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夫人,夫人!”许公子连唤几声,才将扭头看向左侧小径的王夫人给唤回神来。

王夫人怔愣着问,“许公子有话快说。”

“还请夫人先让这位姑娘回去更衣。”

“不行,我还有话要问她。”

红玲可是证人!没问完话之前,自然不能走。

正说着,仁王已经被贺鸿和蒋怀拉进了人群,三人先向王夫人施了礼,王夫人又忙向仁王殿下还礼。

礼数全了,蒋怀才诧异地问,“岳母大人怎么也在这儿?”目光一扫到绝世之姿的荣琳郡主,就再也挪不开了,嘴唇半张,口水都快流了出来。贺鸿亦是被美色震得半晌才回神,回头再看见二妹夫垂涎欲滴的样子,恨得想将他一脚踹进湖里,真是太丢人了!他怎么跟这种人是连襟!

贺鸿暗踩了蒋怀一脚,蒋怀嗷的一嗓子叫了出来,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众目睽睽之下,蒋怀当即涨红了一张脸,眼睛四处乱瞄,终于找到个可以转移话题的家伙,“呃…那个,许公子,你怎么这样了?咦,这不是老祖宗屋里的红玲吗?你们这是…”

许公子正握着红玲的手,为她传功取暖。青天白日,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等于是毁了红玲的名声了。

许公子对王夫人的回答非常不满,本来,应当是王夫人问他,要如何对这丫头负责,他再开口讨人的,这样方才不会显得,好象是他故意要占什么便宜。可是,王夫人竟然一点也不在意,这个丫头会不会得伤寒,他又对这个俏丫头有了点意思,便不想管那么多了。

蒋怀这一嗓子,直接将众人的目光拉向了许公子,更多的是湿衣紧贴在身上,容貌俏丽的红玲身上。

红玲只觉得耳边轰地一响,之前王夫人一行人来时,因都是府中的丫头,她还没觉得有什么,此时被几个姑爷这么一盯,哪里还支撑得住?大户人家的丫头,那名节观念,只怕比小门小户的千金还要讲究。

许公子这时也察觉不妥,当即将自己身上的马褂一脱,盖住红玲的前襟。男性气息夹着体温迎面扑来,红玲面色蓦然涨得通红,低下了头去。这两人之间…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许公子有意纳了红豆了。王夫人身后的几名正值妙龄的小姑娘,不由得心生嫉妒,怎么掉湖里的不是自己呢?

王夫人还在等着红豆过来,由红豆先问话,这样才不至于太现形。只是仁王都已经到了,若是不说话,干站着,也一样很古怪。正迟疑着,一直没说话的仁王,开口了,“贺兄说的人才是指?”他已经察觉出这里的情形,与郁玫信誓旦旦保证的很有不同,于是乖觉地套上之前贺鸩和蒋怀的话,要将自己完全置身事外。

贺鸿忙笑道:“正是许公子,他还未入仕,恐仁王殿下尚不认识。许兄文韬武略无一不精,正是军中难得一见的人才呐。”

仁王笑了笑,心里头窝火,虽然不认识,但是为了培植日后的朝中栋梁,所有官员家的子弟,他都让人摸过底。

文韬?兵法不过学了个皮毛,又没有实战经验;武略?这个许文的确是习了武,可是玥国尚武,哪个年轻人不会个两三下?许文的武功不过如此,又是个三言两语就能激怒的冲动个性,要来何用?

不过,此时为了摘清自己,远离是非之地,仁王也顾不得这么多,端出礼贤下士的谦和笑容,“果真如此?嗯,那我们去那边的凉亭深谈吧。”大不了先在御林军中,给许文安排个小军校的职位…

可是王夫人不想让仁王殿下走呀,这位王爷走了,她纵使给郁心兰安上无数个罪名,也是白搭的。

于是王夫人忙上前一步,福了一福道:“还请殿下留步,臣妇还有话要问这位许公子。”

红豆总等不至,还是先从红玲这问起吧。

王夫人看向许公子,“不过许公子如何会与红玲…”事关美人的名声,许文忙解释道:“在下与这位红玲姑娘素味平生,只因见姑娘不慎落水,才会施以援手。”顿了

王夫人“哦”了一声,也只是如此,许文只得自己接下去道:“这位姑娘如此模样…被许某见过,许某自当向夫人讨要,还请夫人行个方便。”

王夫人推辞道:“此婢乃是我的祖母、今日的寿星名下的侍婢,恕我作不了主。”

许文的脸上顿时露出失望之色。却又不知如何再向王夫人讨要。

仁王眼珠一转,若是帮他要到了这名婢女,是不是就能不用推荐这个可有可无的“人才”?

于是仁王淡淡一笑,“郁老太太最爱成人之美,想必不会拒绝,就由小王代岳母应下此事便是。”

此言一出,王夫人就不便再说什么了,人家是皇子,开口向郁府要个婢女,那是抬举你们郁府啊。

王夫人只好令红玲,“还不谢过仁王殿下?再给许公子磕个头。”红玲忙谢了恩,又给许文磕了头,认了主。

王夫人嗔怪道:“你怎么好端端的会落水?害许公子的衣衫都湿了。”

王夫人心中不是不气的,本来千叮嘱万嘱咐,只是要红玲假装滑倒,堪堪要跌入池塘而已,绝不能落水。若是一个衣裳是干的,一个是湿的,就不会有人误会了,这其中差别非常大。

按郁玫版剧本,红玲的台词是:回夫人话,是四姑奶奶令婢子穿上这身鹅黄色衣裳,到小池塘来。四姑奶奶嘱咐婢子,若是看到一位风神俊朗的年轻公子,就假装滑了脚,跌下池塘,却又不许婢子跌下去。至于为什么要如此而为,婢子着实不知了。

然后,才是荣琳出场的时间,一身与红玲十分相似的衣裳,袅袅婷婷走过来,绝美的小脸一脸他懂,“请问你们谁看到了郁姐姐?是她约我来这里的。”

再然后,王夫人便会分析,这身衣裳与荣琳郡主的如此相象,红玲的身量与郡主也相类,远远看去,就象是一个人。许公子救人之时,难免搂搂抱抱,若被人远远望见,只怕以为是许公子与荣琳郡主。莫非,四姑奶奶是想让人误会郡主与这位公子…有私?

最后,在最之前,应当是红豆先来禀报王夫人,听到了四姑奶奶与下人商议某事,却因见人多,支吾着不肯说,只脸色焦急。及到此时,王夫人才恍然想起,质问红豆,你听到四姑奶奶商议何事?红豆才不得不说出早就套好的词…她的说辞,是要证实这一切的。

可是,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可是”这个词呢?

原本,红玲还在为自己怎么会跌入水中懊恼,怕受责罚,可如今,她却因祸得福,被仁王给了许公子,有仁王做保,虽然还没给卖身契,却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在大门大户之家当婢女的,尤其是有几分姿色的婢女,没几个不想攀高枝的。郁老爷年纪虽有四十,但生得仪表堂堂,亦是府中婢女们的目标,何况是一表人才、年华正好的侍郎府嫡出公子?

从刚才许公子看向她的柔情目光中,红玲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很有可能,今日跟着许公子回吏部侍郎府后,就能开了脸,做个妾室,运气好一举得男,抬为姨娘也不成问题。就算一开始仍只是个通房丫头,可是得了主子心的通房丫头,就是正室夫人,也要高看一眼的。若是被许公子得知,自己是听人之令故意滑倒,那可就…红玲立即向王夫人福了一福,“回夫人的话,婢子是前去荷院的途中,不小心崴了脚,滑下了池塘。幸得许公子相救…”

说着,含羞带怯地瞟了一眼许文,又立时娇羞地收回目光,展现了柔弱、深情、美丽、端庄、羞怯、及婉约等多种风情,分寸把握得恰恰好。许文心中的狼血立即沸腾了。

王夫人心中的怒火也立即沸腾了,这个丫头居然敢背主!

她却忘了,此时红玲的主子,已经不是郁府中的任何一个人了。

荣琳在一旁已是等得着急,尤其是应当当她替身的人,此时反了口,那么之前策划的一切,就前功尽弃了。若是让郁心兰心生警觉,以后再想设计她,可就难了。

荣琳只得恨声问红玲道:“你怎么不在膳厅伺候,跑到后院来干什么?

还有,你为什么要穿这身衣裳!你可知罪?”

当婢女的,穿与主子一样的衣裳,可是犯上之罪。

红玲也知晓其中的厉害,娇怯怯地滴出几滴眼泪,正要答话,人群外却传来一声爽朗地轻笑,“我说荣琳,人家郁府的丫头要去哪里,难道还要你来指派?再者说,她又不是你的丫头,怎么可能知道你今日要穿什么衣裳?

只要她没穿大红、绛红、绛紫、杏黄和明黄,你管得着她穿什么吗?”

杏黄是皇子、宫妃的服色,明黄是皇上专有的服色,绛红绛紫是朝廷命官的服色,大红是正室才能穿的服色,除此之外,别的颜色没有限制,只要婢女不与主子撞色就成。

许文原本在心新得的丫头着急,一听此言,喜上眉稍,立即赞同道:“就是就是。我也多次提出让红玲先回去更衣,是王夫人不让她去,要怪,郡主也应当怪王夫人。”

他恼恨王夫人不关心红玲,之后又不肯将美人赠与他,此时逮着了机会,自然是要回敬一下。

王夫人那一口才喘顺的气立刻倒噎了回去,憋得她直翻白眼,还是身边的大丫头紫绢见情况不妙,忙替她顺背,她才咳出一口浓痰来,渐渐地喘匀了气。

唐宁和赫云彤拔开众人走进圈中,笑嘻嘻地看向荣琳,“你之前不是央求我弟妹帮你介绍许公子认识么?许公子就在此处,怎么你却指责起一个小丫头来了?”

许公子脸色一红,身为一个性向正常的年轻男子,怕是很难拒绝荣琳这样的绝色少女…她来这原是为了见我?

红玲偷瞥一眼许文,顿时就恼了,这还没进侍郎府呢,就有人来跟她抢郎君,太过分了!

荣琳差点没背过气去,抖着声音道:“你…你胡说什么!”

赫云彤可是个不怕事的,立即反讽道:“那你倒是说说看,你没事不在宴席上呆着,跑这里来干什么?”

荣琳被气得一句话说得结结巴巴:“是、是、郁、姐姐、约、我来的。”

赫云彤眸光中尽是嘲弄之色,“少来,明明是你跑到槐院去求心兰的,我在屏风后听得清清楚楚,她还劝过你想想清楚呢,从头至尾她就不赞成你这样,你若是看中了许公子,只管向太后开口求恩旨便是,何必要…。”

“小彤!少说两句。”一旁的唐宁郡主,见荣琳一张小脸涨成了猪肝色,忙拉住嘴快的赫云彤。

赫云彤看了一眼荣琳,这才住了这个话题,却仍是嘀咕,“她能做,我却不能说?”

脸色涨成这样,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了。

对于自家夫君给予荣琳的至高评价,赫云彤是非常介怀的!

荣琳只觉得数道目光盯向了自己,这种羞辱的感觉,真是痛不欲生!眼下这里虽然没几个人,可是下人嘴碎,若是把她相中许文的话给传了出去,她还怎么亲近靖哥哥?

反倒是与人私会这一点,因太后允了她自择夫婿,倒不是什么很要紧,所以荣琳急着撇清这一点,恨声道:“你胡说八道!”

赫云彤跟郁心兰交好,这是大伙儿都知道的事,只要她咬死不认,赫云彤的话就当是作伪证。至于当时屋里的郁心兰的丫头,为主子作证的话,是根本不会被采信的。

赫云彤挑了挑眉,“我胡说?我陪着心兰一起过来的,就在她那屋子里歇着,把你们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你别想赖,唐宁也在的。”

荣琳这下才是真的他的,原来,郁心兰这个女人,一直在算计自己,居然弄了两个证人在她的屋里,见了面,都不替她们引见,心机之深沉恶毒,乃她生平所见之首。这样的女人,哪里配得上靖哥哥!

王夫人这会总算是听明白了,她们做了这么多,郁心兰这丫头一直都防着呢,别说现在红豆不知所踪,就算红豆来了,几个丫头的话,哪里有郡王妃和世子妃的话管用?只这一句,就将郁心兰给摘得干干净净了。庄郡王妃和平王世子妃来了,却没引见给老祖宗,还不就是为了瞒着她们!

她憋着一口气,强撑出主人家的礼仪,福了一福,“两位大驾光临寒舍,心兰竟不替咱们引见…”

唐宁柔柔地笑道:“引见了的,还跟老太太说了话儿,老太太精神真好,想是活到百岁也不成问题的。”

居然引见了,却是乘她不在的时候。

从头至尾,郁心兰这个丫头,都是在一旁看戏,把她们当猴耍呢!

而此时,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红玲,已经凭着女人的直觉,敏锐地发觉了,荣琳郡主并不喜欢许公子,她心中暗喜,瞥了一眼红着脸偷瞟荣琳郡主的许公子,忙悄悄挪到他跟前,小声道:“婢子恭喜公子,连郡主都被公子的风采折服,公子大喜呀。”

这声音在众人说话的空档凭空响起,虽是小,却能让在场诸人听见。迎上贺鸿和蒋怀饱含羡慕嫉妒恨的目光,许公子只觉得浑身都是骄傲,挺了挺胸膛,让身形更加玉树临风,心里又觉得红玲这丫头真是懂事又守礼,日后可以多疼一疼,想来她也不会做出什么妄想压过正妻的事儿。

荣琳郡主哪受过这种委曲?她自小就经常被太后召入宫中陪伴,皇上与皇后也喜欢她,跟个公主没有什么区别,要说她看上赫云靖,她也就认了,可若是这个姓许的,有多远滚多远!

此时也不想什么扳倒郁心兰的事了,她恨得一跺脚,“我说了我没有!

是郁姐姐约我到这来赏荷的!”

赫云彤撇了撇嘴,“这个时节,只能赏荷叶吧?就算是赏荷叶,怎么连个丫头也不带?”

别说是大家闺秀了,就是小门小户的千金,走哪都得带上个小丫头,不然会被人说失礼。

荣琳已经无法再圆话下去,只管发狠道;“赫云彤,你再敢乱说话,看我不禀明太后责罚你!”

说着又是一跺脚,再碾两下,把足下的半枯之草,当成郁心兰和赫云彤碾碎,然后带着委曲和难堪,飞速地走了。

从听到赫云彤的声音的那一刻起,仁王就知道不妙了,现在感觉自己一开始没谈论这个话题,是多么英明的决定。

心中又恨,郁玫还直打包票,说这回在郁府行事,上下都是她的人手,决不会出错,必定能让赫云连城感恩戴德。他怎么就忘了,郁心兰也是郁府出来的,郁府中怎能没有自己的人手?

赫云彤却是不想放过他的,看着仁王轻轻一笑,“对了,今日我公爹也来了,还说想与殿下多喝几杯呢。”

仁王头皮一紧,虎躯一震,干笑两声,“是么?皇叔也来了?何时来的?我怎么没看见?那我去前面拜见皇叔去。”

平王是皇帝的堂弟,也是辅佐皇帝登基的大功臣,却在功成后身退,只与皇帝聊些风花雪月,半点权势都不沾,极得建安帝的信任。平王又是个老顽童的性格,跟赫云彤一个脾气,什么事都敢管、什么话都敢说,当初赫云彤追着夫君打,平王还叫“打得好”呢。

若是被平王知道了今日之事有他的份,只怕他的皮就得紧上一紧了。看着仁王灰溜溜地走远了,赫云彤又将目光转向王夫人。王夫人却是个横的,这种事就算是摊开了说,她也是不怕的。

赫云彤轻轻一笑,“听说仁王妃有了身孕,我们也没接到喜报,不知是不是。,”

王夫人淡淡地道:“是的,只是要等三个月后才能发喜报。”赫云彤道:“那我就先说声恭喜。王夫人的癔病也好了么?我瞧着却是不象。”说着附耳过去,轻声道:“心兰跟我说,她的丫头听到仁王妃身边的丫头道,若是今日之事不成,就算是夫人您痣病发作罢了。”

帮郁心兰带完了这句话,赫云彤才功成身退,携着唐宁的手,慢悠悠地回了宴席。

王夫人的脸色变了数变,心中不想相信,却又有一个声音小声地道:肯定是这样的,没错!

她强行压下涌上心头的悲凉,向许公子道:“还请许公子回宴席罢,后院之中,外男不可久留。”又看了看红玲,再有不满,也只能道:“红玲的身契还在老祖宗那儿,得等我禀明老祖宗,才好交与公子。”许公子拱了拱手,“多谢夫人,人我就先带走了,届时再来向贵府讨要身契也成。”

王夫人又憋了一口气,想暗中再整整红玲都不可能了。她决定了,一会回宴面上,好好骂上郁心兰几句,先解了气再说。可转念一想,似乎今日就没见着郁心兰呀。紫绢小声禀报,“四姑奶奶只来转了一转,一早就回侯府了。”

一口浓痰涌上来,正堵在嗓子眼,将王夫人活活憋晕了。郁心兰在暖阁的短炕上歪着,阖眼轻眠,片刻后轻启朱唇,吐出两字,“重了。”

千夏忙收回手臂上的力道,将美人锤敲得轻一点,道:“对不住了。大奶奶,这样可以吗?”

郁心兰“嗯”了一声,再没多话,过了片刻后,却又叹道:“轻了。千夏,你今日怎么这般心神不属的?”

千夏吓得连忙跪下,“婢子失职,请大奶奶恕罪。”

紫菱正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见到大奶奶醒了,忙唤了巧儿带几个丫头进来服侍,笑吟吟地道:“刚炖好的鳕鱼粥,奶奶正好尝尝。”

郁心兰笑道:“好香。”待丫头们服侍着漱口净面净手,才取了小勺,慢慢儿地吃了一碗,放下碗,抱怨道:“这肚子真不知是怎么长的,午饭这才多大会儿,就觉得饿了。”

紫菱笑道:“说起来,您就差几日到八个月了,小主子可是要长身子了,一张嘴两人吃,自然饿得快。”

又服侍着郁心兰净了手,这才看向千夏,“千夏这是犯了什么错?”千夏一直跪着,满面通红,“婢子没有服侍好大奶奶,捶腿时一下轻一下重的,吵着奶奶休息了。”

郁心兰轻轻一笑,“我难道平日里就是这么严苛的人?这点子小事你还要自己罚跪?”

紫菱也责道:“就是,你快起来吧,奶奶何曾说过要给你定罪?”千夏这才松了一口气,磕了个头再站起来,又坐到小锦机上,为郁心兰捶腿。

郁心兰拿簪子戮起碟子里剥了皮的紫玉葡萄,放入口中,连吃了几颗,这才道:“不过说起来,千夏今日确实心神不宁的,有什么为难的事,只管跟我或是紫菱说,不必憋在心里。”

千夏忙答,“婢子真的没什么事,许是这几日帮着千叶做针线,有些乏了…”

紫菱噗地就笑了,“你倒是会乘机邀功。”

郁心兰也笑道:“看来今日赏了千叶却没赏她,让她着恼了。”

这话里带着调侃,千夏便没往心里去,只陪着笑道:“婢子不敢邀功,不过,若是奶奶愿意赏婢子,婢子必定感激大奶奶的。”

郁心兰咯咯地笑,“这小丫头,原我还说,她太拘谨了些,教她灵泛一点,她倒是学得快,却又比旁人都滑头了。紫菱,你说说看,要怎么罚她才好?”

紫菱笑吟吟地瞧了一眼千夏,很认真地建议,“替她挑个婆家,嫁过去让她的夫郎好好管教。”

千夏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咬着唇道:“紫菱姐姐真是坏。”

紫菱一本正经地道:“我可不是坏,是为你着想呢。咱们奶奶哪里会亏待了你?你若是心里头有人,只管告诉奶奶,奶奶必定会为你作主的。”

千夏低了头,脖子都红了,“婢子每天在这内院之中,哪里见过外男,心里怎么会有人?”

这话说得,可真是有深意,在内院之中,见到的男人,都是主子。紫菱看着她小小的后脑勺,“不是吧?锦儿和芜儿几次去店铺取帐册时,都看到你与仁王府的一名小厮说话儿。叫什么来着…啊,石磊,听说是仁王妃的陪房。”

郁心兰一笑,“若真是三姐的陪房,这门亲事倒是容易做。”语调兴致扬扬,眼睛里却有掩不住的鄙夷。

千夏的小脸立时刷白了,连忙摇头道:“没,婢子…婢子只是认识他,有事相托而已。”

紫菱挑了眉问,“你有事相托,何不与奶奶的陪房说?”

“因…因为他家与我家,住得近。”

郁心兰哦了一声,紫菱却攀住这话题不放,“上回听锦儿这么说,婢子还着人打听过这个石磊,如今帮着管理王妃的田产,是个当事儿的,日后只怕还能进王府当个总管,难得年纪相近,又没许亲。…对了,今日石磊不是驾车陪仁王殿下去郁府的么?我见着千夏还跟石磊说了几句话呢,这一回来就心神不属的…”

郁心兰也点头,笑道:“女孩子家就是害羞。依我看,石磊是个管事,倒是门合适的亲事,我这阵子正闲着,就说个媒吧。”

紫菱推了推听傻了的千夏,“还不谢过大奶奶。”

此言一出,就是敲定了千夏的终身了。论说,石磊的确是丫头们的良配,却不是千夏心中想要的良人。

只是卖了身的丫头,哪里有自行挑选的余地?她苦着脸,强忍着心中的愤慨和泪意,给郁心兰重重磕头,“多谢大奶奶。”

郁心兰却笑道:“不必行这么大的礼,若是我自己的管事,就敢打包票,可石磊到底是三姐的陪房,还不一定成。”

千夏闻言,心中一动,是的啊,还不一定能成事,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想通了这一节,千夏脸上的笑容就真诚多了,含羞带怯地站起来,继续服侍大奶奶。

到得快掌灯的时分,赫云连城从郁府回来,浑身带着一丝酒气,脸上却是止不住的笑意,捏了捏郁心兰的小鼻子道:“今日平王爷不知怎的了,专门灌仁王喝酒,仁王是给人抬回去的。”

郁心兰笑了笑,“这怕是大姐姐的功劳。”

当初找上赫云彤作证,还真是找对人了。她又闲,又爱热闹,又爱打抱不平,最重要的是,她有身份可以管这等闲事,后面的事都会帮自己处理得妥妥当当。

赫云连城轻刮了她一下,“是,你聪明,会用人!不过别忘了应她的话。”

次日赫云彤就迫不及待地上门来邀功,“你说过事成送我的手串呢?”

郁心兰忙从匣子里拿出一串凤眼菩提手串,郑重嘱咐,“这可是开过光的,极灵验的。”

赫云彤一把抢过来,戴在手腕上,爱不释手,“知道了,我会小心,不能下水是吧?”

郁心兰小声道:“是的,而且行房之时,也不能戴。”

赫云彤脸皮再厚,也被她说红了脸,啐了她一口,“你这样子,哪里象个小媳妇,比我这当娘的人脸皮还厚。”

郁心兰又问起昨日之事,听赫云彤绘声绘色地描述,笑得前仰后合。赫云彤也颇感得意,这里面也有她的功劳不是?又拍着桌子道:“你也小心些,别动了胎气。”

郁心兰好不容易止了笑,拿过帕子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赫云彤就是一叹,“有我就成了,何必还拉上唐宁,害我好被她好一通抱怨,说我不该这么不给荣琳郡主留脸面。我呸,自己不要脸的人,我又何必给她留脸面。”

郁心兰附和道:“就是。唐宁的性子太柔了些。”

赫云彤赞成,“是啊,你看庄郡王的那两个妾室,都有了孩子。听说现在唐宁还在帮庄郡王物色侧妃呢。若是换成你三姐只怕庄郡王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郁心兰忍不住叹息,“唐宁这么好的人儿,怎么就是没孩子呢?”“她气血不足,太医原是说不宜早孕的,那时她想着有个孩子,可以安慰庄郡王,就坚持怀了,结果掉了两个,就难得再怀了。,”

郁心兰思付着道:“不知道吴为有没有办法。”

只是吴为很不喜欢给权贵看诊,她也不好总拿他跟连城的交情,强迫人家。晚些等连城下了衙,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请动吴为吧。赫云彤又道:“你那个嫡母,以后还会不会帮郁玫呢?”

郁心兰想了想,“应该会帮。当母亲的,总是会原谅孩子的。”赫云彤鄙夷地一笑,“郁玫有了身子还折腾,也不怕这孩子保不住。”

郁心兰这才想到,上回在唐宁的生辰宴上,赫云彤似乎暗示过什么,立时来了八卦兴致,“你是不是有什么知道的秘事儿?”

“也不算什么秘事,毕竟是后宅的事,总不会拿到外面去说。其实吧,祁柳比郁玫先怀孕,可她压着没说,郁玫那天又来了兴致,整了一餐海味。听说,祁柳还是特意只挑了馒头吃,哪知馒头里也籽了蟹黄粉的…”

郁心兰张大小嘴,“掉了?”

“这不是废话么?吃了一盘子蟹黄馒头,能不掉么?偏偏祁柳自己没说有身子,郁玫也称自己不知情,再说她跟着就诊出怀了身子,仁王也只能这样作罢了。”

但是,是不是真的不知情,却又难说了。

明面上不能如何,可祁柳心里头会怎么想?只怕郁玫这十个月,有得防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