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心在慈宁宫住下的当日,后宫之人便闻讯,纷纷送来了礼物,其中当属大皇子的生母娴妃送得最多最贵重。

  绯心看着那些礼物,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新帝的娴妃就是裴子琅潜邸时的头一个侧妃,她的表妹钟离忧。裴子琅登基之后没有立后,头一个封了钟离忧做娴妃,其余女子位分皆在她之下。就连兄弟为裴子琅所用的安氏小姐,也只封了一个惠嫔。

  不过正如二公主所说,娴妃身子羸弱,无法掌管宫务。裴子琅便册了一个傅家的小姐为裕妃,让她和安惠嫔暂时打理后宫。

  绯心想起二公主的话,她说,裴子琅对她有情。绯心初时还不信,回头细细想来,从小到大,裴子琅总是格外想要与她亲近。

  当初大婚之前,她听如兰说二皇子在左府门口徘徊了数日,当时她还以为他是想替裴子扬传话;在江浙时他怕她误会,就瞒着裴子扬偷偷跑来解释;回京后的聚会上他喝多了酒,直勾勾地盯着她;裴子扬出征在外之时,他赶到她身边陪着她,邀她去看杏花雪,却被她拒绝;他和裴子扬的关系僵化后,他们在秋千索偶遇,他对她却还是那样的温和…

  这种种迹象叠加起来皆能证明,二公主并没有撒谎。裴子琅心里,或许的确有她。

  但被这样的人喜欢,绯心并不觉得高兴,反倒感到遍体生寒。他对她的喜欢,简直到了变态的地步,竟然想要通过毁掉她所拥有的一切来得到她。这种感情与其说是喜欢,倒不如说是因为求而不得而产生了极强的占有欲,像是某种病态的执念。

  绯心暗自下定决心,她一定要以新身份在宫中生活下去,完成计划后就立即脱身而出,绝对不能让裴子琅发现她的身份。不然以他现在目前的权力,恐怕当真有那个能力将她关押起来,做他一个人的禁脔。

  正常来说只要她不说,她的身份就不会暴露。但这其中还有一个变数,就是二公主。她这张脸是二公主帮她做的,如果二公主出卖了她,她将跌入万劫深渊。

  为了保险,最好的办法就是现在就杀了二公主,趁她还没有防备的时候。

  但这样的事情,绯心自然是做不来的。她和裴子扬一样,有着骨子里的善良,决计不肯滥杀无辜。

  不过现在,绯心的观念渐渐的转变了。裴子扬的心态是,宁可天下人负我,我也不可负天下人。绯心现在却是在不伤及无辜的前提下,想要杀进一切对不起他们的人。一旦让她发现二公主有什么背信弃义的行为,绯心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除掉她,不顾半点往日情分。

  过去绯心受没有功夫的束缚,每次出了什么事,她好像都成了裴子扬和别人的拖累。这次南下之后,她就一直有跟穆聆风和苏振国学些拳脚功夫。虽说不比那些练家子,但强身健体的功效还是有的,不至于像以前那样柔弱得仿佛风一吹就倒了。

  现在的她不像个娇娇女,眉宇中似乎透露着一股英气。这都缘于她进宫之后,仍没有停止练武。左恩送她的那两个丫鬟,一个叫亭亭,一个叫景芝,一直都在教她学些防身术。当然对外,说的都是练舞。

  几天过去之后,容襄宫的娴妃派人下了帖子,邀请绯心过去说话。

  绯心其实一早就想拜会娴妃,但娴妃身子不好,她是知道的,唯恐打扰了娴妃休息,这才拖了几日。如今娴妃主动相邀,她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毫不犹豫地赴约了。

  如果换做是傅裕妃或者安惠嫔相邀,绯心还要好好寻思寻思,不过对娴妃就没有那个必要。因为现在,娴妃是她在宫中所剩无几的亲人了。只可惜娴妃体弱,不然如二公主所说,在她那个位置上若是想要复仇,自是最好不过。

  那么娴妃心里,对裴子琅究竟有没有恨呢?

第76章

  对于容襄宫,绯心并不陌生,因为这里就是由恪皇贵妃的襄乐宫改建而成的。因为恪皇贵妃是自缢而死,内务府的人认为不吉利,就替娴妃改了这么个名儿。

  绯心现在身份特殊,又不好在娴妃面前说,便只能把疑问憋在心里。她自己心里有仇有恨,却并不能保证娴妃也同她一样。

  谁知娴妃看着不温不火,竟是语出惊人,“你是绯心姐姐吧?”

  绯心一下子便愣住,甚至忘记了矢口否认。

  “姐姐别生气,是二公主告诉我的。”娴妃赶忙拉住她的手,柔声解释道:“二公主也是为了你我…忧儿这身子,还不知能撑多久。祐儿还小,我不想让他留在宫里孤零零地被人欺负…”

  绯心叹息道:“妹妹自己养好身子便是,又何必在这里替二姐做说客。”

  “你以容家小姐的身份入宫,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二爷他心思极重,疑心更甚,你是接近不了他的。”娴妃咬咬唇,低声道:“何况他知我体弱,轻易不会碰我。姐姐你…”

  绯心也是母亲,她能够体会娴妃为自己儿子着想的心情。但她还是摇头,拒绝道:“不说这些,我若以你的身份继续活下去,我可不能保证自己会对裴子琅和楚太后他们做什么。你想让祐儿跟着我冒险?”

  不想看似柔弱的娴妃,却是冷笑道:“姐姐欲所为,正是我心中所想。只可惜我身子羸弱,又不比姐姐你头脑聪明,不然我定要亲而为之…”

  绯心听得心乱如麻,只得敷衍道:“你先养好身子,别想这些有的没的。想要报仇,我们总有法子。”

  娴妃见她坚持,也便不再勉强,只说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找她帮忙。绯心应下之后,便逃也似的回了慈宁宫。

  绯心跟在容太后身边,才愈发察觉到这个女人的不简单。她看似只是一后宫女流,却不想她非常关注国家大事,而且消息灵通。放眼天下大事,她似乎无所不知。绯心跟在她身边,也是受益匪浅。

  “现在蒙古那边有四公主和亲,北方边境暂时可保三年安稳,但谁知蒙古人会不会背信弃义。”容太后道:“好在近日吐蕃爆发了内乱,西边儿倒是暂时不用忧心了。”

  绯心意外道:“吐蕃内乱?那三公主和三皇子他们会不会有事?”

  容太后悠悠笑道:“现在该叫长公主和哲郡王了。你放心,他们都是我大齐的人,吐蕃王若是不想和我大齐开战,是决计不会动他们的。恰恰相反,他还得把他们保护的好好儿的。”

  绯心追问道:“那吐蕃内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容太后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了石破天惊的话语,“吐蕃王桑吉不满活佛干政,带兵杀了活佛。”

  绯心听得心惊肉跳,“据说活佛在吐蕃的地位很高,这个桑吉竟然这样大胆…”

  容太后道:“蛮夷之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不过你的话倒是提醒了本宫,这桑吉的胆子似乎大的有些过了头…”

  绯心看她一眼,没有说话。不知是怎么回事,她总觉得这件事好像也和楚氏那边脱不了干系。因为裴子琅登基,最不高兴的人当属楚太后了。如果在新帝登基之初闹出点什么幺蛾子来,趁乱废了裴子琅这个皇帝,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只是凡事都要讲求一个证据。就算是像楚氏他们陷害裴子扬一样凭空捏造,也得有证据摆出来才能为人所信服。绯心不敢胡猜,但强烈的直觉又趋势着她,让她不能轻易放弃。于是她写信给三公主,说明了自己的想法,让她帮忙在吐蕃打探消息。与此同时,她也和娴妃一道,在后宫寻找线索。

  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就叫绯心给找到了。

  这些日子,新帝虽登基,但无论前朝后宫,人人都还沉浸在战败和亲的阴影之中,没有出现那种改元之后朝气蓬勃的局面。这种情形让裴子琅很是懊恼,可是他也没有办法,毕竟蒙古一战乃他所发起,战败也是他早就料想到的结局。

  在这样压抑的氛围下,后宫里的宫人理应更加谨小慎微才对。但有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引起了绯心的注意。

  礼太妃,也就是过去的傅礼嫔宫里,有几个礼嫔的心腹太监在偷偷的往宫外倒卖御赐珍宝。这种事情历朝历代也不在少数,一般人只当是那几个奴才贪财,处置了他们就算完了,绯心却并不这样认为。

  她怀疑是礼太妃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容太后起初还没觉得什么,等绯心把自己的怀疑说了,容太后想了一想,便让人请礼太妃过来。

  礼太妃一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给容太后行了个大礼。

  容太后与绯心对视一眼后,慢悠悠地问:“礼妹妹何须行此大礼呀?”

  礼太妃哭诉道:“妾身有罪!还望太后娘娘救救妾身吧!”

  “哦?你说你有罪,本宫还能理解。你手底下的人做出违反宫规之事,你这个做主子的也难辞其咎。不过要本宫救你,这怎么说?”

  礼太妃抬起头来,梨花带雨地说:“那些奴才那么做,是妾身授意的!但妾身并不是想倒卖财物,妾身就是想,想被太后娘娘召见啊!”

  容太后故意道:“这宫里可住着两位太后呢。你不是同东边那位交好?这么说来,倒是本宫多事,把你叫来咯?”

  “太后娘娘千万别误解妾身,妾身想见的就是您。如果想见楚太后,妾身直接求见便好了。妾身就是想被您召见,才这样大费周章。”

  容太后:“好,那你便自个儿说说,为何要让本宫召你前来?”

  “因为妾身不敢主动求见,怕楚太后起疑…”礼太妃颤颤巍巍地说:“妾身发现了她的大秘密!”

  容太后听到这里,终于沉不住气了,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哦?什么秘密?不妨说说看。”

  绯心见容太后心急,连忙按住她的手臂。礼太妃太过主动,绯心担心她是在故意引他们上当。不怪她多疑,而是礼太妃曾经背叛过恪皇贵妃,这样的人,绯心认为不得不防。

  礼太妃道:“妾身去楚太后那边请安时,偶然间发现了一封信…说是信也不恰当,那应该是一封草拟的信,妾身只匆匆扫了一眼,上头说的是吐蕃发兵攻打大齐之前,楚太后会帮他们杀了太上皇,栽赃到新帝头上,说新帝杀君弑父,是为了大权独揽,不受太上皇限制。吐蕃为了替天行道,讨伐不义之君…”

  短短几句话中所蕴含的信息量太大,绯心不由得看向容太后,两人眼里都是同样的震惊之色。

  见容太后愣住不说话,绯心便问了一句,“这样重要的东西,楚太后怎么会让外人轻易看见?礼太妃莫不是在配合她演一出戏,想要诓骗我们吧?”

  礼太妃急切地说:“容小姐误会了,妾身万万不敢有所欺瞒啊!这真的是妾身亲眼所见!要是连你们也不相信妾身,这大齐的江山可就要毁在他们这些弄权之人手里了!”

  “哼。”绯心不禁轻哼一声,“你倒是义正言辞,可礼太妃难道忘了,当初楚氏污蔑贤亲王与左家造反,你是站在哪一边,说过什么话的。你自己助纣为虐,现在又当起了好人?你要我们如何信你!”

  礼太妃被人说中痛处,心中难受至极,忍不住掉下泪来,“容小姐说的是,皇贵妃娘娘对我恩重如山,然而当初…我为了苟且偷生,陷左家于不义,我的确是万死难辞其咎。但容小姐同样出身大家,想必能理解我的难处。我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整个傅家啊!如果当时我不配合他们行事,只怕现在被满门抄斩的就是傅家了。”

  容太后听了她这番辩白之词,凉凉道:“那你继续和他们沆瀣一气便是了,又何必跑来本宫这里告状?”

  礼太妃咬唇道:“妾身虽糊涂,却知有些事可为,有些事不可为。楚氏污蔑贤王造反,大齐顶多是换一个皇帝。但她若是勾引外贼,引狼入室,只怕大齐的江山就要保不住了!国若亡,家何在?!”

  好一个“国若亡,家何在”!

  不得不承认的是,绯心和容太后都有几分被她说动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个道理他们都明白。唯一不明白的,恐怕只有现在为了皇位丧心病狂的楚氏。

  礼太妃又道:“请太后娘娘务必相信妾身啊!妾身为楚氏做了那么多,可她是怎么对傅家的?她怂恿太上皇将我父革职,倒是让她自己那个无能的父亲当上了九门提督。我傅家好歹是大齐三大贵族之一,怎能如此任她一个出身低贱之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好了,你不必再说了,这件事情本宫自有思量。回去之后你便不要再出门了,就说你的宫人倒卖宫中宝物,本宫罚你禁足三月。”

  礼太妃也是个聪明人,容太后罚她就是怕楚太后起疑心,说明她想要保她。是以礼太妃不但不因受罚而难过,反而欢欢喜喜地道了谢,这才告退离去。

  礼太妃走后,容太后问向绯心,“这件事你怎么看?”

  “不可不信,但亦不可尽信。”绯心道:“不过如果是真的,倒的确是一个扳倒楚氏的大好时机…”

  “没错。”容太后试探地说:“你能不能让温儿和子央他们也查一查?他们身处吐蕃,取证也比我们容易一些。”

  “太后娘娘放心,在此事之前我已请公主调查了。现在我便再修书一封,将礼太妃的话加进去。”

  容太后颔首道:“如此甚好。只可惜咱们虽然离楚氏只有一步之遥,却不好轻易搜查她的寝宫。”

  “是啊,现在您和楚氏都是太后,若是楚氏已经把罪证销毁了,咱们什么都没查着的话,只怕会打草惊蛇,还会损耗您的威信。”

  容太后眼神一闪,低声道:“其实这事儿也好办,想知道礼嫔所言真假,只要看吐蕃会不会起兵反齐就是了。”

  绯心心中一惊,瞬间便明白了容太后的意思。她是认为,如果借楚氏的手杀了靖武帝,再栽赃给裴子琅也没什么不好。反正这两个人虽然一个是她的丈夫,一个是她的外甥,但两人和她都不亲。如果他们一死一伤,容太后再揪出策划这一切的楚太后的话,那她的儿子便是唯一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了。

  好一招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可是这样做未免太过冒险,又有些说不出的不妥,绯心心里并不赞同。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搜集楚氏叛国通敌的证据,她与容太后暂时立场一致,她不想为此与容太后发生争执。

  好在三公主动作极快,很快就给了她回应。这是她的第一封回信,回这封信的时候,三公主还只知道绯心的猜疑,并不知道礼太妃说了什么。三公主说她会密切关注此事,现在她正在想办法扶植新的活佛上位,争取控制吐蕃政权。等她进入了吐蕃的权力中央,事情就会好办许多。

  她短短的几行字,看得绯心大为吃惊。老实说她在宫中乔装改扮,固然步步惊心,但三公主背井离乡,从一个整日在深闺中调香赴宴的弱女子,变成如今这般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实在让绯心大感佩服。虽说有三皇子和大齐的驻兵帮忙保证她的安全,但三公主这份勇气也是十分令人钦佩的了。

  三公主的经历也让绯心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她终于知道她以前错在哪里了。正如穆聆风所说,她太过依赖裴子扬,以至于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可以有多坚强。

  她更加坚定了决心,不要听从任何人的怂恿和劝说,靠着另一个男人报仇。她要独立,坚强,勇敢,让自己真正强大起来。

  几日之后,三公主再次来信。这一次她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她所寻找的僧人已经为吐蕃所认可,成为了新一任的活佛。至于楚太后究竟有没有叛国通敌,还要等他们带兵控制了吐蕃王桑吉才能确认。

  谁知桑吉听说大齐的公主和王爷扶植了新的活佛上位,竟然恼羞成怒。

  不等大齐“新帝弑父”,他便迫不及待地发兵将三公主等人团团围住,想要给大齐一点颜色看看。他带兵围了大齐的使馆,这便与和大齐开战无异了。

  这可和他们原先所计划好的剧本不一样。

第77章

  大齐现在刚刚才和蒙古打过仗,正是兵力最为薄弱之时。 朝中许多人一听说三公主和三皇子的驿馆被围了,第一反应竟不是如何派兵营救他们,而是提议弃车保帅,舍三公主而保全大局。谁让三公主和三皇子不识好歹,竟然干预吐蕃内政的?

  其实大齐例年来干预别国内政的例子不在少数,但三公主和三皇子都是恪皇贵妃的儿女,与新帝立场不一致,有些胆小怕事之徒便肆无忌惮的攻击他们,将他兄妹二人说成了该死之人。

  裴子琅高居上首,一副阴沉不定的样子,“依你们所言,长公主和哲郡王是死有余辜咯?”

  他这么一反问,方才还滔滔不绝的人顿时偃旗息鼓。他们面面相觑,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毕竟这位新皇只在靖武末年才崭露头角,他们对他的了解还不够多。

  裴子琅冷笑道:“一群贪生怕死之徒。我大齐的公主纵然有错,又岂能任吐蕃蛮夷践踏。”

  众人一听,难不成皇帝这是要开战?

  楚氏的父亲楚继尧首先站出来反对,“启禀陛下,这恐怕不妥吧。现在大齐刚刚停战,正是修生养息之时,又怎能为一小女子再度开战?”

  “是啊陛下,吐蕃人虽然不比蒙古人英勇善战,但他们也不是善茬…”

  “如果现在再度开战,大齐会不会再度战败?”

  “现在朝中并无善战的大将军啊…”

  裴子琅听他们你一眼我一语地说着,心中百感交集,滋味复杂难言。

  他从小和裴子扬一起长大,其实受裴子扬的影响很深。他一直认为,他只是受裴子扬的限制才没办法崭露头角,所以只要裴子扬死了,他拿到了他应有的一切,他便可以像裴子扬一样,做一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了。

  可是他错了。

  他发现失态越来越不受他的控制,他在这条路上已经越走越歪。这种情况,并没有随着他的登基而改变分毫。

  他始终是那个活在黑暗里的人。而裴子扬即使死了,他还是万民心中的贤王,英勇善战的英雄。

  而他呢?

  他是什么?

  是一个靠勾心斗角、阴谋诡计,撺掇皇位的可怜虫。

  裴子琅闭上眼睛,浑身发颤。

  他不甘心。

  “朕可以御驾亲征。”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可是显然,朝中大臣并不赞同。

  “陛下乃是国家之本,怎可轻易带兵出征?”

  “大皇子尚且年幼,陛下若有三长两短,大齐江山该由谁来继承?”

  “万万不可啊陛下…”

  裴子琅冷冷地看向这些人,企图在其中找到一个自己的支持者。可他悲哀的发现,竟然没有一个人支持他的做法,包括一路扶持他的五皇子和安仁。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了穆聆风。那个木头一样的人啊,对裴子扬忠心耿耿,可谓誓死效忠。要是他身边也能有那样一个好兄弟生死相随,该有多好?

  裴子琅收回不切实的设想,冷笑道:“难道你们都认为大齐此仗必败么?你们别忘了,就算朕不亲政,边境可还有苏大将军镇守在那里呢。”

  还是有人反对:“苏大将军虽然战功显赫,但毕竟年事已高…”

  “听说苏家军和贤王军有所勾结,一旦他们借机造反可怎么办?”

  一时之间,反对之声不绝于耳。

  裴子琅听得厌烦,摆手道:“罢了,此事容后再议,退朝!”说罢匆匆离去,显然心情不佳。

  裴子扬失踪后,他在靖武帝的几个皇子中,矮子里头拔高个当上了皇帝,可是根基不足,朝中力量薄弱。真正当上皇帝后裴子琅才发现,皇帝的位子可不是那么好坐的。

  与此同时慈宁宫里,楚氏听说了大朝会的结果后,笑得合不拢嘴。

  “本宫就知道,朝臣们一定不会同意再开战的。裴子琅的算盘可是要落空咯!”

  楚继尧含笑道:“多亏太后娘娘高瞻远瞩。”

  “事不宜迟,我们今夜就行动。”楚氏道:“吐蕃人太心急了,老皇帝还没死,他们竟然就先动了手,这样可就占不得讨伐的大义了。真是一群上不得台面的蠢货!”

  楚继尧:“他们蠢,才能为娘娘所用啊。”

  “也是。”楚氏笑道:“他们要是把左滢生的那两个小杂种杀了,倒也为本宫了却一桩心事。现在只要等老皇帝一死,新帝担上了杀君弑父的罪名,本宫的承儿便可以继承大宝了。”她的眼睛里闪着从未有过的光,“到时候本宫垂帘听政,便可权倾天下!”

  她话音刚落,门口突然急急忙忙地跑进来一个小太监,禀报道:“启禀太后娘娘,出事了!”

  楚氏眉头一皱,不满道:“怎么了?”

  “刚才边境传来八百里急报,说是苏大将军在未得旨意的情况下,竟然私自带兵离营,八成是投奔贤王军去了!”

  楚氏吃惊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怎么会这样?那…那叛军现在岂不是有将近八万人马了?!这可怎么得了!”

  楚继尧在旁道:“娘娘稍安勿躁,说不定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好事也说不定。”

  “哦?”楚氏眉头一挑,“父亲这话怎么说?”

  “原本吐蕃若要进攻大齐,取裴子琅首级的话,第一道屏障便是苏振国。现在苏振国走了,咱们的计划岂不是更加容易成功?等裴子琅死了,六皇子继位,到时候再处置那些叛军也不迟。您别忘了,他们永远都是一群叛贼,而六皇子才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楚氏微微抬起下巴,轻笑道:“倒也是。而且裴子扬的尸体虽然没有找到,但直到现在都没听说他的消息,就连假消息都没有,八成是已经死了。群龙无首,谅他们也耍不出什么花样。”

  楚继尧点头,顺便提醒道:“不过咱们还是要小心一些西边那位。”

  “你说容淑妃?”楚氏摇头道:“放心吧,容家人一向胆小怕事,不会插手此事的。”

  “她这样的人,城府反而是最深的。”楚继尧道:“娘娘不是说礼太妃好像看到了您的手稿么?听说前几天,她还去了容太后那边。”

  “听说了,不过是为了奴才们私相授受的小事儿,容淑妃还罚了礼嫔三个月的禁闭。”楚继尧还要再说话,就听楚氏不耐烦地说:“父亲,你就别再纠结这点儿芝麻大小的事儿了,眼光放长远一点好不好?退一万步讲,容淑妃知道了我们的计划,可是你想想看,容家手上无兵,傅家现在也被权,他们能做些什么?告诉新帝?他们倒是得有证据才能说话啊。”

  楚继尧低声问道:“东西确定都已经销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