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嘴角微微抽搐,顿时尴尬万分,面色一阵青红一阵白黑,随后方才缓声道,“是荆和失虑,失虑了。”

苍玄冷眉望向那阴气深深的司命宫,清寒眸子阴骛至极,缓缓道,“这司命宫,乃是孤的父君所建,其中记载的并非三界生灵的命格,而是”

我眸色微闪,只静静待着苍玄帝君的后文。 

“而是,三界之中,些许见不得人的勾当。”苍玄缓缓道,说着修长右手朝眼前划过,便见一道清光一晃,他竟顺道也替我开了天眼。

——三界之中见不得人的勾当?

闻言我微窘,殊不知这东皇太一其人,竟是有这等癖好。

“吱呀——”

司命宫的大门被重重推开,惊起灰尘满天。

“咳咳咳”我微咳着,挥舞着双臂挡着灰尘,不甚情愿地将门前结着的蛛网挥开,回身笑得略微僵硬,“君上,请。”

苍玄帝君望了我一眼,又望了眼那门前,剑眉微蹙,提步迈过门槛。

见状,我嘴角抽搐,一双眉抖了抖——这个苍玄帝君,莫不是娇贵惯了?本上仙亦是个自幼娇养大的神族名门小姐,本上仙也未见得多不待见这脏乱之地吧。

“君上当心。”饶是心中再多不甘不愿,我面上仍是不好发作的。俗话说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我此番寻剑是要着苍玄助力的,自然是要对这东皇公子百般周到。

“王后倒是周到。”苍玄帝君一双寒潭深眼定定望向我。

“君上言重。你我既已成婚,自当相敬如宾相待有礼。”我扯了扯嘴角客客气气道,微微一笑。

苍玄嘴角微微一扬,沉寂眼色竟似也沾上了半分欣然。

我一时恍了神——饶是这苍玄帝君一笑,我亦是见怪不怪了。但如今这般笑进了眼底,还真是我心头莫名一震,还真是,堪堪头一遭。

“王后。”

待我回过神来,苍玄帝君已然又是那副青灯古佛宠辱不惊之态,眸色亦是恢复了清寒,朝我沉声唤道。

“君上请吩咐。”我垂眸恭敬应道。

“那命盘书,若是孤未记错,便应在那内阁中。”苍玄帝君冷眸,缓声道,说罢便朝前方走去。

望着那挺拔如玉的玄黑身影,我凝眉莫不是方才看错了?方才那个笑意浸入了眼底的东皇公子,约莫是本上仙年纪大了生了幻觉。

这世间有个词儿,是寡情。我私以为,苍玄君同这词儿很是匹配。

“君上当心着些,这地上四处皆是断梁残椅”我颇为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粗长木条,朝前方之人体贴笑道。

“这司命宫既是东皇先君所建,为何会潦倒成这般模样?平日里既是有人看守,为何又无人打理?”我打望着偌大宫阁四处可见的蛛网,地上丈厚的灰尘,不禁心生疑惑,随口便问了一句。

苍玄帝君闻言,脚步一滞,回转身来,一双清寒星眸微眯,意味不明地望向我。

我眨眼,接着便摸了摸鼻头,亦回望他,半晌方才突觉自己似乎话多了些。

嗯,想来如苍玄帝君这般性子沉静寡淡的人,我方才似乎是聒噪了些吧。

思及此,我双膝一弯,恭恭敬敬地屈膝福身,垂下眼睑,朝苍玄帝君道,“是荆和多言了。”

“这司命宫,”苍玄帝君眸子移开,只缓声道,“东皇先君五万年前禅位于孤时,便下了令,不许任何人入内。孤今日来此”他一顿,继续道,“也算得是犯条违令了。”

我抬眼,望向那东皇公子,却不见他神色有何不悦。

“原是如此。”我观望着此人颜色,轻轻颔首,心头不知是该感谢这东皇公子亦或是一巴掌拍死他,这犯条违令之事君上您又何苦揪上本上仙一道呢。

俄而,我又蓦然瞪大了双眸——五万年?是了,本上仙方才绝没听错,那东皇公子说的确是五万年。本上仙素来便只道我年岁大,殊不知我这夫家公子竟是比本上仙还大,且瞧这情形,苍玄帝君约莫还是长了本上仙不少于两万岁。

嗯,那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大龄女神仙外还有老龄男神仙。本上仙是个知错能改的神仙,故而当即便决意日后要时时端着副小辈儿的姿态面对苍玄帝君,好好孝敬这位老人家。

嗯,就是不知这位苍玄帝君长我多少,本上仙很纠结,我究竟是以妹妹自居,女儿自居,还是孙子自居?

“不知几何”我心头思索着,许是投入了些,竟是念

叨出了声。

“嗯?”苍玄帝君淡淡应道,已回过了身子继续朝前走,“什么几何?”

这我眨眨眼,摸了摸鼻头,心道这苍玄帝君本就是个不举,心中定然是有些不为人之的自卑的,本上仙知道他这秘密,他又不得不日日面对着本上仙,心中自然颇不是滋味。若是再被本上仙知道他年岁颇大,这苍玄帝君便定然是要寻个地洞钻上一钻了。

本上仙是个向善的仙,自然不希望一头苍龙去钻地洞,故而便笑道,“哦呀,东皇先君真真大手笔,这司命宫这般大,不知占地几何啊?”

周遭乍然一片寂静。

“司命宫是东皇仙君所建,孤不大清楚。”

半晌后,我仿佛听见那东皇公子凉凉地回了句。

“原是如此,东皇家委实富庶啊。”

我满面景仰,甚崇拜地盯着苍玄君,恭恭敬敬地回了句。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霸王啊。。。不要啊~~~!!!

泪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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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盘

苍玄脚下的步子顿了顿,终是益发凉凉地回了我一句:

“东皇家,现今不也是你家么。”

闻言,我心头一阵喜,随即又觉着有丝不妥——本上仙到底是轩辕家的名门姑娘,这几喜几喜的终不免失了身份,遂我脸色一沉,学着苍玄君样子,一本正经凉凉道:

“唔,东皇先君富庶,便是君上富庶。君上富庶,我也不得不富庶了。”

苍玄这回终究是停了步子,他转过身子睨了我一眼,缓声道,“上仙自幼便是在梵天随着文殊菩萨长大的,果真同梵天诸佛一般,视钱财如粪土么?”

我捉摸了一会儿子,端着嗓子答了句,“粪土都不如。”

“既是如此,孤也便放心了。”他甚温雅地望着我,勾了勾唇轻轻一笑,一派的风清气朗,“前些日子青丘浦的九尾狐族送来了几对不周山的仙玉坠子,本是给你的,孤亦觉着上仙对那坠子起不了兴致,便差人送上了九重天,给那西王母了。”

“甚好,甚好。”我抽了抽嘴角,黑着脸干笑了两声。

“这些,便是命盘书了。”

前方之人蓦然开口,我立即精神一震朝前走去,待望清前方那阵仗,顿觉脚下一软——只见那内阁中横陈了数个极高架子,分隔而列,真真是汗牛充栋。

简言之,便是——吾辈望而生畏,胆怯兮欲遁走。

此时,除了端着副浅笑借以稳着额角的青筋莫抽,本上仙觉着自己应当作不出别的神情。

“君上,这命盘书这般多,唔,你我如何晓得哪本书是记载的关乎我修为受损一事的?”

苍玄帝君闻言,面色不见丝毫异样,只是顺手拿过一卷竹简展开望了几望,又合起放回原处,半晌方才沉声道,“王后以为孤带你来此地是作甚?”

我眼角一抖,心头升起一股不祥之感。

“你觉着,孤是带你荆和上仙来瞻仰这司命宫的么?”苍玄帝君冷冷睨了我一眼,又继续翻找起来。

“荆和,明白。”我扶额,恭敬应声道,心头却颇有几分愤然——这东皇小儿唔,现如今这称呼当改改了——

这东皇小老儿腹中的坏水儿是奇多的,阴招儿是不胜数的。擅闯禁地之事不忘将本上仙拖着一道垫背,如今这私窥命盘之事竟也要拉我一道么?

东皇龙族的尊神,自然是万人之上的至尊,便是东皇苍玄将这司命宫连着底儿地拆了,应当亦是没人敢蹦出来喊上个不字。

然,本上仙到底不是个尊神,到底只算个还没

见过君上不穿裤子模样的挂名儿王后,若是今后东窗事发,他欲一口咬死了我,我亦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的。

苍玄君,莫不是要揪了本上仙的辫子伺机威胁?思及此,我心头一凉,脸色微变。

“上仙觉着有何不妥么?”兴许是见我半天没什么动作,东皇公子一双剑眉微蹙,沉了声线缓缓道。

“唔,妥得很。”

我回了他一个颇无害,很傻很天真的笑容,随即便连忙转了身子拿起几卷竹简翻找起来。

将怀中抱着的几卷竹简往旁边的案上一放,我执起一卷,翻开来:宋朝年间有潘氏女名金莲,私通西门庆,毒杀亲夫武大郎,后双双死于武二郎武松之手我微汗,将这卷竹简放至一旁,继续翻开另一卷,只见其上写道:宋朝年间有佞宦之臣名曰郭槐,助奸妃刘氏争夺皇宠,以狸猫偷换当朝太子,后死于开封府包公之虎头铡下我冷汗涔涔,这些皆是些凡人事,不过亦委实是不为人知之至了。

又翻开了一卷竹简,眸光微闪,只见其上寥寥数笔,写道:天降妖姬,夏朝必亡。

夏朝必亡。

想来,便是那妹喜同夏桀了。只不知这“天降妖姬”是何意呢?

又翻了几卷书册,我这厢却早已神游至了物外。

——苍玄帝君所言是不差的。我轩辕荆和在这世间活了三万年,而我父君母神皆是十几万岁的人了,自然不会只有我一个女儿。

听空桓老管家说,九重天上的轩辕府,曾有个生得与我五分相似的长女。我那长女姐姐的名字有几分古怪,是叫做旱魃。

对于这个名儿,空桓老管家的评价是这样的——啧啧,姑娘你可不晓得哟,轩辕帝君当年为你姐姐起名时,诚然是没使脑子的。因着你姐姐这名儿,你母神琏人几度搬回了元始天尊的昆仑虚,帝君去请夫人回府时,还同天尊连着那清虚大帝动了几次手,阵仗颇大啊颇大。

不知是否是因了这古怪名字的缘故,我那名为旱魃的姐姐是个不大好生养的主儿。据说那性子当真是跋扈得达了极致,那脾气亦是火爆得入了大境。

四万年前她便被父君封印在了东荒的尧光山,而封印她的缘由却是整个轩辕府的大忌讳,父君母神从不与我提她,空桓仙君每每提及也是绕来绕去只围着那她那名儿打转,故而本上仙这个长姐,委实是个颇神秘的神仙

正思索间,门外乍然传来了几道高亢人声——

“哎哎哎,使不得啊使不得,东皇先君定了规矩,这司命宫入不得啊!您就莫要为难老朽了啊”

绪乍然截断,我心头一惊——这不是囚从长老的声音么?抬眼望向苍玄帝君,只见那东皇公子已然放下了手中的竹简,一动不动地望向宫门方向,一双眼眸煞气毕现。

望着那双眼,我咽了口口水,心头却是有些许无措——方才囚从长老未曾拦我二人,定是因着东皇小老儿的魔尊身份,如今若是被其它人撞见我二人在这司命宫中,那我瞄了瞄苍玄帝君,登时心头一凉。

瞧那眼神那架势,这人莫不成要灭活口么?

背脊一寒,我亦一动不敢动地望着宫门。

“哎呀,囚从长老,本宫长这么大头一回出宫,你就让本宫进司命宫中去看看嘛。父君当年还未有机会领我进去一遭,便早早身归了混沌,本宫心头真真难过啊”

一阵风吹过,我抖了抖,只觉印堂隐隐发黑——这声音,可不正是苍容公主么?

想来这苍容公主亦是个人才,这年头,连自家归了混沌的老子都搬出来压人了。

“决计不可的。”囚从长老义正言辞道,“先君曾令老朽守着这司命宫,公主若是当真念着你父君,便当遵从先君的旨意”

闻言,我眼尾一抖——殊不知这魔族之人,竟都是甚欢喜将那归了混沌数万年的东皇太一搬出来压人的么?

“囚从长老,今日本宫入了这司命宫,天知地知你知本宫知,你不说便无人知晓,王兄自然也就治不了长老的罪。”

我抬眼打望了边上的某尊神,却不见他有丝毫表情,仍是沉着张脸甚平静地望着司命宫宫门处,薄唇微抿,瞧不出在想什么。

“不可不可,老朽今日的决计不能从公主之意的。”囚从长老义正言辞回绝。

“今日本宫非进不可!”苍容公主声音一扬,似乎是来了三分火气,“本宫好不容易才甩开那劳什子臭龙将军,如今长老您倒是好,将本宫渡了过来又不让本宫进那司命宫!”

“哎哟公主啊,您起先只道是来这司命宫前打望打望,可未曾同老朽说要进去啊”囚从长老的声音颇有几分老泪纵横之色,冤道。

“唉既是如此,本宫便回了吧,烦劳长老再渡本宫一遭。”

“诺诺诺——公主您这就对了,老朽这就渡公告过忘川”

闻言,我便已然觉出了几分古怪,苍容公主那般的是鬼灵精儿,是断不会轻易善罢干休的。

“啪——”

门外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接着便是司命宫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我忒淡定,而苍玄那厮显是比我还淡定几分,他

默不做声地朝后望了望,随即我便觉着手腕便蓦地一紧,朝那人望去,那苍玄帝君将右手往我唇间一捂,便带着我一道闪身藏入了高架之后,将我禁锢得动弹不得。

“唔——”鼻尖乍然间全是这东皇公子身上的淡淡熏香,我面上的淡漠神色有些崩,霎时一张老脸皮浮上了几朵颇销魂的绯云。

苍玄剑眉蹙起,左手食指竖起置于唇间,示意我莫要出声。

我僵了僵,默然抬眼望着头顶上方的清雅俊容,心头有了几分了然——苍玄是个尊神,但当忌讳的事宜仍是须忌讳,当遵循的规矩仍是须遵循,这擅闯禁地违了先君之命的行径,却是半分见不得人的。

然而,有一事我是如何也想不明白了。

——这东皇公子何必这般偷偷摸摸的,直接施个遁形术隐了我二人的身影,岂不方便?

现如今这般又压又搂又抱又摸地圈着本上仙,他素来口中体统来体统去,现下却是成个什么体统?

想来,这“圣心难测”一说,原也是不假的。

我这厢正胡思乱想着,那苍容公主却已然有了动静。

苍容公主一双凤眼美眸在一片漆黑中分外闪闪明亮,红颜身影一动“哐当”一声,撞倒了横在脚边的断椅腿儿,我嘴角隐抽,望着那抱着左脚原地蹦了三蹦的身影,额角甚自然地滑落下冷汗一滴。

苍容公主甚为气急败坏地一脚将那断椅腿儿踢开,亦算是长了个心眼儿,一路行至内阁,倒也未撞倒其余物件,她柳眉一挑,似是兴致勃然,又上前几步随手拿起一卷竹简翻看起来。

苍玄帝君不着痕迹地搂着我又朝里间靠了靠。

我抬眼,望向那颇有几分沉鱼落雁的东皇公子。

嗯,这苍玄帝君捂得这般严实,本上仙是理解的。不就是怕本上仙出个声儿打个嗝儿什么的么?可这捂得也忒紧了些,本上仙似乎是有些不能喘气了。

是以,我的眼神颇落了几分哀怨。

约莫是觉着了我的眼神,苍玄帝君垂首淡淡扫了我一眼又望向苍容,但那右手的力道却是放轻了些许。

我眼眸微动,始料未及间额角竟又是一阵短促的刺痛,我浑身一僵,咬住了下嘴唇。

那阵痛直教我脑子浆糊了一瞬,这一瞬间,我仿佛觉着苍玄君的身子亦是僵了僵。

后背抵着一堵状似颇为厚实的胸膛,龙诞檀香的气息浓郁,仿若还能听见阵阵节律有致的心房鼓动之音,我抿抿唇,心头又是一阵奇异悸动,不过片刻被我压了下去——

>这春心萌动什么的,还是莫学为好。

诚然,桑萋那番怀春的箴言是甚好的,可我到底是梵天文殊菩萨的弟子,故而对那用以普度众生的佛经,我自然是亦是深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