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屈先生想要挖女儿的肾!”颜未染用嘲讽的眼神看着屈伟川,大声对她和Tina道,“可能你们还不知道吧?屈先生在国内被诊断为肾衰竭,找不到匹配的肾源,正在走投无路呢。现在不知道打哪儿打听到了有个小女孩在前女友身边出没,简直是绝处逢生,可不就赶紧拉着孩子去验血型查匹配吗?毕竟他急需女儿救命呢。”
Tina一听,顿时目眦欲裂,疯了一样地扑上去厮打屈伟川,要把女儿抢回来。
颜未染赶紧把孩子从扭打的两人中拉出来,把她护在怀中。
小女孩虽然和她不熟,但也知道自己不能被屈伟川抢走,死死地抓着颜未染的手不放。
那边卫泽希在拉架,毕竟Tina虽然身体瘦弱,可万一把屈伟川这个绝症病人给打趴下了,到时候麻烦可就大了。
而颜未染则蹲下来拉起小女孩的手看,那上面全是青紫红肿的痕迹,显然是被屈伟川抢夺的时候弄伤的。颜未染心疼地轻轻帮她揉着,一回头听到屈伟川在哀求:“雨燕,求求你,求求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求你救我!我会给你钱,我会给你们母女最好的生活,我发誓!”
在厮打中连鞋子都掉了的Tina,听到他这句话,像是忽然冷静了下来。她脸上满是绝望的悲哀,慢慢地放开了被她指甲划得脸上开花的屈伟川,靠在墙上把那双低跟的单鞋穿上。
鞋子的前头已经磨得有点破皮了,显然她确实需要买一双好鞋给自己——当然,还有更多让生活变得更好的东西。
然而她却只无比疲倦地靠在墙上,像是刚刚发泄过了,脱力了,再也撑不住了。
“看在往日情分上?”她直愣愣地盯着屈伟川,绝望而悲怆地问,“那么你呢?屈伟川,你心里还有往日的情分在吗?你…还记得当初那个单纯无知、除了一心一意爱你之外,什么都不懂的丁雨燕吗?”
屈伟川听她这口气,心里又燃起了希望,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她的面前,卑微地膝行两步,紧抱住她的腿:“雨燕,我当然还爱你!我这些年,心里无时无刻不存在你的模样,就算你现在和以前变得不一样了,我也依然爱你!你在我的心里,永远是那个青春靓丽的模样!我还要看着我们的女儿,一天天长大,长得越来越像你…”
Tina忽然笑了出来,可她现在满脸是泪,喉咙嘶哑,笑得比鬼叫还难听。她一脚蹬开了屈伟川,转头对女儿一指护士那边,用干涩的声音艰难地说:“去,艾拉,去护士那里抽个血,验血型不过五分钟,让这个苦恋十年的痴情人看看真相!”
小女孩怯怯地看看母亲,又看看屈伟川,心惊胆战地攥紧了颜未染的手。
卫泽希看着Tina的模样,心里忽然有了另一个猜测,他的心里不由闪过了一阵快意。
“来,艾拉,一点点血,我们就当被蚊子咬一口,好吗?”颜未染牵着孩子,带她来到护士面前,轻轻抬起她的手,示意护士抽一点血,“放心吧,不痛的,待会儿妈妈帮你吹一吹就好了。”
鲜红的血,被抽取出来,放在小小的试管内,送进检验室内。
屈伟川站在旁边看着丁雨燕那扭曲的笑容,再看着委屈地偎依在丁雨燕身上的艾拉,心中升起难言的恐慌,他神情惶恐地看着丁雨燕,想问什么,却又不敢面对她那狠戾的目光,只能紧盯着检验处的门,就像盯紧即将揭开的最后一把赌盅的赌徒。
卫泽希在这诡异的气氛中,凑到颜未染身边,低声问:“你觉得…艾拉的身份有问题?”
“嗯,我在看见屈伟川翻拍的那张毕业生档案上的照片时,就已知道原委了。而且我还猜到个事情…”颜未染看着倚墙沉默的瘦弱惨白的Tina,想着十年前那个清纯文静的女孩,对着卫泽希神秘地一笑,“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检验室的门就打开了,检验血型,确实不需要多少时间。
屈伟川立即一步跨上去,想要接过护士手中的单子。
Tina却已经劈手抢先拿了过去,只扫了一眼,就把它展示在了屈伟川面前,厉声道:“屈伟川,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看看艾拉的血型是什么?!”
那上面,清清楚楚地显示着,艾拉的血型是AB型。
屈伟川的脸色顿时一片铁青,他一把抢过单子,瞪大眼睛看了足有十几秒,才失控地叫了出来:“不可能,不可能!肯定是验错了!我们大学里一起去献血的时候,明明都是O型血,我们两人的孩子只可能是O型血!”
“我早就告诉过你了,艾拉不是你的孩子!”Tina脸上的表情也不知是哭是笑,绝望愤恨畅快悲恸交织在一起,令人心惊,“你当初不是甩下一笔钱,要放弃那个孩子吗?没有了!那个本来可以救你的孩子,已经在十年前,被你亲手杀死了!”
“可是、可是艾拉的年龄,怎么会这么巧就是那个孩子出生的时候!”
“对,没错,艾拉出生的那一天,也就是雨燕和她的孩子死的那一天!”Tina说着,掏出钱包,从里面取出一张照片,狠狠地递到屈伟川的面前,痛骂道,“屈伟川,你给我看看清楚!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十年来不曾忘记,永远都记得丁雨燕的模样,可你站在我面前,却认不出我是谁!你这只扯谎的狗!你这条害死了我妹妹的毒蛇!你终于遭报应了!”
颜未染等众人,全都清楚看见了照片上的内容。
那是裁剪成两寸大小的一张旧照片,已经有点褪色,边也磨毛了。照片上面,是一对长得颇为相似的姐妹,年纪相差不过一两岁,五官也十分相像,只是气质完全不同。姐姐瘦弱文静,妹妹甜美清纯,两人穿着一样的校服,头碰头坐在校园的花坛上,一起对着镜头微微而笑。
卫泽希恍然大悟,看向颜未染。颜未染对他默默点了点头。
屈伟川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跌坐在了医院冰冷的地上:“你…你是雨燕的姐姐?”
“没错,我是丁雪燕,而我的妹妹,她十年前就死了!”丁雪燕死死捏着那张照片,咬牙抑制自己再度扑上去拳打脚踢的冲动,咆哮道,“我妹妹那个时候,腹中孩子已经四个月了!被你抛弃后,她绝望地回到老家,趁着肚子还不明显,偷偷找了一家黑诊所,遵照你的要求把孩子打掉!结果,就在那家黑诊所内,她因为手术意外而大出血…我接到诊所的电话,赶过去一看,我的妹妹躺在血泊中,下身的血,仿佛怎么流都流不干…我永远、永远都记得那一幕!屈伟川,你现在的下场是你应得的,是你得还给我妹妹的!”
屈伟川失魂落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是被丁雨燕的死震住了,还是无法面对自己破灭的希望。许久,他才垂死挣扎般问:“那这孩子呢?如果雨燕死了,这孩子又是哪里来的?”
“哼,你还妄想我是在骗你?雨燕死了,送到医院也没抢救回来,和她的孩子一起死去了!”丁雪燕脸上的愤恨渐渐被悲怆所取代,声音也喑哑了下来,“就在我妹妹死去后不久,医院女厕里有个弃婴哇哇大哭被人捡到。我想,说不定这是雨燕,说不定这是我妹妹以另一种方式,又回到了我的身边…所以我就把她抱过来,抚养长大。她是我的女儿,也是我的妹妹,我永远不会让她再遭遇我妹妹的命运!”
九十七 扫地出门
艾拉显然也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世,她跑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丁雪燕的手,把脸贴在她的身上,用稚嫩的声音安慰哭泣的丁雪燕:“妈妈不哭,妈妈不哭,妈妈…”
丁雪燕抱住女儿,终究痛哭失声。她声音模糊地说:“屈伟川,你去死吧!我当年打听到了我妹妹的前男友,可是你那时候已经是谭氏的高层,我没有办法报仇,只能带着艾拉出国,逃离伤心地。没想到,十年后老天爷却开了天眼,给了你这样的报应!现在我真痛快,真痛快!”
知道自己又陷入绝望,屈伟川对丁雪燕的唾骂也麻木了。他扶着墙慢慢站起来,冷笑道:“随便你怎么骂,可我现在有的是钱,只是一时找不到匹配的肾源而已。我完全可以等,你们穷人没法做透析,可我住在医院里等个十年八年又怎么样?不就是受点罪吗?大笔的钱撒出去,我还怕找不到合适的肾?”
马佳薇顿时被气得破口大骂:“靠,别特么太得意!以为有钱就了不起啊?老娘诅咒你就是找不到肾,一辈子插尿管插到死!”
虽然骂得很粗糙,但颜未染还是暗暗伸出大拇指给她点了个赞。
然而,卫泽希的声音,却在此时不紧不慢地响起,说:“屈先生,恐怕你要失望了。”
屈伟川闻言,神情阴狠地转头看他:“哦?卫总也站在那边阵营,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了?难道你忘记和我们谭氏合作的情分了?”
“情分当然记得啊,但谭氏已经不是‘你们谭氏’了。”卫泽希将手机页面打开,貌似遗憾地对他晃了晃,“刚刚接到的消息,因为你最近决策失误,所以公司临时召开董事会,罢免了你的所有职务——换言之,你在谭氏已没有任何位置,彻底被扫地出门了。”
“不可能!”屈伟川不敢相信,咆哮道,“我和松雅结婚十年,我们孩子就是集团下一任接班人,他还叫我爸爸呢,谭松雅能把我赶出去?”
“这我可不知道,反正新闻是这么公布的。”
屈伟川死死盯着他手中的页面许久,这一刻受到了太多打击,他此时竟说不出任何话,脸上肌肉狰狞抽搐良久,才问:“这么说…谭松雅是打算逼我走绝路了?她就不怕我跟她斗个鱼死网破?”
卫泽希慢悠悠地关掉手机,说:“我的意思呢,屈先生你还是别存着这样的心了。你在谭氏这么久,肯定会有些屁股擦不干净的地方,到时候谭氏彻底清查账目,到时候你拖着绝症之躯身陷官司和债务追讨、法律惩处,心力交瘁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说不好。”
“谭松雅这个贱人…”屈伟川咬牙切齿,眼中怨毒的神情已经从丁雪燕那边转移到了谭松雅的身上,“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和她结婚十年,她为什么这样逼我?”
一直在旁边听着他们对话的丁雪燕,此时终于冷笑一声,用嘶哑的声音狠狠说道:“当然是因为,我把你那天在咖啡馆说的话,统统录音传给了你老婆。”
屈伟川的脸上,一片死气,连眼珠中的挣扎苦求都消失殆尽:“你…你说什么?”
那些和妻子结婚十年,却一直梦见前女友,心里只有前女友的真情流露…
那些被家人逼迫着只能放弃初恋,无奈选择有钱人家小姐的委屈…
那些妻子十年来管束防备他,两人同床异梦的痛骂指责…
埋藏了多年的愤懑,不知是真是假,全都被丁雨燕录下,传给了屈伟川的妻子。而这些不堪被硬生生摊开在一个妻子的面前,无论谁也承受不了。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装成我妹妹的样子,过来见你这个求复合的王八蛋?你知不知道,那天你对我表达自己的悔意,表达对妻子的厌恶之情时,你说得越起劲,我心里就越开心!我一想到你在我面前这些无耻下贱的表演,会被你妻子一点不剩地听到,我的心里就开心极了…”
“我…我要杀了你!”屈伟川怒吼着,疯了似的扑上去,想要袭击丁雪燕。
卫泽希眼疾手快,立即拦下了他。屈伟川虽然身量不小,但毕竟身患重病,怎么可能是卫泽希的对手,被抓住了手腕之后,立马就动弹不得了。
颜未染则跑去护士那边,让她们赶紧找保安维持秩序。
“卫泽希,你放开我!我和这臭娘们拼了,老子让她不得好死!”屈伟川暴跳着想要挣脱卫泽希的钳制,然而却始终无法脱开手,他愤恨交加,口中嗬嗬大叫着,在保安赶来之前,已经晕了过去。
屈伟川被医院收治,只是美国的医疗费高得吓人,不知道他这些年瞒着谭松雅偷偷存的那些钱,能撑多久。
丁雪燕牵着女儿的手,告别了他们。然而她的脸上并不是实现了自己夙愿的满足,而是沉浸在对妹妹的追思中,悲痛恍惚。
“多谢颜小姐,多谢卫少,等我回国后联系你们,再感谢两位帮我这么多。”
颜未染问:“你要回国了?”
“是啊,我父母语言不通没法过来帮我,而我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又要做这么繁重的研究工作,又要抚养孩子,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自己强撑着,其实真的很吃力。一开始我选择到美国,也是因为逃避。自从我妹妹去世后,我整夜整夜睡不着,妹妹死时的惨状和没法为她报仇的仇恨一直让我寝食难安。我翻来覆去地追悔,如果我妹妹被屈伟川抛弃后回家时,我能察觉到她的异样、我能多关注一下她的行踪、多了解一下她的情况,我妹妹就不会选择去那家黑诊所,她也会继续在这个世界上好好活着,我们一家人,都能幸福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她说着,声音渐转呜咽,不过,终究还是抬手擦去了眼泪,低声说,“不过,现在我可以回去了,我可以放下我心中的执念,会和艾拉一起回家,好好生活下去。”
颜未染默默点头,想要说什么,但又觉得此时可能并不是个合适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