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灏亨看来,养育多年寄予厚望的孩子不是亲生的这种豪门狗血大戏,总是伴随着各种阴谋诡计,各种争权夺利,各种爱恨情仇。他已经拿出手机准备叫保镖过来撑场子了,可司徒笙把DNA报告往口袋里一揣,穿着拖鞋就啪嗒啪嗒走了。

英灏亨跟在后面:“你就这样去?”

“揭人隐私而已,还要买点水果客套一下吗?”

“你穿着拖鞋。”

司徒笙道:“她家就住在隔壁街,很近的,都不用开车。”

英灏亨:“…”理由正当,毫无破绽。

两人就这么逛荡逛荡地逛到了祝老板家。

祝老板虽然在海边有别墅,但为了生活方便,大多数时间都住在市中心的复式公寓里。为了方便祝夫人吐露心声,在他们抵达之前,罗蜜已经用一通电话将祝老板调走了。接待司徒笙和英灏亨的只有祝夫人一人。

祝夫人准备了茶水点心,举止淡定从容:“你不是张小军,是我老公请的私家侦探吧?”当时人太多,她没有细究,事后回想起来就觉得不对劲,像张小军这样脚踏实地勤奋向上又孝顺父母的人,怎么可能想要进娱乐圈,还为了进娱乐圈整容。

被揭穿的司徒笙一派从容:“我一般形容自己为‘收费的阿拉丁神灯’。”

祝夫人道:“你本事这么大,应该都已经查清楚了吧?”

司徒笙道:“还有一点细节,需要祝夫人补充。”司徒笙早从祝老板发现儿子不是亲生的也没有和老婆撕破脸这点看出这对夫妻的情谊,所以,很愿意再最后给她一个台阶下。

祝夫人道:“还需要补充细节吗?这么简单的事情!证据都是明摆着的。”

司徒笙:“…”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这话从祝夫人口中说出来,实在很怪异。

英灏亨道:“你承认了?”

祝夫人一怔:“承认什么?你们不是都已经查清楚了吗?”

司徒笙摸摸下巴道:“您说的到底是什么事?”

祝夫人道:“不是我拿供货商回扣的事吗?”

司徒笙道:“不是。”

祝夫人好似警觉到了什么,侧倚沙发的双腿不自在地换了个边:“那是什么事?”

司徒笙拿出DNA检验报告。

祝夫人脸上血色尽失,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摸出一把零钱和家门钥匙:“你们有烟吗?”

司徒笙摇摇头。

“你们等等,我去拿包烟。”她站起来,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很快就站稳了,慢吞吞地往厨房的方向走,尽管她走得笔直,就像上了天桥的模特儿一样,可英灏亨和司徒笙还是看出了她的紧张和无措。

她很快从厨房出来,手里拎着两瓶酒,一白一红:“我找不到烟,可能被我老公抽完了。喝点酒好吗?”并不是询问,而是直接将酒瓶往茶几上一摆,自己打开白酒,咕噜噜地喝了一大口。

司徒笙道:“喝酒伤身。”

祝夫人道:“不喝伤心。”

司徒笙认定自己今晚不会有什么收获了,打算告辞:“你可以试着和祝老板沟通,你们毕竟是这么多年的夫妻。”

祝夫人又喝了一大口。

英灏亨看司徒笙站起来:“就这么走了?”

司徒笙道:“你要留下来陪她喝吗?”他看出祝夫人在下变相的逐客令,自己再待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英灏亨道:“这种喝法,很容易酒精中毒。等她的尸体被邻居发现,作为在她房间里留到最后的人,你和我都脱不了干系。”

司徒笙道:“在一个人还活蹦乱跳的时候就考虑到她死翘翘之后带来的一系列危害,你真是深谋远虑。”

英灏亨道:“多学着点。”

司徒笙:“…”

收到罗蜜通知赶回来的祝老板一进房间就看到自家老婆毫无形象地仰躺在单人沙发上,而身为客人的另外两个,一个占据了三人沙发,一个占据了双人沙发,一脸惬意。

“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祝老板脸色不善。

司徒笙一向是:“人敬我一尺,我坦然接受;人犯我一尺,我马上还手。”“就是你看到的那样。你太太喝醉了,很可能会酒精中毒,我们打算留下来当做案发现场的第一、第二个目击者。你来得很是时候,第三个目击者的名额给你。”

祝老板:“…”

他将祝夫人扶起来,抱在怀里,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桌面上的DNA检验报告,阴沉地问:“她说了什么?”

司徒笙道:“请我们一起喝酒。”

“是她请你们一起喝酒,还是你们为了让她酒后吐真言,故意灌她喝酒?她最讨厌喝酒了,每次宴会都是强撑,回来要难受好几天,怎么可能主动要求喝?”祝老板愤怒地说。

司徒笙有点佩服祝夫人了,很显然,她喝酒并不是单纯地想要喝酒,而是经过算计的。如果祝老板说的是真的,祝夫人真的很讨厌喝酒的话,那她此时此刻喝酒就是苦肉计。如果祝老板对她还有一丝丝感情,一定会心生怜惜。

看祝老板的表情就知道,她的计策很成功。祝老板对她不是一点点感情,而是一团团感情,稍微吹点风,就会炸开来,化作熊熊烈火。

自从知道孩子不是自己的,祝老板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到现在终于找到了发泄的渠道,恨不得喷个痛快:“早知道你们这么差劲,我就找别人。这么一点小事也办不好,搞得这么大!这么大!”

司徒笙:…他搞大什么了?喝个酒能搞什么?英二少还在旁边虎视眈眈呢!

似有心有灵犀,英灏亨扭头看了他一眼。

司徒笙看着激动的祝老板,打算起身告辞,但嘴上还是客套了一句:“我去煮碗醒酒汤?”

“快去!”祝老板一指厨房。

司徒笙:“…”

“JKS很有钱,JKS很有钱,JKS很有钱。”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就能化作动力,司徒笙咕哝着进厨房。

“英灏亨很有钱,英灏亨很有钱,英灏亨很有钱。”英灏亨站在厨房门口念叨。

司徒笙回头看了他一眼。

英灏亨道:“我比他更有钱,也没见你煮醒酒汤给我喝。”

司徒笙道:“首先,你要肯给我钱。”

英灏亨掏出一个钢镚。

“…”司徒笙道,“其次,你要喝醉。”

英灏亨望着他,眸色深沉:“很久以前,在我还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醉了。你不知道吗?”

司徒笙道:“最后,我要会做醒酒汤。”

英灏亨:“…”

厨房里,两个脑袋凑在一起看手机,研究百度的醒酒汤制作方法。

等两个小时后,司徒笙捧着碗色如中药,味如黄连,神奇如孟婆汤的醒酒汤出来时,客厅已经没有人了。英灏亨道:“我们先回去吧。”

司徒笙肃容道:“不行!”

英灏亨看他。

司徒笙义正词严:“喝了那么多酒,不喝醒酒汤该多难受啊。尤其是祝夫人这么不爱喝酒的人。”他开始打祝老板电话,没人接就不停地打。

没多久,祝老板穿着睡衣从楼上下来了,看到他们一脸震惊:“你们怎么进来的?”

“…还没出去。”

“哦,那你们怎么还没出去?!”

司徒笙挤出微笑:“我煮好醒酒汤了。”

祝老板低头想了想,总算想起这件事,敷衍道:“那你们回去吧。”

司徒笙道:“醒酒汤要趁热喝。”

祝老板道:“我知道了,你放下吧,走吧走吧。”

司徒笙不走。

祝老板看他的目光顿时不对了:“你干什么?你想干什么?你在醒酒汤里放了什么?你们别过来!我要报警了。”在短短的几秒钟内,他已经脑补了一千种入室抢劫的惨状,吓得脸色发白。

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司徒笙、英灏亨:“…”

司徒笙道:“祝老板,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有些事情反抗是没有用的。既然不想你老婆喝,那你把东西喝了吧。”

祝老板悲痛道:“没想到啊没想到,我祝福你一生精明,竟然落到这样的下场!”

司徒笙看着疑惑的英灏亨,解释道:“他名字叫祝福你。”

英灏亨赞叹:“好名字。”

司徒笙把祝老板拽下来,把碗递给他。

祝老板拿碗的手在抖。

司徒笙威胁说:“你不喝就你老婆喝。”

祝老板咬咬牙,闭上眼睛,喝了一大口。

司徒笙期待地看着他。

“噗!”祝老板喷他一脸,正气凛然地说,“你还是给我一个痛快吧。”

司徒笙还没动,英灏亨已经怒了,提起祝老板的领子,恶狠狠地说:“你竟然把口水喷到他的脸上!我都没喷过!”

准备劝架的司徒笙顿时手脚一僵。

“放开我老公!”喝了酒,头脑还是不太清醒的祝夫人提着床头灯跌跌撞撞地冲下来。

司徒笙、英灏亨和祝老板立刻统一了战线:“小心点!”

祝夫人吓得一哆嗦,手一打滑,台灯飞了出去,砸在祝老板脚上。

“哎呀!”

祝老板叫声清脆悦耳。

第53章 第十局 任务倒计时。

鸡飞狗跳之后,客厅恢复了宁静。

祝夫人坐在双人沙发上,为祝老板的脚面抹药按摩。司徒笙去厨房洗了把脸,正拿着毛巾擦脸。英灏亨拿出手机玩游戏。气氛十分和谐。

祝夫人看着肩并肩坐在一起的英灏亨和司徒笙,心不在焉,下手不免有些没轻没重,祝老板嘴里“嘶”了一声,她才回神,低声道:“怎么样?还很疼?要不要去医院?”

祝老板望着她眼底毫不掩饰的关切,心情复杂,摇摇头将脚缩了回来。

祝夫人面色一黯,低声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祝老板说:“愿愿体检报告上的血型不对,我就去比对了。”

祝夫人抿了抿唇:“对不起。”

祝老板扭过身子不吱声。

祝夫人挽他的胳膊,柔声道:“对不起。”

祝老板转过头,耷拉的眼皮慢慢地抬起一点点,幽幽地瞅着她。

祝夫人与祝老板结婚这么多年,极少看到他这么无精打采,心都要碎了,搂着他的脖子一阵亲。

司徒笙、英灏亨:“…”刚才谁换的电视频道,为什么发展这么诡异?说好的豪门恩怨爱恨情仇呢?怎么一秒钟变少儿不宜了?

祝老板心情稍微好了点:“你说吧。”

祝夫人极小声地说:“我不能生。”

尽管罗蜜暗示过,但亲耳听到,仍是让祝老板心头一紧。他伸出胳膊将她搂在怀里,亲了亲她的发鬓,心疼地看着她愧疚无助的脸:“怎么不告诉我?”

祝夫人缩成一团,依偎着他:“我怕。”他常年在外,她独守A市,两人两地相隔,感情本就维系得艰难,若因这件事生出隔阂,很可能让婚姻亮红灯。她不敢赌。

祝老板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想法,就因为知道,才更心疼:“你应该早点告诉我,让我陪着你。”

心里做了最坏打算的祝夫人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他。

祝老板摸摸她的头发:“我们结婚的时候我说过,以后不会让你难过。你怎么可以在你最难过的时候不告诉我?”

祝夫人肩膀抖动了两下,喉咙猛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号啕声,人扑在祝老板的身上,哭得不能自已。

祝老板和她结婚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不顾形象,越发觉得心酸。被自己最亲近的人欺骗隐瞒这么久,说不介怀是骗人的,可是他太了解自己的妻子,外表优雅从容,内心却很容易钻牛角尖,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再责怪她,无疑是雪上加霜。事实证明他的做法是对的。这场大哭是她这八年来心惊胆战的证明。

司徒笙和英灏亨对视一眼,也有些唏嘘。

祝夫人和祝老板虽然情比金坚,但两地分居的生活磨损了她对婚姻的自信,不孕的检查结果成为压垮她的稻草,为了牢牢地抓住丈夫,她铤而走险,趁丈夫不在国内,领养一个孩子,编造怀孕生子的故事。

在当时的她看来,这是赢回丈夫的背水一战,却为这段婚姻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这么多年,丈夫虽然在她的身边,可是不安感愈演愈烈,精致妆容下的憔悴和消瘦显示出她内心强烈的恐惧。如今,定时炸弹终于爆炸,结果却圆满感人。

连自认为看透世态炎凉的司徒笙也有些感动地吸了吸鼻子。

心意互通的温馨时刻需要两人世界。司徒笙和英灏亨终于识趣地告辞。

离开公寓,时近十一点,街上车辆来往匆忙,行人稀少,司徒笙和英灏亨肩并肩地往回走,路灯下,人影拖得老长。

司徒笙道:“你这几天不用回家?”朱维恩不是英家的人,英励勤却是。这次英灏亨出事,江丽华明显迁怒于英励勤,家中一定很不太平。

英灏亨挑眉:“不想和我一起待着?”

司徒笙道:“你非要扭曲我的关心吗?”

英灏亨笑了笑,伸手揽住他的肩膀。路灯下的两个影子融为一团,慢慢地朝前挪动着。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司徒笙道:“英大少最近怎么样了?”

英灏亨不悦地捏了捏他的肩膀,把手放下来,插在口袋里,半真半假地抱怨:“和我在一起还想别人。”

司徒笙喷笑道:“我一向喜欢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英灏亨也不生气,斜眼睨着他,似笑非笑:“我是你碗里的?”

司徒笙摊手:“那你到不到我的碗里来?”

英灏亨一把捏住:“谁去谁的碗里还不一定呢。”

司徒笙挑眉,带着些许挑衅、些许戏谑地说:“拭目以待。”

英灏亨道:“他最近在外面住,很少回家。听说去看了朱维恩两次,一次在朱维恩承认之前,一次是朱维恩承认之后。”

司徒笙道:“他对朱维恩倒真有些兄弟情谊。”

“呵。”英灏亨冷笑,“他一直以为朱维恩是我爸背着我妈和那个女人生的孩子。”

司徒笙一怔,想起自己也因为英衡山与朱维恩的容貌产生过这样的怀疑,后来知道英衡山与朱维恩的生父本就有几分相似,所以朱维恩的母亲才同意下嫁。

英灏亨道:“是朱维恩故意误导的。”

司徒笙不用动脑子就知道英励勤为什么会被误导。

英衡山与江丽华认识是在他与前妻离婚之后,江丽华自然不存在第三者的嫌疑。而英衡山发迹有一半是靠江丽华背后的江氏,这也是他答应将英氏交给英灏亨的原因。如此一来,与江丽华毫无血缘关系的英励勤在英家的位置就变得极为尴尬。朱维恩的出现是一线曙光。如果英衡山真的背着江丽华与前妻出轨生下了这个孩子,那么英家第二代有两个是同母,且是一长一幼,作为老二的英灏亨会变成更加尴尬的人,英衡山与江丽华也会生出嫌隙,英灏亨独霸英氏的格局将发生扭转。

不管朱维恩是有意或无意,他的确抓住了英励勤的软肋。

他问道:“江妈妈和伯父的关系怎么样?”

英灏亨不答反问:“你说呢?”他不信司徒笙看不出来。

司徒笙道:“有人从中作梗?”

英灏亨道:“算是极小的一部分的原因吧。”

江丽华和英衡山不像年幼无知的他,不会被英励勤随口一句话蛊惑。在他看来,两人关系日渐僵硬是性格不合导致。性格强势的两个人凑在一起难免磕磕绊绊,谁都不肯低头,只能越行越远。朱维恩的事反倒是一次转机,常年没好脸色的两个人破天荒地坐在一起商量,专注得连自己都成了多余的一个。要不然,他这几天也不能像连体婴一样黏着司徒笙。

司徒笙见他眉宇间并无忧色,知道英家的情况并不糟糕,松了口气。

英灏亨悄悄地瞄了他一眼:“我现在相信你的确在关心我。”

司徒笙道:“现在相信?之前呢?”

看着他近乎逼问的目光,英灏亨有点心虚:“好奇心作祟。”

司徒笙脱下拖鞋往他脸上拍。

英灏亨捉住他的手,往自己身上一拉:“你怎么女人似的甩鞋子?”

司徒笙道:“你希望我男人一点儿甩刀子?”

英灏亨低头,司徒笙抬头,目光撞在一起,竟比路灯的灯光还温柔。

一辆车斜插过来,停在两人的脚边,相距不到五厘米。只是车前灯亮得刺目,完全掩盖了车内的人,看不清是谁。

司徒笙摸着下巴道:“我记得上次用这种方式出现的…”

英灏亨不悦地撇嘴:“是一个混蛋。”

英励勤从车上下来,关上车门后,还对着后视镜整了整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