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这世间的断袖何其多,想来苍玄帝君便是其一。然而这世间不是断袖的又何其多,想来这花神青耕便是其一。
而现今,本上仙撞上的这桩事委实狗血,竟是个断袖同非断袖的情爱纠葛,真真是让人唏嘘感叹涕泪交错。
然,即便如此,这人是救抑或是不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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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劫
我思量起来,这花神青耕同我无半分瓜葛,若是为了救一个素不相干之人再次得罪苍玄帝君,惹怒了那魔尊大人,我岂非要遭大殃?没准儿还会被裹成一团遣送回天池。
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本上仙可是万万做不得。
不过我瞄了眼那青耕手中的五明扇,锁了眉,这把五明扇是父君赠与,万一这花神青耕同父君有甚渊源,我今日若是不相救,来日他于我父君跟前儿参本上仙一本,父君怪罪下来,且又有母神在旁出些个颇具象征性意义的惩戒主意
脑中忆起儿时被罚跪在土蝼窝棚中的悲酸情景,本上仙抖了抖——诚然,土蝼是我儿时的良友,诚然,我亦曾为它赴汤蹈火割过猪草,唔,我亦是待见不得它那窝棚的。
“况且”青耕观望着我的面色,幽幽道,“若是王后助了在下这一回,在下便将你所恼之事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告知与你,王后以为如何?”
“既是如此,荆和如何能救青耕公子?”
我权衡利弊,纠结万分后,终于作了决断,抬眸望向青耕,问道。
“那苍玄帝君将我的法力尽数抽了出去,打入了后山的一株那莲树中,落了封印子。”花神青耕一摇五明扇,缓缓道。
“呃”我顿时脸色青红眼角隐隐抽搐,迟疑道,“这,这后山的那莲树成百上千,不知青耕公子的法力,被封在了哪一棵”
花神青耕浅笑道,“美人王后请随我来。”语毕,他将手中的扇子一收,抬脚便往后山正东方走去。
我立于原地沉思半晌,望天无言了半会儿,方才施施然跟了上去。
饶了几个大弯,我已是汗水淋漓气喘如牛。
那前方的领路之人倒是分外悠闲,一副游山玩水的好兴致。我无言,就在我以为那人是在戏耍本上仙,欲愤然而大骂时,青耕公子却颇优雅地停下了步子,转身朝我风情一笑。
“到了。”
因着方才一路上我皆是一副欲发作而未作的神态,今次他这一回眸,便甚自然地将本上仙面上的微妙颜色愣生生化为了一个颇惊悚的笑容。
“嘿,嘿嘿,”我干笑道,“到了?”
“嗯,前方那株树,便是了。”青耕颔首。
我上前几步,望着似乎还有些距离的“前方”,有些抑郁,“唔青耕公子,你不一同过去么?”
“苍玄帝君在此处设了封妖界,在下过不去了。”青耕五明扇悠然一摇,缓缓道。
我眼尾突地一抽,双肩几不可察地抖了抖,却仍是端
着嗓子四平八稳道,“哦呀,却不知青耕公子修得是哪家精妙仙法,竟是炼得同妖族一般了么?”
花神青耕闻言,一双美眸睁得硕圆而大,他瞪着我,华丽嗓音微微走偏,“修仙法?青耕何时说过自己乃神族中人?”
“呃”我这厢一愣,这“花神”青耕,“花神”青耕,难不成不是个神仙?我扯了扯脸皮,强自稳住发颤的喉头,问道,“莫非阁下不是么?”
“不是不是,自然不是了。”青耕理所当然道。
“咳咳”
“在下,是个如假包换货真价实的”花神青耕轻轻一笑,朝我抛来一个风骚媚眼,“花妖。”
一阵微风吹拂,我面黑如锅底,浑身一阵颤栗,只觉这刚开春的天,怎地就这般冷了。
——难怪本上仙从未听过花神这名号,难怪啊。一个花妖还自谓什么花神,这个青耕公子,莫不是脑子被弱水灌过顶么?真真是妖族的一朵奇葩,奇葩之奇直追我那奇葩中的奇葩母神。
“青耕公子,真乃奇人也——”
唔,这花妖青耕的法力被苍玄那厮封了,难怪本上仙觉不出他是个妖物了。
我讪讪笑道,额角滑落了涔涔冷汗。
“王后过誉了。”那风流嗓音又悠悠然然响起。
我抬眼望了望前方那株约莫比其余那莲树大了半倍的树,唇角一阵抽抽——这东皇小儿所行之事委实让人费解,封人法力竟都要挑个与众不同的大树,莫不是生怕别人不知晓这树藏有玄机么?
时至如今,我益发觉着这二人委实有那么几分相配
“美人王后,你只需将此物刺入那株那莲树的树干之中,我的法力方可释出。”
花神青耕在我身旁缓声道,并将五明扇递将给我。
我伸手,接过五明扇,心中涌现一股微妙感受——这么些年未见过我父君同母神,还真是唔,有几分思念的。
不知他二老周游太虚周游得如何了。我心头涌起淡淡思虑。
“多谢王后。”青耕双眉一展朝我笑道,眉间的朱砂痣明艳夺人。
“青耕公子,”我抖了抖脸皮,扯出一个僵硬似哭的浅笑,“无需谢,无需谢,举手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语毕,我脑中骤然浮现出一双清寒星眸,心中蓦然便升起了夺路而逃的念想。
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我哀叹。
穿过那道透明墙障,又向前方行了约莫三十来步,我方才走至了那株封着青耕法力的那莲树面前。
此树果真如青耕所言,树身上落着个苍龙首的印子,不消想,定是那苍玄帝君的封印。
苍玄帝君一家本是远古的至尊龙族,若是当年东皇先君归顺神族,他本人连同那些个嫡子嫡孙也定是能混得个九天上神的最高仙阶,只可惜,东皇老儿脾气刚烈,气焰嚣张得很,分明是尊神之体却领了一家子来了魔界当了魔族头头,幸而天帝通情达理,倒也是默许了这桩事。
我望着眼前的那莲树,此树周围萦绕了淡淡清光,更有有暗香隐隐浮动。
——这股子似有若无的香味,似花香而不显浓郁,却自成一番别样韵味,想来,定是那青耕公子的法力中蕴着的花香。
我举起五明扇,将那扇子往半空中一抛,双眸合起右手成刀,将余下的修为尽数提起方才能堪堪将五明扇借着手风生生劈入了那莲树树干之中。
霎时间,封界消失,一阵幽香袭人四溢,晴空当中一道惊雷乍响,闪过几道亮生生的白光,仿若白昼里的魑魅魍魉一般,使人毛骨悚然,远处天际传来一阵锵锵凤鸣——
我背上的衣衫被汗水打湿了大半,心中却没由来的一紧,隐约觉着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一股不祥之感缓缓弥漫开来
“呵呵呵”
身后响起青耕风流多情的笑声,此时却是有些尖锐得刺耳。
五明扇是父君的物件,若要驾驭这扇子修为不深者是想都不消想的。然而本上仙修为大损,将五明扇劈入那莲树中,已耗去了我本就所剩无几的修为法力,瞬时间,一阵晕眩袭来,我脚下一软,跪了下去。
“美人王后的大恩大德,青耕真真是无以为报。”青耕缓缓走近我,抬手将那莲树中的五明扇拔出,甩开来扇了几扇,蹲□子望向我,丹凤长眼轻浮高挑。
“报不报倒是后话,你曾道晓得我修为大损的缘由,”我吸了口气,沉声问道,“依着咱二人的约定,如今我已救了你,你也当一五一十告诉我了。”
青耕公子双眸微闪,面容浮现丝丝愧色,缓缓道,“呃美人王后,青耕并不知晓你修为大损一事你修为大损了么?啧啧,可惜啊,可惜”
闻言,我只觉脑中一白,愣了顷刻,只想抬手朝那张妖媚容颜掴去,无奈身子无力,只得咬了牙关怒不可遏道,“青耕公子好高的胆识,竟敢欺骗本上仙?你不是说你青耕从不欺人么!”
“唉”青耕长叹,作出一副甚为为难的模样,道,“美人王后,青耕只说过从不欺人,可从未说过从不欺仙,更何况,王后您还
是个上仙。”
我顿时气结,只觉头顶上方升起一阵黑烟,一时说不出话来——原来这青耕公子方才亮出神魔二宝的用意,竟是为了骗得本上仙信任么?
“唔”青耕幽幽一叹,扇子轻摇,“荆和上仙,切莫要气坏了身子,也莫要过于怪罪青耕,若非走投无路,在下断不会出此下策。”
“你”我抚胸,怒极攻心,仍是半天说不出话来——这个青耕,果真是本上仙小觑了他。
“若说无耻,在下万万不敢同你那夫君相比,亏得还自称东皇龙族的尊神,却欲强夺在下费尽千辛万苦才得来的神器,在下若是不逃,便是死路一条,王后堂堂神族上仙,宅心仁厚得很,岂能见死不救?”他摇着扇子,朝我说道,仍是那副优哉游哉的姿态。
“本上仙只问你一句话,”我凛眸扬眉,冷声问道,“——你手中的玉圭和扇子,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
“这玉圭来处嘛请恕在下不便相告。不过这把轩辕五明扇,确是上仙您的父君轩辕大帝所赠。”青耕又道。
“好,好得很”头顶上方的黑烟化作了一团乌云,我几近岔气。
我幼时身子不大硬实,父君母神便时常将神农上神请来轩辕府替我传授些养身益寿的妙法。那时毕竟年幼,每回皆是神农上神讲得一派口水横飞手舞足蹈,投入忘情之至几近不知世间何物的境地,那时的本上仙是个毛孩儿,哪里晓得他口里那套什么经什么纲。神农上神来替我授了七回养身课,这七回课中,我只隐约记得一句话。
人怒极便怒火攻心,攻心则心乱,心乱则神昏,神昏则发懵,发懵则不知其所为也。
唔,凭着我的理解,我觉着这句话便是形容我此刻的心境的。
怒极攻心,我却已然发懵到笑了出来,委实是懵得很有境界。
我唇尾一勾莫名笑了出来——父君会将五明扇赠与介妖族人?这青耕委实不大会唬人。
想不到,我轩辕荆和素来定位自己为有道德有品行的九重天模范上仙,此番竟栽在了这个满口谎话又半男不女的妖族奇葩小毛贼手上!委实可笑,可笑得很!
正值此时,头顶上方却出现了一片巨硕阴影,我吃力抬眼——正是这妖族之人的乌合同谋,地狱火凰。
“凰儿,”花神青耕一见那漂亮凤凰,便勾唇牵起一抹绝美笑容,他温柔道,“这荆和王后你是识得的,是熟人了。”
我眼角嘴角一阵生猛抽搐——谁同你这谎话连篇的妖族之人是熟人,这个青耕也太自来熟了些。
“铿——
”火凰凤眼一眯,眸色不善地睨向我,似乎是对青耕身旁的我颇为不满。
我干咳——这该死的凤凰,本上仙还不待见你二人呢。
“荆和王后,”青耕公子抚了抚火凰的颈羽,眉眼似画懒懒开口,“你私自放走了我,估计那东皇苍玄是饶不了你”
“你要作甚?”我眉毛一挑警惕问道。
“呵呵呵呵”青耕又是一阵风骚笑声,缓缓道,“美人王后为何如此惊慌?青耕不过是想做回好人报王后的救命之恩,带你逃出去,免受那苍玄帝君的责罚罢了——”
“哼——”我冷哼一声,不屑道,“只怕阁下,是想挟了荆和,以备不时之需吧。”
“唉”青耕怅然一叹,转身朝火凰道,“凰儿,瞧瞧,这荆和上仙真真是不识好人心。”
“青耕,本上仙警告你,”我面上容色勃然,沉声冷眉,“你若敢动我,便是与神魔二界为敌,阁下,千万三思,莫要酿成大祸。”
本上仙心头其实还是颇有几分安心的,心道这青耕不过一个花妖,又哪来的胆子挟持一个上仙呢。
“青耕来去一人,天地间无牵无挂,还怕成为众矢之的么?”青耕轻笑,眉间的朱砂美人痣娇艳欲滴,蛊惑人心神。
我微呛,半晌无言——未曾想,他却是真的敢。
“咳咳,青耕公子,你我二人既是这般熟了,荆和为公子受些责罚亦是应当的”
“不不不,青耕怎么能让王后以身犯险。”青耕公子摇着手中五明扇,温柔笑道。
眉毛抖了抖,我内心唏嘘嗟叹不已——偶尔犯回险亦没什么大不了的,青耕公子您又何必如此客气
苍玄帝君,夫君大人,东皇尊神哪,为何不该你现身之时你比我府上的旺财还勤快,该你现身之时你却不见人影,您这是跟我对着干呢吧?
面上一副冷若冰霜的颜色,我一声不吭,心头却是惊慌兮欲一头抢树——这,这这,这这这青耕公子生得这般人模狗样,应是对我这姿色的女子起不了歹念吧。
是以晚节不保这档子事,应是不会让本上仙遇上的吧。
正思索间,后脑勺似乎是被什么生生一击——
我眼前一黑,嘴角抽搐间,第二度晕将了过去。
业火
苍穹万里,云蒸霞蔚。
微风吹袭,满天的白云随风卷卷舒舒,远方的云后间,遮挡着耀眼的金阳。
——微微金光透过云缝折射而出,将半边青天染成金灿之色,实乃天上地下罕见的壮丽大观。
我醒来时所见,便是这样一幅如画景致,而这幅美丽画卷却在徐徐后退。
头尚在隐隐作痛,我蹙眉,抬起双手揉了揉两边额角,我方才吃力地撑起身子,却骤然又是一惊——这手掌底下的触感,委实是颇有些微妙。
“当心着些,”身后传来一道风流华丽的男子嗓音,语调微扬醇厚似酒,“美人王后,我这凤凰似乎是不大待见美人王后你,若是一个不小心将堂堂荆和上仙扔了下去,那可就不大妙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身下是一片火红,顿时反应了过来——本上仙,此时是在那地狱火凰的背上。
我转身,睁眼瞪着那站在火凰颈部的雪色身影,只见青耕公子背对着我,一头及踝银发飞扬轻舞,飘渺似画。
嗯,原本这人我瞧着是分外耐看的,可不止怎的,如今瞧着他,我觉着他生得很是狗模狗样。
“青耕公子,你欲将本上仙带往何处?”我小心翼翼地从漂亮凤凰背上站起了身子,随后沉声问道。
“美人王后,”青耕回头,手中握着五明扇,朝我轻笑道,“你说,这普天之下,有什么地方是你那夫君寻不见的?”
我深吸一口气,强自压下冲上前去狠狠掴那张妖媚容颜几巴掌的念想,心道我师承梵天文殊菩萨,自当有一副菩萨心肠,虽说本上仙没副菩萨心肠,也当照着规矩走走过场,点化这青耕一番。
我遂闭目缓声道,“青耕公子,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何苦一错再错呢。”
“既已铸成大错,又何苦回头?”青耕淡淡一笑,五明扇轻摇,“更何况,这回头,亦未必就是岸。”
我一时不知作何回答,只静默望着我长裙下的一双云履。
约莫又过了半晌,青耕那厮终于又缓缓开了口,打破了这颇有几分诡异的沉静。
“美人王后,倘若你是青耕,那混沌钟”他半眯起丹凤长眼,问道,“你给是不给?”
“混沌钟”我双眸微闪——混沌钟乃是当年盘古大神开天辟地之时遗下的四大神器之一,集上清中清下清三气于一身,威力无穷有无边法力,分宝崖一役,混沌钟便归了东皇龙族,原来这青耕竟是盗了混沌钟,才被苍玄囚禁?
若是如此,苍玄帝君囚禁这青耕,我倒是
颇理解了——这种毛贼,岂止是该囚,实是该一巴掌扇到那招摇山的翼泽里头去。
顺清了来龙去脉,念及青耕方才所问,我眨眨眼,随即又一阵干咳唔,本上仙自幼精于剑术,使的法器也是熏池上神赠与母神的荆越剑,后来母神便转赠了我,而本上仙所习之仙法也未教授过如何用“钟”,故而我即便是得了那钟,只怕也不过是暴殄天物罢了。
“唔,这个”我清清嗓子,正色道,“若是涉及性命之忧,自然是当给的,这钟,我自然是要还的。”
“呵呵呵”
青耕公子闻言笑出了声,他一开五明扇,缓缓摇起,朝我道,“可这钟,青耕还就是不愿送还了。”
听完这话,我心头窘上了一窘——
青耕公子你委实奇人,这天底下谁巴望着你给人去送钟呢?
“呵,”花妖公子一开扇又笑道,“荆和上仙不愧为九天上仙,心性之高真叫我等妖类开了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