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她突然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同属于军人的硬气。
夏初七悸动下,放松手劲,态度端正了下来。握针柄,刺大杼、封神堂、取至阳…飞针走穴,针尖上刺,针体入肉,稔熟地指挥起几根银针来。
针刺麻醉又称“针麻”,是一种局部麻醉的方法,起源于公元1958年,在她前世的那个时代虽然已经成了无人再用的老古董,可对于这个还不晓得啥朝代的人来说,绝对是从来没有听过的稀罕玩意儿,得甩他们的医疗技术十条街。
嗯,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妥?那就是…她也是第一次做针麻!
不过,反正治死了又不用她来埋!
轻轻哼着小曲儿,她唇角翘出一抹狡黠的微笑,像一只湿了羽毛的小鸡仔儿,一只脚赤着,一只脚穿着湿漉漉的棕麻鞋,衣裳破旧,人瘦皮肤也偏黑,有点小清秀却绝非亮眼的大美人儿,可她手握银针挥洒自如的小脸上因自信而流露出来的慑人光芒,却剔透得犹如一颗绝世珠玉,仿若带了褶褶如皎月的光华,让年过五旬的老孙头都看傻了眼。
“这里不痛了吧?”
她突然问,大冰山面对河风的眼莫名跳了下,含糊地‘唔’了一声。
“哎,遇上我啊,算你们家祖上积德了!”
“…”
“这震古烁今的麻醉方法,普天之下,独我一家了,你说你啊,确实走运!”
“…”
为了一会儿趁机要点诊金,赚到来这个世界的第一桶金,夏初七竭尽所能地从宏观到微观、从正面到反面、从浅显到深入地夸耀着自己的医术,一再暗示他这份恩情比山高比海深。只可惜,无论她如何叨叨,面前的人就像一尊沉默的冷面阎王雕塑,一概不予回答。
夏初七没劲了!
本着“医者父母心,医死不关心”的态度,她很快就拾掇好了他的伤口,又闻了闻老孙头递上来的药膏敷料,仔仔细细地涂在他红肿的伤口上,才一面用药水煮过的布条替他包扎,一面对老孙头吩咐。
“记下:三七、生石膏粉…各三钱三分,黄丹、白芷…薄荷各一钱三分,加麝香一钱磨成粉,外敷,一日一换。另外,续断二钱,生地一钱五,白芨…内服七日,生肌止血,消炎排脓。”
“姑娘拟的方子,老朽闻所未闻,可否指教一二?”老孙头看得眼花缭乱,态度也恭敬了不少。
“祖传绝学,只传子孙!”夏初七瞥下他顿时僵硬的老脸,接着道,“不过,谁让姑娘我心眼好呢?有个决窍可以告诉你,像这样的伤口,你最好用丝线缝合,等愈合再行拆线。”
“缝合?拆线?”
看着老孙头一惊一乍的样子,夏初七的医德也跟着穿越了时空。她知道,由于古代医疗条件和技术有限,大夫都不懂得伤口缝合,枉死的人不计其数。好人做到底,她随即把外伤缝合的好处以及注意事项等给老孙头介绍了一遍,直说得口干舌燥,身上的伤痛和不舒坦又卷了上来,才没有了说话的劲头,有气无力地坐在芦苇秆上摆了摆手。
“行了,就这样儿!给了诊金,咱各回各家…”
铮
一道刺耳的铿然声响过,她嘴还没有合上,只觉得颈上一凉,一柄利剑正亲热地吻着她的脖子。那剑身薄细,光圈儿如流水的波光,剑尖锋利,出梢时剑气喷薄而来,似乎还闪着幽幽的血光,一看便是杀过人饮过血的好剑。
“说!你到底何人?”
呃…
他不是应该说“你这磨人的小妖精”,然后掏出金子拍飞她的吗?怎么会这样?
第004章 风流骚年!
“恩将仇报?”
刀贴动脉,毫厘不差,夏初七心跳无端加速起来。
前世今生,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地感觉到死神的临近,也同样第一次见到一个男人有着蛇一样冰冷刺骨的目光,还能同时拥有勾搭死人不偿命的男性气场,两者诡异相生,让人即便明知下一瞬就会被他刺穿喉管,也恨不得飞蛾扑火离他更近。
好在,她却是输掉命,也不能输掉阵仗的主儿。
“好吧,告诉你也行!我呢,是名医世家卧虎先生诸葛孔亮的后裔,人送外号‘小诸葛’是也!”
“胡说八道!”他更近一步,玄黑的织锦大氅如黑云一般压了过来。这会儿北风正盛,河风冷厉,衬得他脸色比残冬还要萧瑟几分,字字如同冰针入骨,“你不要命了?”
“难道你没有听过诸葛孔亮?也太孤陋寡闻了吧?”
“家在何方?”他话锋突转。
再次咽下口水,夏初七回忆着之前村民们的议论,好不容易搜索到一个关键词。
“咳!小女子鎏年村本地人士。”
“师承何人?”
“家…传!”
“鎏年村属哪个府县?”
“…”
嗤!这大冷山属狼的吗?审讯人也能审出剥皮抽筋的势头来?
她可以说从小养在深闺,不懂国事吗?
哎!果然一个谎话要用一百个谎话来圆。鄙视了一下自己劣质的穿越条件,她突然撩开唇一笑,脚步迟疑着近了他,手指轻轻压住架在脖子上的剑身。
“这位爷,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是不是有点过了?”
她重重咬着“救命恩人”几个字,贴他越来越近,近得彼此衣料相擦才停了下来,奸奸的笑着,“另外还有一句医嘱我忘记说了,男子养生之道,在于固本守精。爷,您得多自惜才好!”
冷冷的,剑身再次压拢。
看着他高深莫测的表情,夏初七完全吃不准他的心思,不得不为了小命,摆出一副娇娇俏俏的姿态来,手指状似无意地轻划过他的腰身,揪住他的衣袖拉了拉,说得无辜又诚恳。
“你大冷的天儿跑这种地方来疗伤,肯定有不愿让人知晓的隐情吧?我懂。你要杀我,不就为了灭口么?放心,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嘴上缝过线…你要实在不放心,我发个毒誓可好?!如果这事我再说一个字,就让老天爷惩罚我一辈子嫁不出去…啊!”
啊声里,她人腾空而起,被那混蛋重重甩在了芦苇秆上。
“小小丫头,不知自重!”他居高临下的目光,冷冰冰的幽光逼人!
拽了下他的袖子,就不自重了?
夏初七摸摸屁股,还没有来得及辩解,那家伙冷哼着拂了下衣袍,都没再多看她一眼,便走近那匹毛皮油亮的大黑马,一跃上鞍,眼看就要纵马离去。
“喂,你站住!”夏初七撑着身子,笑容再次爬满了脸。
马上男人勒僵而立,两束目光利刃般射来。
“不杀我了?”她轻踢一脚芦苇,上前揪揪他马辔,摊开了手心,“那么,我这么卖力治伤,不给点儿诊金吗?”
“你治过谁的伤?”
冷飕飕的视线,冻得她浑身一寒,“不就是您啊!”
他似是而非地轻“唔”一声,“我有伤?”
这个这个…
想到刚才发过的毒誓,相亲过99+1次还没嫁掉的她,笑容僵硬了。
不能说!绝对不能说出来…
“不过…”他没有表情的冷脸突然一松,“我原本是该好好酬谢你。”
夏初七眼睛一亮。这厮终于良心发现了?
那跟他要多少银子合适呢?也还不知道现在是哪个朝代,大抵要多少银子才够她过上挥金如土的土豪生活?要不要干脆把他连人带钱一起收下,这样比较公道合理?
美梦还未醒,鼻子里突然钻入了一股子夹杂了青草和中药味儿的淡淡香气来,而他冷冰冰的俊脸从马上低下时带来的压迫力,犹如乌云罩顶,让人不寒而栗。
“可听你口音,并非我朝人士,倒像朝廷正在缉拿的北狄细作。”
夏初七瞪大双眼。
“冤枉啊喂,有我这么漂亮的细作吗?”
漂亮两个字儿,明显让他眉心微跳,眸底闪过一抹怪异的光芒。可面瘫似的俊脸还是保持着标准的冷酷冰山狼形象,一句话说得又冷又寒。
“乱世用重典,只要形迹可疑,一律不审入狱!且举报细作官府赏银至少一百两。我如今饶过你,又该如何计较?”
头皮一阵发麻,夏初七恨恨儿咬牙。
“哦?瞧您这意思,不是合该我欠你一百两了?”
她不过讽刺一句,哪料他会顺着竿子往上爬。
“罢了!区区一百两…”
啊!?夏初七正有些不敢相信,却听他面无表情地道,“欠着罢!”
马嘶声儿飘远了,等夏初七从残酷的现实中回过神儿来时,清凌河边上的芦苇荡里风儿吹得像在呜咽,那大冰山带着胖老头两人两骑早已走得人影儿都瞧不见了,更不要说她肖想许久的诊金。
他个先人板板的,真贱!
狗怕夹尾,人怕输理,这王八蛋连“理”字都不要了,还是人吗?
夏初七实在想不明白,那混蛋穿得那么高端大气有格调,长得那么尊贵英俊有档次,怎么会是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她心里头恨得要命,可再一想没了钱,总比没了小命儿要好得多。
而且嘛
“啦啦啦啦…”
她扬唇一笑,得意地倒在芦苇秆上,高高扬起左手来。
一只黄金做成的小伏虎,栩栩如生的在她掌中,闪着令人垂涎的光华。
“嘁!老子是那么好欺负的人么?!”
这小玩意儿是她刚才与大冰山“暧昧”时,顺手牵羊拿的,权当他孝敬自己了。
哈!应该值不少银子吧?
把玩着黄金小老虎,还无法预见“它”会在未来掀起那些轩然大波的夏初七,只觉得有了钱垫底,这个陌生的世界也美妙了不少。唯一的遗憾就是占色那里应该还有不少好宝贝,早知如此,她就应该多抢一点儿,那就能大开金手指,在这个世界里纵横无敌了…
“咕噜”
肚皮不客气的呼唤声,打破了她称霸天下的幻想,不得不考虑起现实问题来。她贴身放好小金老虎,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桃木雕花小镜,终于有了时间仔细看清楚自家闯荡世界的容貌资本到底有多少了。
嗯,年纪约摸十五六岁。不错,赚到了!
嗯,五官小巧,长得还算娇靥秀气。还行,勉强过关!
嗯,胸前平了点,不过好在年纪小,还有得长,她有的是时间打造成波涛汹涌。
嗯,从事过生产劳作的皮肤粗糙暗淡没有光泽,生活条件太差导致她面黄肌瘦又瘦削。这也没多大关系,她有的是办法折腾这张小脸儿…
扯根芦苇叼在嘴上,她愉快地撩开了遮额的刘海。
等等
“妈呀!”
惊恐地看向镜子,她失声尖叫!
天老爷!在刘海下的左额角上,竟然有一个像现代人文身的东西,一个令人惊惧不已的针刺蘸墨“贱”字,生生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不说,直接就为她贴上了“矮穷锉”的标签。
她记得,脸上刺字被称为“黥刑”,一般用来惩处大奸大恶,想她夏草一个天高皇帝远的小村姑,怎么配不得这样的高等刑罚啊?
靠!丑死了。
倾国倾城没指望了,她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尤其想到就在不久之前,她还腆着这张死人脸冲大冰山放电,假装风流骚年对他出言调戏,自称大美人儿,她就忍不住胃里翻滚,哀嚎着双手捂了腮帮滚进了芦苇秆里。直到一大群背着竹篓提着扁担的村民们涌了过来
“快看!族公,找到了!她在那儿,夏家娘子在那儿…”
第005章 嫁祸!
夏初七尚且不知道“十九爷打了胜仗,当今圣上大赦天下”的事儿,听着村民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和杂乱无章 的脚步声,她没有睁开眼睛,静静地躺在地上寻思,以她目前的体力,在这么多人面前,该怎样才能逃出生天
够呛啊?
这时,一只热乎乎的大手摸上了她冰冷的脸,抽噎着叭嗒叭嗒直掉眼泪儿。
“草儿,不怕了!王爷打了大胜仗,你没事了…”
王爷打了胜仗,她没事了?
兰大傻子有逻辑缺陷的话,夏初七没有搞明白。
不过不管为了什么,暂时没事儿,松口气歇歇也是好的。
兴许是这个肉身的原主人身体实在太过虚弱,兴许是之前由求生本能支配着的紧绷神经彻底松懈了下来,她唔了一声儿,便无力地疲软在芦苇秆上,再没了精神。
“草儿!”
兰大傻子爬在那里,把身上唯一的破烂袄子脱下来裹住她,光着膀子呜咽得更厉害了。
“呜,草儿,你不要死,我这就带你去找郎中。”
这人如丧考妣的泣哭声儿,像个没了娘的孩子,让夏初七无奈地睁开了眼睛。面前的男人长得牛高马壮,身量极长,肤色黝黑五官也可以称得上十分端正。只可惜,憨憨痴痴的样子,一看便是智力有问题的人。
但真心待她好的人,也只剩这个傻子了。
“闭嘴!大男人你哭什么哭?家去吧。”
村人找着了夏初七,很是好奇她为什么会从猪笼子跑到了芦苇丛里。她支吾着只说是被高人救了上来。没了范氏在场,这些寻人的村民也没再深究,一边三三两两往村子里走,一边各自说着此番的感叹,有嗤之以鼻的有心生同情的也有看热闹凑趣的,一路上好生热闹。
兰大傻子没有与众人同路。
村子里没有郎中,他背起夏初七就执意要往三十里外的清岗县城去。
夏初七咳嗽了声,拍下他的背。
“傻子,不用去城里。等会儿你带我采些草药就行。”
回头看下她苍白的脸和乌紫的嘴巴,兰大傻吸着鼻子抽泣。
“不!你过些日子是要做我媳妇的,我不要你死。”
夏初七哭笑不得。
“你个大傻子,还想娶媳妇儿?”
兰大柱垂下大脑袋,闷闷地低吼,“我才不是傻子!”
这句话他总说,可没有人相信他。夏初七刚才也不过是逗他一下,见他委屈着耷拉脑袋的样子,不由笑了。
“呵,你不傻谁傻啊?找到郎中,你有银子看病吗?”
傻子回头瞅她一眼,“我可以求他,跪下来求,一直给他磕头,他定会大发慈悲的。”
夏初七心窝狠狠一酸。
她前世做了一辈子的孤儿,临穿前不久,才被本家叔伯找到,继承了家传《金篆医典》的中医学术。过多了艰苦日子,又在特种部队训练过,心脏早就锻炼得比钢筋还硬。哪成想,差点被这傻子弄哭。
话虽如此,但她却知道,不管在哪个世道,没有钱,哪怕跪破膝盖也没用。
走在寒风里,兰大傻子看她发闷,有些不知所措。
“草儿,可是我惹你生气了?你骂我是傻子吧,我不恼!你骂吧!”
夏初七没有吭声,只望着他许久,才叹口气。
“傻瓜!往后除了我自己,我不会再让任何人骂你是傻子。”
入得村来,“寻尸”不成的众人也就各自散了。村子背靠苍鹰山,共有一百多户人家,除了兰秀才和族公家里有青砖瓦的高墙大院,其他住宅都低矮破旧,合着村外整齐的田梗菜畦,古代农村的风貌让夏初七眼前一亮。
兰大傻子背着她从村东头正往家绕,便见着了扶着范氏的兰秀才两个站在那棵三人合抱的皂荚树下观望。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大着肚子的范氏,目光满是怨毒。只碍于族公和“皇命”,她没有发作。
夏初七却是仔仔细细多瞅了那兰秀才几眼。
在清岗县,兰子安还没做县太老爷的女婿前,就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了。他自幼被誉为神童,经论律赋无所不通,在锦城府童生试中名列前茅,学问好,长得又俊,举手投足间斯文有礼,村人都说,待明年八月秋闱一过,有了他丈人扶持着,中个举子都是少的,将来肯定得去京师金銮大殿上做头名状元。
事实上,这兰子安将来确实连中三元,成了一代大儒,与夏初七的命运有着极多纠葛,只不过那都是后话,这会儿夏初七瞧他不顺眼到了极点。
“渣男!”
她低低骂,兰子安与那范氏自然听不见。
可她脸上不屑的表情,却足够让那兰子安吃上一惊。
往常的夏草每每见着他,那火样的眼睛就像沾上了糯米糊糊,要么盯着他转不开眼,要么燥红着耳根不敢抬头。要是他多给她一个眼神,她也能欢喜得眼睛发亮,哪会像此刻,凉飕飕的眼神,满脸他看不懂的情绪?
“草儿…”夏初七盯着兰秀才看的光景,兰大傻子背着她有些泄气,垂下脑袋想了许久才沮丧地问:“你,你可是极欢喜他?”
欢喜他?
夏初七恨不得宰了他。
“嘁,他配吗?”
傻子性子单纯,一听就咧了嘴,毫不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可眼睛亮了亮,又极不放心地追问,“草儿,你做了我媳妇,我定是会对你好的。你,你不要再找他了可好?”
见他又欢喜又犯愁,夏初七不由好笑地加重了语气。
“行了,快点家去!别让我瞧着那两只心烦!”
傻子低下头,样子看上去有些委屈,背着她走几步又回头瞅了一眼那气宇轩昂的兰子安,才耷拉着脑袋嗯了声。
“呵,你可真是个傻子。”
夏初七又感叹了一句,见附近已有村民在围观着私语,脑子突然一转,回过头去瞥着那兰秀才怪异的一笑,心里忖道,‘夏草啊夏草,既然姐姐我用了你的身子,甭管始乱终弃的还是欺凌辱骂的,通通都要为你讨回来’,嘴上也就拔高了声儿。
“谢谢你。”
一言既出,她偏头俯在傻子身上,再不吭声。而围观的村民似乎都品出了味儿来,只那兰子安还懵懂不知,寻思着夏草那笑容十分好看,目光不由稍深一下。
知夫莫若妻,他短暂的异样,范氏顿时察觉了出来,牙齿磨得更利。
“相公可是觉着那小浪蹄子顺眼了?想纳了回来?”
兰子安惊觉失态,压住奇怪乱蹿的心思,揽了范氏的腰。
“娘子哪里话?只是她这样的人,我们委实不必与她计较,娘子往后…毋须再去找她麻烦了。”
“相公说得极是。”
范氏走了两步,盯着兰大傻子与夏初七的背影,目露怨恨。
夏初七来到鎏年村三天了。
从傻子和村人的嘴里,她大概了解到一些情况。
她所处的大晏王朝与明代的区划国体极为相似,这个村子叫着鎏年村,隶属于锦城府的清岗县,离县城约三十里左右。但除了一些基本常识之外,以傻子为数不多的脑髓,也问不出更多有价值的东西来。
回去的念头在几次三番的尝试后,已经被活生生掐断了。
反正她夏氏孤儿走到哪里都是独单单一个人,到了什么山头,就唱什么歌,哪里的黄土都养人。既然她青春还在,不仅有机会实现前世找一个好老公的奋斗理想,还能体会一把另类的封建王朝新农村生活,也不算吃了大亏。
这三天来,托了十九爷的福,她的日子还算风平浪静。虽说那天她点到为止的“谢谢你”三个字,很自然地把矛头指向了兰秀才,村子里的议论声更多了,却没有人来找她的晦气。整个村子,或者说整个清岗县都被另外一件大事抓去了注意力。
据传十九爷赵樽的大军已经到了凌水县,很快要从清岗过驿了,全县震动,县老太爷招了里长去,说是为了迎接晋王殿下,清岗县沿途驿道要黄沙铺路,要疏水搭桥…
对于那个间接帮过自己的十九爷,夏初七没有半毛钱感觉。
她现在比较关注自家的小命儿。可能真应了那句古话,医者不能自医,自从那天沉了河,又在河边上受了风寒,她本就破败的身子不仅没有完全康复,还咳嗽得更加厉害了。
“大傻子…”她喊得有气无力。
“草儿,我在。”
傻子待她极好,除了傻之外,他身上真没有别的毛病。一年前,当他从苍鹰山脚下把夏草给捡回来开始,两个人就住在这几间破烂透风的茅草屋里。与他两个相依为命的,还有一个打小照顾他的三婶娘。
“傻子,我没力气了,你去帮我采点药吧?”咳嗽几声,夏初七嗓子都快破了。
傻子焉焉的耷着大脑袋,瞧着她重重点头。
“乖!”她习惯把他当成小孩儿,“你记牢了啊,先去村东头靠井边的田梗子上采点白花蛇舌草,再去村西头的河边湿地上,摘几把鱼腥草。回来后在灶房的锅台边儿上,找几块三婶娘做菜的陈皮…”
夏初七费了老大劲儿,才表述清楚。
可傻子的理解能力实在有限,她不得不一遍一遍重复描述那些草药的长相,差不多说得快要崩溃了,傻子才大致领悟着出门替她寻药去了。
和傻子生活,真累啊!
她再次昏沉沉睡去。
梦里,她还在清凌河边上吹冷风。
冷风里,有一条大红色的裤衩子在飞啊飞啊…
突然,一双鸡爪子似的手掐住她的脖子,窒息一般的刺痛感,真实得把她从梦里惊醒过来。
“老子…”
刚带着颤音儿出声,她的视线就对上了一双怨毒的小眼睛。
“夏草,你个贱小淫儿,老娘来送你一程…”
第006章 一条生,一条死。
夏初七呼吸不畅,心里头直骂范氏个神经病!
谁稀罕着她家男人了?
妈的!
不过,好歹她是在红刺里训练过来的,哪怕生了重病,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主儿。拼着一口气儿,她攥住范氏的手腕,哑着嗓子厉声低喝。
“泼妇,你他妈在找死?”
范氏手腕一痛,尖叫了一声儿,突然瞪大了眼睛。
“你,你,你怎地不结巴了?你是谁?”
那天夏初七回村的时候,范氏只瞧她眼神不对,现在更是觉着她像变了个人儿似的,不仅说话利索了,出手还变得这么厉害,就连说的话也夹杂着非时人该有的腔调,着实令她惊惧发憷,几乎立马就联想到了神神鬼鬼的东西来。
“你个贱小淫儿定是妖精附身了!怪不得我家兰秀才被你迷惑住。我,我得让爹爹请了法师来捉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