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说笑了,臣妾不敢。”

“是不想,还是不敢?”赵绵泽温和地笑着,牵过她瘦可见骨的小手,微微一用力,便把她拉到近前,仔细观察着她的面色,笑道,“恭喜爱妃。”

乌仁潇潇心一紧,“臣妾何喜之有?”

赵绵泽微一沉吟,目光一眯,深邃了不少。

“晋王在北平起兵了,难道你不知?不喜?”

乌仁潇潇眉头一蹙,“臣妾不知,更不喜。”

赵绵泽看她眸子里的明灭,倏地莞尔,“在朕面前,不必强装欢颜。说来,你与朕一样,也是一个可怜人。恋他、重他、恨不得为他掏心…可他心里却未曾有你。”

乌仁潇潇垂着的眼皮,一动不动。

赵绵泽笑问,“爱妃怎不说话?”

乌仁潇潇眼皮眨得狠了,“臣妾不知陛下何意。”

“你知。”赵绵泽缓缓笑着,略一侧头,看着窗明几净的毓秀宫里简单到极点的摆设,还有乌仁潇潇身上素净得一袭白裳,笑容带了一些嘲弄。

“爱妃是大晏朝唯一的皇贵妃,整日这般穿着,也未必太素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朕驾崩了呢。”

看她不答,他又笑:“都说女为悦己者容,这两年来,朕就未见爱妃细心打扮过。今儿来之前,朕在想一句话,若是这天下、这江山、这龙椅、这皇城都换了主人,爱妃可会为他画眉点朱,扮俏生媚?”

从听得赵樽起兵开始,乌仁潇潇的心脏便跳得很快。她不知自己是在担心赵樽的安危,还是在担心那个一定会随了赵樽起兵的男人…在两年的边关生涯,他能不能活着回到京师?

心惶惶然,如有鼓动。

但赵绵泽在面前,且不知意图,她不得不镇定情绪,柔柔一笑,“臣妾已是陛下的人,自当为陛下画眉点朱,扮俏生媚…”撩他一眼,她接着俏生生地道:“若是陛下喜欢,且稍坐片刻,容臣妾梳洗打扮…”

“不必了。”赵绵泽抬手阻止了她,细细睨了片刻她身上几近纯白的宫装,皱了皱眉头,目光便挪到她身侧的一个花梨木的绣架上。

绣架的上面,绷着一张颜色极为鲜艳的绣布。绣布上的绣图还未成型,但两只栩栩如生的鸳鸯却仿佛活过来了一般,与乌仁潇潇身上的衣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沉下的眉头挑高,他微微一笑。

“爱妃何时绣得这般精巧了?”

乌仁潇潇绞着手绢,轻声笑道:“臣妾哪里会这些精细的活儿?不敢相瞒陛下。这鸳鸯是顾贵人绣的。这些日子,臣妾身子不好,顾贵人常来相陪,也教臣妾做一些绣活打发时日…”

“打发”两个字,对于赵绵泽后宫里的女人来说,是再恰当不过的词了。

这位年轻的帝王正当血气方刚的年纪,并非冷血,自然也不会不临幸后宫。可他一个月统共也只是为了完成任务那么几次。更加可怕的是,屈指可数的几日,他都给了乌仁潇潇。

故而大晏后宫,乌仁潇潇独宠专房。

有女人的地方,便有争斗。一个受尽皇帝宠爱的女人,日子绝对不好过,更何况她是“独宠”?

可想而知,在后宫,她过得多艰难。

一个月前,赵绵泽突然不来毓秀宫了,连同这位皇贵妃都受了冷落,如今一来,那些巴结的、想趁机见皇帝的妃嫔都不见了踪影。除了顾阿娇之外,连她的姐姐乌兰明珠都不再与她亲近了…

这毓秀宫,当真寂寞的紧。

一念至此,她呵一声,又笑了。

“幸亏有顾贵人常来,若不然臣妾的病,也不会好得这样快。”

她满口对顾阿娇的称赞,可听完她的话,赵绵泽目光一眯,却冷笑出声,“她倒是勤快。”

这句话不知不褒是贬,乌仁潇潇猜不透圣意,不敢胡言乱语,只得含笑道,“陛下说得是,顾贵人是个勤快人。前些日子还为陛下做了两件寝衣,臣妾吩咐阿纳日收着,只等陛下来了再用…说来,她对陛下属实是有情的,与旁的后宫嫔妃不同。”

“哦”一声,赵绵泽重重放下茶盏。

“何谓有情,爱妃倒是说说。”

乌仁潇潇浅笑道,“第一,臣妾受宠,旁的妃嫔对臣妾都是明面恭敬,实则怨怼。她却是不嫌,不妒、不恨。第二,臣妾受了冷落,旁的妃嫔都避之唯恐不及,她反倒每日里来相陪。第三,她明明恋着陛下,可每每看见陛下过来,却偏生躲开,就怕陛下以为她有心接近…”

是以为吗?赵绵泽暗哼一声,凉凉掀唇,定定看着乌仁潇潇,似笑非笑地问:“这么说来,爱妃也希望朕宠幸于她?”

乌仁潇潇心脏一跳,猜不透他的意图,不免有些紧张,甚至不敢抬头看他的脸色。

“回陛下,顾贵人花容月貌,胜了臣妾不知凡几…再说她原也是陛下的人,陛下宠幸她,是应当的。”

“哈哈”一声,赵绵泽突地开怀大笑。

“有趣,当真有趣得紧!”

乌仁潇潇不明白所以,抬头望过去,这才发现他的神情分明就没有笑。或者说,那笑容,也只有冷笑。

“陛下,莫不是臣妾说错了话?”

赵绵泽缓缓收住笑意,目光冷厉一扫。

“既然如此,我便遂了你们的意吧。”

他简单的一句话,听得乌仁潇潇心惊肉跳。

第一,他用了“我”字。这世间女子,他只在一个女人面前称“我”,那就是远在北平府的夏楚。

第二,他用了“你们”,也便是说,这个称呼里除了她乌仁潇潇,还包括了另外的人…很有可能,还是夏楚。

可遂了意的又何解?

乌仁潇潇紧张得眉头都颤了起来,可赵绵泽却像只是随意一说,面上很快恢复了平静,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爱妃,朕宠着你,为了什么,你知。朕如今不宠你了,又为了什么,你更知。”

乌仁潇潇面色难看的盯着他。

他却冷笑,一双眸子稚子般戳着她的脸,“你于赵樽有救命之恩,有再生之德。可你猜猜看,他会不会顾及你一丝半点?”

说罢他长袖一摆,起身大步离去。

“摆驾梨香院。”

梨香院这个名字听上去有点风尘味儿,但它却是大晏后宫的顾贵人顾阿娇居住的地方。

赵绵泽过去的时候,顾阿娇正一个人默默躺在榻上抹眼泪儿,哀叹自己可悲可叹的后宫生活。

两年来,不论她用什么心思,赵绵泽对她都不闻不问。两年来,不论她使了多少手段,他也都一概视若无睹。

她实在不明白了,论姿色,论容貌,论驾驭男人的能力,她完全不比他后宫那些女人差,甚至比大多数的女人都要强…可他宁愿去宠幸别人,也不愿对她多看一眼。

这世上,果然有不爱美色的男人?

当初楚七可不是那样讲的啊!

“陛下驾到!”

一道尖细的公鸡嗓子传唱入耳,惊得她差一点从床上跳起来。一个两年都没有踏入过这地方半步的男人,为什么会突然过来?

顾阿娇慌不迭地起身,原想要梳洗打扮一下,可听见外间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晓得来不及了,只飞快地抹了一点头油在手上,搓几下把乱发拂顺。

可下一瞬,看见镜中苍白着脸的女子时,她想了想,又下意识把几缕头发扯下来,半遮了额头,让自己的样子看上去更为憔悴。

出了殿门,她低低福身。

“臣妾不知陛下驾临,未曾远迎,望陛下恕罪。”

赵绵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这一张脸,真白,比他见过的任何女人都白。

即便这会儿白得没有半丝血色,仍可堪怜。

不得不说,是一个尤物,只可惜…他受用不起。

“起罢。”

天子一声冷冷的“起”字,梨香院里便谢恩声不绝。接下来,泡茶的泡茶,续水的续水,擦桌子的擦桌子,狗腿儿的狗腿儿,忙活得不亦乐乎。

可赵绵泽显然不是来享受温香软玉的后宫生活的。

“罢了!”他低斥一声,“你们都下去。”

“是,陛下。”

宫女太监们不敢多看一眼,后退着鱼贯而出。顾阿娇听出赵绵泽语气里的凉意,心里突突着,可不敢天真地以为他是来与她白日欢好的…

“你的绣活不错。”

赵绵泽不轻不重的轻笑声,吓了顾阿娇一跳。在他似讽似讥的目光盯视下,她觉得脊背上的冷汗快要湿透衣裳了。

“臣妾粗手粗脚的,只会些皮毛,让陛下见笑了。”

“你会的,恐怕不止皮毛。”

“陛下…多誉。”

看她惶恐不安的样子,赵绵泽笑道,“两年前,你尚且知道利用竹竿粘蝉的法子,向朕通风报信,告之皇后有孕,并且懂得以此来向朕讨恩典,得了这贵人位分,如今你在朕面前自谦,又有何意义?”

听他不温不火地提及往事,顾阿娇心里一凛,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只“扑通”一声,便在他跟前重重地跪了下去,含着泪珠子,酸楚的低泣。

“陛下明鉴,臣妾那时是受了皇后的恩惠…但臣妾是正经人家出身,虽与皇后要好,但属实见不得她不守妇道还怀上他人孽种,无视陛下的威严…”

“至于向陛下讨这恩典,臣妾不为别的,只因,只因臣妾当年在源林堂初见,便深深仰慕陛下英姿,从此不能相忘,这才斗胆想要留在陛下身边。别无所图,只愿能时常得见君颜,便此生无憾了。”

此场景,此情深,换了任何男人都得心动。

可看着顾阿娇楚楚可怜的诉说衷情,赵绵泽却一动也不动。甚至脸色都没有半丝动容,一双原本温和的眼睛里,也不知何时换上了两束冰刃,瞧得顾阿娇胆战心惊不已。

“陛下…臣妾说得都是实情。”

她呜咽着,赵绵泽却久久无言。

好一会儿,在静得微风可见的殿内,突地听他一叹。

“你太小瞧她了。”

顾阿娇一愣,抬头看来,“陛下何意?”

赵绵泽冷笑道,“你以为你粘蝉那点小把戏,能逃得过她的眼睛?你以为那件事,她当真就半点不怀疑是你做的手脚?”

顾阿娇呼吸一窒,心跳登时漏了一拍。

殿里静谧着,似乎连呼吸声都没有。

赵绵泽看着顾阿娇青白不匀的面孔,眸子闪过一抹冷厉的微芒,“愚蠢的妇人!你再想想,她明知你背叛了她,为何还要加倍对你好?为何还要让你陪嫁入宫?还有,为何你长得这般姿容,朕都不愿碰你?你可有仔细想过?”

三个“为何”一句比一句重。

顾阿娇又羞又恼,面红耳赤,心思惶惶。

若是楚七当真晓得是她做的,在她临出嫁前的那段日子,她为什么要一直为她调理身子,为她做什么芳香理疗,教她什么媚惑之术,教她如何做一个讨男人喜欢的女人…她那些行为,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想让你勾引朕…”

赵绵泽回答了她的疑惑,可转瞬又是一声冷笑。

“可她也太小瞧朕…不,她太小瞧朕对她的情义了…这情,岂是你这种庸脂俗粉可撼动的?”

这世上,没有比当着面的骂女人“庸脂俗粉”更恶毒的话了。可赵绵泽是皇帝,顾阿娇是他的嫔妃,他想说她什么,自然不必顾虑。

只可怜顾阿娇,满脸涨得通红,那感觉如蚂蚁在喉,钻心刺痒,却不能挠动,只恨不得把身子钻到地缝里去藏着,摆脱这赤裸裸的羞辱。

她想不通,楚七根本就不爱他,他却可以把她当成是宝,甚至于乌仁潇潇,表面上对他恭敬,实际上也未曾把他放在心上,他仍然可以专宠于她,视其他女人的眼泪与悲伤如无物。

世间男人,果然如楚七所说,属“贱”的。

兴许她当初走错了一步,进宫便不该去倒贴他。

“顾氏”

她沉思间,突地又听见赵绵泽淡淡的声音。只不过,这声音已然退去了尖酸与刻薄,变得温和多情,就像先前那一句恶毒的话,根本就不是出自他口一般。

“臣妾在…”

顾阿娇双眸带泪,徐徐抬头,吸了下鼻子。

“不知,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赵绵泽缓缓勾唇,突地叹息一声,满带同情地看着她,“朕言语重了些!想来你也不容易,孤身入宫,对朕又有情有义,朕也不想薄待你…”

他突然间的转变,惊得顾阿娇一头雾水,却也难抵内心的欢喜。她喜极而泣地拿手绢子拭了拭眼圈,摇着头,又哭又笑。

“臣妾不苦,能得陛下这句话,臣妾再苦都不苦了。”

呵一声,赵绵泽挑眉,一笑。

“顾氏,你可愿做朕的宠妃?”

妃子?宠妃?心里“咯噔”跳着,几乎未有多想,顾阿娇便重重点了点头,一颗颗委屈的泪珠子,大滴大滴的顺着脸颊滚下来。

“呜…臣妾愿意。”

赵绵泽笑了。

看着她梨花带雨的容貌,还有她身上那若有似无的浅幽香味儿,他好不容易才收敛住心神,朝她招招手,柔声一笑。

“过来,朕与你细说。”

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顾阿娇知晓他有条件,不由紧握了手心,心里苦笑着,缓缓走近他,却听见他道,“你只需替朕办一件事,办好了,朕便可满足你的心愿。”

这话如春风入耳,端得是柔情万丈。

顾阿娇想,即便是死,她也是愿意的。

京师城秋雨连天,天气转冷,北平府也遭遇了又一波冷空气袭击。夏初七坐在晋王府的屋子里,双手来回搓着,有一点想生暖炉了。

北国的冬天快来了。

战争也如火如荼的开始了。

从那一日北平城大捷之后,北平府的周边城镇很快便被晋军扫清。而北平布政使王卓之和一干北平的官吏,没有想到战事会这样发展,急转直下,原本的升官发财梦清醒了,当即在晋王府外等候,向赵樽俯首称臣。

可俗话说“慈不带兵,善不理财”,赵樽为人虽然属守礼数,迂腐了一些,却不愚昧。他勒令王卓之放回了当初被“双规”的晋王府众多属官,又温和的施了“仁政”,让王卓之等人继续署理北平府政务。但是,却又把他们的亲眷请到了晋军护卫营的一个家属营区,让人好生招呼着,只等战事结束,方能一家团聚。

这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得干净利索,王卓之等人苦不堪言,还得继续为他卖命。于是乎,北平永定门大战之后的第三日,北平城又恢复了正常的秩序,而且马卓之受了赵樽之令,还开仓放粮,以昭晋王恩德与北平府和乐。

此一次,赵樽再次赢得北平称颂。

放出去的粮,远不如收回来的多。

有钱的地方乡绅们,敬重赵樽为人,也为了保住自家那点家当和基业,纷纷捐资捐物,家有壮丁的百姓,也有自愿把小子送到军营打仗的。且不管是为了那每月按时发放的军饷,还是真的为了奔前程,在这样恶劣的乱世去从军,就相当于送上了半条命,也必得赵樽有相当的人格魅力了。

漷阴镇的兵工作坊日日夜夜在响过不停。

战争的炮火一点燃,这里便不再像往日那般闲适了。扩充了地方,扩充了人员,还是不够使用。夏初七琢磨着,等北平府全域拿下,得在这北方重镇找个好地方搞一个兵工厂,这样又能提前让大晏进入“工业化时代”,又能解决老百姓的工作问题,还能给晋军增加源源不绝的后备力量。

可她念着赵十九,赵十九却再次抛下了她。

不得不说,赵樽打仗属于不按常理出牌。他没有像旁人以为的那样,直接率兵南下攻击兰子安所率的霸县残部,而是领了晋军直奔北平府以北的怀云和密云,要取居庸关。

临去之前,美其名曰:“夫君主外,娘子主内,夫君征战在外,娘子坐镇北平”…可他这般离去,却不带上她,夏初七心里如何能安?

第303章 吃吃吃吃吃!

冷风骤起,吹皱万里山河。

兵戈不绝,吞噬胜世人间。

战争的硝烟蔓延在北疆大地上,在一片烽火连天的阴霾里,往南的大雁似乎也在声声呜咽。沿途的小道上,山林中,不堪其扰的百姓纷纷卷铺盖逃生。

赵樽过五关、斩六将,收割稻谷一般将北平府附近的城镇一个一个纳入了晋军的囊中。可亲眼看着形势如此,驻扎在霸县的兰子安,却未派兵增援。

如此一来,初尝大捷的晋军,势如猛虎,一路杀向北,所向披靡。又五日后,晋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奇袭了怀柔,一场攻城战打下来,晋军未伤半分元气,守城的朝廷兵马便开城投降了。

再一日,晋军兵指密云。

胜利是必然的,只不过这一回上演得更加夸张。

密云城的守将姓吴,在上次赵樽北伐时,吴将军便是赵樽麾下的一名参将。他也是因得了那次战役的封赏,方才被朝廷擢升为从四品显武将军,驻扎在密云县城,以策应居庸关。此番吴将军听得赵樽起兵,势如破竹,他二话不说就大开城门,跪迎赵樽,山呼千岁不止,还杀猪宰羊的欢迎晋军入城…

哭笑不得的晋军在密云城大吃大喝了一顿。

至此,尚属南晏朝廷掌控的居庸关已危在旦夕。

从北平城出师开始,一直到赵樽攻破怀柔和密云,晋军的死伤人数还不足五百,但得到的降军却足有七八万之众。

也就是说,不过短短十来日,晋军已从赵绵泽和朝廷大员们看不上的“区区数万人”,发展到了如今的十几万人。不仅如此,屡战屡胜的晋军之中,还有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铁三角”

何谓铁三角?

一角为奇袭力惊人的红刺特战队。

二角为爆发力恐怖的泰安卫骑兵。

三角为配备了先进火器的神机大营。

硬件设施和软件配备都有了,再加上赵樽原本的指挥能力、战斗能力和他在军中如同神一般的信仰存在,晋军横扫北平,其势锐不可当。

俗话说“做事的人不忧,等待人才愁”。赵樽征战在外,每日忙碌着,也没有空闲想多余的事情。而夏初七每日在家,却不免心思恍惚,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手足无措的常常走神。好在有晴岚的安慰、二宝公公的耍宝和小宝音乖巧的陪伴。若不然,她定然受不住。

一日又一日。

天越来越冷,她等得也越来越不耐。

幸而,在赵樽离开北平的第十五日,一封家书终于传入了晋王府。整整半个月了,这是赵十九第一次给她来信。

家书是用信鸽传来的,字儿却是赵樽亲自书写的。每一个笔画都带着他一惯的风格遒劲有力,笔走龙蛇,饱含坚毅。

“算你有良心,还知道向领导汇报工作。”

他信上所言不多,皆是大捷之喜。见此情形,夏初七悬了许久的心脏也终于落到了实处。她微微一笑,把字条在火上点着了,甩了甩,投入香炉里,浅浅眯起了眼,看那火苗闪动。

晴岚一边替宝音的小狐狸梳着狐狸毛,一边儿偏头调侃她,“王妃,爷来的信吧?瞧把你开心的。”

夏初七心里沉沉,却还是眨巴眨巴眼,冲她一笑。

“那是,必须的!”

晴岚抿唇,也跟着她乐,“爷打胜仗了?”

夏初七点点头,眉梢间又隐去了几分怅惘。

“说起来如今是节节胜利,但这北平府附近原就没有多少南军的主力。据说居庸关屯兵二十万,那才是一块儿硬骨头,不好啃的。再且,居庸关外,有北狄,有兀良汗,他们虽然暂时未动,可谁晓得哪个时候会扑上来?形势严峻啊,也不知他怎样了…”

晴岚笑,“你就别操心了,爷就从来没有打过败仗。”说罢看她神思不属,晴岚又皱眉补充,“爷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府?”

夏初七摇了摇头,语气沉下。

“未破居庸关前,他不会回来了。”

“这样也好,等回来,你两个便是小别胜新婚了。”晴岚轻笑着安慰她,那意有所指的模样儿,逗得夏初七嘴角微微一抽,想笑,又没法子笑得出来,终是把面孔沉了下去。

“好吧,为了小别胜新婚,我也修书一封。”

她转身在书架上取下狼毫,稍稍托了托额头,便抚袖捉笑,在绢纸上“唰唰”写上了几行字。

“夫婿万里觅封侯,匹马战居庸。妾身百转思无穷,红烛照帘拢。一饷苦逼闷闷闷,思君念君可恨君…只道是:君若不来见,早晚变成白头翁。”

写罢,她咬着笔筒,左右看看,甚为满意。

“晴岚,咱写得如何?”

晴岚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似是欲言又止。

前面几句还像话,后面什么“一饷苦逼闷闷闷”是个什么鬼?可王妃的文字造诣她虽然不敢恭维,却也不敢打击,思考了一瞬,到底还是把胃气压了下去,违心地点点头。

“词句清丽,大俗大雅,关键是情深意切,好词!”

“哈”的一下笑出声,夏初七看晴岚闪烁的眼神儿,就知道自己这首词把她毒害得有多惨,心里得意了几分,也不拆穿她,只待纸上的墨迹晾干,便轻轻卷起绑在信筒上,拍了拍那只信鸽的羽毛。

“去吧。”

想想,她特地多叮嘱一句。

“记得啊,不要走错了地方。”

看着鸽子扑噜噜飞出去,原本坐在椅子上吃“驴打滚”的小宝音,扯了扯小狐狸白生生的毛发,嘟着小嘴巴,不愉快地问:“阿娘,为何阿爹又不要我们了?”

小丫头很在乎“要”和“不要”。在她跟前的人,就是要她的人,不在跟前的人,就是不要她的人。这一点她分得很清楚,可夏初七却永远无法与她解释清楚。

“爹有大事要做,你有你万能的娘陪着,行了啊。”

“阿娘才不万能…没有我阿爹万能。”

“…”

深吸一口气,夏初七严肃的瞪她。

“瞎说,你爹的本事都是娘教的。”

“你吹牛!”

小丫头毫不客气的拆穿她,目光露出一抹鄙视。

前些日子,颜控的小宝音对于脸上不再贴假胡须的赵樽,明显亲近了许多,还大言不惭地声明,她被她阿爹的美貌给征服了的。当然,小孩子也是最敏感的。在北平府,她看到无数人崇拜她的阿爹,她自己也特有面子,连带着看赵樽也顺眼起来。

“阿娘!”大眼睛骨碌碌眨了一下,她道,“我们去找阿爹吧?偷偷去…”

小丫头可真敢想啊?

夏初七黑了脸,拍她头,“吃东西!”

“阿娘!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