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归庭捏了一小块饼放在嘴里,有股麦香味,也有些淡淡的甜味。他沿着湖堤信步向前,走到一处码头边,岸边竟停了数条小舟。看那小舟,不是渔船,大约是专供游人游湖用的。他突然想去洱海上看看月色,正好可以偿一偿赏洱海月的心愿。“船家在吗?船上有人吗?”
没有人应声,想来是上岸回家过节去了。石归庭想一想,还是算了,主人不在,不问自取是为窃,还是就在岸上看看算了。一边吃着团圆饼,一边吹着夜风赏着月,慢慢地便有了一些离愁,好多年没在家过中秋节了,这样的万家团圆之夜,沉水会不会抱着孩子赏月的时候跟他们念叨起自己呢?
“石大夫你也在这呢?”身后一个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石归庭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然是符鸣:“是符锅头啊。”
“在这里赏月呢?你吃什么?”符鸣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石归庭给他看:“团圆饼。你要吃点吗?”
符鸣接过去:“我也吃点应个景吧。方才老板娘端出来忘记拿一个了。”
石归庭心里有些激动,真是没有想到符鸣会和自己坐在一起赏月。他想看符鸣,但是又不大敢看,扭了下脑袋,结果还是将视线落在水面的月光上去了。
符鸣不知他的心思,一边吃饼一边说:“石大夫想家了吧?”
石归庭轻轻“嗯”了一声。
“家里都还有什么人?”
石归庭想着远方的家,心中有点黯然:“父母双亲都不在了,家中还有个侄子。”
符鸣意外地问:“石大夫没成家吗?”
石归庭顿了一下,咽了口唾沫,摇了摇头:“没有。”其实他从小订过一门青梅竹马的娃娃亲,姑娘长到十三岁的时候没了。后来他发现了自己的隐疾,再也没动过娶妻的念头。父亲去得早,母亲倒是张罗过他的婚事,但是亲事还没定下来,她就走了。他因为守孝又拖了三年,这期间兄长也没了,就再没人操心做主他的婚事,于是就这么耽搁下来了,他自己倒是乐得清闲的。
符鸣挑挑眉,生出一丝兴味:“我看你很喜欢孩子,怎么不娶妻生两个?”以石归庭的人才,不可能娶不起妻。
石归庭讪笑一下:“我性好自由,为人散漫,不喜羁绊。若是娶了妻,恐也是坐不住的,余她一人独守空房,未免又太自私了些。”
“你这性子,倒挺适合我们马帮的。”符鸣拍拍他的肩,遂又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有好几年没在家过节了,想想觉得挺对不起娘和儿子的。”
石归庭扭过头:“怎么会?你在外面这么辛劳地奔波,也是为了他们过上好日子,他们定然都能理解。倒是我,一出门就是数载,常常半载几月的杳无音讯,才是真的叫家人担心呢。”
第32章 偷偷的一个吻
符鸣不再接话,他站起身:“这里有好几条小船,船家似乎回家过节去了。走,我们上船去,划到湖心赏月去。”
石归庭有些迟疑:“这样好吗?”
符鸣不以为意:“有甚么不好的,我们只是暂时借用,又不要他的船,待下船时,给他留几文钱就行了。上船吧。”
说罢解了船系在岸便树上的缆索,上了一条小船。石归庭本来就想划船到湖心去的,这下符鸣给了他可以上船的理由,岂有再犹豫的道理,遂也赶紧上船。船是无蓬船,前后不过一丈多长,符鸣拿起篙,在码头上点了一下,船便离了码头,摇摇晃晃往湖中荡去。
符鸣一下一下地撑着竹篙,慢慢将船划离了浅水区。石归庭拿起橹,也缓缓地摇动起来。他们一人在船头,一人在船尾,配合默契。
“没想到符锅头也会划船。”
符鸣笑笑:“我们那儿不如你们吴州水多,但也有不少小河。”
两人将船划到湖心,除了船桨划水的声音,已经听不见水浪湃击湖岸的声音了。石归庭停了橹:“我们就划到这里罢,看看月亮也就够了。”
“好。”符鸣也将竹篙收了,放入船中,走到船中央坐下,“石大夫你也过来坐吧。”
石归庭也小心地走过来,在符鸣对面坐了。
“忘记带酒来喝了,这样干坐着太无趣。”符鸣抬头四望了一下天色和水色。
“你今晚喝得还少啊?”石归庭笑,心说,我才不觉得无趣,只这么一起坐着发呆,也是极好的。
符鸣嘿嘿一笑:“倒是忘了石大夫给我们做醒酒汤的功劳了。”
“符锅头的酒量不浅,喝了这么多也未见醉意。”
“那是。我打小跟着我爹在外头赶马,有一阵子经常在北边一带送货,那一带没有马店,常在外头开亮,夜间太冷,大家就用烈酒来御寒。酒量就这么慢慢练出来了。”符鸣说着,身子往后一仰,便躺在了前舱板上,侧过头去看船舷外粼粼的湖面。月色很好,但是照不出水的颜色,黑色的水面上月光片片,散发出柔和的光。
他突然长叹一口气:“你刚刚的话说的很是在理。”
“什么?”石归庭将落在湖面上的眼光收回,看向符鸣,他刚刚说过什么来着?
“你在我家没见到睿睿他娘对吧?每次他问起的时候,我们就哄他,说娘去外婆家了。”符鸣不知怎么,今晚特别有诉说的欲望,也许是喝了酒,月色很好,周围又没什么人,石归庭是个不知情者,总之是想说了。他仰头望着星汉黯淡的夜空,星子一闪一闪的,仿佛也在说话。
“其实她是再嫁了。她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子,也很能干,当初人人都说我们很般配。她爹也是个马锅头,成亲之后,她一直央着要跟我去赶马。有些夷族的马帮,是有女人跟着去赶马的。我自己赶马,知道赶马的艰辛,觉得这么辛苦的事,该是男人干的,怎么能让女人去吃这个苦呢,所以一直都没答应她。
“赶马人常年在外,能回家陪婆娘的时间很短,我也是这样。直到睿睿出世,我也只陪得她坐完月子,便出门赶马去了。待我再回去时,便听到传言说她偷人养汉。我自是震惊万分,只道是旁人胡说八道。但她性格刚烈,竟不欺瞒我,直接跟我说她要跟一个赶马的羌人走,因为那个男人愿意带她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石归庭静静听着,没有接话,符鸣可能只是想找个人倾诉而已。
符鸣继续说:“她的态度很坚决,只同我求一纸休书。这样的事,我行走马帮多年,走过那么多地方,真是闻所未闻,不料竟会发生在我自己身上,真叫人哭笑不得。我当时气得真想杀了他们,被我娘和睿睿的哭声打消了这个念头。睿睿当时只有半岁,尚未断奶,我娘抱着睿睿抹眼泪,说是她害了我,当初不该让我结这门亲。我冷静下来一想,我上有老下有小,何苦为了这么个女人赔上自己,到底还是写了封休书,打发她走了。”
石归庭听着,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人静默了许久,符鸣哂笑一下:“石大夫,你说这事是不是挺好笑的?”
石归庭心中有些酸,又有些疼:“有什么好笑的,只是她不懂得珍惜罢了,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呢。”
符鸣用手掩了眼睛,喃喃地说:“是吗?谁会想求呢?”
“我啊。”石归庭差点冲口而出,但是他忍住了,“总之是有的。”
符鸣又自嘲地笑了一下:“也许吧。我有时觉得,人要是真能做到无情无爱,无欲无求就好了。”
“要是那样,那还是我认识的符锅头吗?”
符鸣问:“你认识的符锅头是什么样的?”
石归庭轻声说:“自然是有情有义,有勇有谋的。符锅头,你不必难过,她不懂得你,不珍惜你,自然会有人懂的。”
符鸣没有接话。两人一阵长久的沉默,久到石归庭以为符鸣都睡着了。
符鸣突然说:“石大夫,我发现你跟我生分啊,对阿膺和阿成都直呼其名,唯独对我,一直都叫符锅头,是不是没把我当自己人啊?”
“怎么会?”石归庭急忙争辩。
“既然没把我当外人,那就直接叫我名字吧,符鸣或者阿鸣都好。”
石归庭心跳都漏了一拍:“那我就叫你阿鸣吧。”
符鸣笑起来:“我们这么熟了,早该如此了。我也换个称呼好了,叫你石哥还是什么好呢?”
石归庭脸上一红:“你随意好了。”
符鸣兀自在那嘀咕:“石哥或者石大哥,都感觉没有石大夫顺口,我以后还是叫你大夫好了。”
石归庭没有接话。过了一会,符鸣说:“就这么说定了啊,大夫。”
石归庭轻轻地“嗯”了一声,当是答应了。他嘴角翘起来,叫他大夫的人不计其数,唯独今晚这一声大夫,喊得他心都颤抖了,比第一次人家叫他小石大夫都开心。他知道从今晚开始,他和符鸣的关系,更近了一些,比他期望的还要贴近。
船一直在水里随着波浪轻轻荡着,石归庭抱着膝看月、看水、看符鸣,不觉时间的流逝,直到四周薄雾升起,月色变得朦胧起来,他才惊觉天色已然不早。符鸣好像睡着了,一直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阿鸣。”石归庭叫出一直在心里打转的名字,符鸣没有回答,他转到符鸣身边,轻推了一下他,“阿鸣!”
符鸣一动不动,石归庭心里微微有些吃惊,忙伸了手去探他的脸,温热的,他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了,大概是他喝了些酒,睡得有些沉。一阵风吹来,船晃了两晃,石归庭觉得有些凉意,他看着躺着符鸣,睡眠中的人容易着凉。他脱了自己的外衣,盖在符鸣身上,准备去划船。
突然心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倾下身,将手撑在船舷上,又轻又快地在符鸣唇上触碰了一下。然后飞快地退开,自己捂着脸,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心头有些不真实的晕眩感,自己竟然会做出这等事来,不觉满面通红,想一想,又兀自低头笑起来,符鸣的唇很软,但是微凉。
过了好一会,他才从这种痴怔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转身走到船尾,辨认了一下方向,摇着橹,一下接一下地将小船往岸边摇,自己低了头,一直在回味刚才的那个吻。抬头看符鸣时,发现他居然已经坐了起来,吓了他一跳:“阿、阿鸣,你什么时候醒的?”
符鸣的目光笼着石归庭,在看他,仿佛又不在看他。听他一问,才打量下四周:“刚醒的,已经到岸了啊?”
“嗯,我看你睡着了,这秋夜太凉,还是回去睡的好。”石归庭放下橹,拿起船缆跳上岸,在岸边的柳树上系缆。心里打鼓一样狂跳,别是自己偷亲他的时候他就醒来了吧,不过看符鸣的神色,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应该没有醒,又暗暗松了口气。
符鸣在身后若有所思地看着石归庭,他系了好几次才将船缆系上,然后又回过头来,飞快地看他一眼,又转开眼去,强笑着说:“好了,船系好了,上来吧。挺晚了,该去睡了。”
符鸣起身来,一手捞着石归庭的衣服,一手伸进怀里,摸了几个铜板,放在船舱的角落里,才上得岸来:“大夫,你的衣服。谢谢啊。”
说着将衣服披在石归庭身上。石归庭只觉一股暖意包裹着他,令他微微失了神:“啊,不用谢。”
“走了,回去了。”符鸣说着便往前去了。
石归庭抓住衣襟,赶紧跟上。
回到马店,院子里已经无人在赏月了,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一些寒虫还在阴暗处唧唧地轻叫。符鸣推开他自己的房间门,准备迈腿进去的时候站住了:“大夫,今天晚上很高兴,谢谢你!”
石归庭刹那间仿佛看见一道明媚的亮光在黑暗中划过,顿时心花怒放,笑意在他的脸上绽放开来:“不用谢,我也觉得很高兴。”
符鸣说:“好了,去睡吧。”
石归庭有些轻飘飘地进了屋,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就着窗外洒进的月光,看见春生安安稳稳地睡着,料想是符家茂安排的。他只觉得这一晚过得分外充实和快乐,心里觉得无限满足,人生原来还是如此地美好。
第33章 温柔
第二天大家都忙开了,都在为去阿墩子做准备:去古宗帮那边装驮子,上市集买食物、饲料、各种用品。石归庭则去了一趟药材市场,考虑路上可能发生的一切意外,要准备一些必需的药材。
买药的时候,石归庭发现银子不够用,他也忘记同符鸣支取药材钱。在怀里摸了半天,也未再摸出一文钱来,只好抱歉地对店伙计笑笑,只能先买一些最实用的。
走在路上又想了想,那些药材虽然不是必需品,但是万一要用,又在那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地方,这不是误大事吗?还是得去买。回到马店发现符鸣和白膺都不在,找不到一个可以拿钱的人,只好去自己的药箱翻拣了一下,将上次在山上采的那些金线荷全拿出来,想一想,又放了两棵回去。这才重新回到药材市场,找到方才那家店铺。
“客官您还是需要那些药?”店伙计眼力好,一眼就认出他来。
石归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是的。不过我眼下身上没有现银,想用几株草药同你们换,不知小哥能否做主?”
那伙计一听他说不买药,要换药,笑脸立马僵了:“客官,我这是药店,卖药只认现银,若是您想换药材,麻烦您去别家试试吧。”
石归庭也有些尴尬:“小哥,我要的这些药材也并非什么珍贵药材,都是些普通药材,只是我目前紧当用,所以才出此下策。我们均是同行,难道就不能通融一下么?或者我将我的药卖给你,再来买你的药?”
那伙计已有些不耐烦:“我们从来都是收最好的药材,而且都是大量采买,不收零散药材。你还是先去卖了才来吧。”
石归庭碰了一鼻子灰,只得出了药铺,心里有些犯难,这金线荷是解毒良药不错,但是就这么单卖几棵,不识货的人谁会买。正想回去,又生出一股倔强气来,我今天非卖了它不可。于是就在这家药铺的门口,将药包展开来,蹲在那儿等人来看。
他也不吆喝,就那么蹲那儿,来来往往的客人都纷纷看过一眼,便从他身前走过去了,蹲了小半个时辰都无人问津。石归庭想一想,不禁觉得自己犯傻,于是哂笑一下,索性放开了吆喝:“金线荷,高山金线荷,解毒良药,识货的前来看一看。”
他一口官话,引起了路人的注意,不少人都围过来看:“这就是金线荷啊?看着不太像啊。”金线荷是滇中一带特产的药材,但是并不常见,因它长在深山,数量也稀少,所以也算是较珍贵的一种药材。
石归庭也不辩解,围观的人渐渐又都散去了。一个白衣青年走了过来,蹲下来翻了一下地上的金线荷:“这金线荷是要卖?”
石归庭自那人过来,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药草味,知道他必定是个同行,于是说:“是的。你买吗?”
那人收回手:“品相不错,就是数量太少了点,给你五百文吧。”
石归庭也不计较多寡:“成!”
那人朝店堂里喊:“小温,拿五百文出来。”
“是,少东家,来了。”立刻有人应声过来,“钱给谁?”
“他。”白衣人指指石归庭。
石归庭抬眼一看,竟然是刚才拒绝自己的那个伙计,他手里拎着一串铜钱,瞪眼看着石归庭:“怎么是你?”
石归庭笑一笑,将药包起来,塞到那白衣人手里:“好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遂伸手问那伙计要钱。
那伙计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少东家,这是怎么回事?”
“就这么回事,我买他的草药。钱给人家,这个拿回去收着。”那少东家说着将药包递过去给他。
石归庭笑嘻嘻地:“钱也别给我了,走吧,都给我换了我要的药材。”
那少东家本要抬腿跨进店堂,听到这话,停顿了动作:“小温,这是怎么回事?”
那伙计不知道怎么回话。石归庭抢先说:“我本要跟你家伙计换药,但是他说只收现银不做兑换;我说卖药给他,他说只收批量,不收零散药材。我只好自己去卖了再来买了。”
“你要买什么药?”那少东家来了兴致。
石归庭说:“都是些祛风寒、治跌打损伤的普通药材。”
那伙计悄悄地跑进店堂,将石归庭原本就称好的药材递过来。石归庭说:“我五百文不止买这点吧,你照五百文的数量称给我就成。”
石归庭原来要的那些药材本不需五百文,如今卖了药却能买得更多一些,自然是他赚了,所以笑得甚是开心。那伙计苦了脸去抓药,那少东家一看,便明白他们本来有便宜可沾,却给自己推了出去,遂叹气摇头:“这便宜本不该我们占先生的。先生买这么多药材,又不抓成副,是买了备用吧?”
石归庭也不瞒他:“正是,这是替我们马帮买的。”
那少东家奇道:“原来先生竟是在马帮做事么?”
那伙计已经将药包裹好,石归庭从柜台上取了药包:“是,我在马帮做岐头。我这便好了,今日多谢少东家出手相助,下次来大理的时候,再来贵店拜访。”
那少东家本待还要说什么,看他转身离去,也便不再追问:“先生慢走不送。”回头隔着柜台拍了一下伙计的后脑勺,真是个没眼力介的东西。
石归庭回到马店,觉得饥肠辘辘,原来他卖药耽搁了不少时间,这时已是午后,大伙儿都已经用过了饭。劳成见他回来:“石大夫,你去哪里了?大家都找不到你人,就先吃了。不过符哥吩咐厨房给你温着饭菜,赶紧去吃饭吧。”
石归庭将手中的药包递给他:“好,我正好饿了。去买药去了,帮我拿回房间去,谢谢。”
劳成接过他的药包:“啊?你已经去买了啊,符哥刚还跟我说,让我下午陪你去买药呢,钱一会儿去他那里支取。你哪里来的银子?不会又是自己贴钱吧。”
石归庭笑一笑:“贴什么钱,不都是马帮兄弟用的?”他在马帮,一切吃喝用度都是马帮出的钱,所以觉得自己有没有钱都无所谓。
石归庭正端着碗哧溜哧溜地吃得香,符鸣进厨房来了,他在石归庭旁边坐下。石归庭一看见他,一口饭差点呛在喉咙里:“阿、阿鸣,你怎么来了?”
符鸣看他一眼,起身去舀了瓢水过来,淡淡地说:“喝水。”
石归庭乖乖地喝了一口。
符鸣抬眉:“你继续吃饭啊。我就是过来看看。听说你已经将药材都买好了?一个人去的啊?”
石归庭点头:“啊,对啊。我看大家都在忙,这是我分内的事,就自己去了。”
“你没跟我拿钱。”符鸣说,“花了多少?”
石归庭说:“其实也没花多少钱。”
符鸣从怀里摸出钱袋子,摸出一块碎银子:“虽然花得不多,但这不是你的事,这是大家的事,开支里都有预算的。所以你没有必要为大家花钱。拿着,别老是替别人花钱,自己也要留点钱傍身用。”
石归庭想一想,也是,自己还欠着他一大笔银子呢,于是将银子收起来,揣在怀里:“那谢谢阿鸣啊。”
符鸣笑起来:“谢什么,这本来是你自己的钱。”不知怎么的,石归庭就是觉得符鸣笑得挺温柔的。
符鸣坐在桌边也不走,就看着他吃饭。石归庭有些不自在,只好找话说:“啊对了,那四妞怎么办?”
符鸣说:“正好有个相熟的马帮要去腾越,路过剑山,让他替我捎带过去好了。”
“这没有关系吗?”
“不会。一般的马帮经过剑山,都会主动跟群雄寨的人搞好关系,这次他帮我带马过去,正好是借花献佛,自己不需要再出血,为什么不乐意呢?”
石归庭觉得言之有理,便放下心来。
“你放心吧,四妞一送过去,你的事他们就不会再计较了。”
石归庭黯然:“其实我早就放心了,只是觉得你损失太大,有些不甘心。我也不舍得四妞,这么好的马,给那头熊送去,怎么都觉得亏。”
符鸣笑笑:“有什么不甘心,一匹马换一个人,这怎么算是吃亏?我觉得挺赚的。”
石归庭赶紧低头扒饭,越想越觉得高兴,不知不觉笑意便掩饰不住地浮上面容。符鸣看在眼里也不做声。
“吃了饭我同你去买两身袄子、鞋子。到了安多,天气就冷了,单衣根本就不抵事。”符鸣敲着桌子说。
石归庭想起自己的包袱全都在逃命的时候丢了,这时节天气逐渐转凉,的确需要准备一些厚衣服。符鸣提出要和自己一起去,哪有拒绝的道理,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大理的街市还是非常繁华的,不过到了下午,再繁华的街市都会慢慢冷清起来。符鸣熟门熟路地带着石归庭进了一家成衣铺子,店掌柜一见就迎了出来,拱手行礼:“符锅头,发财发财,好久不见。”
符鸣也抱拳:“张老板你也发财。”
张老板说:“符锅头要买什么样的衣服?”
符鸣指着石归庭:“这是我们帮新来的岐头,石大夫。这次我们要去安多送货,给他添两身厚实一点的衣裳,您给找一下。”
“这个时节去安多啊?天气可冷了啊。”张老板显然也是清楚这一行业的人。
符鸣苦笑一下:“没办法,推不掉的事。”
张老板立马笑起来:“符锅头吉人天相,定然能够顺风顺水,顺顺利利地回来的。来,我给你找两身裘皮袄子。”这个时节还不到卖冬衣的季节,铺子里一水都是夹衣和单衣,新袄子还没做出来,去年卖剩的旧袄子都收在柜台里,张老板叫伙计帮忙,一起去柜子里取裘皮袄子。
符鸣捏一捏那皮袄子,还算厚实:“大夫,来穿上试试。”
石归庭本想说不试了,大男人的没那么多讲究,大小合适就差不多,但是看见符鸣期待的眼神,便只好拿起来套在身上。这袄子是羊皮的,这种天穿在身上还是有些热,石归庭背上都有些冒汗了。
“还行,这件要了。”符鸣替他拉拉肩,满意地说,又对还在柜子里忙活的老板说,“张老板,再帮我们找一件,还是石大夫穿的。”
石归庭拉拉他:“算了,买一件就够穿了。”
“多买一件好,到那地方不怕衣裳厚,就怕衣裳薄。”符鸣非常认真地说。
那张老板又找出一件压箱底的袄子:“符锅头,不好意思,这袄子我自打六月六晒过之后,就一直收在柜底,还没拿出来晾挂,有些发皱。”
“没关系,我们也没那么多讲究,合身保暖就行。”符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