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泽希烦躁地说:“我真是快被气死了,怎么会有人这么任性,几个月内这么爆瘦爆肥的,身体受得了吗?!公司好多女星都是这样落下了病根,胃病、厌食都是轻的,哮喘、器官衰竭、猝死我都见过!她这通折腾,说不定就少活一两年的!”

颜未染也只能劝他说:“那孩子是急性白血病,有合适的配型,加上药物治疗,治愈率很高。希希既然想要救人一命,你就支持她吧。”

“我知道!她决定的事情我也没办法拗得过。所以也只能给她配了营养师和健身教练,”卫泽希耙着头发,长出一口气,“还好,她总算放弃了校草,和那些狐朋狗友也不怎么来往了,这回她应该没办法背着我胡乱折腾了。”

颜未染安慰地拍拍他的后背,像在帮一只哈士奇顺毛:“希希是个好女孩,有这样的妹妹,你这个当哥哥的应该感到高兴。”

“还好是干细胞,对自己没什么太大损害,要是将来捐肾捐肝什么的,看我不打断她的腿!”

颜未染微微而笑,隔着窗户遥望卫如希的检查室。

天气炎热,树下清凉的风穿过她裙摆下的小腿,柔软如水流。卫泽希转头看着她,还想抱怨什么,但在这样静谧的时刻,他凝望着颜未染温柔的侧面,不知不觉也就放弃了开口,只静静地享受这一刻的寂静。

八十 两个妈妈

他凝望着颜未染温柔的侧面,不知不觉也就放弃了开口,只静静地享受这一刻的寂静。

谁知,就在这么美好的时刻,耳边却忽然传来隐约的哭声。

这里是医院,任何生老病死都是难以避免的,但这个人的哭声着实凄惨,明明隐忍克制着不想让任何人听到,可哭声中的歇斯底里却无法抑制。

卫泽希向她使了个眼色,两人离开了庭院,循着声音走到屋后去。

在医院无人的角落,一个中年男人捂着头蹲在地上,用手掌堵着嘴巴,想要控制哭声,却终究无能为力,颓然跌坐在肮脏的水泥地上,呜咽出来。

颜未染看那个男人的衣着,明显都是精良剪裁的大牌。然而有钱人也难逃灾病,看他的样子,显然是病情严重。

卫泽希看着那个男人,有些愕然,压低声音:“咦,是他啊?”

颜未染倒是不惊讶,看那个男人应该是个有钱人,和卫泽希这种人见过也不奇怪。她回头对他投以询问的眼神。

卫泽希向她打了个手势,示意她跟自己回到小树林中,才看着那个方向,压低声音说:“他叫屈伟川,之前在几个什么商务论坛、会议的见过几次面,这人很会来事,据说他搂钱的手法快准狠,从死人手里都能抢到钱。”

说到这里,卫泽希又探头往哭声那边看了看,摇头叹息说:“惨,这回看这架势,他真的要下地去抢死人钱了。”

“别这么幸灾乐祸好吗?”颜未染说着,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往里面走去。

卫如希的身体底子相当不错。虽然这段时间以来减肥大耗元气,但这几天营养补充得好,整个人又重新油光水滑起来。医生检查后表示可以尽快动手术,并建议她在术前尽量再多增几斤体重,把营养补回来。

卫如希握拳表示自己会努力的,一定要为孩子贡献出质量最好的干细胞。

一屋子的医生护士都被她逗笑了。等他们出去后,听到屋内有个小护士的声音兴奋地传来,说:“你们觉不觉得卫小姐长得有点像前几天和黄一辰传出绯闻的那个美女呀?”

卫如希赶紧停住了脚步,转头凑到门边偷听。

“你这么一说的话,好像真的有点像哦。”

“可是那个美女比卫小姐…咳咳,起码瘦二十斤吧。”大家纷纷表示不可能,“怎么可能几天胖了这么多呢?”

卫如希兴高采烈,对卫泽希和颜未染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都不要揭穿这个谜底。

等往外走的时候,卫如希又想起一件事:“未染姐,听说你要去纽约呀?”

“是啊,我联络了一个相当有名的研究室,毕竟我们做的是高端化妆品,需要一个重量级研究室来坐镇。”颜未染笑着揉揉卫如希的头发,“不过我很快就能回来了,到时候肯定会来看你。”

“好呀好呀,我还有点紧张呢,你来了我就不怕了。”

看着又有珠圆玉润趋势的妹妹娇羞地靠在颜未染纤细的身上,卫泽希羡慕嫉妒,将她扯到自己身边,说:“到时候我会盯着你的,有我在你怕什么?”

“哼,万一我手术后要上厕所呢?”

卫泽希语塞,许久才憋出一句:“我请一打女助理过来扶你上厕所,好不好?”

“哥,你们不是合伙人吗?为什么让未染姐那么辛苦地跑出差,你却不去?”卫如希给他狂使眼色,示意他跟上去。

可卫泽希只能丢给她一个因为恼怒而显得恶狠狠的目光。废话,他难道不想去吗?可问题是,未染说她熟悉那边的一切,他去了也没帮助,还是好好在这里搞定自己提议的职业经理人吧。

然而一个还没成立的小公司,哪找得到什么靠谱的职业经理人啊,猎头们听到他的要求就避而远之,他都快气死了。

所以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说:“你订了哪天的机票啊?我送你去机场。”

卫泽希真是有气无力,说好了送颜未染去机场的,结果车上多了两个电灯泡。

知道颜未染要去纽约,同样要去纽约哥伦比亚大学的陈灿决定和她结伴同行,顺便看能不能找到好一些的打工机会。

陈灿的养母当然要送陈灿上飞机。她身体羸弱,病退后一直都在养病,常年待在室内的她,唯一的爱好只有唠叨。这一路上的叮嘱絮叨,习以为常的陈灿只当耳边风,可开车的卫泽希真是快被逼疯了,尤其是等红灯的时候,那不耐烦地在方向盘上轻弹的手指都几乎和陈妈妈唠叨的频率一致。

拜托啊大妈,我期待的是和未染安静共处的片刻啊,哪怕片刻也好啊!

一路煎熬终于到了机场,卫泽希帮忙拖着行李走进候机大厅时,陈妈妈还在念叨着:“三个大行李箱,还有这个手提的,哎灿灿,一共四个,千万别忘了喽!等到了纽约,你先去找个推车,手提的这个最轻放上面。这几个要是太重的话,你喊别人帮忙一下堆到推车上…”

陈灿无奈地应着“好好好”,随随便便就把大行李箱拎了起来,放到了柜台称重。陈妈妈只能哂笑着,对颜未染说:“这孩子,从小一股蛮力。她上幼儿园小班的时候,就能把一个大西瓜抱着走来走去,那西瓜我抱着都吃力呢,她抱上楼给我看,结果一不小心,西瓜就顺着楼梯滚下去了,摔得四分五裂,她那顿哭啊…”

还没说完,陈妈妈自己先哭了,她握着陈灿的手呜咽着叮嘱:“到了纽约那边,落地先给我报个平安,啊?”

“妈,我到达的时候国内凌晨两点啊!”陈灿无奈,抽出纸巾给她擦眼泪,“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会打的。”

等东西都托运完了,时间还早,几人在机场大厅内,陈妈妈抓紧时间唠叨。卫泽希终于受不了,拉颜未染去逛旁边的商店。颜未染走了几步,忽然目光瞥到柱子后的一个座椅,赶紧示意卫泽希:“你一个人先去逛逛,我看到个熟人。”

卫泽希见那柱子后又是个大妈,干脆也不陪她过去了,挥挥手就转身进玩偶店了。

柱子后,常阿姨坐在椅子上,正在擦眼泪。

颜未染在她身边坐下,停顿了一会儿才说:“没想到你真的来了。我上次在你店里说起陈灿的航班,其实没抱什么希望。”

常阿姨用手掌抹着眼泪,许久,才偏转过头去,偷看着那边的陈灿,喃喃问:“你…你怎么知道她是之前被我丢掉的女儿?”

“我是个化妆师,对人脸的识别度比较高,也研究过人脸随着年龄变化后的生理走向。所以我看出来了,你年轻时,三庭五眼和陈灿长得很像;而陈灿将来年纪大了,肯定也和你现在长得很像。”

“我四个女儿都长得和我不像,只有她长得…像我年轻时常从镜子里看见的自己…”常阿姨声音颤抖,喉口哽咽,“我生了四个女儿,第五个还是女儿,家里实在是养不起了…”

儿子就养得起,女儿就养不起。颜未染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毕竟,她不想在这一刻,对着这个老妇人说出这么伤人的话。

“我第一次看见她走进店里时,我就知道她是我的女儿。她的年龄、她是朝晖福利院的孩子、再加上她的耳垂——我老公家遗传的大耳垂,我几个孩子都一模一样,我就…我就更肯定了…”常阿姨抹干了眼泪,带着浓重的鼻腔,声音低哑。“后来有一次,陈灿一个人来店里吃饭时,我就故意说,灿灿你今天领口有点低,胸口的痣露出来了…其实她领口不低,我也根本没看见她露出来的那颗痣。但她立马就不好意思地直起身子,把领口往上扯了扯——那一刻,我就真的确定了。因为…我记得很清楚,我那孩子的左胸有颗黑痣。”

颜未染沉默了片刻,才轻轻说:“陈灿挺喜欢吃你做的饭。”

八十一 重逢

颜未染沉默了片刻,才轻轻说:“陈灿挺喜欢吃你做的饭。”

“我…我也没给她做过几顿。”常阿姨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伸手握住颜未染的手,紧紧地捏着,问,“颜小姐,你没对她说过,我是抛弃了她的那个妈吧?”

颜未染摇了摇头:“陈灿不知道。”

“不要说了…不要说,让她永远不知道这件事。”常阿姨哽咽道,“她要和她养父母一样,做科学家的,我…我这边只能拖累她。他爸欠了一屁股钱,弟弟外面酒肉朋友一大堆,我现在四个女儿每个月都要给我们贴补,不给的话,我老公就上门去闹去骂…女儿婆家也都是吵吵嚷嚷的,女儿在人屋檐下抬不起头,将来他们弟弟结婚生孩子,还不定每个人要揭几层皮呢…我也就指着出来做麻辣烫赚几个钱,就这样吧…这糊里糊涂一辈子,我陷进去了,认了,可好歹有一个孩子飞出去了,你说,我能铰断她的翅膀,让她掉进我家这锅滚汤里,最后被她爸她弟吸血吃肉吗?”

颜未染看着她红肿的眼眶,长叹一口气,握了握她的手掌,又轻轻拍了拍。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转过身,却发现陈灿和她妈妈寻过来了。陈灿诧异地看着她们,问:“未染姐,常阿姨也在这边?阿姨你还好吧?”

陈妈妈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常阿姨,常阿姨忙接过来擦了擦眼泪,说:“我…我有个亲戚出国,我来送人的,现在她走了,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再见面,我一时忍不住,就…”

陈妈妈看看自己女儿,眼圈也红了,点头说:“我懂的,我懂得…”

穿着真丝套裙的陈妈妈和穿宽大老年衫常阿姨格格不入,可她们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相似,让颜未染只能默然看着。

陈灿挽住陈妈妈的手,介绍说:“妈,常阿姨是未染姐店旁边麻辣烫的大厨。她手艺可好了,麻辣烫做得好,还会炖很好吃的鸡哦!妈你以后有空去吃吃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