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上了解，不过……”乔东阳扬了扬眉，盯住池月黑漆漆的双眼，考虑了一会，用低沉的声音说：“我们应该是一种人。”
一种人。
池月抬了抬眼皮。
她的感觉，也是他的感觉。
所以，他才这么费时费力地跟她耗？
“乔东阳。”她突然叫他的名字。
乔东阳似是意外，愣了愣，轻轻嗯声，“你讲！”
池月环起双臂，慢慢抬头，望向天空。毛茸茸的月亮，没有那天晚上皎洁，也没有那天晚上圆。月亮中心的光晕仿佛被一圈黑气包围着，遥远地挂在苍穹，远不可及，可月光却像有某种超自然的吸引力，让她每每凝视的时候，就像忍不住思考自己的人生——于宇宙而言，人渺小如斯。短短几十年的生命，为什么总为那点鸡毛蒜皮的事烦恼呢？
“你的星空计划，是要去那里么？”她望着月亮问。
“不止。也许还有更远的地方。”乔东阳慢慢抬头，与她一样仰望天空，“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宇宙的秘密却是无限的，探索世界的乐趣、探索宇宙的边界，是我毕生的追求。”
池月笑了，“真好。”
“嗯？”
“有钱真好。”
乔东阳呵呵一声，没说话。
池月：“很好笑是吗？贫穷可以限制一个人的想象力。穷人的欲望在现实面对，不堪一击。我们普通人的追求是温饱平安，一辈子都不会有离开地球，去外星看看……这种高大上的理想。”
乔东阳撇嘴：“我有这个条件。”
“……”
实诚。
不做作。
他是有这个条件。
而且，他虽然满足的是他自己，但比起那些唯利是图的上层人士来说，乔东阳所做的事，又何尝不是为人类做出的贡献？
所以，多几个他这样的大佬，普通人大概也能跟着享一点科技发展带来的幸福吧？
池月微微一笑，目光望向了更为实际的远方——月亮坞的方向。
两个人沐浴在月光里，好一会都没有说话，那入定般的站立姿势，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我没办法答应你。”好久，池月说。
乔东阳转头看她，“我以为你会说你愿意。”
池月也侧过身，看他的眼神里没有白日里的棱角，这一刻，经过月光洗礼的她好像剥开了粗砺扎人的刺，将他当成了一个可以诉说心事的“同类人”。
“你给的条件很诱人，我是考虑过的。但我以前没有参赛，现在更不可能。我不想做小乌鸦的竞争对手。”
乔东阳眯起了眼。
“这是你不肯参赛的真正理由？”
“并不完全是。”池月说：“我喜欢综合考虑。”
“你凭什么认为，没有你，王雪芽就有走到最后的能力？”乔东阳冷冷一哼，“实际上，如果没有你，她已经在进入吉丘的第一轮考核时淘汰了。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背地里搞的小动作。”
“——”池月闭嘴。
“池月。”乔东阳也叫她的名字。
“给我一个更充分的理由。”
如果不是今晚的月光太美好，不是乔东阳的目光太真诚，池月根本不需要想理由，只需要说“不愿意，不肯，不想”足够打发他了。可是这一刻，面对乔东阳咄咄逼人的眼，她有一点败下阵来的感觉。
“小乌鸦拍好了，我过去了。”
她不打算一直站在这里陪乔东阳。
就这一会儿工夫，已经有无数人的目光在研究他们了。
试图勾引大BOSS——这样的香艳八卦，能少一桩就少一桩吧。
“有时间，回家去看看。”乔东阳在她背后说。
很突然的话。
池月一怔，转头问他：“什么意思？”
乔东阳面无表情，“我建议你回去看看，也许会改变想法。”
池月：“……”
乔东阳：“你一个人的力量太小了。参加《星空行者》，你可以拥有更大的影响力。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有办法做自己想做的事。”
难得乔先生说这么多话，池月没有反驳。
她站在原地看他片刻，慢慢一笑，离开了。
……
065 突然想家
拍摄还没有结束，夜色却愈发的浓了。
还剩下最后一组镜头，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已经在收拾道具，陆续搬上车，小树林外的荒地上，长长的野草被人踩踏得已经毫无美感。周围的人都在议论今晚的拍摄，讨论晚上的宵夜。
池月在默默地帮王雪芽梳头发。
路上的车灯突然亮起，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徐徐离开，驶入夜色。
那是乔东阳的车。
王雪芽瞄一眼，注意到池月的表情，轻轻肘她一下。
“刚才你和乔师兄，都聊什么了？”
“没什么。”池月帮她梳头发。
“哟！这是翅膀长硬了呀，敢对我保密了？”王雪芽叽叽地笑，去捏她腰上的肉。
池月怕痒。
捏腰就忍不住笑。
一看这伸来的爪子，她迅速躲开。
“别皮！赶紧拍完收工。”
说到这里，池月抿了抿唇，又补充一句。
“我准备请两天假，回家去看看我妈和我姐。”
王雪芽一怔。
到吉丘这么多天了，她也劝过池月回家去看看。但她一直以工作时不能随便开小差为由拒绝。
“怎么突然想通了？”王雪芽不解。
“大概是——”池月看向天空，“突然想家了吧。”
次日天不亮，王雪芽就起床跑步了。
刘教官很严格，把5队的选手带得很好，普遍成绩都很优秀。那是一个实在人，说的话也很实在。他说，不能让每个人都走到最后，但他会尽量让每个选手都走得更远——
走得越远，奖励越大。
一轮一轮PK下去，
越是PK到后面的选手，名气也会越大，实惠更多。
他认为5队就算全员淘汰，也一定是活到最后离开的人。
洗脑鸡汤喝多了，王雪芽整个人精神都很亢奋。
以前的赖床小公主，完全不需要池月叫起了。
不过，看她匆匆出门，都来不及等她的样子，池月还是有些疑惑，“你今天好像格外开心？怎么，等不及去见小哥哥了？”
王雪芽回头，小脸红扑扑的，“呸！别瞎说。”
“呵呵呵呵！”池月皮笑肉不笑地逗她，“脸都红了，还不承认——去吧，重色轻友的家伙！”
王雪芽吐了吐舌头，冲她比了个加油的动作，“你回家好好陪陪咱妈，别惦记我。什么时候回来都成，薪水照发！不过，要注意安全……”
她听池月说过太多月亮坞的鬼天气，常常觉得那里是人间地狱。
池月看她紧张的样子，噗嗤一笑，站起身来按了按她的肩膀，“我不在，你才是要注意安全。小心那些女人。训练的时候，尽量和刘教官呆在一起。回来后，就不要出去浪了。”
“嗯啦！我懂。”
王雪芽想走，突然又回头抱住她。
“有点舍不得你呢，月光光。”
“呵呵呵！我信了你就有鬼了！刚才还要抛弃我冲向小哥哥的怀抱呢！”
“什么呀，我才没有呢。”王雪芽害臊地吐了吐舌头，“不跟你贫了，我来不及了。拜拜，我等你回来。”
她风一般的走了。
池月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王雪芽在她的包里塞了一叠钱，还留了一张字条，“我知道在你们那里，现金比较好使。可我只有这些现金了，全都给你啦，你帮我给咱妈买点好吃的，算是我的心意，不扣工资。”
末了，画了个吐舌头的小人儿。
池月看着纸条，忍不住失笑。
这家伙，怪不得跑那么快！
还真不是想去见小哥哥！
……
－－－－－－题外话－－－－－－
临近春节了，大家有没有想家，想家里的饭桌上，夹菜盛饭的爸爸妈妈，想小时候咱们的样子……
066 有人捐款
在营地收拾好东西，池月并没有马上离开。
时间还早，她默默跟王雪芽去了训练场。
范维果然也在，他与王雪芽没有特别的打招呼，甚至不如昨天那么相处亲近和自在，但眼神又频频互看——很明显进入了状态。看来经过一个夜晚的“冥思苦想”，这两个干柴烈火的家伙，真是看对了眼，情愫更浓。
池月看得出来，范维是喜欢王雪芽的。
只不过，王雪芽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在池月眼里单纯得像水一样。她实在害怕王雪芽在感情上吃亏上当，也实在不忍心她去经受那些……仙女不应遭受到的苦。
可，
又有什么办法呢？
唯感情，不可阻止。
……
池月默默站了好久。
选手们去吃早餐的时候，她才离开了营地。
她是蹭节目组厨房工作人员的车进城的，下车的时候，发现已经到了吉丘市场，索性就跟了进去，准备买些食材回家。
冬天近了，十月下旬的吉丘已经格外寒冷。
池月听到简陋的市场棚顶被风刮起的刺耳声，走到了卖羊肉的摊前。她们家爱吃羊肉，小时候，一入冬，她最盼望的无外乎一锅热腾腾的羊肉汤了。只不过，那个时候家里太穷，平常吃喝是能省就省，吃一顿羊肉汤就像过年一样，也不是想吃就能吃到的。
在池月的印象里，每次羊肉都被母亲夹到她和姐姐的碗里。
母亲咽着口水，说不爱吃，然后能一次吃掉五碗汤……
池月买好羊肉，又买了些炖汤的料，心里充满了某种期待——期待看到姐姐和妈妈吃羊肉的时候，脸上浮现的幸福。
……
从吉丘回家的路，辗转而漫长。
月亮坞距离吉丘县城，比星空节目组的营地远多了。
池月拎着小包大小赶回家的时候，已近中午，妈妈正在厨房里忙活，房上炊烟袅袅，静谧的空间里传来几声狗吠……此情此景，竟有些记忆里的味道。
“妈。我回来了！”
池月拎着东西站在厨房门口。
于凤转头，看她手上的东西，“你这是……”
池月莞尔一笑，把东西放下就开始挽袖子，“我来，我给你和我姐做羊肉汤吃，我学到一种新的做法，你们尝过就知道了……”
于凤嗔怪：“你这孩子，我都做好了，别浪费！”
池月看她一眼，知道妈妈节约，笑道：“那咱们中午将就吃点，晚上再吃好的？”
于凤抿嘴哼一声，不情不愿的样子，“买这么多东西，咱们三个人怎么吃得完，又花了多少钱啊？”
“不多。你放心吧，你闺女能赚钱。以后啊，你跟我姐就敞开了肚子吃，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山珍海味吃不起，羊肉还吃不起么？”她笑着，拉开于凤，开始帮忙端饭，“我姐呢？”
“老样子……”于凤叹息。
平常池月不是一个特别热情的人，虽然也会帮母亲下厨，但母女间很少有特别亲近的举止。池月知道这样的家庭是有问题的，可是，一个伤痕累累的家，有太多沉重往事与现实压迫，人都喘不过气来，怎么有力量去抒发高贵的情感？
于凤默默看着女儿。
觉得她今天，有点不一样。
“你最近瘦了。”
“没有啦！”
“怎么刚走没多久，又回来？”
“不能回来看看你吗？我想你和我姐了呗。”
“浪费车票钱。”于凤哼声，“你不是这样的人。”
“——”池月竟然无言以对。
知女莫若母啊。
以前有太多过得紧巴巴的日子。
她抠门起来的样子——连亲妈都害怕。
“其实我最近一直在吉丘。”池月准备据实相告，“只是工作忙，今天才有机会回来看你。”
于凤一惊：“你找到正经工作了？”
“……”
以前就不正经么？
池月叹息，笑着撩开唇：“是！正经工作。”
她把《星空行者》节目和帮王雪芽做助理的事情，捡母亲听得懂的语言简单地说了一下。
于凤听完，松了一口气，“那你回来不耽误王小姐的事儿吗？”
池月摇了摇头，“不耽误，节目组人多，安排得很好。我过两天就回去。”
“那就好，那就好，王小姐是个好人。让你跟着她赚钱，每次你回来都买这么多东西……对了，你回去的时候，给人带点鸡蛋，杀一只鸡带上……”
“嗯，嗯嗯嗯。”
于凤的吩咐，池月听着，应着。
不知道为什么，以前觉得很不耐烦的事情，今天看到母亲鬓角的白发，觉得又酸楚又温暖。
母亲老了。
她也终于长大了。
母亲俩叨着家常，就把饭菜端上了桌子。
池月正准备进屋叫池雁吃饭，就被于凤叫住。
“囡囡啊。陈书记昨天来找过我。他说……”
于凤欲言又止，像是要说的事儿很难开口。
池月歪歪头，“陈书记说什么了？”
于凤：“说村里准备统一规划，咱家租的那些地，可能得还回去，还有那些荒地，沙地，哪怕是没人管没有要的，也是集体的，不能你说种就种……”
池月皱眉。
于凤看她这样子，幽幽一叹，“陈书记说，这是大好事，有人捐了很多钱给月亮坞植树造林，还说什么生态委员会……我也听不大懂……但我觉得他说得对，这是好事……有别人来管，咱们往后就少操这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