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红鸾气怒地在殿内转磨磨,走了几圈脚步一顿,她如今算起来是囚犯,能住在这里吃好喝好就不错了。还要求那么多做什么?可是她就是忍不住要求,伸手揉揉额头苦笑了一下,孕妇真可怕!

将怒火散去,转身躺回贵妃榻上,闭目养神。忽然想起在现代怀孕的妈妈都会给孩子进行胎教,她嘴角勾起笑意,伸手摸着小腹。轻柔开口:“都忘了给你进行胎教了!从今天开始,你也别睡了,好好支着耳朵听,妈妈给你讲故事。”

凤红鸾话落,没听到肚子里传来配合的动作,只能继续道:“就给你讲西游记吧!你爹说那是小孩子听的,如今你听正好。”

“诗曰: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覆载群生仰至仁,发明万物皆成善。欲知造化会元功,须看西游释厄传……盖闻天地之数,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岁为一元。将一元分为十二会,乃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之十二支也。每会该一万八百岁……

……美猴王享乐天真,何期有三五百载……众菩萨献毕。因请如来明示根本,指解源流。那如来微开善口,敷演大法,宣扬正果,讲的是三乘妙典,五蕴楞严。但见那天龙围绕,花雨缤纷。正是:禅心朗照千江月,真性清涵万里天。

……却说那怪的火光前走,这大圣的彩霞随跟。正行处,忽见一座高山,那怪把红光结聚,现了本相,撞入洞里,取出一柄九齿钉钯来战……行者喝一声道:”泼怪,你是那里来的邪魔?怎么知道我老孙的名号?你有什么本事,实实供来,饶你性命!“那怪……”

凤红鸾声音轻柔绵软,手来回抚摸着小腹,微低着头,面容柔和,声线不高不低,透过珠帘传了出去。凤仪宫众人早先还听不明白,渐渐地听得入了神,都不觉地放下手中的活,守在门口旁听。连杜嬷嬷也渐渐被吸引进来。

凤红鸾恍若不见门口立了一群人影,也不理会,径自讲着。累了,便住了口躺回床上。门口人意犹未尽地散去,各干各的活。

接下来凤红鸾总算找到了打发时间的方法,每日一天中除了午睡的几个小时外都在讲《西游记》,也不管里面未成形的小人听不听得懂,她讲得津津有味。

这样过了三日,她白天忽然变得嗜睡起来,只能将所谓的胎教改在晚上。如此一来可苦了凤仪宫的众人,因为被凤红鸾的故事吸引进来了,所以,大晚上没人睡觉,都守在门口黑压压的一片听她讲故事,她一讲就到深夜才住口,那些人也听到深夜。

这样又过了三日,凤红鸾开始黑白颠倒,白天一睡就一天,晚上却是相当精神,一讲就是一夜。又过了两日,凤仪宫众人一改凤红鸾来时的小心侍候和严谨,几日下来,白天到处可见凤仪宫的无论是宫女、太监,还是嬷嬷到处打哈欠,人人如游魂,站着当值居然都能睡着,隐在暗处的隐卫也困顿不堪。但一到晚上,尽管再困,众人依然打着精神一个不差的守在门外旁听。

凤红鸾仿若未觉,依然讲得自得自乐。

这一日子夜,正讲到火焰山借芭蕉扇,外面众人听得入神,一个小东西顺着窗外的帘幕“嗖”地钻进了凤红鸾的怀里。速度奇快,无声无息,仿似窗外刮进来一丝风。

凤红鸾身子一僵,音调微颤,但不过瞬间便恢复正常,放松了身体,若无其事继续讲着。外面众人听得聚精会神,无人发现。

凤红鸾抬眼看向床帐上打着的结,一共二十个,也就是说她住进凤仪宫已经二十日了。收回视线,低头看怀里的小鸟,青鳞也正仰着头看着她,见她半响不动,它轻轻抖了抖翅膀,将腿上绑着的纸条露出来示意她取下来。

凤红鸾伸出手,她清晰地看着自己指尖微颤。闭了闭眼,将纸条取下来,缓缓打开。

只见上面写了一句话:“凤红鸾!你很好!”

她手一颤,险些将纸条扔了,毫无疑问,云锦已经知道她怀孕了!

第四十七章

凤红鸾手一颤,险些将纸条扔了,毫无疑问,云锦已经知道她怀孕了!

每当他气急怒极,说的便是这一句话。虽然就这一句话,但足可以顶上千言万语。她自作主张留下孩子,而且还来到西凉,住进玉痕的凤仪宫,他指不定会如何怒,她可以想象他写这句话的神色,定是咬牙切齿,脸色怕是堪比流月飞霜。

凤红鸾看着纸上的字,力透纸背。一笔一顿,可见那人写出来用了多么大的力。她可以想象他紧抿着唇角,眉峰冷凝,凤目如霜。握着纸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可是那又如何呢?若是再给她重新选择,她还是会如此选择!

青鳞见凤红鸾攥着纸半响不动,忍不住用嘴啄她手背。她眸中的云雾散去,对着它摆摆手。青鳞用一双鸟眼睛询问地看着她,那意思是她难道不回信?凤红鸾点点头。回什么信呢!现在说什么都是没用!

青鳞不甘心,用脑袋蹭她,凤红鸾看着小东西黏黏的样子不禁莞尔,伸手拍拍它。本来一直讲的故事住了口,站起身走到桌前,斟了一杯水,一手做出喝水的动作,一手蘸了水在桌子上写“告诉他,我是很好!”

外面包括杜嬷嬷等人都沉浸在故事中,继续等着。已经习惯公主每讲半个时辰就喝一次茶了。按奈不住被故事诱惑的兴奋,有些小宫女们小声地谈论起来。有说牛魔王狡猾的,有说是猴子大意了,它不是火眼金睛吗?怎么就没看出来牛魔王变成八戒了?

一时间外面议论的热闹。杜嬷嬷到也没制止。公主被关在这里,凤仪宫的所有跟着侍候的人等于也与外界断绝了来往,自然闷得慌,如今她也就适当地放宽了政策。反正等凤红鸾喝完水继续讲,她们的讨论自然会终止。

青鳞睁大眼睛辨别桌子上的字,半响抬头,询问凤红鸾,“就这个?”

凤红鸾点点头。

青鳞摇摇小脑袋,意思是这些不够,让她多写点儿。他的主子很生气,很可怜,从昏迷醒来听到她住进凤仪宫的消息气得又晕了过去。后来再醒来后就一言不发,那脸色冷得跟冰窖似的。谁都不敢靠近他三尺之内。后来还是蓝世子说了几句话,他终于好些了,但又听到醒来的锦瑟小主说她怀孕了,他当时那神情它形容不出,如今想起来都寒毛直立。

“就这些吧!他会懂的!”凤红鸾不用想也知道云锦怕是会掀了房,让树倒屋塌。

青鳞不依,用嘴啄凤红鸾的手背,又用爪子指了指砚台,示意她用笔墨。不多写一句话也行,但起码也要拿回去字啊!否则它真没办法交差。它带不回去有用的消息他怕会被他主子炖了。

凤红鸾放下杯子,无奈地摊摊手。桌上只有没墨的砚台,纸笔都无。让她写什么?从进来住了这么些天,除了这个砚台,她再没看到过与文房四宝有关的东西。书没有,纸笔更没有。她是高贵的囚犯,不是贵客!

青鳞似乎了解了凤红鸾的处境,脑袋耷拉下来。

凤红鸾向外看了一眼,抱着它回身躺回贵妃椅上,继续接上刚刚的故事讲。外面众人本来讨论做一团,刹那被吸引回视线。不多时,她见众人精力被集中故事里,伸手拍拍青鳞,示意它可以走了!

青鳞恋恋不舍地看了凤红鸾一眼,一步三回头,像舍不得媳妇似的,凤红鸾好笑地看着它,它好像不好意思了一下,这才无声无息飞了出去。

凤红鸾闭上眼睛,摸着小腹。只有她一人的声音响彻在静寂的凤仪宫。

片刻,有熟悉的脚步声走进凤仪宫,凤红鸾心思一动,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青鳞刚刚离开,玉痕便来了,那么它能否飞出去?

凤仪宫众人听得入神,没人发现玉痕走进来。

“故事讲得不错,不如去天牢讲,那里更适合!”玉痕声音响起,透着凉意。在浓郁的夜色里直直传进内殿。

凤红鸾一叹,听这口气果然青鳞被他抓住了!

众人一惊,“噗通”跪倒在地。无数膝盖和地面相撞的声音伴随着惶恐的声音响起:“奴婢(奴才)参见……参见皇上……”

玉痕脚步不停,目光扫过众人,看向内殿。琉璃灯光下,那女子懒散地躺在贵妃椅上,窗前投影出她的影子,娴静温软,随意清淡。他凤目眯起,声音忽然一寒:“凤仪宫所有人都去尚法司每人领杖责二十。杜嬷嬷杖责三十。”

“是!”外面无一人求饶。

凤红鸾住了口,反正打的是他的人,打呗!

“我从来还不知道你这么想去天牢!”玉痕挑开帘子,抬步走了进来。

凤红鸾睁开眼睛,果然见玉痕手里攥着青鳞。青鳞一副我完了的样子看着她。她瞥了一眼,收回视线,目光定在玉痕脸上,见他眉目温润,气息清浅绵长,显然内伤已经痊愈,垂下眼睫,淡淡道:“换个地方也成!”

玉痕定定地看着凤红鸾,凤目幽深难测,须臾,他缓步走进屋,坐在桌子旁的椅子上,看着桌面上未干的水迹挑眉,“你也觉得你很好吗?”

“自然!吃得好,穿得好,睡得好,如何能不好?”凤红鸾瞥了一眼桌面。枉她辛辛苦苦讲了好几日的西游记,将杜嬷嬷和凤仪宫所有人都糊弄住了。不过就猜测青鳞一定会来,她能让它平安离开。没想到还是被这尊佛给抓住了。看来他不止在凤仪宫内布置了人,凤仪宫外定也有人时刻监视着凤仪宫的一举一动。想来这些天他就等着请君入瓮呢!

“既然你觉得如此好!那就久住吧!”玉痕声音微低,含着一丝不明意味,如玉的手一下一下地摸着青鳞的羽毛,询问:“如何?”

青鳞寒毛竖起,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我若不同意久住的话,你会放我走?”凤红鸾挑眉看着玉痕。若是他真能放她离开的话,她自然会感激不尽。她会隐姓埋名,寻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剩下孩子。若是生孩子后还有命的话,那是上天对她最大的优待,若是不能的话,只能说上天给了她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情,没给她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的缘分。

“你认为我会放你离开?”玉痕看着凤红鸾,似乎能看出她心中所想。

凤红鸾自然知道他不可能放她离开。但尽管清楚地知道,但还是忍不住想将话都挑明白了。她如今有了孩子,不再是一个人,她玩不起。认真地看着玉痕,“我们今日就开门见山好好谈谈!将所有的话都说明白了,如何?”

玉痕看着她不答话,没同意,也没否定。

凤红鸾盯着玉痕的眼睛,缓缓开口:“我已经嫁给了云锦,腹中怀着他的孩子。我可以不计后果,不顾性命,不回他身边,只为了生下这个孩子。因为我爱他,想看看我和他的孩子到底像谁。以我这副被寒毒折磨的残败身子,想必你也知道,如果我不抓住这次机会,将他打掉的话,也许我永远也不能再怀孕。也可能再也不会有孩子。所以,这个孩子我才非要不可。”

玉痕似听非听,不置可否。

“我如今也不过是一个想要保护我的孩子的女人而已。于你有什么用呢?不但无用,对你反而有害。抛却一国之君的身份和地位,你本身就受天下人敬仰。我如今不过是别人的糟糠之妻而已。你如此将我放置在你的皇后寝宫,会让天下人如何看你强抢别人妻子?于你的江山霸业视为污点。”凤红鸾看着玉痕,继续道。

“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些?”玉痕挑眉。

“你不在乎,但不代表你的臣民不在乎,更不代表你的子孙不在乎。到时候后世如何评说于你?更甚至我不相信你对我的爱可以不计较我已经为人妻的身份。不计较我怀着别人的孩子,誓死也要生下这个孩子。你只是不甘心而已。不甘心我明明与你下一局棋,如今却站在了你的对立面,不甘心我如今早已经厌倦想要退出这一局棋,而你不答应。玉痕,你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爱我。”凤红鸾没有从玉痕那双墨玉的眸子看出任何情绪,不由心底微沉。

“呵……”玉痕忽然笑了,看着凤红鸾,眸光微凝,冷意和苍凉在他那双凤目一览无余,“红鸾,你认为你了解我吗?我是什么样的人,你真清楚?你说的这些我若是都不在乎呢!你该如何?”

凤红鸾收回视线,沉默不语。玉痕和云锦其实真的是一类人。他们能清楚地剖析别人的内心,将别人扒开揉碎鲜血淋淋地展现在他们的面前,他们将别人看得透彻,但是却将自己隐藏的极深,在他们的心里都埋着一个恶魔,有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只要被他们认准的事情,他们会拉着你一同体验他们心底的恶魔,无论是天堂,还是地狱,都要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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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我的要求不高。只求隐姓埋名。你和云锦以后如何,我也不会再参与。你们最后谁得了这天下,都与我无关。这样不好吗?”凤红鸾幽幽地道。

“不好!”玉痕断然地摇摇头,如玉的手来回把玩着青鳞小小的身子,指尖似乎穿透了青鳞的皮毛,凤红鸾都能清晰地看到青鳞的肋骨,他凤目沉寂上一望无尽的黑色,淡淡道:“这一局棋,若是没有你,下得还有什么意思!”

凤红鸾哀默!看着青鳞在玉痕手中连挣扎都不能,颓死的模样,就像是如今被困囵圄的她,心口升起一股恼怒,声音不由得拔高,“那你到底想要如何?要杀要刮,你不如给我一个痛快!”

“这就受不了了?难道你选择和我来西凉,利用我来庇护你腹中孩子之时就没想过后果?还天真的以为我会放过你吗?”玉痕笑看着凤红鸾,“我曾经想过你会变,但未曾料到你会变成这样!不过这样也是凤红鸾!你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嫉妒这样改变的你吗?谁不想将你揽入怀中,让你的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人?”

凤红鸾别开脸。她当初选择和他来西凉,而不和云锦回去是万分迫不得已的下下策。伸手揉揉额头,不再说话。

“我记得你那天说了休夫呢!我自然不会让我的皇后挂别人的姓氏。今日赶的时候正好,你就写一封休书,让这个小东西带回去!”玉痕又道。

凤红鸾一惊,腾地站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玉痕。

“怎么?激动了?不用太激动!我知道你早就想休了他,给你机会!”玉痕看着凤红鸾,继续慢悠悠道:“我记得你当初休过君紫璃,应该写这个东西更熟练。”

“不可能!”凤红鸾断然拒绝。

“那你腹中的孩子……我不敢保证他能不能活过明日。”玉痕对上凤红鸾恼怒的脸色,平静地陈述,“还有我手中的这个小东西。我想要它灰飞烟灭,也不过是动动手指头,或许可以炖一锅汤送去给云锦喝。”

青鳞颓死地闭上眼睛。

“你是玉痕?”凤红鸾看着玉痕,她怎么也料不到他居然让她休了云锦。

“如假包换!”玉痕浅笑,一如初见,温润如玉。

“我一定是认错了!”凤红鸾恨不得上去将这张脸打碎了,“天下传言玉痕雍容雅致,王侯无双。淡然处事,冷静自制。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爱戴百姓,心智卓绝。太子府后宫佳丽三千,但一心政事,清心寡欲。从来就不会做损人不利己之事!应该是心中只有天下,坐拥高处,俯视繁华之人。如何能是心思叵测,话语恶毒,行事不计后果之人。我问你,如今你是在做什么?逼迫已婚妇人休夫,做你皇后,不惧天下斥骂,你到底还是那个完美顾虑名声,受天下人仰望的人?”

“嗯?你说的这些是我?”玉痕挑眉,笑颜依旧,似是对凤红鸾吐出口的话颇为感兴趣,薄唇轻启,缓缓道:“那你就错了!我从出生到现在,双手染血。从来就没做任何有利于民之事,我做的事,从来就只利自己。天下人将我传出那样的传言,也不是我能左右的。”话落,他似乎颇为无奈的一叹,“你才思过人,冠满惊华,应该不是只看表面的肤浅女人才是。怎么能听信这样的传言呢!我的心从来都是黑得不可救药。”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凤红鸾怒火腾腾上涌,也感觉从怀孕后,自己的冷静自制早已经抛到了九霄云外,而且还容易情绪波动,明明知道不该恼,不该气,但就是控制不住,有些口不择言,“我就是肤浅,愚蠢,无知,不知所谓。胸无点墨,头大无脑。天下女人的所有缺点我都占全了,这才少认识了你!明知是火坑,还往里面跳。”

“呵,你有这些缺点都无所谓。反正你从今以后只住在我的后宫,出现在我的面前。别人都看不到,知不道。无所谓的。”玉痕似乎不气死凤红鸾不甘心,“将休书写了吧!只要你做我的皇后,我可以保你腹中的孩子安然无恙,以后也会冠上我的姓氏,我会视如己出。”

“不可能!”凤红鸾心中如被一团火缠绕。

“红鸾,难道你还认不清形势?”玉痕温文浅笑一改,眸中骤然凝聚冷意如冰,如玉的手指轻轻一动,青鳞身上的羽毛簌簌飘落了一地。他玉颜如雪,声音低沉:“你想退出这一局棋,根本不可能!所以,孰轻孰重,利弊相较,还是要分清楚。”

凤红鸾抿唇不语。

“呵,看来你还是不甚在意你腹中的孩子。正好我看着也不是很顺眼。不如就打了去!”玉痕向外看了一眼,声音一沉,吩咐道:“去端一碗堕胎药来!”

“是!”小蜻蜓应了一声,疾步走了下去。

凤红鸾袖中的手攥死,唇瓣紧抿,死死盯着玉痕。

“你用我来庇护你腹中的孩子,就该想到所付出的代价。红鸾,我从来没在你面前承认我是好人。”玉痕恍若不见,如玉的手一下一下地把玩着青鳞,青鳞漂亮的羽毛已经所剩无几。奄奄一息地趴在他的手里。

凤红鸾只感觉眼前一片漆黑,玉痕清冷的容颜模糊在琉璃灯散发出的光芒里。

玉痕再不开口,寝殿静寂,半丝声息也不闻。

“皇上,药来了!”不多时小蜻蜓端着药站在门外,小心地禀告。

“嗯!端进来!”玉痕声音清淡。

小蜻蜓端着药走了进来。浓郁的药气瞬间弥散整个房间。他看了玉痕一眼,直接端到凤红鸾面前,恭敬地递上汤药,“请公主服用!”

凤红鸾身子一颤,盯着眼前的汤药。只闻这气味的确是堕胎药无疑。只要喝下去,她腹中的这个未成形的小生命就会不保。也许她以后就再也不会有孩子。可是若不喝下去,她就要休了云锦,做玉痕的皇后。会斩断和云锦的一切。让云锦情何以堪?

袖中的手无意识地攥紧,攥出血痕。凤红鸾闭上眼睛。一直以为她已经走过了最艰难的境地。比如当初迷茫下答应玉痕下一局棋中途有变情动交心给了云锦,那是她下的第一个决定;再比如在玉痕的太子府行大婚之礼云锦出现夺婚,她毫不犹豫地选择跟他离开。那是她下的第二个决定;后来回蓝雪听闻她寒毒要需要他耗尽所有灵力变成普通人才能解,她毅然决然地放弃他赶他离开,那是她做的第三个决定。

后来她在紫冰凌之湖秋试时从蓝雪国主口中得知寒毒还有另一种解法时,恨不得插翅飞去云山求他原谅,挽回她,不惜抛却骄傲受了一剑,那是她下的第四个决定;后来蓝雪选驸马,在最后一刻,尽管玉痕答对了,尽管子墨和子逸交了一张白纸,其实她知道他们也是答对了的,只不过让她选择而已,她毫不犹豫地牵了云锦的手,那是她下的第五个决定;就在二十几天前,她得知怀孕,怕云锦和玉痕两败俱伤,更怕他回去知道她怀孕为了她性命着想一定会打掉他们的孩子,所以,她忍痛逼迫自己跟着玉痕来到西凉,甘愿借他之手庇护腹中胎儿,那是她下的第六个决定。

无数画面在脑中闪过,一幕幕,一笔笔,都无比清晰。她在面对无数选择时,从来都会在第一时间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决定。从没像今日这般,令她难以抉择。无论是云锦,还是孩子,都已经融入她骨血,难以割舍!

“很难选吗?”玉痕看着凤红鸾,眸光变幻莫测,“我知道你不会再爱我,留你在身边也好。我也已经无爱,谁说无爱的人就不能长久呢!”

凤红鸾闭了闭眼,忽然伸手打翻了药碗,看着玉痕,眸中痛苦挣扎退去,“好!”

二十几天前她在云锦和孩子中其实就已经做了选择!她选择了保护孩子,也许生下他自己会死去。那休不休夫又能如何?她若死了,总是对他不起。休了他也好。

汤药洒了小蜻蜓一身,汤碗“啪”的一声摔碎到了地上。在静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去取笔墨纸砚!”玉痕淡淡瞥了一眼摔碎的药碗,对小蜻蜓吩咐。

小蜻蜓连忙退了下去,不出片刻带了笔墨纸砚铺在桌子上。

凤红鸾僵硬地挪动脚步走了过去,看也不看玉痕一眼,提笔在宣纸上刷刷几笔,转眼间一封休书一挥而就。

“今凤红鸾特此休夫云锦!自此男娶女嫁,各不相干!”

笔墨张弛有度,沉稳有力,同样力透纸背,令人一见就可以想象下笔之人绝然心境。

放下笔,凤红鸾面色恢复一如既往,无悲无喜无怒无恨地看着玉痕,“可是满意?”

“嗯!不错!”玉痕点点头,“下个月是天道吉日,我会昭告天下封后大婚之礼。你可有意见?”

“没有!”

“嗯!没有就好!”玉痕将休夫书折起,慢条斯理地绑在青鳞腿上,伸手拍拍它,“你该走了!”

青鳞脱离钳制,怒瞪着玉痕,一动不动,看那神情似乎打死不回去了!

“你若是不想回去也成!我就将你炖了,让猎鹰去辛苦送一趟休书!”玉痕轻轻吹了吹手上沾的羽毛,对青鳞道。

话音未落,青鳞“嗖”地飞了出去,所剩无几的羽毛在夜晚清风下微颤。

第四十九章

玉痕看着青鳞化作小黑点消失在夜幕中,收回视线,看向凤红鸾。

凤红鸾低头凝视着桌面刚铺宣纸的地方,一动不动。休书就这样写了也并没有感觉多难受。也许无数次风刀霜剑,重重阻难,比起从鬼门关屡次捡回命来看,她的心早已经坚硬如铁。即便这么大的事儿,她居然也不痛了。

玉痕静静看了凤红鸾半响,嘴角微勾,玉颜迎着琉璃灯划出一抹月牙形的弧度,似是心情极为愉悦,低润开口:“你将刚刚的休书再临摹一份与我。用来昭告天下使。”

凤红鸾抬头怒瞪着玉痕。

“一封也是写,两封也是写。怎么?你既然休了他,不愿意昭告天下?你可要想清楚,万一天下人不知那封休书,到时候你嫁朕为后,还冠着别人的姓氏,怕是不太好。”玉痕慢悠悠道。

凤红鸾收回视线,低头,提笔,又写了一封休书。与刚刚的一模一样。

“不错!”玉痕伸手拿过,轻轻吹干了墨迹,点点头,折进怀里,看着凤红鸾,“想必今日你也睡不着。不如我们对弈一局?”

“没兴趣!”凤红鸾头也不抬。

“既然下棋没兴趣,不如我给你读书?”玉痕偏着头询问。

“不想听!”凤红鸾继续低着头。

“你可是又饿了?我吩咐御膳房给你准备夜宵?”玉痕又问。

“不饿!”凤红鸾又道。

“呵,难道你就准备这样站一辈子?”玉痕挑眉,似乎刚刚化身成魔的那个人并不是他,笑的温润尔雅,对于凤红鸾明显不配合也不恼。

“你管不着!没事儿的话你可有出去了!”凤红鸾赶人。她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玉痕这种人。从今日起,她真该好好认识他了!不顾天下人的眼光封她为后,她虽然被关进这里也可有想象如今外面是何情形,她住进凤仪宫的消息定然传得沸沸扬扬。若是明日她休夫的消息和准备和玉痕一个月后大婚的消息再次传出去的话,天下又该掀起怎样的波澜可想而知。

“看来我需要让你明白一点。这是朕的皇后的寝宫。”玉痕慢悠悠道。

“你的地盘又如何?姑奶奶不高兴你也要滚出去!”凤红鸾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怒了,这些日子来武功也恢复了五六成,劈手就对着玉痕打出一掌。掌风凌厉。

玉痕一惊,如玉的俊颜失了那份长年挂在脸上的淡定从容。愕然地看着凤红鸾,不是被她掌风给镇住了,实在是被她口中的那句姑奶奶给惊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似乎从来没想过从她里吐出脏话。

直到掌风呼啸而至面门,玉痕才惊醒,并不看他有何动作,身子已经飘到了门口。

凤红鸾并不罢休,手腕一转,一团冰光对着玉痕砸了过去。

玉痕看着凤红鸾手心的冰蓝色光团,眸光闪过一丝讶异,不过也是瞬间,他并没有出手,而是对着凤红鸾怒容满面的神色提醒道:“小心动了胎气,得不偿失!”

凤红鸾瞬间住了手。如今孩子就是她的弱点,玉痕懂得会怎么将她的弱点一再放大,让她投鼠忌器,达到最大效用。她废了多少心思和痛苦的选择留下这个唯一的孩子。自然不能因小失大。平稳了一下怒火,转过头,怒道:“别让我再看见你!”

“估计是不可能的!别忘了你是朕的皇后!”玉痕继续提醒,忽然一笑,“你刚刚说要给朕当姑奶奶吗?我看还是不必了。好好做你的皇后就成了。太长公主才是我的姑奶奶,她老人家要是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凤红鸾一口气憋在心口。她就觉得玉痕不气死她不甘心。咬着牙不答话。

玉痕看着凤红鸾气怒又极力隐忍的样子似乎破为愉悦,欣赏了半响,收回视线,看向院中杜嬷嬷带着凤仪宫已经领罚回来跪在地上的众人,笑意一改,声音威仪低沉,“好好侍候皇后,若是凤仪宫再出任何纰漏。一只苍蝇飞进来的话,仔细你们的脑袋!”

“是,皇上!奴婢(奴才)再也不敢了!”众人一哆嗦,惶恐叩头。

杜嬷嬷更是脸色发白,今日让云少主的青鳞居然悄无声息飞进凤仪宫,这是她的失职。若是皇上没有在外围布置了猎鹰拦住青鳞,她万死不足惜。

“已经夜了,仔细身子,早些睡吧!”玉痕不再看凤红鸾,扔下一句话,转身出了凤仪宫。龙袍的祥龙图案在夜色中似乎腾云而起,一飞冲天。

小蜻蜓随后跟上。

出了凤仪宫,玉痕看到站在凤仪宫外的玉子墨似乎毫不意外。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询问道:“六哥今日也睡不着?”

“皇上,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玉子墨盯着玉痕的眼睛。那双墨玉的眸子一如既往,看不出他心中真实想法。

“六哥这么快就得到信了?看来六哥还是关心她的,那为何不进去阻止我?”玉痕将双手背负在身后,淡淡地看着玉子墨。

“我阻止的话,皇上便会听我劝阻?”玉子墨玉颜隐在暗影下忽幻忽灭,不等玉痕开口,说道:“皇上自小便有想法,只要认定的事情从来不改。别说我劝阻,就是明日满朝文武大臣以及西凉万民奏上万民书,怕是也不能阻止你的决定。”

“呵,六哥说得不错!朕一旦决定的事情断无更改。”玉痕点头,墨玉的眸子温凉地看向天空,子夜无星辰,他淡淡道:“朕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再清醒不过。”

“既然皇上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臣无话可说!”玉子墨行了个告退礼,转身离开。

“六哥终于对朕称臣了?看来她在六哥心中的地位不是一般的重。”玉痕从天空收回视线,看着玉子墨的背影,意味不明地道:“六哥难道不进去看看她?”

玉子墨脚步一顿,并未答话,大踏步离开。不过片刻便消失了身影。

玉痕凝视着玉子墨的背影,在浓郁的夜色下,墨玉的眸子沉暗异常。

小蜻蜓立在玉痕身后,大气也不敢喘。

“小蜻蜓,你觉得朕做错了吗?”许久,玉痕回头看向小蜻蜓。

“回皇上,奴才认为皇上并没有做错。红鸾公主如今休夫,自然可以……再嫁。”小蜻蜓硬着头皮答道。

“嗯?”玉痕看着他。

“奴才以为只要皇上想要,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不能要的。红鸾公主也不例外。”小蜻蜓压着一口气,小心又大胆地道。

“呵呵……不愧是跟着我长大的!”玉痕轻笑,举步向帝寝殿走去,声音温凉,“她无论是谁,头上加冠了什么姓氏,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女人……就该这样!她不是想要平静生活,安枕无虞吗?朕给她!”

小蜻蜓有些怔愣,不明白地看着玉痕,愣愣站了半响,才快步跟了上去。

走了不远,玉痕忽然停住脚步,对着小蜻蜓吩咐:“去敲晨钟!即刻上朝!”

“皇……皇上?这么早就上朝?”小蜻蜓眼珠子瞪大。如今才子夜。见玉痕回头瞥了他一眼,他立即躬身,“是,奴才这就去敲钟。”

玉痕点头,转了路向金銮殿走去。

小蜻蜓用袖中抹抹汗,想着皇上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上朝的钟声在子夜响起。响彻整个西凉京城。西凉文武百官人人从梦中惊醒,快速地穿戴妥当匆匆忙忙出了府邸,骑马的骑马,坐轿子的坐轿子,都整齐一致的往皇宫赶。这种钟声历来只有发生影响国运的大事之时才会敲响。比如皇帝遇刺,比如边疆有兵来犯,比如藩王造反。

人人惊骇连连,想着京城今夜太平,不知道宫里或者还是边疆出了什么大事。

宫门打开,众人对看一眼,都没从彼此眼中得到什么讯息,匆匆忙忙进了金銮殿。

玉痕早已经高坐在金銮宝座上,不是正襟危坐,而是双腿成交叠之势,一腿抬高,一腿支地,左手支着下颚,懒散随意地看着匆匆赶进来的满朝文武。不像是一国君主,到像是一个翩翩温润清华的富贵公子。若不是他身上的龙袍和那张欺霜赛雪雍容无双的容颜,众人都怀疑眼花了。

众人愣了片刻,稳了稳心神,齐齐跪拜,山呼,“吾皇万岁!”

玉痕并未免礼让众人起身,而是目光一一掠过众位大人。被看到的每个人忽然感觉后背上压了一座大山,呼吸都不闻了。都在揣测到底出了什么事。人人心下如挂了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皇上登基以后,较做太子之时更令人难以揣测。比太上皇当朝时更令人不敢揣度圣意。

“青王和桓王呢?”眸光扫了一圈,玉痕转头问小蜻蜓。

“回皇上,青王……昨夜染了风寒,身体不适,并未上朝。桓王昨夜在望月楼醉酒……还未醒来呢!”小蜻蜓硬着头皮道。

“嗯!”玉痕淡淡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众人听着这声音齐齐一紧。更是觉得两位王爷同时缺席,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尤其是皇上在子夜敲响了上朝的钟声,更是非比寻常。

第五十章

玉痕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不变,看向大殿上打头跪着的丞相和左将军,“王兄和王弟数日来辛苦。一会儿下了朝,丞相和左将军代表朕去探望一番。”

“臣遵旨!”二人领命。

“今日急召众位爱卿子夜早朝,是宣布一件朕之私事。朕素年来心仪一女子,不得其心,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实在是睡不安寝。所以特召众位大臣来与朕一同分享。”玉痕缓缓开口,声音微扬,显示他的愉悦心情。

众人紧绷的心终于大松了一口气。原来是皇上私事!那就不怕了,立即表态,“臣等洗耳恭听!”

“嗯!”玉痕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红鸾公主端正温顺,得体谦恭,才华冠满,心善仁慈。实乃母仪天下典范。朕心一直仰慕,如今得公主心仪。于一个月后大婚行封后大典。封凤红鸾为我西凉玉痕之后,众卿可有异议?”

玉痕话落,“咚”一声,数十人齐齐地趴到了地上。脸色惨白,人人大骇。金銮殿刚刚染上的喜意刹那陷入诡异的气氛中。大殿上满堂文武齐齐抬头,顾不得修仪礼表,都不敢置信地看着玉痕。皇上要娶红鸾公后他们没听错吧?

玉痕姿势不变面色不改,温凉地眸光看着失态的满朝文武淡淡询问:“恩?众卿可是有意见?”

“皇……皇上您要娶凤红鸾为后?”丞相大着胆子惨白着脸询问。

“嗯!你们没有听错,朕确实要娶红鸾为后”玉痕点头。清润感仪的声音虽然不高,但足够大殿内所有人听得清楚。

满朝文武大臣只觉眼前轰隆隆似平地打了个大霹雳,一时间都被惊得四肢僵硬。皇上要娶凤红鸾为后?那可是云族少主的妻子,皇上妻夺人妻?

“皇上..实在不可”丞相和左将军几平同时开口大呼。

“为何不可?”玉痕看着二人。

“红鸾公主三月前嫁给了云少主,这..这皇上如何能娶她?”丞相哆嗦地。

“哦!爱卿说的是这个啊!那无碍”玉痕淡淡一笑,伸手入怀拿出张纸,轻轻一抖,纸张展开在众入面前他笑道:“红鸾今日已经写了休书,休了云少主。她是自由之身。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联娶她也无不可。”

“这...众人震惊地看着那张纸。休夫书?”

“一个月后封后大典,皇后礼仪务必周全,礼部郑大人需要着实辛苦一番了”玉痕看向礼部郑大人。

郑大人早已经和众位大人一样呆若木鸡。玉痕点到他时他才惊醒,连忙看向首位这才想起青王和恒王今日没上朝,又看向丞相和左将军。丞相和左将军早已经懵了。也没什么指示他哆嗦地开口:“皇上这..”

“嗯?”玉痕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