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东阳……”池月喉头发哽。

“别伤心。我会难过的。”他轻抚她的脸,“你要好好的,知道吗?我不在身边,不要去欺负无知少男。”

“……你说的什么屁话!”池月横他,“什么时候了,还玩笑。”

乔东阳却浑不在意,抓住她的手腕,往自己一拉,池月猝不及防,倒在他身上,看着那一身绷带和夹板,他没有痛得出声,她到是倒抽一口气,挣扎着就想直起身。

“乔东阳,你是不会痛的吗?”

“会。嘶……好痛。”乔东阳似笑非笑的叹口气,另一只手缠上来搂住她的腰,看她的双眼里,快要溢出的是思念与眷恋,“不要动,让我抱抱你,我就不痛了。”

“我不是灵丹妙药。”

“你比灵丹妙药还有用。”乔东阳身子无法动弹,脑袋往上凑了凑,想亲她,可是动作只完成一半,又僵着脖子倒下去,用一种极为吃力苦逼的表情看着他,可怜巴巴地讨亲亲。

“你亲我一下。”

池月脸颊发红,觉得背后权少腾的目光能扎死人。

“不要。”池月嗔她,“我们在说正事。”

“这就是正事。”

乔东阳坦然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看向坐在门口的权少腾,“能不能麻烦你,闭上你的钛合金跟?”

“不能。万一我闭眼,你就飞了呢?”

乔东阳看着他,磨牙,双眼厉色。

权少腾毫不在意他吃人的目光,挤了挤眼,慢条斯理的笑着,换一只腿叠放,“你们继续吧。我还没见过真人版的。学习学习,也不错。”

“……”

池月快尬死了。

她想从乔东阳身上爬起来,又怕弄到他的伤口,只能小心翼翼。

“乔东阳……”

“他要看,就给他看。”

乔东阳凉笑一声,那只扶在她腰上的手,突然抬手扼住她的脖子往下一拉。

“呀!”池月怕弄痛他,不敢抗拒,只能就着他的牵引力,低下头,吻在他的唇上。

她睁大眼睛。乔东阳也是。

两个人近距离的四目相对,有点……诡异。

然后,池月就看到乔东阳眼睛里的促狭。

“闭上眼。”他说,嗓音里夹杂着一丝压抑的情绪。

池月突然有点难过。

在一个亲热都需要被人监视的地方,他得多难受才能笑着来讨这个吻?

有什么可纠结的呢?

她轻轻压在他身上,尽量不用力。闭上眼,贴着他的唇。

“乔东阳,你真的没问题吗?我怎么觉得这件事,会很麻烦呢?”

“我保证。”乔东阳呼吸微急,“我保证什么事都没有。你等我,出来。”

“好。”池月轻轻叹息,“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乔东阳双眼微弯,眼睛轻轻一眨,那长翘的睫毛在这么近的距离里像成了精的生灵,撩一下池月的心。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并没有被医院的消毒水味掩盖,依旧熟悉与清爽。这让池月在案发后的担心和恐惧,全在这一笑里,化开。

“我等你。”

乔东阳慢慢松开她。

“不会太久。”

池月垂下眼皮,“多久都等。”

乔东阳打量着她,目光突然有点热,“回去吧。把衣服整理一下。”

池月奇怪他的视线,顺着望下去,发现刚才的亲热,让她衣服的领口松开了,一片春光遮不住全落入了他的眼。

这家伙!

她脸颊有点烫,拉了拉衣服,站起来,回头问权少腾。

“权队,我们现在就走吗?”

权少腾怔了怔,似乎被她问住,认真说:“你们是觉得相处时间不够吗?要不要等你们把孩子生出来?”

池月耳根一热,无话可说。

乔东阳却毫不在意,一脸淡然地笑:“权队的求知欲很强。想学习,不如找个女人帮你生一个吧。”

权少腾不冷不热的哼声,“神经病!”

他把椅子往外一踢,“走了。”

池月眼窝有点热,没再看乔东阳,怕忍不住做出什么失控的事情。

不想,乔东阳却喊住了权少腾,“权队。”

权少腾转身,“有事?”

乔东阳提了提唇角,懒洋洋的样子,没有半点身陷囹圄的自觉性,反有些高高在上的睥睨,“别小瞧了那些人。我等你好消息。”

权少腾脸一黑,当即拉下来,“那你就等着好了。”

对乔东阳刚才讯问时的不配合,权少腾是有些恼火的。

不仅是他,丁一凡和池月都觉得乔东阳的供述有严重的问题。

如果真如乔东阳所说,那他对乔瑞安所做的事,性质将会极为恶劣。

“一般情况下,当事人在讲述案情时,都会捡一些对自己有利的说。其实,每件事都有多面性,很多案子的发生,犯罪嫌疑人甚至才是值得人同情的。在我遇到的案子里,没有一个嫌疑人不是尽量寻找对方的不是,为自己辩解脱罪——”

犯再大的错,都会觉得自己情有可原。

这才是人性,是正常人。

“人都是利己的。”池月听完丁一凡的说法,赞同,“乔东阳的行为,确实令人费解。”

权少腾目光一暗,“不是他平常的样子吧?”

池月摇头,“他是个头脑清晰的人,懂得取舍,从某种程度上,我认为他是个利己主义者……这样坦然承认自己的错误,是非常可疑的。”

“不过。他说的未必不是真相。”权少腾突然一笑,“今天他有句话问住我了。难道我就没有遇到特别想揍的人吗?有的。我也遇到过,控制不住怒火,并不单纯为了什么原因,就是讨厌。”

在乔瑞安对案情的供述里,说法和乔东阳基本是一致的。

两个人发生口角,引发争执,乔东阳动手,拿花瓶打他。唯一不同的两点是,第一个,他认为乔东阳是故意用花瓶的尖角扎他眼睛的,第二个,他刚刚爬起来,捂住眼睛,乔东阳就把他推下了楼道。

两个人的说法有分歧。

但事过多年,就连乔瑞安都表示,可能细节上会有差错。

不过,无论怎样,乔东阳故意伤害罪,脱不了。

……

那天之后,池月就没有再见过乔东阳,她们所有的交流全部只能由王律师转述。

一晃,三个月过去。

池月与乔东阳,整整三个月没能见面。

在这些灰暗的日子,董珊常来,陪池月聊天,一起做点家务,散散心。王雪芽中途回了一次家,大部分时候都陪在池月身边,郑西元也来拜访过一次,其他朋友,也都通过信息和电话的方式慰问。

池月并不寂寞。

只是焦躁。

随着案件时间的拉长,她一天比一天焦躁。

王律师说,申城警方认为乔东阳犯罪事实成立,已经把案件提交到了检察院,但是被检察院退回来了,理由是证据不足,还需要补充侦查。王律师让池月做好准备,有可能警方还会再找她核实案情。

池月不怕警方找,就怕拖到最后,事情还是会往不好的方向发展。

可是有时候,怕什么来什么,

所有不好的事情,似乎都堆在一起,推动着他们往更坏的方向发展。

就在池月被警方叫去问话的第三天,警察以乔东阳故意伤害罪第二次提交检察院,检察院正式批准逮捕。

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池月整个人都软了。大脑一片空白,双腿虚浮,耳鸣心慌,有种站立不足的恍惚感。她疯狂给权少腾发信息,他关机。她找王律师询问,王律师正带着律师团在搜集证据,准备为乔东阳辩护,抽不开身理她。

池月一个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像一只被打慌的兔子,手机都捏得发烫了,接到董珊的电话。

“月月,你下楼来吧。”

池月心里一紧,“阿姨,怎么了?”

董珊的语气有些沉重,“我和他爸都在,我们准备去医院看看东子。”

……

实际上,他们是不被允许见乔东阳的。

但是乔正崇打听好了,今天乔东阳出院,会直接被带去看守所。他们是想在医院守株待兔,看看多日未见的他……哪怕只能远远的看一眼,也是一种心理安慰。

池月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乔正崇了。

上一次,还是在月亮坞。

那个黄沙漫天的地方,这位老爷子被乔东阳气得吹胡子瞪眼,却热爱种树,正准备把公司交给乔东阳,把余下的生命用到治理沙暴,改造生态环境上,慢慢养老——

宏图未大展,就遇上这事。

他的头发又白了一茬,看上去苍老了十岁不止。

池月默默上车,坐在董珊身边,招呼了他们,然后双手合在一起放膝盖上,不再动弹。

汽车疾快地往医院行去。

车厢里安静一片,气氛几近凝滞。

过了好久,还是乔正崇打破了寂静。

“你不用担心,月亮坞的项目进展很顺利。有我两个老同学坐镇,俞荣也很能干,误不了事。”

池月呼吸一滞。

这显然是对她说的。

骄傲的老爷子,能说出这番话,她很感动。

想到月亮坞,池月鼻腔发堵,喉咙像被人塞了棉花,说话声音都有点沙哑。

“谢谢乔叔。”

“我不是为了你。”乔正崇望着前方的路,“东子难得想做成点什么事,他想的,我都会满足。”

儿子想要的,他都会满足。乔东阳就是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乔正崇最近看了不少心理医生。他们告诉他,乔东阳之所以会对乔瑞安做出那样丧心病狂的恶性伤害,就是童年的不幸和家庭教育的缺失后,物质生活得到极大满足,要什么有什么,造成了他乖张的性格,酿成大错。

乔正崇其实有点后悔。

后悔当年没有把儿子留在身边,多陪陪他。

那时候,他把全部的精力用到了乔家的家业上,就是想把它打理好,给儿子留下一个“盛世江山”,一方面要防着大房和三房,一方面要管理公司,他当时疲于奔命,认为把乔东阳送去国外是最好最安全的。

没想到…………

会变成那样。

父子成仇,互不理解。

兄弟反目,你死我活。

乔正崇有无数的后悔,可是到现在,让他选择,他仍然无法改变习惯。

——只要儿子要的,他都给他,满足他。

池月沉默,

这是一个老父亲的爱,以及绝望。

她无法安慰,“不论怎么说,我还是要代表月亮坞的父老乡亲,感谢乔叔,感谢乔东阳。”

乔正崇眯起浑浊的眼,摇头,一叹,不说话。

董珊也是。

前往医院的过程中,她一个字都没有说,神思有些恍惚。

池月看了她几眼,什么都没有问。

这个时候,谁心里能好受呢?

……

医院门口,停了几辆警车。

几个警察站在门口,说着话。

再远一点,一群人在围观,指指点点。

池月手心攥在一起,透过车窗看出去,没有发现权少腾的身影。

“下去吧。他快下来了。”乔正崇催促。

池月扶着董珊下车,发现她的手冰冷,身子僵硬着,状态很差。

后妈能做到她这个地步——付出真情实意,真的很不容易。

池月揽住她的胳膊,站在人群里,望着医院大门,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

能看到乔东阳吗?

她忐忑着,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过去。

不料,一个不注意,董珊突然挣脱她的手,冲了出去,奔向大门口的警察。

“警官,我有事情要说。我要交代,我有新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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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意外

董珊的行为让人意外,她突然冲过去的举动,让在场人始料不及。

几个正在谈话的民警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做出动作,拿起警棍,制止她靠近。

池月觉得民警最初的反应大概是把她当成意图不轨的暴力家属了,待董珊走近,身子突然软下去,他们才镇定下来,询问她。

董珊在和民警说着什么,但距离远,池月听不清,单看她的面色是仓皇失措又带着一种可怜无助的情绪。

突发状况,现场渐渐响起议论,乔东阳就是这个时候被警察带出来的。

为保护嫌疑人的隐私,他脑袋上有黑色头罩,看不到他的面孔,但是池月对他太过熟悉,单看那走路的姿态,就知道是他……

他是瘦了。

几个月不见,高大的身躯更显颀长。

他一出现,现场当即引起喧嚣和骚动,一片嘈杂声里,人群在往前挤,民警迅速出动,把他带上警车。

池月来不及多看他,来不及和他说话,甚至来不及让他看见自己,他的人就已经消失在众人面前。

上车前,乔东阳看了董珊一眼。

朝着她的方向,没有说话。

董珊整个人却突然瘫了下来,掩面低泣。

发生了什么?

好事的人群嘈杂议论。

几个民警不停挥手,呼吁他们不要影响秩序。

池月和乔正崇也在人群里,被警察叫开了。

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一辆载着乔东阳的警车离去,然后,看到董珊被带上车。

临上警车前,董珊回头,用一种哀怨无助的眼色看乔正崇,但一个字都没有说。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眼,看得池月浑身冰冷,头皮发麻。

而乔正崇一动未动。

警笛声呼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