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阿哥大喝,硬生生掐断我的话。十四脸色难看眼神灼灼的瞪着我,好像在看什么憎恨的东西一样,死命的瞪着。我微笑对上他绷紧的脸孔,知道他一直不喜听到我说这样的话,也下意识的抗拒着。可是,祯儿啊,这不是我能控制的,而且,这里终究不是我的家,总有一天我会回去的,与其留在这里时间长了越陷越深,还不如早早归去,免得以后徒增悲痛…

半晌,十四嘴角嚅动了下,失望掠过黝黑美丽的瞳眸,长臂一探,将我紧紧搂住,涩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姐姐,我不想你离开…留在这里不好吗?”

闻言,我轻轻的笑了,却抑不住鼻头泛酸和渐渐染红的眼眶。留在这里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若有一天我不得不离开时,遗失了三百年的记忆又该如何填补?

我抬起沉重的手拍拍少年宽厚的肩膀,没有说什么。身畔的阿哥们也沉言不语的看着我们,荡漾的眸心是否也是恍惚不定呢?

这才半年多的时间,连一年都未到呢,我竟已舍不得了!舍不得这些对我太好太好的人们,舍不得我触摸过的一景一物,舍不得啊!

院长妈妈,怎么办呢?若真的到离开的那一天,浅颜一定会哭的…

拜访贝勒府

我每天每天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等候明真大师回来,等得几乎魂不守舍。前几天又去打扰了皇帝大人,不厌恶其烦的询问那个我回家关键的天云寺高僧的消息,惹得康熙也差点搓火儿了。大概皇帝也看不惯我如此懒散颓废,遂一声令下将我一脚踢出了紫禁城。

“既然那么闲就替朕去四阿哥府上瞧瞧弘晖世子,听说病得厉害,不晓得怎么样了?”

我懒懒的靠在十四阿哥身上闭目养神实则是逃避现实,马车以平缓的速度不紧不徐的向内城的四贝勒府行去。

“姐姐,出来走走也是好的,你不是很向往宫外的生活吗?难得皇阿玛松了口,何不去散散心?听说现在四哥府上的院子百花齐绽,美不胜收呢!很多阿哥福晋都赞不绝口…”

十四阿哥费尽唇舌的解说,尽可能的想让身畔的人振作精神,可惜效果不彰,只能无奈的挪了挪身体,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要不然,我们同皇阿玛说我们搬到郊外的庄子住一阵,清净清净,好不好?”十四阿哥讨好的说。

“祯儿不用管我,姐姐现在很讨厌自己,自我反省一下!”

我以手心掩在眼皮上,让自己置身在黑暗中。我也很讨厌这样让人担心的自己,可是某种莫名的情绪让我难以安下心,反而自厌起来了呢!耳际隐约听到一声叹息,令我的心徒然一紧,突然觉得更难受了。这时,车外传来了太监的声音。

“十四爷、格格,贝勒府到了!”

十四扶下正我的身体,“姐姐,我们下去吧!”

我任四十四将我扶下高大的马车,甫站定,就见庄重朴穆的贝勒府前,一位美丽端庄、气质沉稳大方的女子迎了上来,美丽的娇颜掩不住愁绪满睫。

我瞬间振作起来,在十四阿哥暗暗点头惊奇中,快步走向她。“四嫂,浅颜打扰了!”

“四嫂!”十四阿哥点头问候了声。

“十四弟、妹妹别多礼了!”四福晋勉强的笑道:“现在爷不在,若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十四弟和浅颜妹妹别见怪。”

“怎么会呢?”我挽上她的手,完全没有方才在车上的蔫头蔫脑的样子,急声摧促道:“阿玛叫我替他老人家看看弘晖,弘晖现在怎样了?太医来看过了吗,没事吧?我想去看看他。”

四福晋那拉氏抿抿唇,满脸忧心:“不怎么好。太医虽然开了药,却不见有起色。”

我想起历史资料:雍正长子弘晖,端亲王,为雍正嫡妻那拉氏所出,早殇。我不是历史学家,没仔细研读过历史,为什么早夭的原因和时间都不是很清楚,只记得大概是在康熙四十一年或四十二年间夭折的…想到这不由得心急起来,反客为主的拖着那拉氏往里走去。

啊啊啊,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该好好学历史的,也不会到现在弄得什么都不知道了。可是现在我出现在这里了,就是不符历史的一个佐证,所以我才不管那么多了。

后头的十四阿哥见四福晋被急匆匆的拉走,挑了挑俊眉不由失笑。转眼瞥见贝勒府的总管惴惴不安的立于一旁陪笑,略一想便明白他是怕自己这个遭人遗漏怠慢的阿哥会生气便诚惶诚恐起来,反而不敢在他面前说什么了。

十四阿哥朝他略略颔首,撩起衣袍径自走进贝勒府。见前方横冲直撞的女子苦着脸抱怨什么“房子太大了,既会迷路又浪费金钱,弄得地价好贵…”云云,心下略宽慰。她终于恢复精神了呢!

在第N次被四福晋无语的纠正方向,和我被古代复杂的地形弄得晕头转向时,终于来到目的地,远远的还未走近,就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四福晋脸色大变,顾不得我们,推门而入,快步走到内室唯一的一张床前。

“晖儿,怎么了?”四福晋轻轻拍抚着小小人儿的心坎,焦急的问。

“额娘…咳咳咳…弘晖没、没事…”

七八岁的孩子努力的压抑住出口的咳嗽边安抚焦急得快哭泣的母亲。屋内几个伺候的丫环婆子见到我们进来纷纷下跪请安。

“姑姑来了?”弘晖探头看过来,苍白瘦弱的小脸一阵惊喜。我压下心头的酸涩,笑着迎了上去。任谁看到一个如此小的孩子病成这样都会心疼的吧?

“是呀!姑姑好久没见弘晖了,特别的想弘晖呢!弘晖想不想姑姑呀?”我坐到床前的绣墩上,轻抚他的小脑袋。

小人儿用力的点点头,一脸认真,“嗯,很想姑姑了!姑姑留下来陪弘晖好不好?”

不知为何,我好像很得这群小阿哥的缘,个个不是喜欢往景仁宫凑,就是喜欢粘着我不放,我是天生的保姆命吗?哀叹!望着他祈求的脸,我想也没想的点头答应,十四阿哥有些不悦,背着手立于一旁不说话,四福晋那拉氏对我感激的笑了笑。

“福晋,世子该喝药了!”丫环端来一碗乌漆抹黑、散发浓郁药味的汤药说。

弘晖清俊秀气的脸蛋儿瞬间揉成一团,望了望眼带忧心的母亲,抿紧苍白的唇瓣忍住不作声。不用猜也知道那是厌恶的意思,但却怕母亲担心而没有明摆的拒绝,这孩子…

“贝勒爷吉祥!”

听见声音,我同众人一齐往门口瞧去,就见风尘仆仆的四阿哥推开轻掩的门进来,后面跟着管家。

“爷,您回来了?”四福晋贤惠的迎上去,恭敬的请安。

“四哥!”我和十四阿哥同时叫道。

“嗯,晖儿好些了吗?太医怎么说?”四阿哥同我们点头致意,走到床前。弘晖躺在床上乖巧的唤了声“阿玛”便蔫蔫的窝在被褥里。

“爷,太医说只是风寒,并无大碍。开了些药,可是却不见什么起色!”四福晋忧心的说。

我站在一旁挑挑眉,摸着下颌沉吟。古代的医术有这么差吗?连个小小的风寒也治不好。犹记得以前看过很多的电视剧杂书里说过,有时小小的一个风寒,只要稍不注意,也可能夺走一个人的生命。在古代,更是缕见不爽。因为种种原因,生命总是显得太脆弱了…

冷凝的眉宇蹙紧,四阿哥神色有些不愉,看了眼丫环手里的药,径自端过来,坐在床前,有些笨拙的想喂儿子喝药。他到底有没有伺候过人啊?我有些好笑,可怜的小弘晖被他粗手粗脚弄得小脸都皱到一块儿了,见没有人上去纠正他,我上前,将弘晖抱到他怀里,指正他的动作。

“四哥,轻点!慢慢来,别像灌水一样,弘晖是孩子又不是花花草草…”

药虽苦,但弘晖却露出小小的笑颜,四福晋在一旁瞧着眼眶微微的泛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种父子相睦情况不多,怨不得这一屋子人神色各异。古代人讲究的是兄友弟恭、夫妻相敬如宾、父母子女间日定三省,一家人客客气气的,大庭广众之下,绝不会有什么亲昵举止。我回首看了眼一脸理所当然的十四阿哥,挑挑眉,心下不以为然。都是一家子人,用得着如此生份吗?不过一想起历史中的记载雍正之嫡妻,那拉氏所出的嫡长子,爱新觉罗·弘晖,八岁殇。心里就难受得紧。

这么小的孩子,人生之路才开始,连世界的千分之一都没见识到,怎么能…

心中一阵激越,我脱口而出:“四哥、四嫂,可不可以让弘晖住到景仁宫,由浅颜来照顾?我以前可是在医院里打过工,学过一些专业护理的知识,照顾一个小弘晖应该没问题的。”见他们一脸惊讶的看着我,心里暗暗叫苦,但还是微笑,温柔的看着偶尔咳嗽几声却是心满意足的被四阿哥抱在怀里的弘晖,“也许,我带来的药对弘晖的身体有用。浅颜知道僭越了,但我保证会照顾好弘晖的。况且在宫里离太医院较近,太医可随传随到,多方便啊!是不?”

说到最后,连自己都不知道说什么了,感觉就像是在拐骗别人家的小孩,尽可能的自吹自擂了。

“这…”四福晋看看儿子,又瞧瞧四阿哥,一脸不舍。

“四嫂,请放心,相信姐姐会这么说一定会照顾好弘晖的!”既管已在心里叹气到自伤的地步,十四阿哥还是违背心意的上前一步说:“若是你们舍不得弘晖,你也可以到景仁宫看他嘛!”

弘晖瞧了瞧众人,扯着母亲的衣摆,有些撒娇的说:“额娘,弘晖想和姑姑住在一起。”

那拉氏心软下来,看向四阿哥,“爷,您说呢?”

四阿哥从方才便一脸沉吟,见众人一同将目光绞在他身上,愣了愣神,轻咳了声道:“好吧!麻烦浅颜了。不过晖儿进了宫里要守规矩,知道吗?”

“嗯!”弘晖欣喜的点头如捣蒜。

我笑眯眯的说道:“四哥放心好了,别人我可不敢说,但我们的小弘晖可是模范乖宝宝呢!一定会很听话的啦!”

听见我的自吹自擂,四阿哥抿直的唇角微微的勾起一个弧度。

十全和九美

因为明日宫里自会派人来接弘晖世子入宫,所以在四阿哥家蹭完饭,看了几个美貌的女子,不小心说了句“四哥,你家的老婆还真多啊…”在一屋子人的瞠目结舌,脸色僵硬如磐石中,我拉着十四阿哥灰溜溜的冲出了贝勒府。

平稳的马车里,我将脸埋在双膝上,努力的忏悔。耳边响起了少年压抑的笑声,含在嘴里闷闷的,竟似呻吟般,带了点鼻音的性感。

“别笑了啦…”

我抬起脸郁闷的低吼了声,就见十四阿哥抿紧唇,晶亮漂亮的双瞳里盈盈笑意跳动,竟让人觉得美不可方物。真过分,为什么我身旁的男男女女皆如此容姿秀色呢?总让我一个不小心就说了惹人笑的傻话。

我狼狈的别开眼,噘了噘嘴,压下心底腾升的异样感觉,心思转到弘晖身上,想着怎样为弘晖调理身体,不知院长妈妈还留给我什么药,效果应该是可以的吧?说来,二十一世纪的药相比于落后的古代效果还真是直截了当多了,怨不得我一来就可以救了一只不肯喝中药的病阿哥…

“姐姐很喜欢孩子吗?”十四阿哥突然问。

我脑筋转不过来,有些呆愣的瞅着他,然后点头,“孩子很可爱呢,虽然乖乖的时候像天使,撒野时像恶魔,但只要他们一对你撒娇却比什么都可爱可亲。”

“那姐姐希望将来成亲时,生几个孩子呢?”

“三个!”我比了三根手指,斩钉截铁。

“为什么?”十四阿哥有些呆的瞧着我一脸坚决。

“因为啊…孩子太多会顾不来,但太少了他们成长的岁月又太过寂寞。三个的话刚刚好呢,互相有照应。古人云:三人成影、三只小猎的故事、三个和尚挑水喝…都是三呢,三很好耶!”

可惜现代计划生育抓得很严,而且丁克家庭观念横行,连生一个孩子都是奢望了哩。话说,我为什么要在一个古人面前还是个孩子的少年面前谈论这种话题咧?我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十四阿哥满脸黑线地听着我的胡吹胡侃,见我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线形柔美的薄红嘴唇却轻悄上扬,划出一道美丽的弧度。

我是保姆的分割线

自从弘晖入住进景仁宫后,我的生活忙碌起来,完全没有工夫去胡思乱想什么了,每天不是忙着跑太医院和老太医们讨论医学方面的东西,来一场古今医学分歧大辨论赛,争得面红耳赤之余又少不得各方人世来关心一下,其中就以紫禁城的头头为代表最爱揪我的小辫子来娱乐自己了;不然就是绞尽脑汁变着戏法弄些营养又开胃的东西尽量养好这群皇子皇孙的肠胃,所以跑得第二勤奋的便是御膳房了。

突然间,我比那些阿哥们还忙了!

已经五岁的十七阿哥胤礼和七岁的十六阿哥胤禄倒是隔三叉五的来景仁宫这儿抱怨我都不理他们了,弄得我又得好言好语安抚一番。我仰天长叹,我还真成了这群阿哥的保姆了呀!

弘晖倒是真的只是得了风寒,并无大问题。之所以身体那么弱和他的体质有些关系。听说生弘晖时四福晋曾不小心动了胎气,孩子虽然平安生下来了,身体却不是挺好,加之从小到大各种珍贵灵药吃多了,反而虚不受补,得了一身富贵病…

想不到我来到这大清朝,却碰到一个林妹妹般的小病号,让我着实感慨万端,只得小心的为他调理身体。

自从弘晖入住进景仁宫,四福晋倒是三天两头往此跑,每次见到又健康一些的小弘晖,都要对我千恩万谢一番。四阿哥也经常到这儿坐坐,或喝上一杯茶或吃上顿便饭,虽然脸上的表情仍是严肃冷凝,但却能让弘晖笑开了脸。

夏天来了,太阳炙热焦躁,烤得整个紫禁城都快蒸发了似的!

午后,我和弘晖、十四阿哥躺在浓荫葱葱郁郁的高大榛树下纳凉兼午休。弘晖缩在我怀里睡着了,两朵小小的红晕烟染在白嫩的小脸上,可爱极了!我半身倚靠在榛树枝杆上,头颅歪在十四阿哥肩头上,迎着凉凉爽爽的和风,昏昏欲睡。

“姐姐!”

“嗯?”

“去年姐姐醒来也是这个时节呢。”

“是吗?”

“是呀…姐姐…”

日光白晃晃的正午,清风穿堂而过,摇篮曲一样的喃喃私语与风摇树动的刷啦刷啦声交织成大自然最朴实无华的一景,让人沉迷而不自知。树下的女子闭着眼,不变的静谧安祥,享受着夏日的安宁。

耳畔,是身旁的少年小小声的低语,喃喃消散于摇曳细碎的清风中。

“姐姐…皇阿玛说…明真大师很快就云游至京城了呢…那时,姐姐该怎么办呢…”

“…”

“姐姐睡着了吗?这样,也好…”

鼻翼间萦绕着浅浅淡淡的仿若氤氲了几个世纪的香气,似兰非兰、似檀非檀。身体被小心的搂至温暖的怀抱里,怀里的可爱孩子早已叫宫女抱走,嗅着那淡雅浅薄的清香,心里酸酸涩涩的味道是什么呢?

“将弘晖世子带回殿内好生照顾,别让他着凉了!”

“是,十四阿哥!”

裙裾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远去后,天地间只剩风吹叶子婆娑的沙沙声,及栖息于榛树下的男女绵长轻软的呼吸。许久,少年抱紧了半卧在怀里的人,低低的叹息缠绕在带着绵意的风里吹向远方。

“姐姐…该怎么办才好呢…”

是啊,该怎么办才好呢?天上的神佛,若您注定浅颜须得走这红尘万世一遭,又何苦如此苦心安排,徒惹太多罪孽,空留伤悲?请您告诉浅颜,该怎么做才能让彼此不伤心,可以笑着挥手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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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真大师要回来了!

乍闻这条消息,心情既紧张又是惆怅。想起很久以前,曾经和同学一同看过一部名为《十全九美》的影剧,那个皇帝从皇子到身登大宝,一生都在问自己:“人要怎样才能做到十全十美呢?”

而现在,我也不禁问自己:我要怎样做,才能让彼此不遗憾的离开这个隔了三百年时空的大清朝呢?

十全十美,毕竟只是一句漂亮的空话啊!

“姑姑,我们要去哪儿?”

我边为弘晖正了正头上的帽子,笑道:“今儿你外公进宫找你皇爷爷商量些事儿,我们先去长春宫,找你额娘,看望下你奶奶,再去让你额娘带你去看看你外公。”

“哦!”他点点头,乖巧的任我牵着。这孩子左瞧右看都不像四阿哥家的孩子呢。太斯文秀气平和了,若不是长相和四阿哥几乎如出一辙,别人还以为是抱来的呢!呵呵!

走出殿外,灿烂的阳光一阵晃眼,头有些昏眩,我的身体晃了晃,有些虚软无力。

“姑姑?”弘晖抬头疑惑的瞅我,“您怎么了?”

“唔,没事!”

我低首朝他笑了笑,示意他放心,方说完,眼前又是一黑,还在懵懂中,就听见弘晖哭嚷着“姑姑”和周遭的宫女太监惊慌失措的尖叫,然后,只觉得身体好累,什么也听不到了…

胤祯的一天

康熙四十三年,六月。

天微曦,天边浅薄苍白的光线透进雕花窗格,漫延了一室的青白如锦。

手捧边沿雕镂着精美的花鸟朝凤图铜盆的柔美女子轻踮着脚,落地无声的走在九曲回廊的宫阙中,穿过百花初绽凝露的庭院,来到铺陈着汉白玉石的庭阶前,将手里的脸盆递给静候在门前的高大侍从。

“十四爷醒了吗?”压得极低的声音如同那春风穿堂而过的簌簌私语。

“嗯,应该快了!你回那边伺候吧,这里有我就可以了。”

“是!”

待女子消无声息的离去,消失在青白光线的层层阴影中,庭前的男子正了正神,手执盛了七分清水的铜盆静静候在高大庄重的宫阙前。直到灵敏的听见屋内“簌簌”的轻响,方轻缓的推开上半截雕刻着精美花纹的门,见流水般的青纱帐帷后的人已起身,男子赶紧将脸盆放于架子上,从衣柜中挑出一套衣物捧至床前。

“泰安,什么时辰了?”

“回爷,快卯时了!”边为他整理衣冠泰安边沉声回道。

“唔,方才,是谁来过了?”十四阿哥边用清水扑脸边漫不经心的问。

“是真日。爷请放心,奴才已让她回那边伺候了!”

十四阿哥轻“唔”了声,洗漱后用了早膳,听了泰宁报告一天要处理的事宜后,起身撩袍跨出门槛儿,走进天色未明的晨曦中,泰宁安静的跟上。

在尚书房读了些书,恭谨的请教了先生一些不懂的问题,待天色渐明后,告辞几位先生,十四阿哥走往乾清宫参加早朝。

早朝过后,康熙特地将十四阿哥留下,询问了些关于黄河源头考察情况。虽然说一个月前是任命侍卫拉锡察视黄河河源,但在京城里却是十四阿哥和有关机构负责整理送回京城的资料。

关心了公事,作为一个父亲,康熙自然对儿子的私事也关心了下。

“胤祯,你也十七岁了,是不是该考虑考虑成婚了?阿哥们到你这年龄哪个不是已娶妻生子,府里也都娶回好几个福晋格格了。瞧瞧你,连庶福晋也没一个,成何体统?昨儿个,太后与朕商量了下,说她宫里有个很伶俐聪慧的宫女,温婉大方、人品俊秀,是礼部侍郎完颜罗察之女,正二品官员也不算辱没了十四阿哥的身份,你怎么看?”

说到最后,康熙自认很开明的询问案前面色沉敛无波的儿子的意见。按以往,身为皇帝,这个国家最高统治者,根本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但凡事也有个例外,还是先征询一下这个让他这皇帝也有些头疼的拗儿子的意见,免得到最后,大家立场都难堪。

“请皇阿玛恕罪!”十四阿哥的回答是“咚”的一声双膝跪下,挺直了腰板,仍是坚定不移的望着康熙。“皇阿玛之命,胤祯莫敢不从!唯有这件事,请恕儿臣不孝,不能应允!”

似乎也是毫不意外十四阿哥的拒绝,康熙淡淡的掠了他一眼,也不忙着叫他起身,认真的批阅着案上的奏折。案前的十四阿哥直挺挺的跪着,眼睑微垂,倔强的也不试着辩驳什么。

偌大明亮的乾清宫,只有朝阳斜斜流泄了一室光辉,似乎连时间也静止了,殿上伺候的宫女太监们微垂首,呼吸吐呐也是极轻得几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