咦,是赵府的老夫人?”
沈嘉萝亦看清了对方,凑近同身旁人低语道:“姐姐,是赵将军府的老夫人和姑娘。你许是不认识,我在表姨家见过她们,当时亦在做客,我还和赵家姑娘说上了话,她很和善。”
八姑娘口中的表姨家便是四夫人程氏表姐陆氏的夫家——齐乾公府。沈嘉芫闻得她介绍,这才忙压下了心底的那股情绪,沈延伯府和赵家没有往来,连八妹妹都是在齐家才见过赵氏中人,这身子的原主必然也是不识得的。
她们俩低语间,赵家人已注意到了她们,似乎因为对方率先停住了脚步而盯着她们看,便有些纳闷亦停下了脚步。赵老夫人凝眉思索了番,似乎没想起对方是何府,而旁边的紫衫少女却认出了沈嘉萝,便凑近道:“母亲,是沈延伯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