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陈北就不是心里长叹了,而是当着俩姐妹长叹一声:“也对,喻逍终归是武林中人,你们俩也应该听过他的名头,不瞒你们说确实挺骄傲。你们俩可不知道,平常冲我们都不带多说句话的,天天一张冷脸牛气冲天。”

“那陈大人还把我们托付过去,我哥可没托大人这么照顾我们吧。”贺千里凉嗖嗖地说道。

没话说的陈北只好自己郁闷,这俩姐妹果然像沈谒堂说的那样鬼灵精怪,一个赛一个的不好哄:“那你们的意思是?”

想也不想,贺千里就说道:“我拒绝…噢,不对,是我们拒绝。陈大人,你看这么些年来我们相依为命也过来了,不定是非要谁来照顾我们不可。陈大人只管去巡防治防,我们姐妹二人管保没事儿,比起普通村民来我们俩也不是好欺负的。”

这边说不通,那就只好先去说通喻逍,陈北只是心中苦着,为什么晏东楼要派这么个差事给他。

待陈北走后,贺秋水问道:“姐,你为什么不答应,其实我觉得这事可以啊。你不是担心镇上会出乱了吗,有军中的人关照没人敢动我们,何况那喻逍确实大大有名,说不定真能学着什么呢。”

“哥就一小兵,你说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而且哥和他也不熟。正所谓无功不受禄,受人恩慧哪里是那么简单轻松的事情,他不能凭白无故让施恩不望报吧。”贺千里还是主张自力更生,眼下木材卖出去买栋宅子的钱都足足有余,加上这些年存的银钱倒是不用再担心生计。

干货的事继续做着,只是得寻个合适的行商来合作,只是这事她现在顶着个萝莉身子也办不定,人不能信她!

念想辗转之间忽听得远远有人叫她的名字:“千里姑娘,千里姑娘…”

“嘿…姐,有个小公子来找你哟!我看看,生得真不错,面如冠玉,风采翩翩。姐,看来你还是很有市场的呀。”市场这俩字是跟贺千里学的,经常贺千里都说贺秋水有市场,而且市场极其繁荣,贺秋水这也算是扳回一城。

“噢,那个小少年呀,我给你预备的,你不觉得你们很相衬吗?一样长得具有欺骗性,一样好管闲事,一样的文绉绉。”贺千里之所以挺喜欢这小少年呢,那纯粹是因为这小少年实在心地善良到了很高的程度。

“小少年?”贺秋水很奇怪为什么贺千里会这么称呼,那小公子看起来明明比她们俩都要大一些。

但对于内心苍老得一塌糊涂的贺千里来说,没就小孩子就很客气了:“他叫安豫尘,前几天他救过我,我也顺手救过他。你可不知道,这家伙太可乐了,隔壁村正在祭海,他跑去把人姑娘给救下来,满以为是要拿姑娘的命来祭海,结果被追着打得满头包…”

对于贺千里救人的过程丝毫不关心,贺秋水更关心的是:“姐,他怎么救你的?”

“呃,这个嘛…那天我去隔壁村,看见路旁花开得好就去采花儿,没想到掉坑里了,是那安豫尘把我拉出来的。”可怜见的,掉坑已经很悲剧了,居然还要复述一遍给贺千里听!

“噢,那这可是救姐姐于火坑的人,那我不能占姐姐的。姐,你好好努力,这个安家是不错的人家。安豫尘虽然有点儿迂,但人还是不错的,至少干干净净不欺人不昧心。”

贺千里稀奇地瞪着眼,半晌半晌她还没说话,贺秋水先苦着脸出声:“姐,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些东西,为什么好像每个人我都认识一样,为什么最近越来越觉得很多事情很熟悉,就像刻在骨子里一样。”

对于这苦恼,贺千里没半点儿体会,她唯一的体会是穿越占有别人的身体过自己的人生,虽然有点儿纠结,可她不是个爱纠结的人,早就把这事儿扔脑袋后边去了。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我遇着你的时候,你就在街边屁事不知道,人却鬼精鬼精,这些年我是看出来了,你丫比谁活得都明白,可就是不知道自己是谁。”贺千里总结道。

这时安豫尘走得近了,满脸是笑天真灿烂无比地走过来,这安豫尘有一双深谷幽泉一般清冽的眼睛,看着人时总让人觉得这人从里到外都是干净不染尘埃的。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拥有这样的眼神本来就不容易,迟钝如贺沧海,都早已经没有了这样不涉世的眼神,所以从一开始贺千里就觉得安豫尘的眼神很具有欺骗性。也因此,贺千里才说安豫尘和贺秋水是天生一对儿。

“千里姑娘…这位是?”安豫尘说罢一施礼。

站在一旁的贺秋水便颔首还一礼:“我是何秋水。”

“这是小妹,秋水这是安豫尘安小公子。”贺千里这时倒客气起来。

只见安豫尘连连挥手,脸上遂带了一层薄薄的红,似是有些羞涩一般:“不用不用,别称公子,叫我豫尘就好,我们年龄相当,自然是平论交,公子来公子去倒是生疏了。何况千里姑娘不是说教我两招吗,我这是来投身学艺的,叫公子就不合适了。”

她只是说说而已,贺千里真想狠狠白安豫尘一眼,她可没打算收这么大一徒弟。而且以后万一真和贺秋不弄一块儿,她收了徒弟可就成乱伦了,这个时代最重纲常:“那怎么行,切磋切磋可以,说学就过了。”

“那千里姑娘是答应了,那就好,不管是学是切磋都成。我这些年多读诗书,一直不重养身习武,你也见着了,跑不赢谁打不过谁。学问再好没个好身体那也白搭,千里姑娘说是不是。”安豫尘笑眯眯地说道。

哟,这位只怕来意也不怎么单纯吧!

卷一 东临碣石 20.落花有意

最初和安豫尘相遇在乡间小道上,贺千里相信那确实是偶遇,至后来破坏隔壁村祭海,她也相信那是偶然,可这忽然主动找上门,绝对不像是安豫尘这样的羞涩少年应该干的事。

这只能说明两个问题,一安豫尘的羞涩是假的,二安豫尘目的不单纯。

“那你看什么时候得工夫就来,不过最好早上来,练功要趁早。早上的时候天地间气清而富有生机,最适宜练功。”贺千里也不问这家伙是为什么,反正最好别是为那把钥匙来的。

目前为止,没人能确认钥匙在他们手里,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武林中人来,她倒也稍稍能安心。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江湖里不是有句话叫“防老防小防女人”,眼前这安豫尘就在小的范围里。

“行,早起便早起,倒也不碍事。没想到这边人家挺多,这么多木屋。”安豫尘看了四下一圈儿,见不时有小孩儿在这边打打闹闹,就这么问道。

“嗯,是啊。”

一旁贺秋水真扁嘴,意思是这俩人太没趣味了:“豫尘,你不是说来习武的吗,先走两招看看,我们见识见识你到什么境界了。”

“我从前就和家里的武师练过一点,主要习文,倒是很少练武,不过我箭术不错。”安豫尘答道。

“剑术,在我面前说剑术不错,那我们得比比。”终于又多一个过招的,贺秋水心里暗爽。

两人说的根本就不是一样东西,等贺秋水把剑拿出来安豫尘就知道要糟糕,今天怕又是来挨打的。

待在旁边等看对打的贺千里也不知道安豫尘不会,于是就踏踏实实找了个地方等围观。

安豫尘拿剑站着的时候还有模有样,毕竟家里有武师,没练过剑总看过人练,起势如何,站姿如何还是清楚的。只是一动剑就傻眼,不但是贺千里看出来了,连贺秋水都有些惊诧,这人不会剑怎么还拿起剑来,难道是哄她的!

这么一想贺秋水剑招更不留力,太极剑里本就有迅如雷电一般的招式,这一去一挥间让人都不及反应。

不过贺秋水的剑再快也快不过贺千里,她起身随便捡了根柴,欺身而上拨开在那儿闭着眼睛等迎招儿的安豫尘,然后错身一挡,木柴将将把剑卡住。

不等贺秋水的剑抽回,贺千里就顺着她的剑势,三两下便把贺秋水的剑收到手里了:“秋水,他明明不会剑你还下这么狠的手。”

“可是他刚才明明像是个练过很多年剑的!”贺秋水浑不乐意地指着安豫尘怒道。

在贺千里身后的安豫尘探出脑袋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微微有些羞赧地说道:“我只见人练过剑,我只会弓箭,不是这个剑…”

其实安豫尘多冤枉,不管是贺千里还是贺秋水都冤枉他了,他眼神清澈干净那得怪爹妈生得好、家里环境好,上上下下都疼爱他没让他涉及太多。至于为什么来这,那多明显,这位呀觉得贺千里挺有趣。

从在路边的野草丛里初见时他就觉得贺千里有趣,从来没有一个女子像贺千里一样生动地出现在他视线里。安豫尘见惯的是名门淑女,要么贵气雅致,要么温柔淑女,可就是没有一个像贺千里一样,顶着头上的野花野草用一双春草蔓蔓般的眼睛看着他。

这比较通俗的说法是大鱼大肉吃多了,想吃点儿小菜换换品味,再通俗一点儿,这叫视角麻木,美人儿见太多了,猛见个不怎么美但有趣味的那就太新鲜稀罕喽!

所以羞涩和干净的眼神都有解,来的目的自然有解得出来。

“不会就不会吧,千日练剑,不是一时一日的功夫。安小哥要是在这里待不长,还是学些拳脚功夫比较实在一些,拳脚稳健自然就不用怕人追。”贺千里说完把安豫尘手里的剑也收起来,省得这俩再开打。

这天安豫尘走后,姐妹俩合计了很久,贺秋水凭着自己的那份熟悉感说服了贺千里:“姐,安家在京城是名门世家,累世的贵族,安豫尘的姑姑就是当今的皇后,如果不出意外安豫尘就是未来的皇帝表哥。”

也确实算是位极人臣,应该不至于惦记一把钥匙,而且这钥匙似乎一直是江湖中人在惦记,官府中人好像真没谁透过这意向:“成,那我信你了,到时候真出什么问题你得负责。”

“啊啊啊,我负责,我看现在就该给姐绣嫁妆,要不然来不及的!”贺秋水嘿嘿然笑,这时代姑娘家十三四就能出嫁,满十八而不嫁者得到官府交罚银。

所以贺秋水说起这些事来丝毫不觉得很遥远,她们都快十二了,也就是两年三年的事。

“嫁人?我才十一,再等十年都嫌早。”在现代三十左右结婚才正常,在这上面贺千里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

“十八不嫁就要罚银,姐你真要再等十年,有三年要交罚银的!”贺秋水眨巴着大眼睛说道。

“啊…”

要不要这样,不嫁还罚钱,这社会咋这么黑暗,不但要小姑娘小小年纪嫁,还一辈子守着一个可能三妻四妾的花心大萝卜,不咔嚓算是脾气好。

“其实,特殊情况特殊办,姐要真当一代宗师,谁还能来罚你的钱不成。像雁云谷的关大家都二十有二了,不照样没成婚,难道谁敢上门去跟关大家要罚银?”贺秋水咂巴着嘴说道。

与此同时,贺千里得出一个结论:“只要自身强悍一点,那什么规矩律法都是浮云!”

打第二天起,走了个贺沧海来了个安豫尘,不过安豫尘吧,比贺沧海聪明,但是没有贺沧海那份力量。不过比起贺秋水来,安豫尘的聪明更多体现在悟性上。

安豫尘不急着学招式,反倒是把每一招都细细琢磨上很多遍,然后再跟贺千里交流一些他的想法。当然了,这交流的时间同时也可以用来谈谈天说说地,再近一点儿可以谈谈人生谈谈理想嘛!

“这一招,先推后撤再起而落,讲究的是力道…”这不安豫尘又跑到一边蹲着处里海鲜的贺千里旁边说心得去了。

对于这小屁孩儿,呃,至少是心理上的。对于安豫尘,贺千里只拿他当小屁孩儿看,实在是这位眼神太干净,看着都像个孩子,她是怎么也起不了邪念的。

要搁希朝,她做安豫尘的妈一点儿也不嫌年轻,所以对待安豫尘时她总不自觉拿着大人对小孩儿的态度。话说她从来没这样过,大概是这时代孩子的眼神也不像现代娇养的小孩儿,那样无忧虑无尘埃。

“你跟秋水去过两招,让她留点儿手,别下狠招。功夫不光是练出来的,还是比试出来的,这和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是一个道理。”贺千里说完继续处理手上的海鱼,大鱼小鱼先分开,然后一一处理干净内脏,然后再腌咸盐风干。

风干后的鱼干要是保存得好可以留上几年,只不过时间越近的越新鲜。

安豫尘听了又叽哩咕噜地在一旁说着什么,但是贺千里一个字没听进去。她眼下正想着挣钱大计呢,这会儿武校不好办,还搭上请了个做饭的李婶子,生活更得好好操心。

在安豫尘说着一些比较肉麻的话时,贺千里正在脑子里想:“鱼露是怎么做的呢,蚝油又是什么制出来的呢,还有鱼罐头好不好实现呢。不做鱼罐头,超市里一包包的那种麻辣鱼干儿好不好储存呢,要用什么样的包装比较好,既能长时间保存又便于流通。”

在现代她就会吃这些,至于鱼罐头,那是老钱家那几只帝王猫必备口粮。

她低头出神想着这些时,安豫尘竟然就这么在一旁看痴了,他心里在想:“发呆的样子也这么有趣,脸上沾着一些脏东西看起来也灵动得很,这才知道为什么有句诗叫‘不着群芳色,却有风流姿’。”

要是贺千里知道这位在想什么不知道会不会冷眼看着他,然后自己吐血,这位实在是太自说自话了!

虽然安豫尘一直努力引起贺千里的注意,无奈贺千里早早就把安豫尘给定性了。安豫尘就是一小孩儿,她反正没有嫁小辈的癖好。

“诶,那是不是你家里人寻来了,看起来像是那天见过的。”贺千里手里抓着条鱼,把鱼脑袋冲着外边的道口上指着来人。

顺着那鱼脑袋,安豫尘往外边看去,果然见自己的家人寻来:“是他们,我没让他们这时候来,我准备晚上吃饭再回去,这会儿还早啊!”

咦,这人学武不给钱还想白吃一顿午饭,真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那你先回去吧,你的家人也是担心你。”

颇有些不乐意,但是安豫尘居然很快又恢复眉开眼笑的模样,道别后就蹦着跳着迎向来人。他一边蹦一边嘀咕着一句话,如果仔细听那就是——“刚才千里的语气好温柔啊!”

幸好贺千里不知道,温柔个毛啊温柔,那纯粹是你如果敢说“不回去”就踹你一脚的语气!

卷一 东临碣石 21.流水无知

从感情方面来说,贺千里是个很迟钝的人,她感受不到安豫尘对自己有什么不同。不过这也是因为她内心的定义太过强大所导致的,拿同龄人当小正太调戏,怎么能感受得到安豫尘的心意。

至于贺秋水,她觉得这俩再明显不过,安豫尘表现得连白痴都知道他对贺千里有意思。所以贺秋水可没打算说什么,万一贺千里恼羞成怒胖揍她一顿怎么办!

且说安豫尘随家人回去,安家在西潭村南头有一间大宅院,靠山面水依山势而建,整个宅院呈阶梯式。安豫尘住在山腰处,他一进门就打算回自己屋里,却不料念头才起就被人拦了下来。

“姨母可是有什么吩咐?”安豫尘这时既不羞涩,眼神也深邃了几分,比起和贺千里在一块儿时,这时才是真正的世家子作派。

叫着姨母,其实就是安家老爷子的妾室,这位姓姜,是安老爷子第五房姨太太,也是最后一位。这小的最年轻漂亮,自然也最受宠爱,只是安老爷子心里最惦记的却始终是自己的结发妻子,也就是安豫尘的母亲。

“少爷,是这样的,京里送了东西来,老太太专门给少爷备下一份,还需少爷亲自去查验才好。”姜五太太恭敬地说道。

每每看着父亲的妾室对自己恭敬小心时,安豫尘就分外想念自己的母亲,那可是个能大巴掌扇他,还能骂脏话的。

安豫尘的母亲是位教养出挑的世家小姐,大方雅致,擅骑擅射,在宅院里是个贵气十足的世家妇,到了外边却是个英姿飒爽、不让须眉的侠女。

那位曾经拜在雪山门下,一身功夫漂亮厉害,世家里都惯于把姑娘小子送到各大门派去习艺,一是为了强身,二是为了防危。而像安豫尘母亲一样把功夫学得这么好的,就得算是世家小姐里的异类。

“姨母不必客气,点了归仓便是,回头再给我列个文书,有需要时再去取也来得及。”安豫尘说罢微微颔首为礼,这就要转身走。

但是今天姜五太太似乎还有话要跟他说,又喊住了他:“少爷。”

疑惑地回头看着姜五太太,皱眉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今天问及门房,说少爷是去习武学艺,还请少爷见谅,我与邻人打听了一番。原是担心少爷安危,问过附近村民后听闻是两个姑娘家,不知少爷可是有意…”姜五太太没有说下去,这有意后边儿的意思么那就大家心知肚明着吧!

“瞎猜什么,那天是千里姑娘替我解了围。”安豫尘并不多解释什么,虽然是真有那么点儿心思,但对现在宅子里这些人却不能多说,一颗心千万个眼儿——尽显摆心眼。

“那…如果那两位姑娘功夫真不错,不知可否让珊珊跟着一块儿学。少爷也知道,珊珊从小体弱多病,我也就这么一个女儿,也不指望别的,只期望着能安安顺顺长大。”姜五太太对女儿却是真心心疼,毕竟是自己的骨肉,与隔着肚皮的就是不一样。

见姜五太太鼓足通气说出来,安豫尘遂多看了两眼,最后点头道:“嗯,明天让珊珊跟着我去吧。”

这珊珊全名叫安语珊,在符里多不受重视,一是身体弱,二是姜五太太现在在家里愈发没地位,所以更是受尽冷眼。安豫尘出来之所以要姜五太太随行,更多的也是想把安语珊带出来,少受点儿欺负。

“谢谢少爷。”

“少爷,你又心软了。”

听着台阶上传来的声音,安豫尘没好气地说:“对,她们就掐准了我心软,要不是我心软,怎么会答应父亲把珊珊带出来,明明是躲这里来享清静,到底还是清静不得。”

“五太太倒也本份,要不然老爷也不会让少爷带她们出来。”

“安明啊,你说爹这时候答应把我放出来过清静日子,到底是真被我缠得烦了,还是另有什么事?”安豫尘一直有些不解,对于自己那位父亲行事他实在很难以琢磨透。

被称作安明的是安豫尘的书僮,从小一块儿读书生活,这安明倒也是一身的书卷气。比起安豫尘,安明的眼里更多了几分人情冷暖与世事艰辛,所以往往看事情更深刻一些:“少爷何必问这么多呢,老爷既然放您出来,您就踏踏实实过清静日子。您在这清心,老爷在京城也放心。”

走到安明身边,安豫尘盯着他道:“看来爹又跟你说了什么,真是,爹有什么事儿都不告诉我,怎么专跟你说。”

“那是老爷心疼少爷。”

“心疼?说句不好听的话,我不能在爹的照顾下过一辈子,爹也活也得那么长。他总像娘临走前说的那样,要让我无忧思无顾虑,可是我都十五了,总该帮爹分担一些才是。”安豫尘叹道。

跟上安豫尘的脚步,安明笑道:“其实我也想问问少爷,到底是去学武习艺了,还是去看小姑娘的。”

“不管是看小姑娘,还是去学武习艺,到最后结果不会有什么太大差别。乡间小姑娘而已,莫惊扰了,以后总是要天各一方难得相见,既然碰上了又顺眼,就多看看多谈谈。”安豫尘虽然喜欢,但是一直对自己的未来认得很清楚,所以他对于贺千里的两眼一摸黑看在眼里,却并不在意犹自热情四溢着。

趁年少还能天真,无妨天真一些。

“少爷明白便好。”

“对了,我那姨表妹还是没有消息吗?都六七年了吧,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那么可爱的一小丫头,不知道在江湖里受着什么样的苦,过着什么样的生活。那小丫头小时候这说过要嫁给我呢,我倒没反悔,她先跑没影儿了。”安豫尘笑道。

闻言,安明摇头说道:“还是没消息。”

虽然在预想之中,但安豫尘还是长叹一声:“默默一天不找到,姨和姨夫就一天不合好,心里再担心对方见了面也吵得面红耳赤,还是该好好找找默默。”

“撒出多少人去都没找着,只怕难得很,这些年表小姐也长大了,当初还能凭着样貌认,如今只怕对面也难识得。”

“是啊,我们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安豫尘说完看了眼天空。

他看的方向是东海边小木屋处,这时贺秋水正被贺千里训话呐,无他…这丫头去隔壁村教孩子们认字,没想到被几个江湖中人撞上了。这本来也没什么,装做什么事都没有走就是,但是偏偏事情就没这么简单。

“秋水,跟你说了在外人面前不能现功夫。”贺千里瞪道。

“我当时正跟大家伙儿说着话,也没想那么多,翻手一抬就把东西抓在手里。当时距离挺远的,哪知道那些人居然能看得一清二楚。”贺秋水一样很恼,后悔得很。

揉着发疼的额角,贺千里泪流望天:“那些现在上赶着要收你做弟子,你说我们该怎么应对,那些武林中人一个个跟长了狗鼻子似的,而且咱们在这儿好问好找。”

嘿嘿然陪着笑好一会儿,贺秋水说道:“姐,要不我们上军中躲两天,跟陈北一说肯定能行得通。”

这主意倒可以,虽说军中不留女眷,但军中偶有探亲的亲眷来,营地内有一处专供亲眷们暂歇的营房。只是承人情终究不太好,尤其是自己刚刚拒绝没多会儿又上门去,她脸皮真没这么厚:“你去就行,他们又不认得我,我待这儿没关系。”

“我不去。”

姐妹俩商量一晚上也没个结果,贺千里不肯去,贺秋水也不答应,最后两人一整晚上都在发愁。早晨时安豫尘过来,一问之下就笑道:“我们家庄院倒是够大,正好家妹也想跟千里姑娘、秋水姑娘习武,我们得待上一年半载,你们就和家妹住一个院落,也方便照顾饮食起居。”

还不是寄人篱下,贺千里可不觉得在军中和去安家宅院里有什么不同,思来想去,贺千里决定提前购宅院,她虽然不打算住到军中,但完全可以住到驻军军营边儿上去。她就不信陈北到时候能袖手旁观,啧…她忽然觉得自己越来越无耻了呀!

而安豫尘见说服不了二人,也不多言,只是在置宅院上,安大少爷发挥了他的特长,庞大的家丁队伍以及人际关系网。才说要购宅子,第三天就已经什么都办妥了,一共选了三处宅院等贺千里去选。

天可见怜,安大少爷可是头一回为件事这么上心,下边儿的人自然也跟着重视起来。

最后贺千里选的是离军营最近的宅子,安豫尘四下看看然后说:“这间不好,离军营太近,早上晚上出操会吵得睡不着。”

“正好我们每天也得练功,不担心这个。”贺千里非常习惯于军队的作息,而且很熟悉军中的生活,毕竟她也是差点栽在军营出不来的人。

宅子只是普通民居,因久年没人住有些破旧,得好一番拾掇,不过实在便宜。贺千里之所以选这个宅子,主要原因就是便宜,才五两银子,不过修缮整理起码得花十好几两!

“安豫尘,你盯着我干嘛,我脸上是沾了饭还是沾了脏东西?”

安大少泪流满面中…

卷一 东临碣石 22.山间树

春季里正是采各类菌菇的时节,贺千里虽然不认得哪些可以吃哪些不可以吃,但是在李婶子在,这可是个无米也能为炊的巧妇。

这天吃完早饭李婶子便说道:“等会儿我把碗洗好再一块儿上山,这时节的野蘑菇最鲜嫩,炖鱼炖鸡再好吃不过。汤鲜肉香,保你们吃得不停嘴。”

“别说了,婶儿我帮你洗,洗完咱们赶紧上山去。”这是小吃货贺秋水,平时恨不能不沾厨房门,可是一听着好吃的居然能主动洗碗。

然后贺千里就蹲旁边看着李婶子和贺秋水洗碗,这时代洗碗可是个费工夫的活儿,寻常人家得涮完再煮,这时代没各类洗剂,不管洗碗洗澡洗衣服都是个费老鼻子工夫的活儿。

想咱中国古代唐宋元明清那些个朝代不是用皂角粉,就是用茶籽榨油后剩下的渣滓。别说这时代也有类似的东西,只是皂角粉贵得很,似乎是很珍稀的物件。普通人家用茶籽粉,这东西得煮水后再用,洗碗勉强还成,可要是洗头洗澡就难受了。

“我又不知道洗洁精和香皂怎么做,也不知道洗发水什么成分,就算把配方给我,全是一堆化学原料这时代可没有。就算是有吧,我也不知道怎么能配出来!”想想家里洗澡用的细皂角粉又快没来,贺千里就肉疼。

起先他们也想用茶籽粉算了,可是不管是她还是贺秋水都不习惯,那就只好忍痛买皂角粉喽,这东西用一个月能抵寻常人家一个月所有生活支出。

直到到山上时贺千里还在想这件事,不过再怎么想也没好主意,最后只得长叹一声无奈地仰面道:“活了小半辈子才知道自己是个废柴,还真是就两件事不会--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她这话让贺秋水和李婶子听得直捂嘴笑:“姐,你很有自知之明啊!”

“赶紧做采蘑菇的小姑娘去,回头我唱个歌儿赞美赞美你。”

“那姐呢?”

“我往里走走,看看有没有什么野果子野兔子,回头逮来吃。”贺千里一想起野兔子肉就想掉口水,冬天兔子不好逮,逢着有兔子逮的时候贺沧海这劳工又跑路了。

“野兔子,好啊好啊。”瞧瞧,这俩都不是会怜爱小动物的,像电视上演的男角色逮着个兔子,女角色不让吃的事绝对不会在贺秋水和贺千里身上发生。

径自往林深处走,不时有野鸟飞过,偶尔还能见着大型飞禽,贺千里就抬头看啊,看完就特伤心地说:“要是我会一阳指就好了,再不济弹指神通也行啊,到时候让你丫再飞来飞去,一掐手指头就让你掉下来做我的盘中餐!”

因为身边没人,贺千里也就没收住脚步,脚几乎不沾地地在林中穿梭。清晨的雾气在她身周如纱般弥漫,阳光从林梢偶尔投照下来,整片林子里散发着氤氲的七彩光华。

不知道走了多远,忽然听到林中有打斗声,贺千里脚下立马转个弯就要朝反方向去。只是她还没走开几步,那打斗声就越来越近,到最后她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两个人在林间边打边移动,身形无比漂亮,一个个都如燕穿柳一般轻盈。

“轻…轻功?”

虽然不像什么水上飘、踏雪无痕那么稀罕,但这确实是轻功呀,那两人凭着枝桠的力量在半空中移动,虽然不时要借力,但有时候三五米的距离也能轻松跃过。要是树枝很粗贺千里觉得自己再练些年也能做到,只是练的时候得防把自己摔死而已。

那两个人倒像是没看见贺千里一样,毕竟这时候山上有附近的村民再正常不过,在贺千里喊话的时候两个人已经飘出去好几十米,空留下贺千里张大嘴巴怎么也合不拢。

待那两人走远后,贺千里还在反反复复说着一句话:“去看…不可以,不去看…好挠心!”

“轻功耶,要是爷爷和外公知道,非得死了也从坟里蹦出来不可。虽然没武侠小说里那么夸张,可也没现代那么落伍。唉呀,究竟是什么让这样的功夫失传了呢?”挠着心还要去想传承问题,贺千里觉得自己也真是有闲心。

一甩脑袋,她决定还是不跟上去,这时一阵风吹来,不过多处传来流水声。贺千里探脑袋一看,她还记得这边和贺沧海一起来过,真是深山深处人际罕至的地方,草长得比人还高,刚才不觉得,现在反应过来才糊里糊涂。

好在这地方也来了许多次,不至于迷路,贺千里自觉方向感还是挺强,沿着小溪往下走不远再折个弯就能回到和贺秋水他们聚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