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维朝猛然抓住他的手:“你能不能帮我找到他?”

司徒笙道:“找到了也可能是尸体。”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司徒笙对他刮目相看,一直老实巴交的样子,想不到会说出这样霸气的反派对白。

但霸气只是一秒钟,他紧接着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尴尬地搓着手,道:“钱我暂时没有,分期可不可以?”

司徒笙看了眼在不远处正和同学聊天的英灏亨,压低声音道:“与其欠,不如借。”

张维朝脸红脖子粗地摇头:“不行,不行。”

“你和他不是朋友吗?这么见外?”

张维朝一味地摇头,被逼得急了,干脆借口尿遁,逃之夭夭。

英灏亨过来的时候,只看到张维朝仓皇逃离的背影:“你对他做了什么?”

司徒笙落落大方地说:“他快被榨干了,我建议他向你借点钱周转一下。他拒绝了。”

英灏亨看着他,对他再次自我刷新人品下限的行为表示惊诧。

司徒笙道:“但他怎么也不肯,你们的关系一定不太好。”

“我讨厌别人把我当做银行。”

司徒笙嘀咕:“站着说话不腰疼。”

“嗯?”

“不是人人都能当银行的,首先,要有钱。”

英灏亨道:“你很看重钱。”不是疑问,是肯定。

司徒笙感慨道:“想当年,我也视金钱如粪土过。”

“后来家道中落,遍尝人情冷暖的你终于意识到亲情友情爱情都是镜花水月,不如握在手里的金钱实在?每个贪婪的人背后总能说出一段凄苦悲情的经历,一点新鲜感也没有。”

“…你这么了解,真让我无言以对。我视金钱如粪土是因为钱太多,为了再次体验一把视金钱如粪土的爽快感,我要努力赚钱。这样的答案有新鲜感吗?”

英灏亨嗤笑道:“自甘堕落。”

司徒笙道:“这是我的劳动所得,不叫自甘堕落,叫发愤图强,劳动人民最光荣。我一直以为穷人才会仇富,没想到有钱人也有这种烦恼。其实我有个很好的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把你的烦恼全都转给我,我帮你烦。”

英灏亨看他那贱贱的表情与漂亮的脸蛋无缝衔接,完美得融为一体,突然很想伸手蹂躏。他的手刚伸出去,就看到有个人左右张望,看到他后,直直地走过来:“嗨,灏亨。你朋友让我捎个口信,他说他开房去了,欠的钱会分期结清。”

英灏亨一怔:“开房?”

司徒笙霍然起身:“他往哪个方向走了?”

那人往停车场的方向一指,司徒笙和英灏亨拔腿就跑。

司徒笙穿着裙子,跑的时候长裙拖地,不得不将裙高高拉起,露出两条白皙的长腿,引来四周一片狼叫。

司徒笙跑得飞快,眨眼间就将英灏亨甩开了。

英灏亨擅长力量,不擅长速度,又急又怒又郁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司徒笙在视线内变得越来越小…

第14章 第三局 又是变装舞会。

司徒笙冲入停车场,后方疾风刮来,立刻回身、抬脚、后旋踢!脚踢中了对方胸膛,但脚底传来的硬度将他反震了出去,跌跌撞撞了两三步才停住。

对方站在原地,彬彬有礼地说:“司徒笙先生,主人有请。”

司徒笙睨着他身上的黑衣服,站直身体,整理衣服,嘲讽道:“又是你们。”

确定对方身份之后,他反倒不紧张了,大胆地跟着那人绕过停车场,走入某栋正在装修的教学大楼。

教室墙漆未干,月光从窗户照进来,苍白昏暗的光线透着股森冷的寒意。十几个黑衣壮汉排开两列,张维朝穿着蓝精灵衣服横躺在中间的报纸上,他身后,一个虎背熊腰的身影挤在一把转椅里。

转椅慢慢地左右晃动,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像是随时会崩裂一般。

司徒笙没好气地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对方回答:“只是让他睡一会儿。”

“宋春林在你手里?”司徒笙不耐烦地看了看手表,开门见山地问。

转椅终于转过来,苍白的月光慢慢地掠过他的面部轮廓,在深邃立体的五官上投下大片阴影,依稀像是个外国人。他手指轻轻地摩挲着转椅的扶手:“你最近很拼命。”

司徒笙抱着胸深吸了口气道:“放了宋春林和张维朝,不要再插手我的事。”

对方继续自说自话:“答应我的要求,你就不用赚钱赚得这么辛苦。你要的一切,我都会双手奉上。”

司徒笙忍无可忍地爆发:“说话算话是最基本的道德品质!说好了一年之内我要是能赚够一亿元,你就不会再纠缠我。在此期间,你不得使用任何手段破坏!你把自己说的话当做狗屁吗?”

“我没有破坏。”对方死不认账。

“别告诉我你抓宋春林是因为你妹看上他,抓张维朝也是因为你妹看上他,你到底有多少个好妹妹?”

“我有很多妹妹,最疼爱的只有一个,不许你拿她开玩笑。”

司徒笙道:“现在拿她终身幸福开玩笑的人是你。”

他叹息:“她喜欢你,是你的福气。”

司徒笙放下手,插入口袋,显然是忍着不发火忍得很辛苦:“看在她的分上,这句话我不予置评。”

“就算没有我阻挠,你也不可能在一年之内赚够一亿元的。”

“我和说话像放屁的人不一样!如果到了期限没有做到,我认输,但是再在期限内耍手段的话,别怪我到时候不认账!”

两句话掷地有声,司徒笙显然动了真火。

他的态度让对方沉默了会儿:“宋春林在写意乐园3栋A座。”

司徒笙放在口袋里的手紧了紧,又缓缓地舒展开来。他感觉到对方的语气变化,和当初答应他不会耍手段时截然不同,这次应当是真的放弃了。

“他…”对方顿了顿,“你自己带回去吧。”

司徒笙察觉到他原本想说的并不是这一句,只是中途改变了主意:“你为什么要陷害他?”

对方说:“有两个原因,你可以慢慢地想。”有些事情,还是让他自己发现吧。

司徒笙心里认定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阻挠自己的生意,也没指望他说实话:“宋春林呢?也是两个原因?看他不顺眼,顺便阻挠我的生意?”

“我从来没有阻挠你的生意,这是我们的约定,不是吗?”对方狡黠地说。

司徒笙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张维朝拉起来:“为什么改变主意?”如果对方打定主意躲在暗处,自己绝不可能这么轻易找到他。

“我想追加一个条款。”

司徒笙道:“换取你不作弊?你不觉得不公平吗?”

对方道:“作为得利者,我认为很公平。”

“说来听听。”

“那一亿元里,不能有沈玉流和英灏亨的钱。”

司徒笙道:“即使是我的劳动所得?”

对方突然站了起来,一步步地靠近,近两米的身高给司徒笙造成极大的压迫感。他停在张维朝身下的报纸边沿,沉声说:“我更希望你永远不要再见他们。”

司徒笙想也不想地否决:“办不到。”

“所以,这个追加条款是我的底线。”他微微低头。

司徒笙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可以知道理由吗?”

“你为他穿裙子。”低沉的声音越发低沉,浓烈的不悦不加掩饰,“我妹妹看到你这样,绝对不会高兴的。”

司徒笙皱眉:“你妹妹她…”

这时,一道光从窗户上闪过!

未几,随着“乓”的一声,玻璃窗被砸了个洞,石块落在地上,滚了几圈,落到张维朝的脚边。

司徒笙将张维朝扶起来,刚走两步,就看到英灏亨带着五六个男生冲到教室门口。

英灏亨打开教室的电灯。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适应了黑暗的司徒笙忍不住眯起眼睛。

“人呢?”英灏亨问。

司徒笙道:“谁?”

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一开口就是清朗的男声,这让跟着英灏亨跑来的男生们的春心刚萌动就雪崩,冻死一片。

英灏亨拉过一个同学,将张维朝放到他背上,从口袋里抽出一沓钱,没点数,直接塞进另一个人手里:“送去医院,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他没事。”司徒笙脱口而出,见英灏亨用探究的眼神看着自己,又改口道,“应该没事,我刚刚检查过他的身体,没有外伤,应该是中了迷药,睡一会儿就会醒。”除非彻底翻脸,那个人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做手脚的。

英灏亨道:“你是医生?”

司徒笙道:“…去医院检查一下也好。”

几个同学看来已经习惯听英灏亨指挥了,也没多问,背着人就走了。

英灏亨看着司徒笙道:“现在可以说实话了。”

司徒笙猜那道光多半是他打的,石块应该也是他扔的,说不定已经看到了教室里的人,再撒谎反倒不好,便半真半假地说:“他们看到光就跑了,可能怕被人发现。”

英灏亨道:“从扔石头到冲进来,我们只花了十几秒,他们不可能跑得这么快。”走廊空旷,如果对方看到光向大楼的另一边逃跑,起码会在走廊留下脚步声,可是他们进来的时候,竟然什么都没有听到。

司徒笙摊手道:“那你说呢?”

英灏亨想不出所以然,面色更冷:“你认识他们?”

司徒笙矢口否认。一是不想让人知道那个丢人的约定,二是不想让黑衣人的存在影响自己的生意。“我追到这里,就看到他躺在地上,我们过了几招,你就赶到了。”

“他们有没有说什么?”

司徒笙认真地想了想:“哼哼哈兮。”

英灏亨扬眉。

司徒笙道:“过招时候说的,我想,这是为了活跃气氛,调动双方战斗的积极性。”

英灏亨靠近他,单手捧住想了一晚上都没找到机会下手的脸,拇指还轻轻地蹭了蹭,冷冷地说:“别让我知道你骗我。”

司徒笙拂开他的手:“彼此保持安全距离,遇事睁只眼闭只眼,大家都会好过很多。”

“你承认骗我?”英灏亨瞪着眼睛,却一点都不凶,反倒有些许笑意。

“以我们这种金钱关系,远不到推心置腹的地步吧?”司徒笙觉得被他手指摸过的位置有点疼,用手指擦了擦,擦出一道黑痕,“…”

英灏亨无辜地说:“可能捡石头的时候弄脏了手…我是为了救你。”他见司徒笙扑过来,扭头就跑。

司徒笙提着裙摆猛追。以他的速度要追上英灏亨轻而易举,但他显然没有这个意思,两人在路上奔跑。英灏亨突然接到一个同学的电话,说张维朝半路就醒了,自己回家去了。

这边电话刚挂,那边司徒笙的电话就响了—张维朝来电,说的是同一件事。

张维朝终究是受他连累,司徒笙亲切地嘘寒问暖了一番,嘱咐他多多休息,等自己有空一定去看他。

英灏亨半路抢走他手中的电话,张口就问:“你怎么遇到那些人的?”

张维朝也是浑浑噩噩:“我也不知道。从洗手间出来,就被几个黑衣人堵住了,我跟着他们走到停车场,好像闻到了什么味道,突然就晕了过去。”

英灏亨道:“他们为什么抓你?”

“我真的不知道。”张维朝也纠结得要命。

英灏亨见问不出结果,悻悻地将手机还给司徒笙。

临挂电话,张维朝拜托司徒笙让英灏亨帮他拿回头套:“这是我租来的,交了押金。”

一个白领精英被自己压榨到这种地步,司徒笙也略感愧疚:“好的,我会帮你拿回来的。我顺路,真的没关系…免费。”挂了电话,正对上英灏亨意味深长的目光。

“从你嘴里听到‘免费’就好像听到银行宣布贷款免息,同样让人难以置信。”

“是吗?”司徒笙微微一笑,手飞快地从地上抹了一把,英灏亨扭头就跑。

两人追跑到礼堂,舞会已经开始。欢快的乐曲萦绕在礼堂的四周,加入舞会的人越来越多,礼堂无法完全容纳,于是不少人在外面载歌载舞。

英灏亨一出现,就跳出几个人上来邀舞,连带着司徒笙也被挤入舞池,几个人簇拥着他们一路杀进礼堂。刚好歌曲播到高潮处,现场一片鬼吼鬼叫的歌声。

“跳起来跳起来!”

“抬手!”

“一起跳!”

不管彼此之间认不认识,都在尖叫、起哄。

英灏亨见司徒笙被挤得东倒西歪,以为他抗拒嘈杂的环境,干脆一手将人搂进怀里,一手挡开旁人压过来的身体,准备冲出去。谁知司徒笙像突然被激活一样,用力地挣开他的怀抱,举起双手挥舞,跟着旁边的人一起发出各种各样的尖叫声。

英灏亨:“…”这反应,慢了不止半拍吧。

司徒笙看他不动,只是望着自己,干脆抓着他的手举起来,疯狂地大叫:“哇哦!”

英灏亨收回目光,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等他举得酸了,放开了,才缩回,默默地从人群中挤出去。

他走后,司徒笙掏出手机发了条短信。

第15章 第四局 朋友一生一起走。

多云之夜,无月,无星,无风。

写意乐园死气沉沉。

路灯的灯罩是浅黄色的,光到了地上,却是静幽幽的白影。

昨天的入门盗窃事件让这里草木皆兵。保安们骑着自行车,时不时地穿梭林间小径,相遇时会以眼神、笑容和手势交换着一个个短促的信息,然后继续前行。

大门口,一辆豪车正被两名保安同时围住盘查。

车内坐着一男一女。女的有条不紊地对着化妆镜整理妆容,男的怒气冲天地呵斥反复审核身份的保安——画面一静一动,诡异而和谐。

保安顶着火力确认了身份,才赔着笑脸送他们远去。

男人将车驶入小径,拐了几个弯,在一座别墅前停下,正想对身边的女人献献殷勤,女人已经先一步打开车门,带着香风离开。

“这里晚上不安全,我送你到家?”其实男人更想说的是,不来我家去你家也行。

女人回头,冲他抛了个媚眼,娇滴滴地说:“爸爸看到我和男人一起回家会生气的。”

“我远远地跟在后面,保证不会被你爸爸发现。”男人欢快地摇着尾巴,像只披着狗皮的狼。

女人笑弯了眉眼:“七栋C座。”

绕了段路,甩开脸上满是暧昧的跟屁虫。这个跟屁虫是他从街上“色诱”来的,好让他顺利混进来。又避过几个保安的巡查,司徒笙蹑手蹑脚地来到三栋A座门口。联排别墅门口有个大花丛,他横穿时,裙摆被树枝勾了一下,撕下一小块。

司徒笙鄙视了一番英灏亨提供的衣服的质量,从包里拿出剪刀,将勾着布料的树枝带花一块儿剪了下来,一手拎裙摆,一手持剪刀和花,从容地来到别墅门口。

入门处的地毯上摆着一块石头和一根树枝,他瞄了一眼,用脚踢到一边,推门而入。

别墅一、二楼之间的楼梯中段亮着盏廊灯,灯光幽幽。一半的客厅沉入黑暗中,司徒笙用手机照了一下,很快将注意力移回廊灯处。

罗蜜抱膝坐在灯光正下方,头一耸一耸的,状若哭泣。

司徒笙反手关上门,三两步走到她面前,用花枝轻敲她的脑袋:“在吃什么?”

罗蜜抬头,抹了把嘴上的饼屑,舔了舔嘴唇道:“新出炉的栗子饼,可好吃了,来一块吗?”

“不用,谢谢。”司徒笙手持鲜花,温柔地插在她的口袋里。

尽管他举止粗俗,作风吝啬,压榨下属不落人后,克扣奖金一马当先,但顶着一张古典美人脸展现翩翩风度时,还是相当感人的。罗蜜刚想说声“谢谢”,就听到司徒笙慢悠悠地加了一句:“加班费。”

“…”

的确“赶”人肺腑,五脏六腑简直像赶着重新投胎似的。

罗蜜道:“以寒风般严酷的手段对待尚有利用价值的下属,绝对是自寻死路的行为。”

“尚有利用价值和不可替代的价值是两回事。”

“我要罢工。”罗蜜悲愤道。

司徒笙道:“还有两天就发工资了。”

罗蜜迅速地冷静下来,拍拍衣服,将饼屑掸在地上,拿出迷你吸尘器将地面吸干净,才道:“接到你的短信通知后,我第一时间放下长期欲求不满、颇有微词的老公来到案发现场,进行了严密的搜查和精准的分析,得出如下结论——宋喜,也就是宋春林遭遇绑架之后,心灰意冷,心慌意乱,干净利索地收拾行李远走他乡。”

司徒笙道:“你怎么知道他收拾行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