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姆妈，其实我舍不得离开中国，我在这边想吃你做的红烧肉想得要哭…”
“可是姆妈，我还是选择嫁到美国了，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以带你出来，这样他才追不出来！”
“结婚前我就和老公说好了，我要把姆妈接过来一起生活的，我们装修房子的时候，也已经把你的房间准备好了，贴了米色墙纸，就是上次我发过来让你帮我选的那款，你肯定会喜欢的…”
“姆妈，来吧，这边签证太难，我不替他申请探亲，他绝对追不过来的，你什么也不用担心了，我陪你开开心心过日子！”
颜未染心中有些感慨。她刚搬到梧桐街的时候，正赶上徐阿姨的女儿吴晓楠出嫁。那时女儿抱着妈妈哭得昏天黑地的，等嫁到美国之后，却再也没回来过了。那时颜未染还当吴晓楠是奉子成婚，怀着孩子不方便长途跋涉，现在看来，却是另有隐情。
徐阿姨关掉手机，靠在桌上揉着肩膀，声音哽咽：“本来，我今晚就要去囡囡那边，我…我再也不用过现在这种日子了，可没想到，吴梁他不知察觉到了什么迹象，偷听了我手机里的消息，发现我是想跑掉不回来了…他打了我一顿，还把我的行李也抢去了。可我得走啊，我就偷了自己的护照和身份证，拼命跑出来了，没成想到底还是被困在这里，这飞机肯定是赶不上了…”
徐阿姨泣不成声，潘朵拉握着她的手在安慰她。
“小颜，小潘，阿姨这辈子已经看不到希望了，但你们一定要吸取我的教训啊！女人这一生，遇见什么样的男人，就决定了你后半辈子的路，你们结婚的时候可千万要擦亮眼睛，不要像我一样，看看身边人都嫁了，就也急着找个人结婚生子，结果，现在落得这种地步，真是悔都悔不尽啊！”
潘朵拉连连点头：“好的，阿姨，我们一定会记得的！”
颜未染一边听着，一边吃着饭，皱眉思索。
她心里升起一个设想，慢慢成型的同时，也让她觉得莫名畏惧——
那一夜，她装扮成方艾黎，面对着未知黑暗袭来时，她曾经在心里发誓，颜未染，今生今世，再也不要做别人的替身。
这也是，卫泽希要求她扮成柳子意引开粉丝时，她那么抵触激愤，甚至痛骂他然后走人的原因。
那些深埋在她心里的恐惧，如疽附骨，让她在那些旧伤发作的时候，深恨自己为什么不在坠楼那一刻死去，好摆脱掉这切肤之痛。
潘朵拉被她的脸色吓到，小心翼翼地问：“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望着面前的徐阿姨，想着吴晓楠出嫁那天抱着妈妈时哭花了的妆，又想着徐阿姨拿着药酒揉搓旧伤的模样，把手中的碗慢慢放下了。
她说：“徐阿姨，你别担心。今晚，我百分之百保你上飞机。”
五十三 一刻苍老
卫泽希潇洒地靠在他的车上，望着面前颜未染造型工作室的招牌，发出了消息——
在哪儿？我在你的工作室门口。
没有回复。
卫泽希有点不耐烦，换了个姿势，再发了一条消息——
谈合作，我慎重考虑了一下你的提议，觉得未必不可行。
还是没有回复。
卫泽希这才感觉不对劲，天已经渐渐暗下来了，工作室内依然还是一片漆黑，没有开灯。
“不是吧，明明看见她往这边开的，居然没回来？”
就迟了五分钟的卫泽希不死心，又发了一条他认为是必杀的消息——
我投资你的品牌！今晚就敲定细节！立即回复！过时不候！
消息刚刚发出去，只听到“砰”的一声尖锐声响起，一辆路口拐出来的三轮直撞上了他的车。卫泽希一听声响就大事不妙，赶紧转到那边低头一看，车灯已经被撞裂了。
踩三轮的老头儿衣着破旧邋遢，车上装了一堆破烂，显然以捡废品为生。他吓得直接就从车上摔下来了，路灯下只见他脸色煞白，爬起来呆呆地看着这辆豪车，显然知道自己肯定是赔不起，顿时眼泪都下来了。
卫泽希低低咒骂了一声，极度郁闷。
老头儿回头一看卫泽希那纨绔子弟的模样，更是吓得浑身发抖，上来拉住他的裤管就要跪下：“老板，我是个捡破烂的，我这起早贪黑的收破烂，就为了攒钱供我孙女上学，这车灯我赔不起啊…”
卫泽希无语，抬头查看下周围的监控，一把甩开那老头，干脆利落地说：“你认错了！我是路过的，不是车主！”
那老头儿顿时愣住了，脸上又是惊惶又是庆幸。
卫泽希悻悻地转身就走。把收破烂老头的负担转嫁给保险公司对他来说毫无精神压力，为了演戏像样点，他还回头大喊：“快跑！待会儿车主要找你算账了！”
老头一个激灵，立马爬起来踩上三轮，溜之大吉。
卫泽希走过街角，晃了一圈后，回来站在车前黑着脸报了车损，对着保险公司的人一口咬定：“没看到肇事者！没有监控！我车子停在巷子口，离开了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对，你们赶紧的过来！”
报完案，一秒都不耽搁地打开微信页面一看，他气炸了。
依然没有回复。
“居然敢连我的消息都不回，颜未染你是想死啊！”
潘朵拉回了一趟工作室，气喘吁吁地带着个大包跑回来。而商场的洗手间里，颜未染已经换上了徐阿姨的衣服。
颜未染比徐阿姨高一些，但中老年服装都偏大，衣服穿在她身上还有些空荡。徐阿姨则穿上了商场一楼花车上匆忙拿的一件中年女装。
“我说的东西都带来了吧？”颜未染反锁了洗手间的门，唰的一下拉开大包查看，满意的点点头，“车子开来了吗？”
潘朵拉赶紧说：“放心吧姐，就停在超市后头！”
“好，待会儿我引开吴梁，你送徐阿姨去机场。”
颜未染先把里面的一瓶液态乳胶翻出来，用海绵飞快均匀地刷在自己额头、眼角和唇角。
然后，潘朵拉和徐阿姨就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把自己的脸凑到了干手机下，双手将眼角和唇角下拉的同时，用热风吹干自己脸上的乳胶。
迅速干掉的乳胶将她的皮肤立即拉出一条条皱纹，呈现出干枯衰黄的样子。等乳胶彻底干掉后，她用毛刷蘸取棕褐色散粉，在脸上打了一遍底，在脸色变得暗沉的同时，也更强调出脸上褶皱的纹路。
选取深棕色的眼影，替太阳穴和眼角打出暗影后，确定了脸上基本的明暗色块，徐阿姨常年身体不好，脸颊灰黄，颜未染选取了灰白色的眼影打在颧骨上，下面衔接棕色暗影，突出消瘦的感觉，一个颧骨偏高的消瘦老人形象就初步显现了。
颜未染一边从镜中查看徐阿姨的模样，一边给自己上妆。刷淡眉毛，显得眉毛稀疏；棕褐色眼影加重眼窝，画出与她一样深陷的眼角，用深咖色的眼线笔勾绘出泪沟、泪囊、鱼尾纹，下垂的线条与脸颊的阴影一起，遵循着向下的趋势，显露出多年困苦。
用高光强调出眉弓和颧骨，再用眼线笔在脸上描绘出鱼尾纹和法令纹，用散粉晕开，显得过度自然。
到此时，颜未染与徐阿姨乍一看已经十分相似。两人站在一起比了比，徐阿姨瞠目结舌，盯着她的脸说不出话，颜未染还有点不满意，又给自己加了眉间竖纹和淡淡的老年斑，照例晕开使过渡自然，而后才倒出颜色暗沉的一瓶粉底液，将自己脖子和手臂手掌等露出来的地方都彻底涂抹了一遍。
最后她把双唇涂成遍布唇纹的暗淡唇色，再将头发扎成和徐阿姨一样的发髻，又在发根刷上白色，仔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才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镜中的颜未染，已彻底成为了一个枯瘦的老人，她穿着徐阿姨的衣服，伛偻着腰的时候，谁也不会相信她正处于二十多岁的妙龄韶华。
年华弹指老，眼看着她就在片刻间变成了苍老妇人。
潘朵拉抓着颜未染的手又蹦又跳：“哇，姐你贼厉害了！咱赶紧出去把那些人都引开！”
“稍等一下。”颜未染说着，又示意徐阿姨闭上眼睛，开始给她化妆。
门外传来敲门声，敲了两下见没人开门，外面的人开始拧门把手，还拍了好几下门。
潘朵拉有点紧张：“姐，好像有人要上厕所！”
“没事，马上就好。”颜未染眼都不抬，抬手在包里抓过一支比较亮的粉底，帮徐阿姨打底。
虽然徐阿姨已经有了皱纹，但颜未染并不替她做太厚的底妆，而只是打一层粉底来提亮肤色，老年斑和色泽不均匀的地方用遮瑕膏遮盖住。
因为年龄关系，徐阿姨的眼睑已有些下垂，使得眼睛也变得小了许多。颜未染嘱咐潘朵拉剪好双眼皮贴，帮徐阿姨贴出欧式双眼皮，撑开眼皮的同时，也使得眼睛旁边的鱼尾纹消失，再涂上浅棕色眼影和睫毛膏，眼睛顿时大了一整圈。
飞快刮去眉尾，绘出庄重的平眉，只将眉梢画得稍微挑高，配合微微上扬的眼角，使得五官拥有上升的趋势，减轻年龄感。
外面拍门的声音停了下来，有个可能是保洁阿姨的人在喊：“谁在里面？快出来，我们要拿钥匙开门了！”
徐阿姨闭着眼睛，紧张地叫了一声：“小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