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隔壁那家怎么好像有人住进来。”胡家隔壁原是空屋,主家早已经搬去别处安家,胡宝珠和何川上街采买回来,就见人来人往地往里搬东西,看架势还不像是一般人家儿。
“可不是有人住进来,大年节底下还搬家,真是有钱爱折腾。听说是哪里来的贵人,家里有人在朝中做官。大家伙儿都在说,现在贵人们都爱往野角落里钻,就喜欢咱们这样天不管地不管的地方。”胡家婆娘也是听左邻右舍谈论,这才知道一些。
不过胡家婆娘不关心这个,她当然也想攀高枝,不过胡家婆娘有一个好,那就是攀不上的看都不看一眼,在外人看来这得叫“穷得有骨气”,在胡家婆娘这儿无非只是“攀着没好处”。没好处的事还得热脸贴冷板凳,胡家婆娘自然不干。
但是胡宝珠和她娘不一样,生在山窝里、长在山窝里,眼看着还要在山窝里过上一辈子,胡宝珠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所以她觉得自己必需要谋出路,而不是像她娘给她预定好的那样生活下去,太过乏味而且太没出息。
像她这样被人追捧着长大的姑娘,心气总是会高一些,嫁给何川她都觉得是种委屈,就算何川长相好又温和体贴,还有着一身好手艺,胡宝珠也照样委屈:“大川,过几天爹要回来,你去重阳关接爹,年关底下车马少,总不能让爹走回来,那可得好几天呢。”
“诶,宝珠你去歇着,走也走累了,我去给你倒水。”何川说完就转身出去,留下母女俩在堂屋里坐着。
待何川一走,胡宝珠就跟她娘说道:“娘,明年让大川和爹一块儿去跑商,做木匠能挣几个钱,还不如爹挣得多呢。”
“我替你们俩打算着,你爹这些年积下些银钱,明年让你爹和大川自己干,买些骡马,大川是木匠,自己就能把车打好,这也省了钱。你爹这些年跑商,早跑出门道来了。你就放心吧,不会让你跟娘似的过这苦日子。”胡家婆娘对自己女儿那真是没话说,亲娘嘛,跟做舅母当然不一样。
胡家婆娘自然不知道,自己这女儿还另有打算。
到冬月二十五,家家户户开始准备,福县有做年食儿的习俗。年食做好后要端去给左街坊邻居,家家互换。各家都得先打听别家做什么,这样三十儿的团圆饭自家就只用随便准备几样。
胡家今年做的是肉丸子,按说胡家婆娘没这么大方,但是今年胡宝珠新婚,得讨些好彩头。肉丸子用肥瘦得宜的肉和上鸡蛋、香菇、虾仁、面粉,下油锅炸得金黄香脆,年食儿做好后得趁热送。
送年食的任务归胡宝珠和何川,两人一东一西去送年食,提着篮子到门口,胡宝珠一指西边说:“大川,你去送西边,东边我去送。”
东边…东边就有那刚搬来的贵人!
只是让胡宝珠颇为失望的是,那家的贵人怎么敲门都不应:“怎么连个应门的门倌儿都没有,看来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刘财主家都有人守门呢。”
嘀咕完胡宝珠就转身走人,在胡宝珠走后,门轻轻开出一条缝儿来,里边的人探着脑袋左右看一眼后又缩回去。
片刻之后,门后便有了声音:“是胡家的女儿。”
“打到这起都没见到贺家那俩小孩,也不知道东西还在不在。”另一人说道。
“是啊,好不容易从曲九嘴里撬出话来,到地儿不见人。大哥,你说会不会是曲九骗了咱们。”
“不应该,知道这事的也只有曲九才不是什么情高义深之辈,余下的那些老鬼,一个个都拿着义薄云天的架子,死要面子活受罪。等咱们拿到东西,他们肯定抢得比谁都凶。”
“大哥,明天有庙会,我们正好趁机会去探探,看东西在不在这里。”
“嗯,看来也只好这样了。”
次日庙会,胡家上下清早就出门了,而隔壁的“贵人”闯着空门大张旗鼓找东西。
这的自然不是别的东西,就是贺千里让贺沧海放回来的匣子,那匣子按照贺千里和贺秋水想的,放一个既不起眼,又最光明正大的地方,主屋房梁上。
对于把匣子放会去,贺秋水想出来的主意让贺千里觉得脸红,她也看过不少推理侦探片儿,怎么就没人这心眼儿呢。
贺秋水说:“一件东西久放会有尘土,新撒的和本身有的肯定会不一样,所以哥哥看房梁上干净不干净,如果不干净把房梁打扫一遍,打扫干净后一两个月就会有尘土。他们家刚办完喜事,如果真有人去找,看到落的尘埃不多也不会多疑心。”
当时贺沧海就补了一句:“别留下手印脚印还有头发丝儿,鞋底的泥沙和身上的东西也记住一点儿别落下,小东西最容易坏事。”
所以当那两人找到匣子时,匣子上的尘埃和别处并没有不同,而两人还就真顺势往那仨小孩预计的方向去想。这匣子没钥匙打不开,两人自然把匣子取走,然后还撒些尘土让一切恢复原样儿。只是这俩人的手法,还不如仨小孩儿想出来的缜密。
有第一批人来,就会有第二批,那俩找匣子的人前脚才离开,没过多会儿就有人又找上门来,再仔细一看,却正是那胡家招郎的那个何川。他借口回来,四下里一翻,最后看到了房梁上的脚印,以及原本放匣子的地方那些明显与别处不同的尘土,而且尘土还很新。
“有人把匣子取走了!”何川一惊,赶忙出门,这时怎么可能看到人影。
“会是谁,曲九这个混帐到底告诉了多少人,老子回头非找他算账不可!要不是明里来会惊动那些老鬼,老子早把这一家子全剁了,哪里还会有这事,混帐!混帐!”何川骂完又忽然一乐,嘿然自语道:“老子总算还采着朵花儿,也不算太亏,至于匣子嘛,肯定会有风声,有人替老子从这取走匣子,老子还得感谢他,省得被那群老鬼追杀。”
远在碣石的兄妹俩自然不知道,眼下已经有人把匣子取走了,他们还匣子,其实多算是小孩儿心性。便是贺千里,也无非是推理侦探片儿看得多,非神神叨叨地要玩这么一出不可。
很多时候,人生就是这么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
因为取了匣子的人不敢声张,年节底下自然不敢动手,倒是让胡家过得个安稳年。
碣石那边,贺千里也早早预备好一应年节物品,虽然三人都是小孩儿,但年也过得有声有色。贺千里虽然什么也不会做,但她会花钱啊!
而且花起钱来非常算计,便是一个铜板儿也恨不能抠成几份花,眼下他们的银钱刚够过粗茶淡饭的日子,如果不算计着,肯定是有上顿没下顿。
“姐姐,你在门上贴的什么。”贺秋水指着贺千里贴在两个茅屋门上贴的对联问道。
“对联啊!”贺千里答得理所应当,她自觉自己的毛笔字还能见人,贺沧海不寄望,至于贺秋水,年纪还小也不指望,所以她就自己上手写。
却只见贺秋水一听是对联就捂了眼睛,只留出手指缝来侧脸看贺千里:“姐姐的字好难看,而且这什么对联呀,平仄不对,对仗不工,还好俗气呢。”
…
被一小屁孩儿鄙视,贺千里遂瞪着眼儿说:“怎么不好了!”
她懂什么对联,无非就是现代常见的那些,什么“招财进宝、紫气东来”之类,就是贴个意思。
小大人似的贺秋水背着手站在贺千里面前说:“上声对上声,去声对去声,入声对入声,姐姐你看…”
然后贺秋水就把对联细细点评来,最后贺千里被说得直点头,等她醒过味儿来时,狠拍一掌贺秋水的脑门儿说:“要觉得不好就自己写去,反正我就这水平,别尽在这品头论足!”
“品头论足,这个辞儿真好,姐姐有时候还是很有文采的。”贺秋水说完就进屋,就着桌上的红纸和笔墨刷刷写出两副对联来。
没对比还不觉得,一对比出来贺千里就脸红心虚得很,默默地把自己写的揭下来,让贺秋水把对联挂上。
眼下贺千里觉得自己越来越没权威,除了还能教这俩练武和想些挣钱点子之外,其他方面一直被鄙视,从未被仰视!
掀桌,她现在觉贺秋水才是穿的,她是一小土著呢!瞧人,同是六岁左右,人要文采有文采,要天赋有天赋,要脑袋有脑袋,要相貌有相貌,说起话来都有条有理。
最最关键是的人还有失忆的桥段,她什么都没有,哭!
卷一 东临碣石 8.开山拳
春节过后闹元宵,这些时候海边上占着地利,倒也不算太冷,虽然海风常来,但茅屋立在背海背风的山窝儿里,只怕就连台风来了也不必担心被吹着。
到元宵节时,贺沧海基本上已经可以提着两桶水上山下山不歇气儿,而且桶里的水涓滴不洒。步法上,贺沧海也有很大进步,至少一趟下来不会把树枝撞得东倒西歪,也不会湿透衣裳,对贺沧海这惯用蛮力的人来说,这已经很不错了。
上元一过,贺千里就说道:“哥,从今天开始教你开山拳,不过上山下山的练习还是不能停,有道是练功千日疏于一时,所以一天也不能歇知道吗?”
这话也就对贺沧海说说,对贺秋水她是不说的,至于对自己那就更不说了。练是经练,不过练习技巧和力量是完全不同的练法,技巧需要悟性,力量则真是需要坚持不懈。
贺沧海一听说有招儿练,高兴得很,至于提水上山下山,现在对他来说完全是小菜一碟:“知道知道。”
大开大合的开山拳,需要的其实仅仅是力道,它直来直完,技巧有但是比起大极、长拳一类,它的技巧几乎可以忽略。开山拳就是以力降会,招式干脆利落不花哨,开山拳只需要你力量足够,那任何花哨的招式都可以一拳过去,打得人满脑袋包。
其实真到了力拔山河这境界,开山拳都不需要,随便抡俩几百斤的大锤,一锤砸下去谁也受不住。如果打群架,那就得用流星锤,一舞起来谁敢近身,不是找不痛快嘛。
说起来,剑好看,刀霸气,暗器出其不意,可流星锤最打群架,等舞得针扎不进水泼不进时,抽冷子拍倒一个,再冷不丁放倒一个,当真是群殴群架必备!
“开山拳说是一力降十会,但它还是有点儿技巧的,比如肘腕臂,还有手上想要有力道,得从脚上开始发力,你这样光靠手是不行的。人的手能有多大劲儿,你得从脚带动身体,然后把整力道发在拳上…就像我现在这样,你试试。”贺千里示范完后觉得自己用这开山拳,简直比花架子还要更花架子一些。
但是贺沧海一比划,自己踅摸几回,不断熟悉招式,并且按贺千里说的那样去感觉力量从脚到腰背,再到臂、肘、腕,然后发在拳上,再一拳砸出去,居然有了破风之声。
虽然破风之声和海边风大到底有些关系,但至少说明速度、力量都已经达到了要求,现在贺沧海还缺对开山拳的领悟。不论什么功夫,了然于胸是不够的,就像贺千里似的,一招一式她能倒背如流,但一点儿用没有,所以的招式都需要领悟,领悟后才功夫,而不是招儿。
“哥哥好厉害。”贺秋水这小狗腿子在旁边拍掌叫好。
惹得贺千里瞪了她一眼说:“练你的太极拳,最近的套路都很复杂,你上点心好不好,老是分心二顾。你这样练功快是快了,可还不如哥一步一个坑儿来得好,速则不达,秋水你是太快,所以到现在还是个练招儿的!”
她说的这些话老成得很,完全不像是小孩能说出来的,但是架不住另俩也是小孩儿。贺沧海在观察力上纯粹是零分,而另外一个说话比她还鬼精鬼精,所以完全没人对她说话老成表示疑惑。
当然,她在外边儿还是尽量像个小孩儿,贺秋水其实也一样,俩人在外边,就是典型的六岁小姑娘。
见贺千里训话,贺秋水就朝贺千里做个鬼脸,然后继续老老实实打着自己的太极。
“姐姐,练好了可以我们可以飞吗?”贺秋水终于问出句小孩儿话来。
“不可以。”反正贺千里没见过会飞的,不过小二层楼下来屁事没有倒是常见。至于像电视武侠小说里演的那样枝梢水波上飘飘然来去,那只存在于电视小说里,现实里没见有这样儿的。
“可是江湖中人不都是飞檐走壁,高来高去吗,为什么我们练得这么辛苦还不能飞。”贺秋水又问道。
辛苦…贺千里瞪了一眼说:“你还辛苦呢!”
颇为不好意思地笑几声,贺秋水说:“我继续练,我继续练…”
倒是贺沧海接着话茬子问道:“千里,为什么不能飞。”
“飞,说书人讲的故事里侠客们才会飞呐,你们要想知道为什么咱们不能飞,得先逮个能飞的活体给我,到时候我再告诉你们为什么!”贺千里如是回答。
于是那俩都老实了,继续各练各的,这俩看来也是只听过传说没亲眼见过。
至于生计,除了贺千里卖鱼、贺沧海打猎外,他们又添一项新的收入来源——贺秋水给一家成衣铺做衣裳绣花儿,给的价钱还颇高。这高当然也是相对他们现在的情况而言,其实一小孩儿去,怎么都要克扣一些,虽然这三人去成衣铺时说的是:“娘病重,不方便来,这才让我们拿来卖。”
但该克扣的人可没手软,三小孩儿也知道不能多说,万一要知道尽是几个小孩儿人还不定怎么克扣,道是无奸不商嘛!
辗转到夏季时,贺沧海的开山拳打得有形有意,只是贺秋水的太极拳依旧还停留在练招的境地半些没进境。
这日三小孩儿在街上听来一个消息,说是福县出了桩大大的命案,现在各地都发下来海捕公文,这命案的事主不是别人,正是胡家婆娘。
“那胡家婆娘惯常和邻里处得好,却不知怎么死在了邻居刀下。”
“我听说是为一件东西,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邻居,为一件东西…
估小孩儿互相看了一眼,到暗处时各自抖了抖,不是他们要胡思乱想,实在是这事儿听着都像是为那匣子而起的。
“姐…姐姐,不会是…”贺秋水一紧张就说不话利落话儿。
“别胡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贺千里也没敢让她说完,连连摆手,还特意把“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多说了几遍。
如果说这件事只是让他们吓着,那么接下来几天有人在镇上打听贺大山和贺二丫就让他们有些惶惶不可终日。
幸好仨小孩儿在街上,人都连姓都不知道,只从仨人彼此叫唤里知道他们的名儿:“别紧张,这镇上都没人知道咱们姓什么,以后如果有人问起,我们就说姓何。他们只知道咱们是兄妹俩,可咱们有仨个,应该不会疑心到我们头上。”
不过这样一折腾,仨人也没敢再改变日常作息,不过该卖鱼的还得卖鱼,该做衣裳的也不能停下,要不然更扎眼。唯一改变的是,三人练功都比从前更认真,尤其是贺沧海,一套开山拳几可碎石。
这日在镇上,贺千里明显觉得有人在周围盯着自己和贺秋水,贺沧海把东西送来就回山上打猎,所以贺沧海不在这儿。等到下午时,才有人装作不经意似地走过来,买了几串烤串然后又装作极不经意地说起:“诶,你们知道那叫大山和二丫的兄妹俩吗,我是他们的亲叔叔,听说胡家出事特地来找他们的。找遍了好些地方都没见踪影,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
“大山、二丫,这镇上有好多叫大山和二丫的,你问的是哪个?”贺秋水多机灵,小脸儿一撇天真无辜地反问那人,这比说不知道效果好上太多!
那人愣了愣,笑道:“兄妹俩姓贺,噢,对了,你们叫什么名姓?”
“我是何千里,这是我妹妹何秋水,我们俩还有个哥哥叫何沧海,本来还有娘亲的,可是…”贺千里话没说完眼泪就哗哗往下掉,那悲恸模样,只怕是好亲妈来了都得以为自己有个好歹。
“姐,别哭了,你一哭我也想哭!”贺秋水也是实力派,眼泪说掉就掉,要是贺沧海来了肯定没这效果,那家伙哭不出来。
来问的人见俩小姑娘哭成一堆,周围的人又指指点点,遂安慰了几句转身离开。贺千里可没停下,非得哭得闻着伤心见着流泪,真以为她们死了亲妈不可。
她不停下,贺秋水就跟着嚎,最后…原本要卖一天的烤串中午就卖完了,还多收下许些银钱,这让贺千里差点决定改行唱戏,碣石镇上有钱人真多啊!
俩姑娘一回海边就合计着弄了个骨灰坛子放在屋里,还有模有样地供起来。不但这样儿,贺秋水还用几块儿旧布头做了几身大人穿的衣裳,从里到外都有,连线都用的是旧线。
最后两间茅屋里用许多零零碎碎地东西摆在一块儿,用以证明从前真有个成年女人生活在这,而且是病死的,破药罐子和药渣儿他们都没落下!
至于这些从哪儿来,想想办法总会有滴~
以至最后贺沧海回来都有些受不了他这俩妹妹:“你们俩用不用这样,把这屋里摆得乱七八糟。”
“就是因为原先太干净齐整,一看就像是刚搬来,这样就不像了!”
事儿做缜密些总没错,有时候一点儿疏漏就能满盘皆输,贺千里只是不想惹上麻烦,那些江湖中人动刀动剑——她很怕疼的!
卷一 东临碣石 9.数寒暑
嘉淳二十五年间,希朝对南翼国用兵,各地遂纷纷征兵,这一年贺沧海十五岁。
十五岁的贺沧海看起来更像是十八、九岁,身高一米八有余,按古人的话说那就是堂堂七尺男儿,虽然还不足,但也不远。
练开山拳五年多下来,那身力气得到充分发挥,现在给他一根结实的木料,他能扛着木料从山顶下来,视山路如平地,最重要的是木料上还坐着贺千里和贺沧海。
现在的茅屋也鸟枪换炮,已经成了原木小屋,还是倍厚实的双层,中间是草木混泥土而成的土墙,别看东西糙,但住起来那叫一个冬暖夏凉。
“姐,不能再哥扛木头,再扛往哪儿放。”贺秋水虽然觉得坐在木头上被贺沧海扛下山很好玩,可一看木屋前边儿那堆得跟小山一样的木料,她就得发愁,再堆下去她那些花花草草可就得受压迫了。
“知道了,正好明天买把新锯,让哥把木头收拾好再盖几间木屋。这回咱们盖小二层,春天住楼下湿气重,还是楼上舒服。”贺千里就这么先打算着,反正贺沧海也没什么事儿干。
这几年贺沧海除了学得一身好功夫之外,还在木工上自学成材,这山窝里的木屋全是贺沧海没事时盖的。渔民们看了那是笑得嘴都合不拢,不用钱白给盖,又漂亮又结实,现在已经有两户人家搬过来长住,兄妹三人也因此有邻居作伴,这日子过起来就更是有滋有味儿。
对于贺千里的回答,贺秋水还是叹气:“姐,盖那么多木屋干什么,将来你打算找个姐夫,生好多好多小孩儿,然后把屋子全装满吗!”
拧头瞪贺秋水一眼,贺千里道:“我这是给你和哥预备着,你才这么大点儿就有人惦记,我要不先准备,将来会来不及的。”
比调侃人,十个贺秋水也不是她的对手,贺千里甩胳膊轻轻一晃,贺秋水那招儿又被她化解了去,连带着她再轻轻一带一推,贺秋水倒退好几步才站稳。
站定后,贺秋水顺势收招儿,颇有些不服气地道:“哼,姐每回都用这招赢我,我不干。”
笑眯眯地也收了招,贺千里挑眉说:“你不干也不信,明明都是这招儿,你说你为什么老能着这道呢。你再不仔细想想,我都想干脆替你想好。”
“知道了,姐又说我没用心嘛!放心放心,明天我一定赢。”贺秋水说着转身去看昨天挖好的坑今天有没有东西。
这几年他们还是主要靠吃海,只不过三人都不再天天上镇上卖东西,而是隔一段时间去买些皮毛和山里海里的干货。其实最主要的收入来源,还是贺千里做的那些腊鱼、腊肉、薰干、烟笋,这些东西在镇上还颇受欢迎,现在每过几天镇上的酒楼饭馆就会派人来收。
“千里,你看…”忽然一边的贺沧海大叫这么一声。
贺千里回头一看,没发现什么异常,遂问道:“怎么了,什么也没看见啊!”
只见贺沧海白她一眼,然后指着身上的衣服说道:“你看,今天衣服没有湿,一滴水都没沾上。”
“诶,是耶,哥你终于过关了!”学了五年要是还不过关,贺千里都得替自己脸红,这可是她教的啊。
两兄妹好一通高兴后,贺沧海又和贺千里一块儿练了一套太极拳,练完太极拳后贺沧海站着半晌没说话,末了琢磨着说:“千里,我觉得太极拳和开山拳路数虽然不一样,其实技巧上的东西可以相互借鉴。”
怎么借鉴?贺千里思来想去都觉得这完全不一样的招式,根本没有借鉴性:“哥,你借鉴个给我看看。”
“你看,这一招也可以这么用…”贺沧海打的是开山拳,但明显借鉴了太极拳里某个招式,先退再卸后击,开山拳里没有这样迂回的招式。
一招下去,一人合围也抱不下的树桩就这么碎成渣铺满一地…
看完后贺千里张大嘴愣神,她实在没想到,其实贺沧海是个有武学天赋的呀,虽然就天赋未免迟钝了点儿。幸亏刚才她没说不能借鉴,果然不能太武断:“哥,你是正确的,继续领悟,其实天下武功学到至处,道理都是相通的,都是以拳、掌、剑等各种形式带动全身的力量致敌。所有招式到最后都可以是虚的,实实在在的只有力量、速度,以及运用力量、速度的技巧。”
被忽悠了的贺沧海连连点头,在他心里贺千里被神仙点化过,那说的就都是对的。所以贺千里让他干什么,他从来不投机取巧,说做十成不会少一分,也因此贺沧海才比贺秋水这聪明得让人咬牙切齿的姑娘修为更精深一些。
“沧海哥哥,我也要学。”说话的是石娃子,新搬来那两家其中一家的孩子,才六岁,生就一副正太样儿,那小瓜子脸儿看着就…很受!
“石娃子,你想学什么。”贺沧海一只手就把石娃子举起来,然后两只手轮换着把跟扔球一样扔石娃子。
石娃子一边“咯咯”直笑,一边说道:“我要学沧海哥哥,像哥哥一样,一拳就把木头砸碎,这样就不用劈柴了!”
掂着手里那小份量,贺沧海摇头说:“你这六岁没我当年一半高,没我当年一半重,还没我当年一半的力气,你学不我的可学不了。你还是跟着姐姐们学,姐姐们的功夫也很好,又好看又厉害。”
“喂喂喂,石娃子,你爹娘可指着你识文断句,将来好考秀才中举人当老爷呢,你可别乱打主意,老实跟着你秋水姐姐念书。”贺秋水这聪明劲不止在武功上,在诗词歌赋上也有一手,附近的不少人都知道有贺秋水这么个小小才女!
萌正太扁扁嘴,原本还挺高兴的脸顿时间垮下来:“我不要,念书好难的,昨天学的昨天晚上就忘了,秋水姐姐会骂我笨的。”
“我什么骂你笨了,我天天被千里姐姐骂笨,怎么可能这么骂你嘛。这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贺秋水提着两小桶海货走过来说道。
“行了行了,别拐着弯说我。”贺千里看着桶里满满的海货,回头看着贺沧海说:“哥,我看最近得上一趟镇子把堆着的东西都给卖了,再过段时间雨水多,存放不好容易坏。”
“行,那明天去,我去把车点上油,明天咱们一块儿去镇上。”贺沧海说完顺手把贺秋水手里的桶提在手上,然后转身向木屋方向走去。
这时贺秋水看石娃子一眼,忽然想起桩事来:“姐,石娃子他们家让我给取名字,你说取什么名字好?”
名字…贺千里琢磨着自己取的名字都属抄袭,再帮人取名字还得抄袭,还是不祸害金大侠那点儿东西为好:“让你取嘛,跟我说什么,自己解决。”
“不是姐更会取名字嘛,姐给哥给我取的名字都好,沧海、秋水,多好听啊!姐,你就再帮石娃子也取个名字呗。”贺秋水的意思是,既然取得这么好,那就别推辞了。
…
抄袭果然有罪啊!
“石娃姓杨是吧,杨过…”看着石娃子那正太脸,怎么也不像古天乐,贺千里是看古天乐版神雕长大的,所以赶紧摇头把这名字掐了:“杨康?这个可不行,石娃子你这白面小生样儿取什么好呢!”
最后她还真想着一个名字——段誉,琢磨着给改改,贺千里点着头说:“那就叫杨端誉。”
说着贺千里还在沙上把字儿写出来,贺秋水一看点点头,然后又摇头说:“这名字很好,像是个学文的名字,只是姐的字寒碜点儿。”
“以后别找我帮你,帮你忙还嫌我字难看。”如果说贺秋水在武学一道上没什么太大进境,那么贺千里的字和她这武学进境有得一拼,一直就很挫,从未进步过!
于是贺秋水又赶紧陪笑脸,回去时顺便把石娃子送回家告知名字,两人回到木屋时把海货收拾好,然后该晒晒该腌腌。
等到次日去镇上时,兄妹三人驮着一整车山货海货,到镇里先去固定的几家酒馆饭店送了,余下的卖给食杂铺子。然后兄妹三人找个地方先吃饭。
“吃完饭我去买锯和木工用具,千里,你和秋水在镇子上看看,有什么要买的一起买,省得来回折腾。”贺沧海说道。
“行。”
饭菜上来时,三人安安静静吃饭,这规矩是贺秋水带来的,吃饭时一不准说话,二不准碗筷出声,三不准吃相难看。起初贺沧海和贺千里都非常痛苦,但是贺秋水那时候小,一不按她说的办她就哭天嚎地,没办法,两人只好按着她说的办,渐渐地也就习惯了。
三人安静地吃饭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让人禁不住抬头去看,究竟是怎么样一队人,多数人都想应该是纪律严肃、军容整齐的军人。
但从门前而过的,却是身穿私府衣着的侍卫…
众人遂小声议论,碣石镇上不乏富贵之人,也不缺有见识的,便听得有人说:“看起来像是京里来的,怕是哪位贵人的随从。”
(看看看,男主要出现鸟~~~~~)
卷一 东临碣石 10.靖远军
侍卫过后并不见骑在高头大马上甲胄鲜明的王孙公子,那队侍卫只匆匆经过,如朝露来,如潮水退,很快街面上便恢复平静。众人也很快不再谈论这件事,毕竟有那样的私兵,想来主人也不是他们能随便谈论的。
“诶,你们知不知道,听说今年在我们这一带征的兵会编到豫亲王那儿去。”
“消息实不实在,要真是豫亲王,是不是应该让我那不成器的二小子去试试,说不定能成。”
“拉倒吧,豫亲王带的兵那是升得快死得快,要有真本事,三年一将军,五年一元帅。你看左路元帅不就是从豫亲王营帐里出来的,可人一身好武艺,要谋能谋,要断能断,打起仗来一点儿不含糊。你的二小子在咱们镇上倒算是能文能武,可放到豫亲王帐下,只怕还是不成,豫亲王帐下雄才辈出,这个谁不知道。”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贺千里对这个并不关心,碣石镇远离边关,近海近京,真要打到碣石镇来了,只怕整个希朝都差不多玩完喽。所以眼下她只需在碣石安枕高卧就成,不用去操心天下是不是太平,反正眼下碣石镇是一直很太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