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把拽住他,使劲扑上去,笑道:“可把你抓住了。”
他没有躲闪,不知何时披散下来的长发掠过她的面颊,黎非下意识地伸手去摸他的脑袋,指尖触到了他脑侧的两只纤细黑角,她试着轻轻捏了捏,可是手腕一下就被他钳住,被迫放在了身后。
“怕不怕?”雷修远低声问。
“什么?”黎非抬起头试图在黑暗中看清他的脸。
他的声音低得像在呓语:“夜叉,还有那个诅咒。”
建木之实几乎没有过好下场,这与夜叉部族纠缠不清的天生物种,在被夜叉们争夺的过程中,往往是相互攻击的态度,最悲惨者被疯狂的夜叉们分尸也是常见,好一些的就是失去所有的自由遭到绝对囚禁,无关任何情爱,只是单纯而极致的独占欲罢了。
在听了胡嘉平的话之后,她为何还能毫无反应地继续接近自己?
黎非也压低了嗓音:“我会怕你?”
雷修远又笑了,他低头用额头在她额头上撞了一下:“不怕我将你切成一块一块的?”
黎非毫不示弱:“我还没脱壳呢!等我决定脱壳了,你要动手我就把你灵气全吸了,就你一个人,打得过我么?”
他幽幽叹了口气:“大姐头饶命。”
这小时候丢人的绰号又被他拿出来叫,黎非噗一下笑出声,他钳住她的双腕的手也慢慢松开,转而将她轻轻搂住,喃喃:“我或许也要感谢青城仙人。”
失去记忆,成为雷修远,这短短的十八年,却比曾经漫长的岁月都要隽永于心。胡嘉平说的没错,至少,他活得像个人,而不是因为诅咒而疯狂的夜叉。
黎非环住他的脖子,轻道:“等天雷火海来了,和我一起去海外吗?我想把当年师父走过的地方都走一遍,再去看看建木。”
“不回来了吗?”
还回来吗?这个问题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这里有让她眷恋的无数,可她不能够像胡嘉平那样洒脱过所谓“重生”的日子,他有过去的记忆,所以对摆脱噩梦般的曾经感到庆幸,可她不同,有生最开始的回忆,便是与师父在一起的。她还没有办法对师父的惨死释怀,她甚至想过要杀光无月廷那些仙人,然后远遁海外。
可这并不是师父的期望,如果她真的这样做了,也是在狠狠伤害那些曾经给予过她各种温暖的人。
“我的眼界还是太浅了。”她缓缓说着,“多看看师父曾经看过的风景,走他走过的路,我觉得应该能更理解他一些,到那个时候再做决定吧。”
雷修远淡道:“他去过的地方太少了。”
又来了!黎非失笑地捏他的角:“那你带路?”
他偏过脑袋“啧”了一声:“别碰它。”
就要碰!她用力握住他的两只角,雷修远箍着她的两只手臂立即收紧了,她肋骨顿时有种要被折断的痛苦,忍不住痛呼一声,他并没有放松力道,一只手插入她头发里,低声叹道:“再不放手真要把你切成一块一块的了。”
“真的?”她干脆用指尖搓了搓。
她的下巴被人掐住,他的唇重重落在她的嘴唇上,总还是和以前的吻有些许差别,像是要吃掉她似的狂暴,黎非觉得自己快被嵌进他胸膛里了,他的舌尖掠过她每一颗牙齿,最后又发掘出她的舌头,两两纠缠摩挲,这个吻充满了情欲的味道。
黎非原本就无力的挣扎变得更无力了,和他隽朗清傲看似对什么都瞧不上眼的外在不同,雷修远在两人独处的时候会放纵大胆到了可怕的地步,他潮湿滚烫的唇一遍一遍在她唇上游走啃噬,慢慢又开始向下,将她的领口咬去两旁,在她脖子和胸前留下各种痕迹。
腰带不晓得什么时候被他扯开的,他的手钻进中衣里,饥渴地搓揉她的身体。黎非使劲躲避,连声道:“等一下!等一下!”
雷修远恍若未闻,她先挑起的,让他等?
“这里是藏书塔!”他的手按在胸前时,黎非终于忍不住颤声提醒他。
他喘息粗重,哑着嗓子不知是在压抑怒气还是在压抑欲望:“……你先松手。”
黎非颇有些依依不舍地丢开了他脑侧的两根细角,雷修远恨恨地将她中衣一把拉开,在她的低声惊呼中,又将它们合拢整理整齐,然后是乱七八糟的外衣,被他含着怒气似的用力抚平,再使劲系好腰带给她打了个死结。
“下次再这样,直接就地正法。”他在她脑门儿上狠狠撞了一下。
黎非蹙眉道:“一下都不能碰?”
雷修远停了好一会儿才道:“偶尔可以。”
这是在害羞?黎非有些好笑,她靠在他怀中,听着他渐渐变得平缓的心跳声,道:“不回无月廷了,好不好?”
就这样不告而别很过分,冲夷师父和昭敏师姐一定会非常担心,可就算见到他们,她现在也无话可说,她的身份倘若叫翠玄仙人知晓,怕是他们都会有麻烦。歌林他们也一样,有关她的事,他们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去海外前,我们回青丘一趟吧。”看看甘华之境,看看青丘小院。
雷修远轻声道:“要不要去异民墓?”青城仙人的尸体或许还在那里。
黎非猛然抬头看他:“可以吗?”
他只是笑了笑,轻轻拍拍她的脸颊。
第一百五十九章 回家一
巨大的山洞中别无他物,只有一座小小的湖泊,和湖泊上小小的石台。洞内灵气浓郁得犹如粘稠的水一般,虽然比不上无月廷这些仙家门派,却也十分罕见了。
这是甘华之境,六年不见,这里什么都没变。
黎非将怀中一直抱着的那具干枯的尸体轻轻放在石台上,异民墓中被她一起带来的,还有那根玉一般的上任建木之实的臂骨。
她静静望着那早已看不出容貌的老者干尸,看了很久很久,忽然伸出手指缓慢又眷恋地勾勒他不成型的轮廓。
师父。
她和雷修远潜入白边之崖的异民墓,在大殿最深处找到了同样被封在水晶棺中的青城仙人。他穿着最普通的蓝衫,身上的骨头一根根凸出来,看上去又恐怖又凄惨。在他身边和所以水晶棺一样,都放着一个青铜牌,上面刻着两个字:青城。
他竟像个被封存展示的异民尸体般,被这样欺辱的存放着。
她记不得自己是怎样打碎水晶棺将他抱出来的了,有没有哭?有没有叫?哭叫在面对这具凄凉孤单的尸体时,毫无意义,得到发泄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最后她一把火烧了整个异民墓,也依旧是无能为力的发泄。
黎非看着她,一直藏在心底最深处那个破衣烂衫的白须老头的模样越来越清晰,明明那么大年纪了,又那么厉害,却还总像个孩子,贪玩,在一个地方呆不住,辛辛苦苦赚来的钱也存不住。一点也不懂得体恤她是个女孩子,从小到大什么零食跟女孩儿喜欢的小玩意都没买给她过,都亏了他,她被养得跟男人似的粗鲁,要不
是昭敏师姐这几年的训斥教导,她还不知要粗鲁到什么时候。
但她活到十七岁,几乎所有的人生道理和原则都是他潜移默化教导给自己的,小棒槌现在站在这里,便足以证明他曾经是多么鲜活又重要的存在。
“师父,我们已经回家了。”
黎非将这具可怕的干尸慎重又喜悦地抱起来,脸埋在他干枯的怀中,七年,她终于又回到了这个熟悉的怀抱。
师父回来了,雷修远也来了,他们已经回到青丘了,这一场终于等来的团聚,却无声而凄凉。
这里是她一切的起始,也让这里成为她在中土的终结吧。
日夜思念的青丘,春日嫩绿的山峦,夏日烈烈的风声,秋日金色的绵延,冬日凛冽的冰雪,贫穷艰苦的生活,却是最快乐无忧的时光。她做过那么多美梦,将心爱的佳偶与朋友介绍给师父,一家人从此在青丘团聚生活,不修行也没关系,不能活得长命百岁也没关系,只要在一起就好。
她就是这么没雄心壮志的人,不愿天下无敌,也不愿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成就,宁愿在平凡温馨的图画中做一抹背景,喜欢她的与她喜欢的都能平安快乐,此生足矣。
可它们终此一生也不能实现了。
修行者的肉体不归尘土,黎非依恋地看着师父干枯的容颜,火行灵气的光辉在她的掌心闪烁,正要放出离火将师父的尸体烧尽,冷不防脑海里骤然响起日炎苍老的声音:“小丫头!坐下凝神闭气!老子要出来了!”
他已经将封印冲破了?!这么巧!他出来还能看到师父最后一面!
黎非立即依言盘膝坐下,凝神闭气,只有灵气在体内不停流转,渐渐,只觉一股庞大的旋风般的气流凭空生出,像是要钻破头顶冲出去似的。这股气流十分陌生,是曾经从未有过的感觉,随着它越转越快,她体内的灵气也不由自主的越转越快,头皮像是要炸裂一般,疼得要命。
突然,脑子里“嗡”地一声巨响,那尖锐而不停盘旋的气流终于冲破头顶恣意而出,在整个甘华之境里都旋起一股剧烈的灵气震荡,黎非被冲击得再也无法坐稳,像惊涛骇浪中的小船,一下就被掀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要不是旁边的雷修远用力拽住她,只怕能直接滚出甘华之境。
灵气被一股狂肆的气流冲撞得震荡不休黎非用袖子捂住头脸,眯起眼睛透过缝隙朝前看,但见无数道鲜血般红的气流在甘华之境空旷的洞内汇聚,一种极其陌生的如刀枪般刺骨的寒意瞬间笼罩住她,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渐渐地,那些血气的气流汇聚成了巨大的一团,紧跟着又变得十分刺眼,黎非再也无法睁眼看下去,急忙闭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喧嚣的一切忽然变得平静下来,一个久违的熟悉声音在对面骤然响起:“你这小鬼角都生出来了!给老子离她远一点!”
黎非飞快睁开眼,却见一只巨大而雪白的九尾狐正矗立在空旷的山洞内,九条长尾如梦似幻般在空中挥舞着,曾经背上血红的封印此刻尽数消失,他惨绿如鬼火般的眼睛森然瞪着雷修远,里面满是杀意。
“日炎!”她大叫一声,飞快扑上去,这一次再也没有扑空,她的脸和身体狠狠撞入他丰盈馥郁的毛皮中,死死抱住他,声音近乎哽咽:“你终于出来了!终于恢复了!太好了!”
日炎的一条长尾在她身上重重拍了拍,她骨头差点被拍断,只听他沙哑的嗓音近在耳畔:“谁要跟你搂搂抱抱!快松手!你死到临头还在这边犯傻?!知不知道这小鬼是什么东西!看到他长角了你还不跑?!”
黎非正要说话,却听雷修远在后面淡道:“日炎老先生,恭喜你重获自由。”
“呸!要你来恭喜?!”日炎九条长尾忽然一起扬起,怒道:“我数十下,你再不滚出去,我就不客气了!”
雷修远不为所动,反倒笑了笑,温言道:“想不到那箱有青城仙人字迹的书被妥善放在此处,多谢日炎老先生出手相助。”
日炎森然道:“少转移话题!你那些花言巧语留着骗这蠢货有用,骗我你还是省省吧!出去!一,二……”
他真的开始数数,黎非忽然叹了口气,低声道:“日炎,就算他出去,想进来也不用费什么力气的。”
任何结界封印对夜叉来说都毫无用处,从白边之崖到甘华之境,她早已见识过了。
日炎恨铁不成钢的瞪她:“你什么都知道,居然还跟他混一处!你叫老子怎么说你?!”
黎非微微一笑:“你别生气,做决定的是我,你也说过,我长大了,人生是自己的,你也别老把我当不懂事的小孩了。”
日炎还在发怒:“说得冠冕堂皇!他要是哪日突然发狂,把你软禁甚至杀了你,你能做什么?到时候后悔吗?”
黎非耸耸肩膀:“他想杀我哪有那么容易!你忘了我能吸灵气啦?震云子还是我一个人杀的呢!”
“呸!蠢货!有你在,他的力量增幅何止千倍!你想杀他?做梦!”
“咦?你不是说我能天下无敌吗?你骗我?”
“蠢才!老子指的是中土!你这蠢货不是说想留在中土吗?!你……”
黎非静静看着他怒发如狂的模样,她知道,这只狐狸虽然说话一直很难听,却是真心想要保护自己,她郑重的打断他的话:“日炎,我相信修远,就像相信你和师父一样,我也不会永远要你们保护的,就算我不想天下无敌,但自保的能力我有,谢谢你总是为我操心。”
日炎怒吼:“谁为你操心!你……”
“师父我带回来了,你不想看看他吗?”
怒吼的声音一下断开,日炎怔住,过来许久,他忽然长叹一声:“看了又如何?人已死,留下的不过一摊烂肉,还不如早点烧了干净,你们修行者不是讲究身体不归尘土么。”
话虽然这样说,他还是转了个头,巨大的身体渐渐变得玲珑,最后变得与一只普通狐狸差不多大小,跳上石台,坐在青城仙人尸体对面,垂头静静凝视他。
一尊存灵岩做的黑色石塔被放在他身侧,上面的封印在熠熠生辉,日炎意外至极地盯着它,黎非笑道:“这是你被封印在书院禁地的妖气,承君一诺,幸不辱命。”
这只狐狸惨绿的眼睛死死瞪着石塔,忽又转过来死死瞪着她,半响才少见地结巴起来:“你、你……怎么取道的……蠢才!壳还没脱!万一叫那些仙人发现了怎么办!”
黎非还是笑:“被发现我也不会好好地在你面前啦。那只金 狻猊 你还记得吗?它现在变得更大了,那年我掉了十几颗妖朱果好像都被它吃了,看到我特别感激的样子,要不是怕人发现,它差点就跟我一起出来了。”
“哼!便宜了那蠢物!”日炎张嘴咬住石塔,也不见他用了什么妖术,只听“咔”一声,加持了极厉害的封印术的石塔竟被他硬生生咬裂开,封印术的光辉瞬间消失,石塔也碎成了碎末,被他一口气吹散,落进湖中。
“痛苦!那帮龟孙子,当年竟抢了老子这么多妖气!”他不知道是发怒还是高兴,以前称呼书院创立者还是“厉害的仙人”,这会儿他们在他嘴里成了“龟孙子”。
黎非哈哈大笑起来,她转身走向雷修远,握住他的手,一面道:“你有什么话想要跟师父说的,我们暂且避开,你尽情说吧。”
“说个屁啊!”日炎没好气地跳下石台,“人都死了,老子没你们那些花里胡哨的心思!你给我站在,你是下定决心不肯离开这臭小鬼了?”
第一百六十章 回家二
黎非点头:“是啊。”
日炎恶狠狠地瞪着雷修远,森然道:“那你出去,老子还有话要跟他讲!”
黎非失笑:“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全晓得了,何必又要让我出去?你俩就在这里说吧,我绝不插一个字。”
日炎的尾巴愤怒的摇晃起来:“果然人说女大不中留!胳膊肘朝外拐!蠢货就这样护着他!”
黎非摇了摇头:“日炎,其实是我自己还有很多话想和你说。我打算和修远趁着这次海陨去海外,我很希望你能一起来,你来吗?”
他反倒沉默了很久,淡道:“终于还是决定回归海外了?也好,走之前杀光无月廷那帮混账龟孙子,老子乐意的很!”
“不。”黎非静静看着他,“我只是想看看你以前和师父一起去过的地方,不会杀人,这不是师父的心愿。”
日炎讥诮的冷笑:“人就是这么善变!当日你想做普通人的誓言还没冷掉,今天又变成想去海外,谁知你过两天会不会变成想要杀光中土仙人!老子对仙人无所谓,你要杀,我就一起杀,全杀光才干净!”
“我还是想做普通人,但不是逃避一切的做普通人。”黎非慢慢说道,“我看过的东西太少了,经历也太少,到现在我也还是有着杀掉害死师父凶手的冲动。可我就算把满中土的人都杀掉,师父也不会回来,更不会为此高兴。他到底为了什么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保护,我想应该是有比我和他自己更重要的东西。我想了解师父的心境,我不想像以前那样假装自己的特殊都不存在那样做个懦弱的人。”
日炎哼哼冷笑:“能说会道!老子本打算把你这颗食言的脑袋揪下来!”
他回头再度望向青城仙人的尸体,喟然道:“叫我心魔缠身的,不光是青城之死。他不知自己抱来的建木之实是什么东西,我却知道,那天并非顺着朔风才到建木,而是我刻意想去。我有着私心,听说了建木之实与夜叉的纠葛,便想要见识一下这天生的物种,想要有生之年见识所谓极致。青城重伤难愈,再难成就大道,可建木之实种种奇异,倘若好好修行,便可圆我多年心愿。我瞒着他,可他就是不肯传授你修行之道,更不许我接近你,我百般不解愤怒,与他大吵一架,却被他点出了隐藏的心事,原来,他这样聪明的人,早已猜到了一些缘由。恼羞狂怒下,我愤而离开青丘,此事对我影响太大,祸祟之年惹来心魔,竟因此妖气被封。直到今日,我还对这个心愿怀有执念,可你是你,青城说的没错,你是个人,做选择的权力是你自己的。他将你送去无月廷,也是想让你有选择的能力吧。你终究不会叫他失望,不愧是青城带出来的孩子。”
黎非楞楞听了半天,想不到他最后居然这样夸赞自己,顿时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你你你夸我?”
日炎鄙夷地瞥她一眼:“随口一说罢了,光靠说的就能成事,那这天下间全是口若悬河的家伙了!从你死活离不开这小子来看,还是个蠢货!”
他忽地张口喷出一团红火,精准地覆盖住石台上青城仙人的尸体,黎非惊呼一声,不等她跑过去,他干枯的尸体已成灰烬,被封在一团半透明的光团中。
“叫什么。”日炎张口将那光团吞下肚,淡道,“让他安安静静地去吧,他这样的家伙,怎么能让他瘫着尸体烂掉。我寻个机会将他的骨灰送回胡射峰,这些年,他一直念着那里。”
那棒槌似的胡射峰不知有什么好的,叫他念念不忘,连给建木之实取个名字都叫棒槌,真真气煞人也。
黎非眼怔怔地看着他:“那、那你愿意和我们一起……”
日炎没理她,只目光灼灼又望着石台上那根玉也似的臂骨,隔了一会儿,又道:“这跟骨头,你留着,有空和你那根角炼在一处,此骨质地与你那根破角不可同日而语,他日必然是你防身一大利器。”
炼制建木之实的臂骨?黎非一下想起当日被震云子活生生炼制的痛楚,脸都白了。炼这根骨头,跟炼制她自己有什么区别?
日炎不耐烦地转身走向洞口:“不过一块死物,人总是纠结这些不知所谓的东西!老子走了!”
走?黎非三步并作两步急急追上,一直追出甘华之境,却见他悬浮半空,极目眺望青丘满目苍翠。
“……许久不觉这风,许久不觉这日光。”日炎仰头望这天,望这地,惨绿的眼中满是怀念之情,“长天烈日,树海苍波,这一片天地,许多年未见。”
他忽地高高飞起,雪白的身影想一缕光,一倏忽间便消失得再也看不见,只有群山遍野中回荡着他畅快的长笑声,渐渐远去,最终微不可闻。
黎非怔怔站了很久,正午的日光刺得她双眼发酸。也再看不见这只狐狸的一丝踪迹,他竟说走就走,半点拖泥带水也没有,他那些唠叨、警告、嘴硬心软的破口大骂,也在一瞬间远离。
方才还聒噪的耳畔,此刻只有空荡荡的风声,这许多年的陪伴,终是分别了吗?
黎非一个人站到腿发麻,终于还是慢慢转身走回了甘华之境,雷修远正坐在石台旁,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那根臂骨,瞳仁中金光闪烁,脑侧的两只细角上仿佛都有金光璀璨。
那根玉一般的臂骨散发出淡幽的异香,回荡在空旷的山洞内。似乎在无声诉说着自己悲惨的命运。
仿佛感应着这股异香,甘华之境内浓郁的灵气渐渐起了一丝涟漪般的波澜。这里的灵气都是黎非带来的,建木之实的本源灵气可以净化妖物凶兽赖以生存与修行的妖气和瘴气,曾经她以为本源灵气是与天地灵气不同的东西,现在才明白,本源灵气是浓郁到了极致的天地灵气,比任何中土仙家洞天中的灵气还要浓稠得多。
在千奇百怪的海外异民中,唯独建木之实的存在最为奇异。自出生便只得一人,旧的死了,新的才会再出生。雷修远说过,假如师父当年没有将那颗果实从树上硬生生砍下,她将会在果实中成长到真正成熟才会破壳而出。
这天地间生出的似人非人的物种有着天生的灵智,果实中孕育的永远是容貌绝丽的年轻女子,每一个都有倾城之色,但不会有人关心这些 ,她们往往刚刚破壳便要面临无数夜叉的觊觎,这根臂骨的主人便是刚脱壳就叫一群争红了眼的夜叉给撕碎了。
无论她愿不愿承认,建木之实对夜叉部族来说,与其是人,倒不如说是一种工具更为贴切。
“修远。”黎非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低声问,“要是我没有被师父带去中土,破壳出来见到的第一个人,会是你吗?”
雷修远强迫自己的视线从那根臂骨上移开,道:“会。”
“那你打算怎么做?”
雷修远回答得毫不犹豫:“软禁起来。”
……这可真是毫不留情的决定,黎非眉头皱了起来:“那我要是反抗呢?”
“杀掉。”
喂!这回答太直白了吧!黎非眉头皱得更深了,雷修远笑了两声,低头望向她:“没有那些如果,已经发生的事才是现实。”
就算是超凡脱俗的森罗大法,能回溯的时间也不过作用在身体上,流逝的生命与存在过的感情是任何仙法也不能回溯的,对他来说,一切如果都没有意义,他只专注近在眼前的事实。
黎非有些不甘心地瞪他:“你是从来都不会说好听话的吗?”
他想了很久,才道:“会。”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