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萧望之爱听,一下就不吭声了,心里默默的把自己骂了几遍,对着压在自己身上重的不行的大舅子,无限量的生出了好感来。

“我就知道,大舅子还是很好搞定的,不像那丫头,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让我怎么都抓不住。”萧望之小有抱怨起来。

身后的一行侍卫赶紧跟上,个个小心翼翼的手牵着手往这边过来,攀爬着石头摸索着前进。

“少爷,少爷?你,你没死吧?”小德子颤抖的声音传来,听得萧望之哭笑不得,怒骂道,“你主子我活得好好的呢,把大舅子抬回去,让我起来!”

小德子带着哭腔,隐约还有抽泣声。他这么龟孙子的胆子,难得还是走在最前头的一个,真情实意倒真是让若枫感动了一把。

人拉着人,若枫一把抓住伸过来的手,摸不清楚四周的环境,双脚站立不稳,所以,只能够站在萧望之的肚子上才能够不打滑。

“哎哟!大舅子,你真是要了我的命,让小玉儿守活寡是不是…嗯”萧望之憋着气低嚎,常年习武的八块腹肌很结实的支撑了若枫的重量。

身上的若枫哭笑不得,脚底下踩着他,跨出去一步都冒着风险,神经紧张得很。

“少爷,你——”小德子感觉到拉稳了人,哽咽的唤道。

“小爷我还没死呢!你哭嚎什么?!”萧望之赖在地上还没有起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皮,估计已经淤青了,却傻乐呵的仰天大吼道,“小玉儿,小爷我回家就跟你拜堂成亲…”

若枫脚底一个趔趄,差点打滑,气笑了,“你发什么人来疯!赶紧起来,还不把手给我,我过河拆桥留你在这里孤独终老!”

萧望之闻言,一个鲤鱼打挺就蹦了起来,“来啦!”他抓着若枫的手,一脚滑进了水里,惹得一串的人跟着晃了晃。

“萧望之!”若枫气极,紧抓住他的手,夜色中忽明忽暗的河灯映照下,口气低至零度。

“嘿嘿嘿,大舅子,我就是激动了,激动了,嘿嘿嘿…”萧望之满心欢喜,这才收了心,拉着若枫的手,缓步往回走。

河边的一排排船大小不一,那艘隐在暗处的船只若隐若现,依稀可见穿透有人影走动。

江岸边的声响并不大,却也依稀可闻。船头走出来一个瘦高的身影,缓步走到船沿,望着满江的花灯,隐约可见他孤寂桀骜的气势。

“主子,下起了小雨,还是先回仓吧。”寂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顺着视线看向岸边,那人隐约听到萧二少爷的狂吼,带着兴奋和惊喜,一伙人热闹的放花灯,还真是好兴致。

寂童顺着目光看过去,感叹道,“萧二少爷找了个媳妇,这次带过来的就是他的大舅子,两人还未完婚,看起来关系倒是很好。”

“那人有什么动静?”面前的主子正是七少爷,冷冷的嗓音,让人才放松的思维绷紧了起来。

“回主子,那老家伙见你不亲近他女儿,还是不老实。”寂童回答,复又想到现在情形,问道,“主子还要装病吗?”

“嗯?”一声冷问,面前的七少爷细雨湿了头发,隐约可见低头勾唇,侧脸映照出幽深眼眸处的两团流光,“下去!”

寂童顿觉失言,躬身退下。

那双眼眸流光莫名,清冷孤寂中,或许长着一双不错的丹凤眼,只是夜色中到底看不真切。顺着船沿看着飘到船边的河灯,他何曾有过这些闲情逸致。

河灯漂浮,隐约可见上面写满了大大小小的字体,不同人的名字,不同人的祈祷。一盏灯被水浪拍打,几反几复,摇摇欲坠的进了水,浸染的纸上墨迹晕染开来,渐渐变得模糊。

寂童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听到身后传来扑通一声落水声!警惕的回身,却不见了主子身影,紧步冲到船沿边,却看见自家主子沉在水里,伸手一夺,高举着手中的一只河灯,从未有过的神情绷得死紧,焦灼的双眸紧盯着纸上的字,浑然不知自己身在水里。

“主子!水里受寒,快些上来吧!”知道主子胜水,却从未见过如此失魂的神情,吓得寂童差点跟着跳下去拉他起来。

“若、玉——”喃喃自语,手中湿漉漉的河灯闪烁着微弱的光,热蜡划过手指,熄灭了最后一点火苗,纸上的字再也看不清晰。

嚯的一声,一掌拍打在船沿上,借力腾空起身,一跃而起,落在了床头,手中却紧紧的扣着散开的一张纸。小心的抖落纸上的水,快步走进船舱,惹得身旁焦头烂额不知所措的寂童一脸茫然。

进了屋内,套房里传来邱妈妈紧张的念叨,“七少爷,你这是怎么啦,好端端的怎么弄成这样,担心着凉,快,赶紧换上一身衣服。”

“若、玉——咦,这前面应该还有一个字吧,好像是草字头的,看不清楚了。我说稷兄,这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这求的是哪家姑娘啊?”白再说面上的一张纸湿嗒嗒的染成了一团黑,内仓传来男子引经据典的声音。

寂童进了内舱,发现自己无事可做,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他从未见过主子这样失态的样子,焦躁,兴奋,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是他久久期盼的东西,全都写在了那张废纸上。

“咳咳咳咳——”坐在床沿的七少爷有些冷,激动地咳嗽起来,一路颠簸又夜里跳了寒江水,铁打的身体也会受不住这样的折腾的。

“主子——”寂童看见主子指着自己不住的咳嗽,赶紧上前去问道,“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去!找到她!”食指划到桌几的方向,只见萧长生提着湿嗒嗒的纸张翻来覆去的看,“咳!”

寂童跟在主子身边这些年,即刻明白了主子的意思,走到萧公子面前,把那个东西也看了一遍,确实没有发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只剩下最后一个‘玉’字了。

房间里不住的咳嗽声,吓得邱妈妈慌了,赶紧把衣服找来,送来一碗热汤,撵走了两个不明道理的人。

“寂童,稷兄到底要干嘛啊,该不会是让你去,去找这上面的名字吧?”萧长生一副书生打扮,年轻的脸庞二十来岁的样子,一身锦服,指着寂童手中湿嗒嗒的纸张不可置信的道,“这一听就是个女儿家的名字,你家主子什么时候认识别人家的姑娘啦?”

寂童虽然干事麻利,可被他这么一问,脸色蓦地一红,支支吾吾的,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好哇!你们主仆二人看似谦谦君子,原来,尽然…既然…”萧长生绕着寂童转了一圈,不住点头道,“所谓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有为,而有以为。你倒是好了,这事情还敢藏着呢,喂!你去哪儿啊…寂童…你等等我!”

船上一下子安静了,萧长生追着寂童往外面跑去,邱妈妈这才松了一口气。这萧家的少爷,一个个都会折腾,尤其是萧长生,那张嘴开口闭口就引经据典,听得她这个活了大半辈子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人,老是觉得吃不消。

进了内舱,却已经看到自家主子坐起身来,正欲披上外袍往外走。

“七少爷,你这又要出去?外面冷,长途奔波铁打的身子骨也受不住哇,你就歇息歇息吧,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寂童已经去办了。”邱妈妈赶紧劝道。

“邱妈,你也一路辛苦了,先在船上歇息吧,我去去就回。”话音一落地,人就不见了踪影,惊愣的邱妈妈望着门口好久收不回视线。

一袭黑衣快速的出了船舱,嗖呼一声不见了踪影。寂童早就等候在岸边,身旁的萧长生还在缠着他谆谆教诲,让他烦不胜烦。

“主子,我已经打探过了,萧二少爷和子蜀少爷在这里放过河灯,先前岸边的动静就是他们闹出来的。”寂童恭敬的回答。

“还有什么人?”

“我说稷兄,还真有你的啊。这满江一片红,数不过来的花灯都写满了名字。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看看四周哪里还有放花灯的人啊。”萧长生手拿着一把白玉扇子,虚空一晃,双手一摊,什么也没找到。

“继续找!一定走得不远。寂童,你让手下人就在街道附近搜查,看看有没有女子还在外面走动。”背光而立的七少爷口气坚定的道。

萧长生轻笑一声,收回手,突然一改语气,带着幸灾乐祸的道,“当然有啊,稷兄的手下办事效率又高又准,现在不就走出来一位吗?”大家伙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不远处冷得瑟瑟发抖的一行人中,一只轻纱飞扬的蝴蝶般女子也发现了他们。

097天下红雨

“幸好这女子不是老态龙钟,满脸皱巴巴的老巫婆,也就面前这位年轻貌美还敢后半夜出来等人的,其心可嘉,其心不悔啊…哎哟!”萧长生正待还要说,被寂童一把揪住,痛的嗤牙咧嘴。

“七少爷?!七少爷真的是你吗?你愿意出来见我啦!嘻嘻…”衣摆飞扬,宛如破茧而出的蝴蝶,赵家小姐快速的奔跑过来。

萧长生幸灾乐祸的躲到了寂童的身后,留下一袭黑衣的浑身散发着冷气的稷兄。

“七少爷,我叫你七哥哥好不好?”赵家小姐满脸爱慕之情,无视面前人的冷漠疏离。

萧长生在一旁偷笑,忍不住笑出声道,“兰馨小姐,你叫子蜀少爷是哥哥,叫七少爷,又是哥哥,真是辈分不分啊。古人云,天地君亲师…”

“萧长生!你…”赵家小姐被点到痛处,抬手一指,怒目而视,当着七少爷的面才收敛道,“我只是想和七少爷亲近些,女子出门在外,有个哥哥也是好的,省得让我爹爹不放心。”

“那你叫他七叔叔岂不是更好?那样我也可以沾沾光…哈哈哈哈…啊哈哈哈…”萧长生嘴快的道。

七少爷投射而来的目光让他住了嘴,现在最紧要的事情,是搜查,他现在无心他顾。

寂童明白主子的意思,听到手下来报,侍卫们一个也没有见着。七少爷背光而立的身影蓦然变得有些寂寥失落。

身旁的人不明所以,从未见过他如此落寞的神情。

“七少爷,你…怎么啦?”赵家小姐觉察到他们在找什么人,举目四望,满脸担忧的道,“夜深了,子蜀哥哥安排了客栈,你还要回传上去吗?”

“主子,这河灯应该是子夜左右放的,太早的河灯早就被浪卷走了,那时候人少,排查起来也容易。”寂童心里莫名的觉得事情不妙,乱了主子心神的东西,他更加警惕!

“先回船,让人继续搜,挖地三尺,也要把子夜放河灯的人搜出来!”嚯的一声甩开披风,七少爷转身上了吊桥。

萧长生惊愣!

寂童皱起了眉头,主子这样大动干戈,只怕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赵家小姐疑惑不解的看向寂童,纳闷道,“寂侍卫,七少爷这是怎么了,他好像很不高兴。”

“诶!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样的心急上火,还真是少见呐。对吧,寂童?喂!寂童,你又要去哪儿啊?!”萧长生摇着手中扇子,突然意识到自己被丢下了,慌忙提起裤脚往前追。

到了转角,人却已经不见了。寂童是侍卫,身形矫捷,功夫厉害。他一介书生,嘴皮子不饶人,可是脚程差得很。

“诶!追丢了,我初来咋到,还没给我安排住宿呢!”萧长生他拉着脑袋往回走,一双眼睛满含期待的望着面前从未如此漂亮过的女子,讨好的笑到,“兰馨郡主,咱们现在可是烂兄烂弟了啊,你可不能丢下我不管啊。”

“哼!你是怕七少爷不待见你吧?你要是告诉我,他生哪门子气,我就带回去找子蜀哥哥。”赵家小姐也是个妙人儿,难得有一次机会把这个三寸不烂之舌压在脚下,她可就一点也不含糊。

萧长生何尝不知道这丫头的心思,原本和萧二少爷就是族人,可这一趟跟着七少爷形影不离,现在落了单没有人管,上了船,只怕是自己要被冷气场冰冻三尺。他可不傻,明知道苗头不对,还不躲着。

现在的他捂着双臂哆嗦,下船久了才知道后半夜的寒凉,跳着脚取暖道,“找一个草字头的姑娘,河灯上写了名字看不清楚,被水打湿了呗。”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出卖了消息,赵家小姐将信将疑。萧长生赖不住寒冷,赶紧催促着她快些去客栈,省得大半夜的被冻死在外。

赢子蜀和萧望之会了面之后,定下的上房足够几个人用的了。第二天清晨,才知道萧长生根本没有上船,而是跑到客栈来蹭吃蹭喝了。

客栈楼下,一个偏角的位置被萧望之早就包了下来,供上房的人吃饭用。

打开房门,萧望之伸了伸懒腰,水稻快要正午了才起床。下了楼,还以为大家伙儿都不在呢,哪知道偏角的位置上,一眼瞧见了自己的堂兄弟萧长生。

“咦?你不是跟着七少爷在船上吃香的喝辣的吗?怎么到我们这个破地方来蹭吃蹭喝的啦?”萧望之怀疑的眼神打量着面前的人,一屁股坐下去,抓起他面前的一个馒头就啃了起来。

“唔——别提了,这里的馒头都比船上的香,清香!”萧长生别有深意的指着桌上盘子里的馒头,埋头胡吃海喝一通。

鸡腿鸭脖子,还有肉排骨,这些东西全都是一桌子的骨头了,连馒头和青菜,也要被他一扫而空了。

萧望之擦了擦嘴,看着面前的满桌狼藉,还真是没看出来他这么饿虎扑食。

“呵!我还以为你在船上大鱼大肉被女人围着转呢,还稀罕这些小店食物?”萧望之叫来小二,再要一桌酒菜,连带着赶紧撤了现在的骨头残渣。

不说还好,说到这里,萧长生一腔苦水道,“你还不知道,他就是一个和尚,上了花船跟进了仓库似的,没影儿的事!”

“七少爷病可好些了?”萧望之点头,眉目微皱的问道。

萧长生眼睛也不眨一下,看着手里的鸽子腿,一嘴下去吃得香甜,“还不就是那样。”

传言七少爷体弱多病,时常手脚冰凉,看了不知道多少大夫,总是治不好。可是他向来喜好情景,待人和气,年长之后像个柔弱书生,越发俊秀的容貌,一身锦袍倜傥风流,实在是像一代鸿儒年少时的模样,气质翩然。

萧望之真的很佩服萧长生的饮食量,看着他第二桌饭菜还是狼吞虎咽的模样,摇头叹息道,“你这种饿死鬼投胎的吃法,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正在说话当口,小二端过来一碗浓浓的黑黢黢的汤药。吃得不知天南地北的萧长生毫不客气的端起来就往嘴里凑。

“喂!放下!这是我的药,你也喝,这哪儿行。”说着就抢了过来,端着药碗的指尖沾染了些许,温热的药碗恰到好处。

萧长生咬着大块的肉,惊讶不已的睁大了圆鼓鼓的眼睛,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伸手抵在他的额头上一试。

“哎呀,干什么!”一把会开这个多管闲事的话唠,萧望之回头关心的问道,“蒙少爷的药也送一碗过去,他应该也要醒过来了。”

“蒙少爷身体结实着呢,昨晚上着了凉,今早上还起了个大早,一早就跟着几个人出门了。”小二说起这件事情,满脸的肯定。

他就没见过这么好身板的人,跟着一群公子哥儿,受了寒着了凉,一晚上喝了药睡一觉还能够起一个大早,还真是少见。

萧望之摸了摸自己腹上的八块腹肌,现在还有些酸疼呢,受罪的可是自己。

“醒了,你先下去吧,午饭我们都不吃了。”挥了挥手,仰脖子一饮而尽。

看他如此豪迈的喝了药,萧长生调笑道,“良药苦口,你是不是吃错药了,还学会关心下人了?”

萧望之不明,疑惑的看着她。萧长生拿筷子点着他道,“你输得偶尔蒙少爷,该不会是你买来的媳妇儿的哥哥吧?嘿!我早听说了,看他土里土气的样子,八成是你看上人家妹妹了。圣贤祖师说,非其有而取之,非议也…”

“你给我闭嘴!”砰地一声,碗底撞在了桌面上,萧望之满脸不高兴的看着萧长生。

要不是看在他是族人近亲的份儿上,他早就一碗扣在她脑门上了。虽然明里谁都知道蒙若枫跟自己没法儿比,私底下一些下人们都碎碎念一些不好听的,要不是他铁腕手法,暗中收拾了几个碎嘴的下人,这话都不知道说得有多难听了。

萧长生手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惊愣的看着翻了脸的萧望之。这一副炸了毛的模样,不容冒犯的铁血丹心,还真是天下红雨了。

木楞的点点头,大嘴巴再也不敢乱说一句话,认真的点头道,“好,好,好,我不说,绝对不说。吃,吃,咱们接着吃!”伸手就去抓盘子里的大肥鸡,塞得满嘴流油。

城里短暂的逗留,细心的人也就看得出来,最近城里来了不少陌生人的面孔。晚上的戒严也提前了,城门关口的盘查也多了人手。

汉水边的涪城最出名的就要数一个显赫一时的家族了,郑氏堪称几大家族之一,虽然不如曾经那么繁华。可到底根基深远,其中一支在涪城还是颇有地位和影响力的。

赢子蜀一大早遇见了在客栈早起的蒙若枫,就请他帮个忙一起出去一趟。他的母亲姓郑,说起来和郑氏也算是有点关联,趁此机会去办点事儿,就对蒙若枫特别照顾。

萧望之知道的时候,已经听侍卫们说了,是赢子蜀身边的贴身小厮小高留下的口信。既然大家都没什么事情,萧望之自己也放心,也就没有追问什么了,只等着他自己回来。

097以示友好

让萧望之想不到的是,赢子蜀那个看似冷静自持的人,从不打听别人的隐私,这下却带着蒙若枫问了个够。

烛火晃动之间,回到房间里打算休息的蒙若枫把今天去了郑氏府邸的事情说了,顺口提到了赢子蜀。

“他问你这个干嘛,怎么不直接来问我?”萧望之疑惑的转头看着若枫,本来有些担心若枫和赢子蜀心生嫌隙,他们要是闹不和,他夹在中间不好做人。

若枫挽起袖子,鞠了一捧水扑在脸上,不紧不慢的给自己洗脸。末了,擦了擦脸道,“本来对他还有些不满的,可是走得近了才发现兜兜的事情,多半是那个梁掌柜使得坏。这赢公子不是那种刻薄的人,你先前劝告我,倒也有几分道理。”

萧望之放了心,喝了一口水道,“他本来就是这性子,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头,过日子也就更加低调了,不争强好斗,处世为人十分淡薄,你这下该知道了吧。”

若枫看着盆子里的水,怔怔的有些纳闷道,“今天,他问我兜兜的婚事…”

“嗨!他多半是关心我,所以才跟你没话找话的。”萧望之已经自己脑补了。

刚才还觉得奇怪,现在看他们相处融洽,关键是面前的大舅子放下了心中芥蒂,他也就放心多了。

若枫不回答,安静的看着水面上晃动的影子,总觉得哪儿不对。

“或许是我多想了吧。”叹了一口气,若枫抬起头来笑了笑,走过去和萧望之坐在一起说一说明年赶考的事情。

而两外一边的房间里,一个秉烛书信的人,却已经陷入了愁思。

一旁的小高满脸担忧和不解的看着面前的少爷,自打自家少爷从蜀郡的各个地方视察了产业回来,就变得有些古怪了。

自从赢子蜀回到蜀郡的家中,就画了一幅画像,像是一个容貌清秀的少女,穿着质朴无华的青布衣服,肩头上搭着一块抹布像个伙计的模样。

很多时候,小高看见自家少爷望着画像出神。有一次他偷偷瞧过,不过是毫无身价的村姑装扮,粗俗无匹,铁定是哪家丫头,尤其是肩头上搭着一张毛巾,腰围上系着小布兜围裙,还是个促使的丫头呢!

小高觉得这样的丫头也让自家少爷记挂,也不知道什么来头。他仔细推敲过,若是哪位故人之女,被贬为奴隶籍,所以才变成了烧火的丫头,拖自家主子照看着。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毕竟那一年的事情记忆犹新,让人想起来就不寒而栗。

可是时间久了,小高就举得不对劲儿了。自家少爷几乎每天都要看上一遍,对着画像笑,仿佛画面中的少女也对他笑一般。

那张脸蛋充其量算是清秀可人,唯独那一脸灿烂释怀的笑容,眉眼之间的朝气比阳光还要明媚,怎么都让人无法忽视。

站在角落里的小高闷闷地低着头,赢子蜀叫了他几声都没有答应。

“想什么呢!叫你几声都不听。”笔头敲打在他的脑门上,赢子蜀把封好的信封递给了他,神色严肃的道,“把这封信打上蜡油,让人快马加鞭送到观音镇。”

“嗯?哦,好的,我这就去办。”小高掂量了手里的信封,转身就要往外走,到了门口,回过身来问道,“少爷,那位蒙家少爷和萧二少爷不正是那边的人吗?事情办完之后,他们就要走了,你怎么不让他们送过去?”

“快去!”赢子蜀一挥衣袖,皱眉催促他。

小高赶紧送信去了,心里有些纳闷了,主子这么多此一举,还真是没道理。

房间里安静下来,烛火明亮的映射出他孤独的影子,赢子蜀望着面前的书案,走到花瓶边,抽出那一卷画卷。裱好的画卷拆封口已经被磨滑了,打开来看,展现出来的就是一副女子图。

俏丽的脸蛋儿最为吸引人,那样的笑容和眉眼,总是让人一眼就舍不得忘记。

记得那个晚上,她站在廊道口,看着月色下的自己,就是这样的笑容。无忧无虑的,冲忙对生活的希望。在观音镇那些天,他打听到她的家世贫寒,爹爹是个穷书生,而娘亲来自商户,要不是家里日子不好过,她也不会到客栈那样的地方打零工的吧。

嘴角牵扯出一丝开怀的笑,眉目温柔的看着她。或许,就是她的乐观,才有了今天的生活吧。没想到她的爹爹居然考中了举人,倒真是苦尽甘来。

赢子蜀回想起今天带着蒙若枫出去,一路上问他婚事的事情。才得知他这个做兄长的都已经定亲了,同样是门当户对亲上加亲的举人门户。

一开始听蒙若枫说妹妹许给了村子里的人家,他的心就莫名的一空。从未有过的沮丧和多日来的魂不守舍,像是找到了缘由,让他突然意识到某些事情,自己是不是迟了。

路上蒙若枫见到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就买下来,他也没在意。后来,无意中听他骄傲的提起自己有一个聪明的妹妹,听说性情欢脱得很,让他出门这一趟多带一些风土人情的物件儿回去。

当时自己还打趣蒙若枫,只怕是他家妹子嫁人前想要兄长更多的疼爱罢了。哪知道他却告诉自己,他家里两个妹妹,等着嫁人的那个反而安静的绣鞋样,等着嫁人。而另一个,才是萧二少爷看上的,但是还没有婚书和信物。

萧二少爷正在争取他家的小妹,这让人颇为吃惊,却有一种陡然而升的欣喜在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