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夏初七回头一看,正是顶着风雪进来的赵樽。她心里一暖,抿着唇笑了笑,像一只快活的鸟儿似的扑了过去,愉快地拍掉他肩膀上的雪花,拉起他的手凑到唇边儿,呵着热气儿,笑眯眯地告诉他。

“我在给你配药。”

他怜惜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唇边有笑意,“辛苦了。”

“不辛苦。”夏初七踮着脚尖儿,左右偏着脑袋,观察他的面色,“今天头有没有好些?”

“嗯,好多了。”

“才怪!”夏初七瞪他一眼,“你这个人啊,就是不爱惜自己。”说罢,她拉他过去坐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然后把他的双手放在自己的怀里,让他变得暖和一点,自己却伸手替他揉着额头。

“你放心,天无绝人之路,我们会有办法的。”

赵樽抬头,目光深了深,看着她,突然拉她下来坐在自己的腿上,环住她的腰身,一个吻,落在她的眼睛上,他的唇冰凉,声音却极暖。

“阿七,爷不会让你一直吃苦的。”

“又说傻话,谁苦了?这日子就算苦啊?去!我觉得开心着呢。”

夏初七低低笑着,双手勾着他的脖子,与他搂抱着腻乎了一会儿,突然想起自己的事情来,火急火燎的起身拿一张薄毯搭在他身上,嘱咐他闭上眼睛先休息一会儿,自己则拿了方子出去,找孙正业要了药材,又去伙房里熬好了,才端了药碗入营帐。

“喂,你又在看书?怎么不听我的话。”

她哼一声,把药碗放在案几上,叉了叉腰,夺过他手上的书,状似生气地瞪他一眼,这才嘟着嘴巴把药碗端起来吹凉了,试了试温度,放在他的手上。

“赶紧吃药。”

“哎!爷的阿七,怎变成管家婆了?”

他挑了挑眉,调侃一句,不疑有它,“咕噜噜”把药喝光了。

收藏好药碗,夏初七满意了,半哄半骗的把他拉到床上躺下,又替他脱去了身上的衣裳,生了一个火炉,这才靠在床头上,把他的脑袋挪过来,一边儿替他按摩着头部,一边儿小声陪着他说话。

他太缺睡眠了。

每一次她睁开眼,他总是醒着的,要不然就是半醒半睡间,满头是汗的突然抱紧她,令她心悸不已。所以,先前他喝的汤药里,她特地加了一些帮助睡眠的药物。很快,药性发作了,他没有了声音,头靠在她的怀里,呼吸均匀了起来,可眉头还紧紧锁着。

“你啊,就是一个操心的命!”

低低说着,夏初七放开手,低头吻了他一下。

“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会过去的。”

他没有回应,她愉快地笑了笑,满意地下了床。可她刚蹑手蹑脚地准备离去,他却突然一把抓紧了她的手,把她抱了过去,像是不安,又像是紧张,声音低哑的呢喃。

“阿七,别走。”

夏初七吓了一跳,这样强的药性反应,他还能说话?

“我在呢,没走,没走。”又是心疼,又是难过,她不敢再离开,伸手盖在他的眼睛上,坐下来,又替他按摩了许久,直到他再一次昏沉沉睡过去,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替他掖好被子,转头出去,拿了个凳子坐下来,守在帐门口。

他太累了,太需要休息。她不能让旁人来打扰他。

可时不时都会有的禀报,都会让他操心。

孙正业过来的时候,她正百无聊赖地闭着眼睛打盹,思考要怎样才能在草原上找点好吃的给赵十九打个牙祭。

“小齐,营中好些兄弟感染了风寒,但药材贮备快用光了。你看如何是好?”

夏初七噌一下坐直了身子,看了看赵樽的方向,压着声音。

“告诉殿下了吗?”

孙正业摇了摇头,也低低说,“没有啊,这几日殿下情绪不大好,我没敢说。”

“你做得对,先不要告诉他。”

夏初七赞许地给孙正业竖了竖手指。

可如今没有足够的粮食,没有足够的冬衣,没有足够的药材,没有足够的生活贮备,甚至很快连火炭都用不上了,十五万大军怎么办?又一次,她心里升起了往常赵樽常说的“大逆不道”的念头。真惹急眼了,十五万人去做强盗也能吃饱穿暖,活人真能让尿给憋死?

“你放心吧,我会想办法的。”

夏初七安慰着孙正业,等他诺诺地离开了,自己却有些头痛。

这茫茫大雪原,上哪儿想办法去?

“小齐,殿下呢?!”

陈景是兴冲冲走过来的,肩膀上的雪花还未化,看到夏初七像一个门神似的坐在帐门口,他显然愣了一下,随即拱了拱手,压低了嗓子,“殿下睡着了?”

夏初七点了点头,没好告诉陈景,她在赵樽的汤药里动了手脚,是强迫他“睡觉”的。而这个时候,她不能让任何事情,任何人打扰他,惊动他,包括陈景也不行,天大的事都不行。

“陈大哥,出什么事了吗?”

陈景面上难得带了一丝喜色,多日来不见的喜色。

“斥侯刚打听来的消息,山海关出事了。”

不管是山海关,还是嘉峪关,这个时候在夏初七的脑子里都没有多大的概念。她不是很有兴趣地挑了挑眉梢,懒洋洋地问,“啥事儿,城墙塌了呀?”

“比城墙塌了更大的事。”

陈景憨直的脸上,笑意未退,“虽然北狄军极力封锁消息,可还是有传闻流了出来,说是哈萨尔失足从山海关城楼跌落,身受重伤,至今仍昏迷不醒。可据我们的斥候探来,据说不是失足,而是他为了一个女人,自己从城楼上跳下去的。”

“啊?跳楼自杀!”

夏初七有点儿兴趣了,坐直了身子。

“这事儿新鲜,陈大哥,你赶紧给我讲讲。”

“具体情况还不明朗。不过,如今哈萨尔重伤昏迷,朝廷已然从关内调遣了二十万大军前往北平府。到时候,他们与右将军在山海关内外夹击,想想,没了哈萨尔的北狄大军,不就是被咱们的人包饺子吗?”

“去!”夏初七翻了个白眼,“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陈景微微一愣,又笑了,“关系大了,山海关一破,驿道通了,我们就不必再困在这个地方了。”

看了看陈景兴冲冲的样子,夏初七都没好打击他。

虽然赵樽没有告诉她什么,可她隐隐察觉出来,这件事根本就没有那样简单。不是山海关通了,驿道通了,粮道通了,粮草就能运过来的。漠北十二北神出鬼没,抢得了第一次,不能抢第二次?朝廷若有心,真会让赵樽困于此处?

她太了解这些政治家的阴谋了。

都不是好东西!

可再想想,赵樽这几日身体有恙,整日沉闷,哈萨尔“自杀”的消息,于情于理都是一件振奋军心的好事儿。

“对对对,是好消息,应该庆祝一下,晚上弄点好吃的。”

她兴奋的一拍大腿,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可如今大雪封堵,为了节约粮食,军中将士都缩减到一日两餐了,哪里还有什么好吃的?陈景狐疑地看着她,目光里活生生写着“吃个屁”三个字。

“放心,有我楚七在,就不能短了口粮。”

她愉快地打了一个响指,笑眯眯地看着陈景,“陈大哥,你在这儿守着殿下,千万不要让人打扰了他。你晓得的,他好些日子没有睡觉了,这一觉,一定得让他睡饱,我去去就回。”

她兴奋地拿过狐裘帽戴上,就想往外跑,却被陈景拦住了。

“不行,你做什么去?”

夏初七莞尔一笑,看着他的眼睛。

“放心,山人自有妙计。”

一看她的表情,陈景就知道阻止不了她。

她这个人平素里为人随和,见天儿乐得跟什么似的,可那都是她的外面表现。实际上,她是一个极为固执且行事果断的女人,一旦她决定了什么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不要说他陈景,就是营帐里那位爷,也磨不过她。

“那你小心点!不要跑远了。多带两个人。”

陈景嘱咐着,在她先前坐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守着赵樽。

外面,远远的传来夏初七低低的声音。

“知道了!”

第139章 蓬头垢面,也美冠天下!

夏初七从赵樽的营帐里跑出来时,外面的天气冷得都能抹掉耳朵。当然,她的耳朵都在狐裘帽里捂着,抹不掉。虽然如今营中生活条件极差,可赵樽再亏也亏不到她的头上,她身上穿得就像一个滚地龙,在地上打个滚儿也不会冻着。

她乐滋滋地喊上老孟,小二和小六,如今丁字旗就剩下他们四个人了,平素相处得关系很不错,算是与她比较贴心的人了。末了,又在营中随便挑选了大约十来个人就出发了。

她的目的地是离营帐不远的一个淡水湖。

这时节,湖中已然结上了厚厚的冰层。但再冷的天冰也只在湖水表面,水下们却是有鱼的,且冬季的水最是鲜美。以前夏初七曾经去过北方看人家冬季捕鱼,那一网网的鱼儿想想都能馋得如今的她流口水。

人多好办事,很快,他们就用装粮草的麻布袋合成了一个大渔网,顶着呼啸的寒风到了湖面。

十个大汉,凿冰洞很快。

夏初七学着后世冬季捕鱼那样,在一个半圆形的地方,先砸出一个大冰洞,再每隔一米左右砸上小冰洞,用木杆带着麻绳穿入冰洞里,在绳子后面连接渔网,然后再在冰洞里洒鱼饵。

湖面长期封冻,鱼在湖水下面缺氧,冰层一破开,又有了鱼饵可食,鱼儿都会争先恐后往冰洞处游。

“小齐,这个法子好呀。”

老孟呵呵笑着,毫不吝啬地赞扬起来。

“那是,我谁呀!小诸葛,那是普通人吗?”

没事儿就吹牛,是夏初七的拿手好戏。她当然不会承认,她就一个典型的“拿来主义”,用了先辈们几千年总结的知识在这儿献宝。脸上洋溢着笑容,她与兵卒们开着玩笑,畅想着今天的大丰收,晚上的美食,好不乐哉。

“拉拉拉,拉网!”

“哟嗬,鱼来了!”

第一网拉上来了,把网里的鱼放在桶子里,居然有小半桶。

“继续!”

夏初七尝到了捕鱼的甜头,捂了捂被冷风吹得通红的脸颊,又指挥着兵卒们转移地方,用兵器砸开冰层,再次用北方渔民的方法,继续撒网捕鱼。

“今儿晚上,营中兄弟能有一顿鱼羹吃了。”

“真美啊。”

听着他们的笑声,她舔了舔舌头,馋了。

人只有在饥饿的时候,才会懂得食物的重要,也会更渴望美食。她看着那些入了桶,很快就冻死掉的鱼儿,满脑子都是鲜美的清蒸鱼,油炸鱼,红烧鱼,酸菜鱼,糖醋鱼,火锅鱼…开心得根本就停不下来。其他人也与她一样,完全沉浸在捕鱼的快乐之中,根本就没有想到会有危险降临。

“小齐,这一网有些重啊。”

在老孟愉快地大吼声里,小二和小六拉着绳子,开心得咧着嘴,满嘴都是调侃的欢乐。

“肯定有大鱼。”

“小二,你见过多大的鱼?”

“比你的人还要大。”

“拿你自己做饵捕上来的?”

“若拿我做饵?嗬,就我这身肉,鱼都撑死了,还捕什么?”

听着几个人胡开着玩笑,夏初七瞥他们一眼,笑着喊。

“别贫了,加把劲,拉网。”

一群人用力拽着绳子拉网,可是那网也不知网到了什么,确实有些重,良久都拉不上来,在“一二三”的喊声里,突然,不知是网破了,还是绳拉断了,“砰”一声,一群人绳子一松,手上失重,纷纷往滑倒在地,惊叫出来。

原本站在冰洞边上观战的夏初七,突觉脚下晃动,一个愣神间,腰间突然传来一股推力,像是绳松失重的士兵砸下来的,又像是有人推了她一把,身体往前一倒,整个儿滑入了那个砸开的大冰洞中。

“小齐!”

一屁股滑在地上的老孟,面色煞时一白,和小二小六几个人飞扑向了冰洞。可那人扑腾两下,就没影儿了。

“小齐!”小六哭了起来。

“我不会水啊…我去叫殿下!”小二转身就跑。

老孟到底年纪大些,面色凝重,来不及多考虑,他把外袍一脱,一个猛子就砸入了冰洞中。

慌乱之中,夏初七落水那一瞬沉得极快。头顶上扑簌簌掉落的冰渣子,砸得她眼睛都几乎睁不开,结冰的湖水太冷,身体霎时冻缰,铺天盖地的冰面席卷过来,水压鼓臊着耳膜和神经,一直到她活生生呛了好几口水,才慢慢地镇定下来。

先人板板的,这水的温度,真比清凌河猛多了。

她打了个寒战,拼命的划动着双臂,想浮上冰洞。

可她正吃力往上爬,却见一个人落了下来,拼命在水中扒着,看见她狂喜一下就游了过来。她鼓着腮帮,顿时有一种想死的感觉。

老孟啊!

你这是救我,还是害我?

“咕噜…咕噜…”

她又呛了一口水,见老孟似乎想要过来抓他,可他的身形在冰水中显然有些支撑不住,在水波中晃动得极为厉害。终究,他还没有游到她身边,人就开始灌水往下落。

老孟!

人的潜力果然是无限的。她几乎狂乱地游了过去,一把抓住了老孟的胳膊,可这样的天气里,她又是个姑娘,一个人根本就无法负担老孟身体的重量。偏又不能丢开她,这情形,让她不免苦笑。

要是这样死了,会不会太憋屈?

托着他的身体,她拼命想往上划,可冻僵的双手越来越无力,整个人疲乏起来,像是突然失去了依托般,慢慢往下坠。

混沌间,她想了许多,全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比如人死了是不是就跟睡着了一样,没有感觉了?比如她死了赵十九会把她埋葬在哪里?比如她的石碑上会不会被他写上“赵樽之妻”?比如她还会不会回到她的那个时代?

直到整个人麻木掉,她最后只剩下了一个想法没有上了赵十九,太亏。

如果她早知道自己这辈子与水这般“有缘”,今天会被水淹死,她绝对不能由着赵十九的脾气,她必定早早享受自己的权利,把他收入裙下,吃得妥妥的。

好遗憾,这遗憾还没有办法弥补。

太冤枉了,太冤枉了!

水热极凶,极猛,她胸膛像被割开,压力袭来。

赵十九,若我不死,第一个先把你睡了。

“殿下,出事了!”

小二还在营帐外面,就大声喧哗起来。

“慌什么?”陈景看着他满脸不知是汗还是泪的东西,愣了一下,厉声问。

“小齐,小齐他掉入冰洞了。”

小二话还没有说完,陈景面色一变,倒抽了一口气,“什么?”几乎霎时,他的身影已经疾奔了出去,可走了几步,他突然顿住。只见身边一道人影用比他更快的速度奔向了马厩。

“殿下!”

他眉头一蹙,抬步追了上去。

湖上的冰洞边上,小六还在哇哇大哭。小齐掉下去了,连老孟也没有起来。又有两个兵卒跳下去,又上来了,却没有见到他们的人,在那里冷得瑟瑟发抖。剩下来的人垂头丧气,束手无措。

“殿下!”

看来赵樽过来,一干人都是惊喜的。

那是人在无助的时候,见到主心骨时的力量。

可谁也没有想到,赵樽什么话都没有说,直接捡起像蛇一样盘旋在冰洞口上的绳子往腰上一系,然后把另外一头丢给了随后赶来的陈景。

“殿下!”陈景紧张不已,看着他,“我下去。”

“拉好。”

赵樽看他一眼,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更没有给他争辩的机会,人已经扎入了冰洞中。

“殿下…”

冰洞上,小六趴在地上,哭得越发狠了。

“你别哭,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哭丧。”小二恨恨地骂他。

“你不也在哭?”

“我…那是流汗。”

两个二货都哭得唏哩哗啦,另外跟来的一群人静静等待着,大气都不敢出。陈景更是紧张,吩咐了边上的侍卫,跟下去救人,然后紧紧攥住了拳头,冷着脸,一动不动等待。

夏初七以为她没有挣扎,其实她还在的挣扎。

她以为她已经昏迷过去了,其实她还在努力往上游。那只是一种求生的本能。隐隐约约间,她觉得有奇怪的声音传了过来,可她的视线已经迷糊了,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是努力看向了声源处,直到腰上被人抱住,缠上了绳子,直到她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赵十九…是赵十九…

本能告诉她,一定是他。

她依稀有些感觉,终于要得救了。这个时候的感觉很复杂,她想要大哭一场,又想哈哈大笑几声,可却连手指头都动不了一下。直到那个人紧紧地拥住她,吻住她,然后他带着她往上游去,她的意识才终于彻底地脱离了灵魂。

“阿七!”

彻底晕厥过去之前,她脑子里最后的意识是铺天盖地的水,有人从冰冷的水里捞起了她,而她落入了一个同样冰冷的怀抱,整个大地都很平静,风雪没有停,耳边有一阵阵的呼喊声,有人在喊殿下,有人在喊她,好像整个营房都被惊动了…

“快,叫孙正业。”

赵樽快步走入营房,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脸色苍白一片。那是任何人都没有见过的苍白,恐惧,像是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紧张得像一头挣扎在生死边缘的野兽,谁也不敢靠近,生怕下一瞬就会被他伸出的利爪撕碎。

“主子,您先把衣裳换了吧。”

郑二宝看着全身湿漉漉的他,心疼抢步上前。

赵樽没有回答他,一直盯着怀里昏迷不醒的夏初七,看着床上一动也不会动的夏初七,伸手挪近了火炉。

“主子。”咽了咽口水,郑二宝又唠叨了一嗓子,“您这样受了寒,身子如何熬得住…”

“滚!”

赵樽猛地回头,赤红的双目几乎要在他身上戳出几个大洞,吓得郑二宝脖子一缩,什么话也不敢再说,只把一件狐皮大氅拿过来披在他的肩膀上,却见他肩膀受惊的抖了下,终是软下了声音。

“去,下去准备热汤。”

“是!”郑二宝下去了。

“你们都下去。”

赵樽又屏退屋子里的人,吩咐陈景守在帐外,他急快地换掉了夏初七身上湿漉漉的衣裳。在解开她贴身的里衣和束胸时,一双手几乎都在发颤,却没有半分旖旎的心思,只是盯着她乌紫的嘴唇,手颤抖得几乎拿不住衣裳。

“阿七,阿七…”

他声音低哑不堪。

可榻上的人却没有办法回应他。

她几乎没有了呼吸,已然休克过去。他摇了她几下,几近狂乱地把她抱起来,按压在自己膝盖上,使劲儿拍着她的背,抠她的牙关和喉咙,看着她口鼻处不停溢水,他的喉结,在狠狠滑动…

好一会儿,等她终于不再吐水了,他才小心翼翼把她放回榻上,让她伏卧在枕头上,不停顺着她的后背,紧张得牙齿都在抖。

“阿七,你醒醒…”

“阿七,你不是小神医吗?你怎会医不了自己?”

“阿七…阿七…”

“爷!老朽来了…”

孙正业几乎是屁滚尿流的滚进来的。

“快!”不等他说完,赵樽就打断了他,“快救救她。”

孙正业拎着医箱,瑟缩着看了一眼惊慌失措的主子爷,心道,急救溺者的法子,您不都做了吗?可他敢想不敢说,抢步上来,替夏初七把了把脉,眉头蹙紧,胆颤心惊的抬头。

“爷,她体温已失,呼吸全无,怕是不行了…”

“你再说一句。”赵樽像是暴怒的野兽,恨恨地瞪着他。吓得孙正业面色一变,身子哆嗦着,“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老朽,老巧推断,她心头应还留有微热,如今只有一法…”

“快说!”

老孙头越急越紧张,越紧张牙齿越打颤,越跩文,“孙思邈在《千金方》中说过一个法子,让活人与溺者一同脱光身子,以活人热身抱暖溺者,熨心回气。”

“别无他法?”

“该有的救治法子,爷您已经做了。”老孙头被他冷鸷的样子吓到,战战兢兢的说着,两排牙齿在不停打架,“剩,剩下的,只,只能听天由命!”

“好一个听天由命!”赵樽死死盯着他,双唇抿成一条直线,拳头攥得青筋直露,突地暴喝一声,“滚,要你何用?”

“是是…这就滚。”

老孙头夹着尾巴下去开方子熬药去了。

赵樽脸色凝重地看了一眼夏初七,慢慢地褪下身上早已湿透的衣袍,一步步走近,低下头,声音低沉沙哑。

“阿七,爷对不住你了。”

说起来,两个人这段时间有过许多的亲密,甚至有过很多夫妻间才可做的行为,却从未有过赤身裸着相拥的经历,尤其还是在她完全昏迷的情况之下,在脑筋迂腐的赵十九看来,这不亚于登徒子的龌龊行径。但既然是《千金方》这样说的,又别无他法,他必须一试。

上了榻,他与她裹在被子里,紧紧抱住她冰冷、僵硬、没有半分热气的身子,看着她乌紫的嘴唇,微肿的眼睛,苍白得没有半丝活人气的脸孔,身上热得直冒汗,心却直直沉入了谷底。

“阿七…”

出口的话,有些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