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瑞安看过来,不经意挑挑眉,转了转脖子,望着她笑。

“希望池小姐这种人,也要为做假证付出代价!”

池月回视:“乔瑞安,你会不得好死的。”

乔瑞安:“法官大人,他藐视法律,口出恶言,当庭诅咒我!”

池月手指微攥,讽刺一笑,“面具总有撕开的时候,希望你在听到死刑判决的时候,还能保持这从容的表情——”

审判长法槌重重一敲,打断池月的话,“请双方都克制情绪,不要做对本案无关的论述。证人,你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池月深深睨了乔瑞安一眼:“没有了。”

……

有了池月的预防针,当池雁站上证人席的时候,很多人都对她都有了情感上的倾斜和同情。

池雁还是害怕,言行十分畏惧。不管侯助理和池月在开庭前给她做了多少工作,她仍然无法坦然去面对。除了偷偷瞄猴子和于凤,不敢面对审判长、公诉人、辨识人的眼光。

当凶手的脸,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她也不是出声指认,而是……瑟瑟发抖。

好在,事前辅导起了一定作用,尽管害怕,她情绪还算稳定,低垂着脑袋,用极为细小的声音,叙述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与池月的讲述基本一致。

只不过,主角变成了她自己——

控辩双方的律师都早早做过功课。

辩护人当然地做了举证,认为池雁不必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属于无民事行为能力人,她的证词不能做为证据和判定案件的参考。

控方则是有条不紊地当庭出示了权威鉴定结果,表示池雁是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可以进行与她的智力和精神健康状况相适应的民事活动,并做出清晰地表述。

又一次,当庭争执。

池雁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拿眼不停地瞅猴子。

猴子脊背上都是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紧张,就像看着自己孩子在面临生死考验那般,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庭审过程,对乔瑞安充满了厌恶。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恨不能冲上去把那王八蛋撕成渣渣。

“猴子!”

池雁突然喊他。

她的行为,有时不可控。

但是如果她在法庭上失态,会影响法官对她精神状态的判断。

侯助理一急,脑门上都是汗,不敢回答,只能拼命朝她眨眼睛,示意她安静。

池雁听话地点头,突然指着乔瑞安,“猴子,就是这个人……就是他,他欺负我。”

在她迷茫的世界里,可以控制天猫天狗和变出零食玩具的猴子,已经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大英雄,就像多啦A梦之于大雄,猴子之于她是最好的朋友,猴子会无时无刻的保护她,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把伤害她的坏人指给猴子,这只是一种本能的行为驱使。

可是,看到她这副滑稽的样子,乔瑞安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

“这就是你们用来证明我犯罪的证人?对不起,我知道嘲笑一个疯子有失风度,但我实在忍不住了,因为这一切太可笑。如果一个疯子都可以随便指认别人,那这个世界还要法律干什么?”

他笑着笑着,突然就激动起来,用了极尽侮辱的语言,又嘲弄地笑:“审判长,在座的各位,我乔瑞安要什么女人没有?会去强丨奸一个疯子,一个神经病。不!如果我真做了这样的事,我才是疯子,我才是神经病!”

池月说她受不得刺激,他就专门说一些刺激她的话。

审判长皱了皱眉:“被告,请控制你的情绪。”

乔瑞安像是气到了极点,一副被人冤枉的委屈,那一只被乔东阳戳瞎后重新整形并安装上了人工眼球的眼睛,眨着一片灰白的冷光,看上去极是狰狞,

像极了池雁噩梦里的魔鬼。

她整个人呆住,

耳边,有一个声音传来。

“扒啊!全部给我扒干净!”

“多大了,有没有男朋友的,这么生涩,不会是个稚儿吧……”

“哥,你先上!”

“哈哈哈哈,是兄弟就不要分你我,来啊,一起!”

记忆里的声音与眼前的声音高度重合,把池雁带回了那个没有月亮没有星星的沙漠夜晚,胡杨树被风吹得弯下了腰,她的月月睁着惊恐的双眼被绑在树上,拼命的挣扎,呜咽,双手都磨出了血,

而她,

她在哪里?

她不确定自己还在不在,疼痛的是肉丨体还是灵魂,那一声声呜咽是她的恐惧还是胡杨的悲呼。

“饶了我吧……饶了我……求求你们……饶了我……”

池雁突然哭了出来,抱着自己双臂,整个人软了下去,扶住桌腿儿都站立不住,呜咽声从喉管里发出的声音某种动物的低低鸣叫,一声接一声,抽泣着,说些碎叨的话,听不清,不够完整,但任何人都能看到她情绪的崩溃和爆发。

检察官扶住她,温声安慰了两句,最后审判长只能让人把她带出去。

……

池雁走出审判庭,就看到池月在外面等她。

“月月——”她长声喊着,朝池月跑过去,紧紧拥住她,大半个身子挂在她的身上,抽泣着说:“我…我哭了……月月,我是不是很笨……很没有出息。”

池月替她擦着眼泪,谢过了送她出来的法警,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不会的,不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不知道,我刚才也哭了呢。”

池雁一愣,猛地抬起头来,脸上还挂着泪,但是语气已经明显轻快起来,“真的吗?”

池月:“真的。”

池雁抽啜声一下一下的,明显有了紧张,“你也是被吓的吗?”

池月迟疑着点头,“是啊,好吓人。我被吓坏了。”

“不怕,月月不怕。”池雁反过来宽慰她,然后警惕的回头看了一下,悄悄对池月说:“坏人已经被抓起来了。关在一个大笼子里,我和法官大人说了,我都说了……我说得可清楚了……”

池月鼻腔有点酸,“姐姐,你真厉害。”

“嗯!”池雁重重点头,轻轻拍她,“我可厉害了,我会保护你的,月月。月月?你怎么哭了?月月不要哭……不要哭……月月……”

声音越发哽咽,最后,她自己哭了出来,像个孩子似的紧紧抱住池月。

“你肯定是吓坏了,我知道,你肯定是吓坏了……月月不怕,姐姐在这里……姐姐可厉害了……”

池月吸着鼻子,不想哭,不想让池雁难受,但是眼泪就是不听话的往下淌,她知道这是庭审时紧张的神经得到了释放,哭,有时候是宣泄是一种好办法,可是她不愿意池雁看到她哭。

“好……我们都不许哭。”

“嗯嗯,我们是好坚强的女孩子。”

“是的。我姐姐最棒!”池月掏出纸巾,又为她擦眼泪,“我们去那边坐一会儿。”

……

姐妹俩个一直在等。

枯燥的等候,未知的结果,徬徨、无奈。

池雁的状态渐渐稳定下来,她靠在池月的肩膀上,还在时不时抽气,“月月,猴子和妈妈为什么还不出来?”

“快了。”池月故作轻松地朝她微笑,“要惩罚坏人,法官大人肯定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可是我都说清楚了呀?我都告诉法官大人了。她是不是不相信我?”

“他肯定是相信你的。”池月看着她的犹豫和紧张,“但我们要多给他们一些时间。”

“嗯!”又是一个重重的点头,池雁眼珠往天花板看着,

沉默了好一会,她突然嘟着嘴,叹息了一声,“可是,我都想猴子了呢?不知道他有没有帮我打那个坏人。”

“会的。”池月一笑,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学着乔东阳对待她的样子,在池雁的脑袋上轻轻揉了一揉。

她以前奇怪乔东阳为什么总爱这样摸她脑袋,像摸小猫小狗似的,现在做出这个动作,她才发现这是从心底里生出来的宠溺,自然而然的,想要这样表达。

……

池月在外面忐忑的等到十二点。

上午庭审结束,乔东阳、侯助理、于凤一起走了出来。

在他们在后面,跟着乔正崇,乔家大房和三房几个人。

池月绷紧的弦像人弹拉了一下,她带着池雁迎上去,问:“怎么样了?”

乔东阳轻轻拍下她的肩膀,“下午接着审。”

“下午能出判决结果吗?”

“恐怕……不能。”乔东阳眉头皱了皱,“案情复杂,什么时候审结得看后续的审理情况。可能一天,两天,也可能好几天。”

几天?

曾经觉得六年够长。

现在觉得,几天,如是几年。

……

对他们来说,上午的庭审还算顺利,尤其是池雁。虽然她在法庭上有些情绪失控,但没出什么大的纰漏,这就是解决了大问题。

猴子边走边安慰池雁,很快她就有了笑声。

为了配合猴子,不让池雁有心理负担,几个人走在前面,有说有笑。

反之,后面那一群人,在几名记者的围追堵截中,一个个拉下脸,一句话都不说。

池月抬头望天。

阳光微暖,秋风送爽。

今天是个好日子,也一定会是个好的开端。

“东子!”乔正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成功让乔东阳停下了脚步。

他慢慢回头,看着乔正江没有说话,也没有叫三叔。

乔正江叹口气,快步走过来,“咱们一家人闹成今天这个局面,我这个做三叔的,看着真是痛心……东子,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不论瑞安的案子结果怎样,我希望大家能冰释前嫌……”

“这话你应该去和乔正元说。”乔东阳对乔家大伯直呼其名,对乔正江也不给好脸色,“三叔与其花时间在这儿跟我墨迹,不如多去和他沟通沟通,看他能不能接受儿子被判死刑,还和我冰释前嫌。嗤!”

从头到尾,乔正江被呛得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他站在原地,乔东阳和众人却走得很快,不仅是他,连乔正崇他都没有多看一眼。

……

乔东阳预料的不错。

由于涉案人数众多,被告人乔瑞安又涉及多项罪名,都需要一一审理,而且案情跨越三省数地,时间跨度八年之久,案件复杂,庭审一共进行了四天半,三十多个小时。

这是重案一号今年的重头案件,从调查取证到固定证据材料,卷宗堆起来比一个成年男人都高,单是审查和逮捕意见书都达到十几万字,检察院也极为重视,公诉案件审查报告书用了五万多字,就连起诉书都写了近万字。

法槌落下,

铁证如山。

果然如权少腾所说,办成了一个铁案。

庭审结束当天,法院对案件进行了公开宣判。

乔瑞安罪行累累,性质恶劣,危害极大,令社会震惊。

一片哗然,

当天,各大媒体对乔瑞安案件进行了详细的报道,其中细节部分各有出入,甚至有一些捕风捉影的地方,但是,结果一致。

被告人乔瑞安犯故意伤害罪、故意杀人罪,强丨奸罪,诬告陷害罪,数罪并罚,一审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

------题外话------

抱抱看文的小仙女儿~~

因为作者本人也不是法律工作者,文中诉讼相关部分,力图严谨,但是为了配合剧情,可能仍然会有细节上的错漏…………大家将就看~~~:)

其他情节也是一样,一般作者都会认真查实资料再下笔,但仍然可能因了解不够,对专业内容班门弄斧,欢迎指正!!看到问题会修改的,嘿嘿~

344 湮灭

不出太阳,申城的天空阴蒙蒙的,像盖了一层灰色的幕布。

小木屋边的菜地里,撒下的种子发了芽,在一个个整齐的窝里泛着青葱的绿意,嫩嫩的,喜得人心里发醉。

池月很珍惜一家人的劳动成果,浇水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用力过猛把苗儿浇坏。不远处的小木屋,炊烟袅袅,是于凤在做饭。池雁坐在田埂上,叼着一根结了草籽的狗尾巴草,望着天空发呆。

时光静谧,生活在静止中,有了不同的意义。

乔东阳拎着一桶水过来的时候,池月正蹲身仔细观察着她的鸡毛菜苗儿。

“看什么这么入神?”他问。

池月回头看他一眼,指了指嫩绿的鸡毛菜,“看着这些菜,有没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乔东阳:“还好。”

黄沙里跋涉出来的孩子,对绿有特殊的冲动和情感,池月能理解他的不理解,笑叹一声,就着水桶里的清水洗了手,拉着乔东阳慢慢踱步过去,坐到池塘边的椅子上。

“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回来看看我的小女人在疼爱哪颗鸡毛菜。”

“……”池月轻笑着,扬起胳膊舒展舒服身子,悠悠然地说:“必须得疼爱啊。有了它们,我都有一种提前进入退休生活的感觉了。”

这一点,乔东阳认同,“你最近有点中毒了。”

“嗯?”池月抬抬眉,“有吗?”

“有!”乔东阳望着她的脸,视线温和柔软,“庭审后,你在家里待的时间比在公司还多。”

呃!

池月笑了。

“不是闲着吗?如果有事,我就去了。”

实验室需要的三维实验设备还没有运到。就算运到了,这个部分池月也插不上手,她能做的只是帮乔东阳整理资料和打理工作日程等琐事,而这些,其实侯助理就可以做得很好。

在于凤和池雁还没有离开申城前,池月想尽可能多的留出时间陪她们。

乔东阳理解,但是吃醋。

“你爱你的菜,超过我了。”

“你吃醋的段位又上升了啊乔先生。你居然会吃一颗鸡毛菜的醋?”

“不是一颗,是无数颗。”

池月哧声,“那我劝你赶紧爱屋及乌,提前进入中老年生活状态,和我一同爱上鸡毛菜吧,要不然,你会一直吃醋下去的。”

“哼!”乔东阳白她一眼,牵过她的手,翻过来瘫在自己的掌心,看了片刻,又重重捏了捏,“手变粗糙了,池小姐。”

“乔先生会嫌弃吗?”

“会。”乔东阳把拿过凳子上的水杯,递给她,“喝点水。”

水的温度刚刚好,入口舒服,正如住在这小木屋里的每一天,一切都刚刚好。

在这里,池月不去关注新闻,不关心八卦,除了偶尔在“亚洲五美”群里聊几句,基本不和任何人联系,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状态,把她修炼得像一个隐世高人。

她喝着水,开始规划,“乔东阳,等咱老了,就住这里来吧?自给自足……”

乔东阳沉默。

漆黑的眼,专注地盯住她。

池月愣了片刻,思维从悠远的天空和碧绿的池塘中回神。

“干嘛这样看我?”

乔东阳从她手里接过杯子,目光飘向别处,懒懒散散地笑,“不住月亮坞了吗?”

他状似不经意的语气里有太多的情绪。

池月双唇紧抿,看他许久,“你想说什么?”

“这口小池塘不是月亮湖,这些田地不是月亮坞的大片绿地,这个小木屋也不能让更多人安居乐业……”乔东阳的目光愈发深邃,以使于池月从他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倒映时,脸上都是带着大片阴霾的。

不。

也许此时的她,正是这般模样。

原来他以为她醉心于这一片田地池塘,是对月亮坞计划的一种情感转移吗?

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池月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