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防其中一人的手腕忽然被抓住,对方的五指像铁钳一样,疼得他登时怪叫起来,定睛一看,抓他的人居然是那个又窝囊又懦弱的叫花子。

雷修远眉头紧皱,森然道:“正巧我心情不爽,你们就让我解解气吧!”

语毕,只听“咔”一声,被抓住手臂的男孩登时脸色煞白,捂着胳膊滚在地上,老半天才发出惨叫声——他的手!手腕好像要断了!

第二十章 谎言 二

凄厉的惨叫令院中所有人骤然变色,狗腿子们还未反应过来,只觉面门被人重重踹了一脚,霎时间头晕眼花,个个摔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纪桐周惊呆了,他也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着雷修远一脚撂倒一个,一眨眼将他的狗腿子们踢翻在地,他张开嘴,似是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下一刻,雷修远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居然朝自己这里走来,兰雅郡主吓得惊叫一声,缩在自己身后瑟瑟发抖。

纪桐周挡在她身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想做什么?”

雷修远没理他,与他擦肩而过,看样子竟是打算像没事人似的回自己屋子。

纪桐周登时火了,怒道:“站住!你打了人,还想装没事?!”

雷修远还是不理他,他一时忍不住,上前一步拽住他的衣服,用力一拖,冷不防雷修远一掌格开,脚下在他膝弯上一踢,他反倒站立不稳摔了下去。

兰雅郡主惊呼着跑过去像是想搀扶,忽然她只觉脖子一紧,被一只手掐住了领口,另一手抓着她的腰带,她连一声尖叫都没来得及叫出来,腾云驾雾般被人扔出了院子,狠狠摔在地上,疼得半天爬不起。

“住手!”纪桐周奋力从地上爬起来怒视他,“男人打架,你居然把女人拖进来!要不要脸?!”

雷修远瞥他一眼,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像是要擦掉什么脏东西:“跟姜黎非一个女的天天斗气,你倒是很要脸。”

纪桐周登时语塞,在他心里,大概从来没把那个不男不女的叫花当做过女的,他把心一横,怒道:“她算什么女人!你给我去向兰雅道歉!否则今天我绝不饶你!”

雷修远发出一个仿若轻蔑的低笑,这种态度将骄傲的小王爷彻底激怒了,他吸取教训,再不从背后拽他,快步绕到身前,抬手便要揪住他。

谁知雷修远再一次格开,“啪”一声脆响,纪桐周只觉脸上一麻,竟是被他利落干脆地甩了一耳光。

这一耳光把他的傲气跟滔天怒意都打出来了,纪桐周反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动作快若闪电,一拳砸在雷修远脸上。

雷修远像是被这一拳打懵了,捂着脸神色阴沉地看着他,纪桐周冷笑起来:“道歉不?”

话没说完鼻子上就被反击了一拳,他大怒,一脚踢上去,两个孩子一时间你揍我一拳,我踢你一脚,先时还颇有章法你来我往,打到后来就全然乱套。

纪桐周早把以前学的拳法都丢到九霄云外了,使劲揪着他粘着他,不管他怎么拆招他也不放手,雷修远被他缠得没办法,估计火气也上头了,两人索性揪成一团,院子里乒乒乓乓全乱套了,站着打完变成靠墙上打,墙上打完变成在地上扭打翻滚,堂堂雏凤书院的弟子间打架,竟与外面凡尘俗世的顽童们一无二样。

纪桐周从没吃过这种亏,更没跟人这样打过架,一会儿怒火攻心,一会儿又热血沸腾,对面这个男孩是乞丐也好是什么别的怪物也好,他已经没脑子再想清楚了,他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把雷修远揍翻在地上,惨遭牵连的兰雅郡主早就被他丢在脑后了。

他也说不清楚到底是自己的拳头砸在对方身上多,还是对方的拳头砸在自己身上多,雷修远的难缠出乎他的意料,两人都不肯服输似的,越战越勇,院子里好像有什么人在喧哗,他们谁也没注意。

忽然,一个冷冰冰的女声在两人头顶响起:“又是你们在闹事。”

紧跟着哗啦啦一桶水尽数泼在两人身上,纪桐周一个激灵,飘荡九天之外的神魂终于回到了院子里,他这才发觉自己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疼,特别是脸,疼得皮都要裂开似的。跟他互相揪打的雷修远也好不到哪里去,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的血都流到脖子上去了,他的眼神冷冽又充满鄙夷,像是冰里藏了一把邪火,纪桐周一见到他这种眼神就忍不住又想要挥拳相向。

“给我分开。”一只手插在两人之间,一推一送,两个孩子不由自主各自后退三步,纪桐周喘着气抬头,发现黑纱女正站在两人中间,院子外早就围满了看热闹的孩子们。

先前那个被雷修远拧断手腕的男孩已经被人扶起来,他手腕高高肿起,像根紫萝卜,兰雅郡主衣服上全是泥,正低头哭得抽抽搭搭,他的狗腿子们个个鼻血长流,垂头丧气……忽然,他看到了姜黎非,她在外面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屈辱跟愤怒再次充满纪桐周的身体,他倔强地仰高下巴,不服输似的。

“来到书院才第三天,你们已经闹了两次事。”黑纱女的声音漠然,听不出悲喜,“虽然你们不涉及仙法玄术,没有违反弟子守则,但也要受罚。罚你二人今晚不许吃饭。”

“哼!”纪桐周恶狠狠地瞪了雷修远一眼,此时他心底最厌恶的人从姜黎非变成了这个臭乞丐,虽然恨不得再继续上前跟他斗上一斗,可黑纱女必然会再次阻止。

他用力擦了一把流血的嘴角,大步回到自己屋前,泄愤似的踢开门,进屋后再泄愤似的用力砸上门,墙上的灰都被他震下来大片。

黑纱女也不去理他,先看了看手腕肿起的那孩子,道:“骨头没断,脱臼而已,不用担心。”

她一把将那孩子提起,脚下不知何时幻化出一把通体漆黑的剑,又道:“都回自己屋去,还有你——”她看了一眼雷修远,“对同僚下手不该这么重。”

雷修远露出一丝笑,柔声道:“我知道了。”

这孩子虽然脸上在笑,眼睛里却冷冰冰的……黑纱女默然御剑离去,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了。

百里歌林还在震惊中,她轻轻拉了拉黎非的衣服,低声道:“你……你跟这种人住一个院子……他肯定是个疯子!”

黎非没说话,她此时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大吃一惊来形容了,简直跟天翻地覆一样,之前跟百里歌林他们在北面岛屿吃饭,才吃到一半就听见有人说弟子房那边打起来了,孩子们岂有不爱看热闹的道理,个个都飞回去了。她老远听见动静,一路找过来,才发现是雷修远跟纪桐周打架。

和印象中的雷修远截然不同,打架的那个孩子像一匹凶狠的野兽,面无表情,眼神冷冽,下手既重且狠,这样的情形让他们没一个人敢上前阻拦,连她自己也隐隐有些害怕。

雷修远怎么会是这样?他应该是窝囊并且爱哭的,哪怕他被打得鼻血长流,哭喊着大姐头,都比现在要让她适应的多——虽然她不欣赏懦弱的雷修远,但比这个陌生人要好。

她想起百里唱月的话,雷修远很危险,一举一动都是作伪,要小心他。

那个成天黏在自己身边,又腼腆又柔弱的小男孩,居然真是假的。

“小棒槌,你以后睡歌林那边。”百里唱月淡然开口,“离他远点。”

黎非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她眼看雷修远红白交织的身影往院外走去,不知为什么,她情不自禁就追上去了,歌林他们在身后喊了什么她都没注意。

像是听见她的脚步声,雷修远站住了,他捂着脸没回头,只淡道:“……我烦得很,有什么兴师问罪的,下次找个闲工夫听你骂一天。”

黎非偏头想了一会儿,突然开口:“修远,我们还是朋友吗?”

雷修远还是没有回头,他的声音又轻又淡:“我们从来也不是朋友。”

黎非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你不是聋子,不要让我一直重复。”他隐隐有些不耐烦了。

黎非默然片刻,道:“昨天晚上谢谢你的关心。”

他笑了:“我没有关心你,你这么容易感动……糖你没吃?怪不得早上还能生龙活虎。”

黎非浑身一震,她想起日炎嘀咕的那句话,说这糖吃下去只会越来越饿,给她糖的人肯定不安好心,当时她完全没听进去,此时回想,只觉冷汗满身——他要害她?打着关心的幌子陷害人?!是一时的恶作剧?还是隐藏了什么目的?为什么?

她的心一点一点冷下去,半晌,她忽然开口:“……你有什么目的?为什么?”

“无可奉告。”雷修远迈开脚步,慢慢往前走,黎非追在后面,她声音微微发颤:“雷修远!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个解释!我真的把你当朋友!”

这是她快十一岁以来第一次交到朋友,大家一起渡过初选二选,互相扶持,互相鼓励,一起进了书院,虽然不知道戏文里说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是什么样的,可她很珍惜这些朋友,有好东西想分享给他们,他们有困难她就想帮忙一起分担——她不想这段纯洁的回忆被蒙上阴霾,更不愿相信里面充满了虚伪和阴险。

他的脚步再度停下,这次,他终于回头了,目光冷淡却又讥诮:“你想和那个伪装出来的废物做朋友,是因为他可以满足你的优越和施舍感吧?少了我这个窝囊废的衬托,你是不是很难受?”

“你在说什么胡话!”黎非火了,“真好笑,原来你一直这样看我?心里有什么不爽何不大大方方痛痛快快说出来!窝在心里鬼鬼祟祟陷害人,你弱没人看不起你,但你虚伪,才真叫人看不起!”

雷修远厌烦地叹了口气:“你是什么样的人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对你没有私人恩怨,我不过受人……”

他倏地住口,很快又叹道:“好了,我已经腻了,别再烦我。”

黎非默默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她又道:“雷修远,二选的时候你告诉我的那些事,还有鲁大哥,是真的吗?”

他一面走一面淡道:“假的。”

“……我们认识到现在,你说过一句真话么?”

“你猜。”

黎非冷笑一声,再也问不出一个字,转身拂袖而去。

第二十一章 炉鼎修行

师父曾经说过,人是很复杂的,看人绝对不可以只看表面。有的时候别人对你笑眯眯,面上和善,心里却说不准打着什么坏主意;而有的人不善言辞,却面冷心热,可为知己之交。

这些话,黎非都记住了,却没有理解其中的深意。她一直以为自己跟着师父走南闯北这些年,什么都见识过了,其实说到底,她还只是个不太懂人心的十岁小丫头,所以才会被雷修远这样狠狠戏耍一通。

夜已经很深,黎非还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最后还是拒绝了和百里歌林同住的提议,此时此刻搬过去,像是认输一样,不管是对纪桐周还是雷修远,她都是问心无愧理直气壮的,为什么要搬走?要搬也该是他俩搬。

她已经整整两天一夜没睡,手都累得抬不起,可就是无法入睡,一念回转,一念升起,全是雷修远的事。他是单纯的恶作剧?还是早就存着恶意想要陷害她?如果不是唱月发现他的小动作,她现在大概还一厢情愿地把他当朋友,毫无保留地信任他。

叹了口气,黎非坐起来倒了杯水,睡不着,又无事可做,日炎还要好几天才能醒,夜深了,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她干坐在床边发呆,不知过了多久,月光渐渐爬上窗棂,撒在了床边,今晚月色如洗,屋内被映得亮如白昼,就着月光她才忽然发觉自己手腕附近似乎有一道破皮的伤口,大概是白天练御剑的时候不小心划的,她没在意,随手搓了搓,指尖就这么搓下一绺薄薄的皮来。

黎非吓了一跳,不就两天没睡觉么!累得脱皮了?!

她一把摞起袖子,却见自己的胳膊完好如初,皮肤光滑紧致,不要说脱皮,就连个小口子都没有,刚才被搓下来的皮难道是个幻觉?

黎非傻傻站了半天,赶紧点亮油灯把床上床下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刚才被自己搓下来的皮——难不成真的是错觉?看样子她还是赶紧睡吧,都累出脱皮这种可怕的幻觉了!

隔日她是被一阵阵敲门声惊醒的,百里歌林在门外大叫:“黎非!你还不起?!真的要迟啦!”

黎非迷迷糊糊睁开眼,她还没睡饱,摇摇晃晃给百里歌林开了门,她揉着眼睛喃喃:“我、我马上好,你稍微等下。”

百里歌林原本没打算进千香之间,谁知门一开,晨风吹过,屋里竟弥漫出一股极和暖极清新的香味,闻之欲醉。她情不自禁走进屋子,四处嗅,奇道:“黎非,你薰了什么香料?好香啊!”

黎非一面用冷水洗脸一面道:“我哪里来的香料啊,是窗外的花香吧。”

“跟花香不一样!说起来好像也不像香料……”

百里歌林循着香气走到床边,最浓郁的香气竟是从她的被褥上散发出来的,她抓起被子放鼻前一顿狠嗅,大叫:“还说不薰香!就是你被子上的味道!”

“那是书院薰的香吧,我像是会用香料的人么?”

百里歌林凑过来在她脖子上闻闻,好奇道:“咦,真的,你身上没那个香味……好奇怪,那是什么香那么好闻?”

“就是花香而已,这屋子叫千香之间,不香喷喷的怎么对得起自己的名字。”黎非飞快换好弟子服,对着镜子把乱糟糟的头发一通猛梳。

百里歌林见她毫不留情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好像跟它们有仇一样,不由赶紧抢下梳子:“我来吧!你这样拽下去,头发都要给你拽没了。”

她手脚利落地给她编麻花辫,铜镜里映出的黎非的脸,百里歌林凝望半晌,陡然叫起来:“你是不是又白了?你怎么白这么快!头发也黑了!黎非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偷偷用了什么美颜的东西?好东西不分享天打雷劈!”

黎非索性翻了她个白眼:“你看我像会用这些东西的人么!”

可她真的白了不少……百里歌林盯着铜镜里那张脸看,像是一夜之间发生了什么变化,昨天她好像还没这么白,刚认识黎非的时候,她简直像个小炭块,黑不溜秋,后来在华光郡和虹鹿车上养了两个月,白了些,可还是偏黑,但今天再看,她已经和快和自己差不多白了,衬着白衣红裙,平淡的五官竟生出些水灵的味道来,如今出去,绝不会有人再把她误认为假小子。

“好啦。”替她编了条粗粗的麻花辫,百里歌林满意地后退一步细细打量,因见她两条浓眉十分显眼,又把她按着坐下去:“别动,今天我非得把你的眉毛修一下。”

她们还能赶上卯时前赶到弟子房空地么?黎非无奈地僵坐着,任由她拿小刀在自己眉毛上刮刮修修。

“黎非,我跟你说,那个姓赵的小子昨天晚上非叫我陪他看月亮,真是一点都不体贴,太霸道了,我觉得他肚子里没半点墨水,就是一粗人,我呀,才不喜欢这种粗人。不过跟他住同一个院子那姓吴的男孩好像挺斯文的,讲话也好听,还送了我一朵花,就是个子矮了点,希望他以后能长高。”

百里歌林一面修眉毛一面嘀嘀咕咕讲述着自己复杂曲折而又变化迅速的情史,昨天她好像还说那姓赵的不错,今天就变成姓吴的了,黎非只有干笑:“歌林,你、你真是……那个、感情丰富。”

“才不是呢。”百里歌林撅起嘴,“我只会喜欢一个人,只要我真的喜欢上,就一定喜欢一辈子。”

可是你这样不停地换,到什么时候才能真的喜欢上?这句话黎非没说出口,她总觉得歌林和姓赵的也好姓吴的也好,根本谈不上什么喜欢,她像是急切地寻找挑选,急着找到一个喜欢的人似的,这种心态她不太能理解,但也不会说三道四。

“嗯,你眉毛形状生得好,不用修太细,把边上的杂毛刮掉就可以了。你看看。”百里歌林把铜镜推到她面前。

黎非随意瞥了一眼,镜子里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平淡无奇的五官,但好像确实白了许多,而且眉毛被修理后,整张脸都显得很干净,比以前好看许多。

“你好厉害。”她赞叹,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像女孩子的自己。

“那当然!”百里歌林得意地把小刀收好,“以前跟姐姐卖艺的时候,妆容发髻都是我来弄呢!”

窗外突然响起叶烨的声音:“我说你们俩,马上就要卯时了,你们打算迟到罚钱么?”

“叶烨来了!”百里歌林笑眯眯地拉着黎非出门,冲他做个鬼脸,“这不来了么!你看黎非,是不是漂亮多了?”

叶烨苦笑起来:“你就会胡闹,快走吧,先生马上要到了。”

百里歌林一路跟着他有说有笑地走,这种笑容,这种声音,这种态度,她对任何男孩子都没有过,只有在叶烨面前才会呈现出来。虽然黎非还没到审美正常的年纪,但她还是觉得,跟叶烨在一起的百里歌林最漂亮。

或许是因为相处如家人的缘故吧……黎非叹了口气,她想起了师父。

弟子房外的空地上,孩子们基本都已经到了,御剑已经学会,那么想必今天开始就要进入正式修行了,大家都很激动,也很期待。修行课的簿子上说,正式修行的第一步是“炉鼎修行”,那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把人关在炉鼎里运转内息?会不会闷死啊?

正各自浮想联翩,先生就来了,胡嘉平今天正正经经穿了件白衣,头发束得整整齐齐,从头到脚终于有那么些仙家门派精英弟子的味道了,估计是进入正式修行,这位吊儿郎当的先生也终于要拿出点先生的样子。

“今天开始进入三人一组的炉鼎修行。”胡嘉平抽出一沓纸,一面翻,一面难得一本正经地开口,“本来想按照你们的潜质与灵根属性来分组,不过这样太麻烦了,而且测试灵根属性的先生还没到书院……正好你们现在是三人住一个院子,十八人刚好分成六组,就按照这个来分吧。来,住一个院子的人站成一组,快。”

按照住宿院子来分组……黎非一颗心顿时沉下去了,意思是她跟纪桐周和雷修远是一组?这简直是最糟糕的一组啊……她下意识回头,第一眼就望见纪桐周贴满纱布也遮不住的惨绿的脸色,雷修远远远站在后面,只是看不清他的表情。

“先生!”纪桐周突然大声打断了胡嘉平的话,“我反对这样分组!”

胡嘉平头也没抬,淡道:“反对无用,要么分组,要么离开,你自己选。”

纪桐周只得乖乖闭嘴,恨恨地瞪一眼黎非,再瞪一眼雷修远,哼一声,抱着胳膊站在原地不动弹,等他俩过来。

“你们三个,怎么说?”胡嘉平发现其他人都按照三人一组站好了,就黎非这边三个人各自杵着,动也不动。他今天心情大概不好,皱眉道:“再不站好,都给我走!”

黎非只得朝纪桐周那边挪了几步,跟他隔着老远,也算站一起了,那边雷修远倒是很大方地凑过来了,他跟纪桐周一样,脸上贴满纱布,看不出表情。

“你们虽然个个资质上佳,灵根深厚,但所谓的强也只是相较普通凡人,仙家门派随意挑个普通弟子出来都会比你们强,究其根本,并不是他们资质比你们好,而是你们灵气量不够,你们的炉鼎尚未被开发。”

胡嘉平又道:“仙人引天地灵气入体,运转内息,体内就像有座炉鼎,炉鼎越大,可引的灵气也越多,假如你们现在的炉鼎有茶杯那么大,那我的炉鼎就有……唔,有那座岛那么大。”

他指了指西面最大的那座浮空岛,孩子们登时发出惊讶的低呼声,他笑了笑,继续道:“而真正惊天动地的那些厉害仙人们,他们的炉鼎应当比这座书院还要大数倍。”

比书院还大!而他们的炉鼎,却只有茶杯大小……孩子们顿时敬畏地沉默了。

“知道差距才有干劲。”胡嘉平脚底忽然幻化出一朵小小的白云,托着他轻飘飘飞起来,“跟着我,现在去西面的演武场,正式修行开始了。”

西面岛屿是五座浮空巨岛中最大的一座,其上各种建筑纵横交错,东西南北各有演武场,胡嘉平带他们飞向了最小的那个。演武场铺满白色大砖,呈四方形,东面一条线放置着几十个半人高的石头人偶,人偶身上坑坑洼洼,还有几处裂开了好大的缝隙,想必是之前书院弟子修行时弄坏的。

胡嘉平找了个角落,长袖一挥,地上顿时多了五只小小的竹筐,筐内似乎是一沓一沓厚厚的咒符,据说这种咒符做起来也很费事的,在书院却跟不要钱的废纸一样,随便他们拿。

“现在三人一组,每人上来领金木水火土五种咒符各一百张。”

竹筐轻飘飘地悬浮起来,转个个儿,果然每只竹筐上都写着字,分别是金木水火土。

终于有点正式修行的样子了!孩子们兴奋地上前一人拿了五沓厚厚的咒符,然后呢?炉鼎在哪儿?

眼见咒符分发完,胡嘉平指着演武场东面那一堆人偶,淡道:“三人一组,选一个人偶,今天天黑前,务必将这五百张咒符全用完,一张也不许剩。剩多少,就多少天不许去北面食肆吃饭。”

五百张!众人惊呼出声,一下就明白了他说的“炉鼎修行”的意思,原来不是外在的炉鼎,而是他们体内的那个看不见的炉鼎。五百张咒符用完,对体内的奇经八脉是个极大的负担,第二天能不能顺利运转内息都是个问题,这样的修行不可谓不残酷。

雏凤书院第四天,正式修行开始,孩子们终于第一次体会到了书院的严苛与残酷。

第二十二章 三人一组

由于强制分组,三人一组共用一个人偶,黎非不得不跟两个最讨厌的人站在一起,纪桐周低头数着自己的咒符,好像里面藏着银票似的,雷修远背着手不知看什么,三人谁也不说话,相比其他组的和谐,这里简直酷若寒冬。

胡嘉平今天偏又摆出先生的架子,一组一组亲自看过来,走到他们这边时,他的眉头就皱起来了:“天黑前五百张,你们是听不懂,还是不会用咒符?唔……所谓三人一组,就是只要一个人没完成,责任连带。”

责任连带!三人一起望向他,意思就是一个人没完成,三人都只能留在弟子房花钱买饭?!三个人互相警惕并挑剔地互相打量一眼,依旧没人说话。

胡嘉平难得头疼地揉了揉额角,看上去他们简直连一句话都不肯说,怎么其他弟子什么事都没有,偏他们这边事多?上次是这小丫头学不会御剑,好像昨天这俩男孩还打起来了,这会儿脸上还贴着纱布呢!今天又是不肯三人一组做炉鼎修行,真麻烦。

“我数到十,再不开始,以后就一直留在弟子房买饭吃吧。一,二,三……”

他故意数得极快,黎非见势不妙,到底是没钱心虚,她第一个将咒符抛出了,赭色的光芒像一团暖暖的雾,一瞬间包裹住那个石头人偶,竟像是护住它一样。这是土行的最基本属性:防御。

胡嘉平点点头,朝旁边两个难搞的男孩冷笑道:“一个女孩子修行的时候都比你们大方专心,堂堂男子汉心眼比针尖小,想必连这层防御也打不破。”

开什么玩笑!他会打不破这层薄薄的土行防御?!纪桐周恼了,挥手射出符咒,与此同时,另一边的雷修远也出手了,明亮的火光与璀璨的金光同时在人偶身上炸开,土行防御一瞬间就被撕裂,里面的人偶半边身体被烧黑,另半边却被咒符打得坑坑洼洼快碎了。

胡嘉平笑道:“就这样,继续,回头再让我看到你们只顾自己闹脾气却不专心修行,真的把你们丢到下面禁地里自生自灭。”

真累,他转身走开,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一组三人,只怕他这个先生要为他们操更多的心……女孩子的情况是忽好忽坏,两个男孩却都是十八名弟子中的佼佼者,偏偏他们还不和睦……会将这三人安排住在一个院子里,想必又是阿慕的恶作剧,这三人有相争之心是好事,这样修行更快,只是相争之心过高,将来恐生不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