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重殇君亦是爱上了锁妖塔中的一只妖孽的人。
于是,便有了那场神族三十六天的浩劫。
神族的太子殿下,不得不说是个难得的痴情种。为了救出锁妖塔中的那位,他便趁刑天上神不备,盗去了洪荒以来的神器至尊盘古斧,竟是
生生劈开了锁妖塔外先的三道结界,将那位妖孽放回了人界。一时间,天地间风云变色,众多曾在混沌时期兴风作浪的妖魔也连带着被放了出来。那些妖魔被压在塔中数万年,兴许是脑子被压出了些毛病,破塔而出后竟是纷纷吃了麒麟胆一般,直奔凌霄殿而去。
接下来便是那场长达数日的恶战,待到诸仙家诸佛陀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那些个妖魔重新锁回锁妖塔落了印子后,便也是处置太子爷的时候了。
于是,也便有了父君一个力道没拿捏稳妥间,不慎将太子重殇君打下了诛仙台这档子悲催事。
而重殇君的眸子成了今日这般的赤色,约莫也是拜诛仙台下的逆瘴之气所赐。
往事难忆,当年种种,说来凄迷,却终究亦不过一个情字。
“终究是父君害得你成了半妖半神,”我缓缓合眼,淡淡道,“重殇君若是寻仇,我自然也没得别个说法。”
重殇闻言,血眸中掠过一丝望不透的情绪,仍是一言不发地望着我。
两相僵持,我的右臂微微酸软,额角也渗出了一丝冷汗,暗暗咬了牙,握紧了玄玦借着其中的精淳修为又凝了一团气在胸中,心中只希望苍玄君几人能快些回来——
负着重伤尚且能同我父君战上七日,神族的前太子重殇君,断然不是个寻常人物。
“公子,”清素忽而压低了嗓子唤了我一声,朝我附耳道,“这四周渐起了阴雾,古怪得紧。”
闻言我一惊,望向重殇的眸子亦是寒了三分,冷哼道,“重殇君,明人不说暗话,你究竟意欲何为?”
重殇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一身的玄紫袍子在风中猎猎地响着,他忽然动了动身子,竟是斜躺在了饕餮的阔背上,曲起了一只右腿,倚着饕餮的后颈朝我邪笑道,“轩辕荆和,当年本君在九重天上,本是最欣赏你的。”
我满眼阴骛,心头对这番话略感莫名,想当年我在九重天上,便是连这位太子殿下的面也不过才将将见过几回,我二人更是一句话都没说过,欣赏于我?莫不是欣赏本上仙三万年嫁不出门吧。
“你生得一副极美貌的皮囊,这点是甚好的。”他轻笑,一双赤色的眸子闪过一道奇异的光彩,格外突兀,有几分说不出的骇人意味,“若是用你的血来养本君夫人的身,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这番话我委实不大明白,只听出了这重殇是要害我性命,是以我一凛双眸,道出的话语满是讥诮,“哼,重殇君,你真真痴情得很哪。当年你用堂堂神族太子之位换了你那夫人的自由,便是连将来的天帝之位都让出去了,如今又欲得本上仙的仙血?哈,好说得很,怕只怕
你那夫人,再是消受不起了!”
语毕,我双臂握着荆越剑,将清素往身后一挡便横空朝他挥去了一道灿白剑芒。
重殇面色不变,只微眯了双眼,他身下的饕餮却是仰天一阵怒吼,它抖了抖身子一个纵身便跃向了一旁,与此同时,方才它落脚处的云头便被那道剑芒生生压散开去,三道闪电亦是直直劈了下来。
“吼——”饕餮满眼的嗜血凶光,朝我又是一阵尽是杀意的嘶嚎。
重殇蹙眉,蓄起真气宽袖一挥,便见几道气流朝我袭来,我退后三步护住清素,将玄玦往荆越剑上一嵌,便举剑去挡。
只听一声清脆金鸣响起,那几道气流便被剑刃硬生生地弹迫了回去。
见此情形,重殇的眸中掠过一丝惊异,复而却又冷笑道,“轩辕荆和,东皇苍玄的玄玦,你一日间只可使一次——”他一顿,又道,“本君倒要看你,还待如何。”
“公子!”清素惊呼,立即上前来扶住了我的身子,满眼的焦急忧色。
这位重殇君还真真是看得起我,方才一招,竟是用上了堂堂神族前太子殿下的七分真气。
额角泌出了细密的汗珠,我冷笑着抬起左手拭去了嘴角的血丝,强自咽下了喉间那阵腥甜,将玄玦递给了身旁的清素,拔高了嗓门儿高声道,“姑姑莫怕,这位重殇君便是当年的神族太子爷,若他还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便决计不会牵连无辜为难于你的。”
清素双眸泛红,满眼痛心朝我道,“公子,君上便要回来了,你不会有事的。”
“咳咳”喉间腥气翻涌,我终是没忍住,便又是一股血丝沿着嘴角流了下来。
“重殇君,现今本上仙已是魔族的王后,魔族之人最是重面子,若要取我性命,阁下可千万三思。”我抚着心口,淡淡道。
若本上仙魂归了离恨天,除非他将我的尸骨毁尽,否则,只要有人觉出了我尸骨上残留着他重殇的真气,我就不信魔族一众会放过他。
“哈,”他笑了一声,又道,“轩辕荆和,你真真以为,本君会蠢到自己动手杀了你?”
我微微抬眼,双眸中盈满盛怒,冷冷望向那仰躺于饕餮身上的前太子。
重殇微微一笑,取出一只短笛,置于唇边,缓缓道,“荆和上仙,你可见过真正的行尸走肉?”
行尸走肉?我心生不解,只左手揽着清素朝后退了三步,压低了声线同清素说道,“姑姑,你的风行术如何?”
清素哽着嗓子道了句,“尚可。”
闻言我略微安心,又咳了几声,复而又道,“若是一会儿我有何不测,你定要逃得越远越好。”
“决计
不可,”清素眼中流下一行清泪,哽咽不已,“清素决计不可扔下公子”
“听着!”我冷着脸打断她,沉声道,“若今日你我一同死在了此处,这天底下便没人晓得是神族的前太子重殇害了我二人,”胸口的闷痛益甚,我深吸了口气,续道,“我可不愿就这么白白死了,你家君上同我父君母神,是定要为我报仇的。”
“可是”
方此时,一道诡异之极的笛声悠悠扬扬地响起,我抬眼一望,正是重殇在吹着手中墨青色的短笛。
我蹙眉——这笛声,仿若嫠妇泣血杜鹃哀鸣,闻之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这个重殇,似乎是在
身后忽而传来一阵枯枝落叶被踩得咯吱响的声音,夹杂着阵阵古怪的人声,似是哭泣,又似是哀嚎。
我背上的衣衫被冷汗尽数湿尽,心头升起了一股莫大的凉意。
清素满目疑惑地缓缓旋过了身子,随后便见她的清亮眸子略带了几分惶恐地瞪大,口中溢出几个破碎的字音,“这,这是”
侧过身子朝身后望去,我闻见自个儿颇是平稳地过头的声线凉凉响起,“重殇君好手段,未曾想,在人界的这一万年,阁下竟是中意起了这起子玩意儿。”
目之所及,只见从身后的荆林中,晃晃悠悠地走出了愈来愈多的人。
唔,或许是不当称之为“人”的。
因为那些个东西青黑的面皮上满是污血,双眸凶悍似兽,眼珠子微微凸出,双眸泛着贪婪的欲色光泽。衣衫褴褛沾满干了的黑血,指甲极长,竟也是漆黑的,不消想也晓得,那指甲里的黑渍是些个什么东西。
“公子,这,这是”清素强自镇定,却仍是稳不住发颤的喉头,只握紧了我的手抖着身子问道。
“尸鬼。”我淡淡答道。
“尸鬼?”
“唔,”我颔首,继续解释道,“腐尸吸了日月精气便可化成尸鬼,这些东西以吸食人血为生。”言至此,我微顿,望向那愈发多的成百上千的尸鬼渐渐走出,心下一番合计,又道,“不过,这般多的尸鬼,大抵便是有人专门养着的了。
说完,我意味深长地扫了那饕餮身上的人一眼。
清素姑姑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精姑姑,她已稳了心神,长袖一挥便取出了一支软鞭,护在了我身前。
我干咳。
“公子不必忧心,这些东西委实弱了些,清素应当还是应付得来的。”她勾了勾唇,将手中的软鞭凌空甩出了一道清脆的响声,又往地上使力一挥,试了试,同我道,“这鞭子我已有两万年未曾动过了,如今倒是又要劳烦它了。”
我缓缓抬起荆越剑,屈指
弹了弹剑刃,低声道,“荆越剑,母神将你赠与我的年生这般久了,如今,才是真真要让你沾沾血气的时候。”
“轩辕荆和,你倒颇为聪明,这尸鬼确然是人专门养的。”重殇漫不经心地抚着饕餮黑色的皮毛,又缓缓笑道,“不过,你可晓得,是谁养的么?”
我扬了扬剑,正经八百道,“不晓得,老子也不想晓得。”
“你可知道,洪荒以来,这天上地下总计便只出了一位旱神。”重殇血色的瞳孔微微一凛,沙哑鬼魅的嗓音字字敲打在人心底深处一般,“便是——”
我眯了眯眼,等着他的下文。
“尸祖,旱魃。”重殇饶有兴味地笑了笑,一字一顿道。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话说周末又赶出了一章。
姑娘们,希望我不要考挂啊啊啊,那场考试太重要了啊啊啊,水货一定要用心复习了。。
囧,可能更文会更慢更慢了,囧,扑地。
好累的说。。
九尾
重殇的话音刚落,天际便又响起了几道惊雷,轰隆隆地响,震得人心慌。
我脑子有一瞬的发懵,双眸微动——旱魃?
我那位从未蒙过面儿的长姐?那个四万年前被父君封在了尧光山的跋扈大闺女?
我正欲开口,却见一道人影猛地扑将了过来。
只听清素喊了声“公子小心”,我便紧握荆越剑旋身躲到了一旁,回头去望时,便见那尸鬼的面色略微发青,瞳孔无光,双唇紫黑微裂,它龇了龇嘴露出两颗尖牙,喉间隐隐溢出几声兽般的低吟。
“清素,”我摸了摸鼻头,心底有些为难,思量再三仍是眼含无限苍生大爱地开了口,“这些个东西,你若真真要砍它,我倒有些不忍。”
清素姑姑满面困惑地望了望我,显是一副理解不得的神情。
“唔,”我轻叹了口气,心道本上仙的师门梵天文殊素来便是以“我佛慈悲”来育人,是以我满面怜惜朝清素接着道,“砍多了无非是徒添它们的痛苦,务必一击即杀——直直朝脑门儿上砍才好。”
清素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三抽,她缓缓颔首,“公子真真宅心仁厚。”
“一般仁厚一般仁厚,”我面上堆起谦逊无害的笑意,顺手一剑斩下了那尸鬼的脑袋,“这打打杀杀的委实不大好啊不大好。”
那些个尸鬼眼瞧着自个儿的同伴去了一个,竟是一个个跟抢食似的扑了上来。
清素软鞭一甩,缠住了一只尸鬼的脖根儿,继而便使力一拽,那尸鬼的脑袋便骨碌碌落了下来。
我手持荆越剑一剑一只地斩了无数只,一面斩着一面思忖着——这些尸鬼兴许仍是有些知觉的,见同伴去了一只便想着要拉拉面子为它报报仇,本也是可歌可泣的壮举,谁知却是来一只去一只,来两只去一双呢。
打斗的间隙中,我抽了个小空去望了望天际那饕餮背上的前太子,只见重殇的眸子有了片刻的阴骛,俄而,他又缓缓举起了墨色短笛往唇边一送,吹了起来。
笛声阴沉诡异,却是隐隐含了几分异样。
与此同时,随着那飘渺笛声,那些个尸鬼竟似打了鸡血一般,原本无神的双眸乍然变得赤红一片,眼中的嗜血之欲更甚。
思量不过顷刻,我心头忽而恍然,随即心底透了三分凉——这位前太子,真是好高明的手段,竟借着鬼笛的音律将他的修为渡给了这些个尸鬼!
果不其然,那些尸鬼攻力大进,而我浑身却是无丝毫真气修为傍身,此时硬生生举剑去迎,竟叫那些东西迫退了三步。
“公子!”清素凝气将软鞭一挥,将已然近了我身的一只尸鬼拦腰抽成了两半截。
我被眼这景象震了震,心道重殇将修为渡给这些尸鬼,想必那修为到了尸鬼体内已然折损了不止半点,否则清素姑姑断然没法儿有这般作为的。
我面上干干笑了笑,“多谢姑姑。”
“无妨,”清素姑姑容色清冷,她摆摆手,朝我道,“公子何必同清素客气。”说完,她朝我温婉一笑,手中的软鞭又往地上使力一甩。
我黑着脸望着清素将那已然成了两半儿的尸鬼的脑壳抽开了花儿,浑身一个激灵,抖了抖。
与此同时,重殇的一双血色眸子缓缓合起,薄唇微动默念了几句,摊开右手,便见一团妖异猩红的火苗于掌心间绽开。
我蹙眉望着那团火苗,越瞧越觉着眼熟,不禁紧握荆越剑朝后退了退。
重殇君抬起眼帘,那双桃花眼直直望进我的眼,忽而勾了勾唇,牵起一抹古怪的笑容。
“本君全你尸骨不过是为了你的精血,至于这个女子——”他慵慵懒懒地开口,眼神又转向清素,轻声道,“留她何用。”语毕,那团火苗熊烈燃起,衬着重殇略有些苍白的指掌,竟是说不出的诡艳,顷刻间便已映红了半边天际。
我望着那簇烈火双眸蓦然惊瞪,这回算是叫我瞧得真切了!难怪本上仙觉着眼熟,那可不正是
“——红莲业火!”
重殇面无表情地挥了挥长臂,那团火簇便朝清素飞了过去,我大惊失色,连忙带着清素往一旁闪去,险险躲过了这团火球。
“重殇君,你好大的胆子,竟将红莲业火的火种盗出带来了凡界!”我语调讥讽,冷笑着望着他,“亏得你父君天帝仍是惦念着你,至今未立新太子,你私自将业火火种盗出,可知是多大的罪过!当年你被打下诛仙台,你母神西王母连着三千年以泪洗面,时至今日仍是一提及你便泪流不止,你如何对得起你父君母神的情意?”
闻言,重殇的眼眸掠过一丝异样,不过亦只是一瞬,他掩下眸子,语调冰冷,“轩辕荆和,你不消拿他们来压本君,本君已不再是天帝之子,天帝王母如何,与本君无干。”
“你!”我怒不可遏——真真可笑,没想到当年在九重天上风光无限人人称道的重殇神君,骨子里竟是如此一个不忠不孝的东西。
“大人——”
远远传来一道呼声,我定睛望去,只见一人正驾着云头朝这方飞了过来。
“大人——”待那人近了,我方才看清那是个面容秀丽身量玲
珑的女子,挽着双髻一身的丫鬟打扮,她面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朝重殇唤道,语调急促不稳,“大人,冰夷大人遣人来报,说是他布下的‘五行奇门’被破了,苍玄帝君等人已然在回来的路上了,请大人速速离去。”
“他何时这般无用了。”重殇面上浮起一丝怒意,他沉吟半晌,忽而从饕餮背上跃起,落到了地上。
原本听完那小丫鬟的一番话,我心头如同一块悬了良久的巨石乍然落了地一般,长舒了一口气,可眼见那重殇君从饕餮背上跃下朝我走近,我心头又紧了起来,原本我就被那位前太子殿下的真气伤了,这一松一紧的委实是很伤身,我的印堂青黑一片,心中暗暗想着今后若有机会,定要请神农家的姐姐妹妹替苍玄君诊治时,帮本上仙亦诊治诊治。
望着朝我走近的重殇,我自然是不敢有丝毫怠慢,未待我开口,清素却已上前一步,挡在了我身前,我隐隐觉着有些不对头,连忙拉着清素的衣襟欲将她往我身后扯,却仍是慢了一步。
重殇微拧眉宇,挥了挥紫袖,清素便口里呛着血水飞出了丈远。
“清素姑姑——”我大惊,只见那群尸鬼见清素倒地,便纷纷笨拙地挪动着步子朝她走了过去,我双眼赤红一片,脚下一动便要朝清素那方过去。
重殇又朝我挥了一掌,我只觉背后一痛便倒在了地上。
胸口升起一阵闷疼,我自然晓得那是重殇方才伤了我时一直被我压着的血气,此时正翻腾得厉害,我只觉口里一甜,便吐出了一口血水。
“看来,你果真是半分修为都不剩了。”重殇忽道。
“你,你为何会晓得”眼前一片模糊,我闻见自个儿细若蚊蚋的声音轻飘飘响起,随即一阵黑雾漫来,我眼前一黑,遁入了无尽的黑暗。
前方隐隐约约传来了哗哗的水声,周遭的景致全然模糊,像是蒙着层绢纱。
我朝四下里一番张望,却只望见了一片白雾。
心头一番思索,我估摸着自个儿现今应是在一场梦境之中,是以我略微安心,循着前方的水流声走了过去。
唔,其实本上仙总是觉着偶尔发回梦是桩趣事,因为神仙不似凡人,是极少发梦的。
这倒并非司梦仙君想着偷偷懒儿或是偏偏心,实是因了神仙中人没有发梦的必要。
凡人梦中所见,往往或多或少带着些对将来之事的暗示,而神仙梦中所见,却往往是没得章法没得套路的。
唔,便譬如说住在月宫广寒的那位新飞升上天不久的仙子嫦娥吧,据说她成了神仙后亦是时常发梦的
,而她梦来梦去大多都只梦得见一个人,那便是后羿。
唔,照着司梦仙君对梦事的分类,那约莫是唤作嗯,唤作春梦。
却不知本上仙此时是发着什么梦。
正思索间,前方却传来了几道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