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翰闻言一滞,顿时泄了气。他知道淳于干说得确实是无可辩驳的真理。宫里不知有多少人嫉妒他母亲的地位,他若在外面稍稍行差踏错,一定会让母亲被人攻击的吧。
淳于干笑着搂住了他:“好了,这才是我的好五弟。来,别不高兴了,哥哥这里也有一些漂亮可人意的孩子,又干净又会侍候人,你去挑一挑,不论看上谁,哥哥都送给你。”
淳于翰至此便没再到翠云楼。
一个月后,宁觉非的伤口好得差不多了,也终于能缓缓地下地走两步了。只不过,他仍然一声不吭,容颜惨淡,神情黯然。
这时,江从鸾接到了武王府传过来的话:“不是让他来养老的,也歇够了吧?”
当天晚上,宁觉非便被两个侍卫模样的人带出了门,用马车拉进了内城。
出门之前,他被怜悯他的一姐灌了一碗迷药,意识迷茫了很多,被那些侍卫拖拖拽拽的出了门,随后被扔到车上去,竟然没怎么觉得疼,只是迷迷糊糊的,仿佛在做梦一般。
走了很久,他被人拉下来,带进了一间卧房,随即扔到了床上。
屋里很静,很长时间都没有人管他。宁觉非闭着眼,仿佛一直游离在半梦半醒之间。
终于,有人在外面说话。
“五弟,哥哥今天给你带了一样好东西来。”那是静王淳于斡兴高采烈的声音。
淳于翰大感兴趣:“真的?四哥,是什么?”
“呵呵,就在你房里,你自己进去看了就知道了。”
淳于翰兴致勃勃地跑了进来,便看见了床上躺着的宁觉非。一怔之后,他的脸一下便红了,眼里满是兴奋和快乐。
“四哥,他…他…”他转头看向随后进来的淳于斡。“你把他带来的?”
淳于斡笑嘻嘻地道:“是啊。也是你太子哥哥的意思,看你这么喜欢他,就带来送给你了。你放心,钱我都已经付了,这一夜他都归你。如果你用着觉得好,尽可以留下。”
淳于翰大喜,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真的,四哥?我真的可以留下,可是大哥…大哥说不可以。”
淳于斡哼了一声:“他说不可以有什么用?太子说可以。是他大还是太子大?”
淳于翰不去管他话里的意思,欢喜得满脸通红:“好好好,四哥,你跟太子哥哥说,我谢谢他了。”
淳于斡得意地一笑:“太子哥哥就知道你会喜欢这个礼物。好了,我就不打扰你享受了。不过,五弟,你还没开过荤吧?懂不懂怎么做啊?要不要我教你?”
淳于翰大窘,却道:“我…当然是知道的。”
“那好吧,哥哥就不耽误你开心了。”淳于斡伸手拍了拍他的脸,笑着走了。
淳于翰见他出了门,迫不及待地上前把门关上,随即扑上床去,抱住了宁觉非,笑着叫道:“小楼,小楼,我终于可以抱你了。”
第5章
已是日上三竿,景王府中仍然一片安静。人人皆知主人尚在沉睡,都不敢去打扰。
然而,平静很快便被气势汹汹而来的兵部尚书游玄之打破了。
这位南楚赫赫有名的勇将虽已年过半百,却因长年的行伍生涯而依然威武健硕,又加上掌管全国兵权,一举一动间更是显得威风凛凛。论辈分,他是淳于翰的外公,虽说有君臣之分,到底也有管教之责。景王府中的上下人等对这位不苟言笑的游大人是一向敬畏的。
游玄之带着几名侍从武官进了府后,问明景王尚未起身,顿时大怒,拨开管家便直奔卧室。
堪堪走到门外,在他身后急步跟随的管家已是放声大叫:“王爷,游大人来了。”
游玄之走到门口,到底不敢莽撞,只是沉声道:“景王爷,游玄之有事求见。”
淳于翰少年情热,昨晚折腾了一夜,到早晨才睡下,这时搂着宁觉非,紧紧贴着他的背,睡得正香。猛然间一声高叫再加一声低喝响起,惊得他一激零,立刻醒了过来。
正在朦胧之间,门外又响起了游玄之的声音:“景王爷,游玄之有事求见。”
淳于翰被封景王,得以建府出宫的时候,曾得母妃殷殷嘱咐,要他在外面处处小心谨慎,多读书,少说话,不要做不该做的事,尤其是要多听外公和舅舅们的教导,以免惹祸。他很听母妃的话,连带对外公也有些害怕。此时一夜纵情,自已心虚,赶紧从床上翻身来下,拿过衣服便套,嘴里急急地说道:“我马上就出来,外公你且去正厅待茶。”
宁觉非这时也已醒了,却连眼睛都没睁一下。
昨夜,被这个动作生涩的少年折腾了通宵,但因为迷药的效力,那种触感和痛觉却似乎离得自己非常遥远,这时药力已过,疼痛便如潮水一般席卷了他。他紧紧咬着牙,忍耐着,伏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淳于翰穿衣服时忽然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血迹,心里大惊,连忙上床去掀开了被子。被褥上淋淋漓漓的血点令他很是不忍,他将手轻轻放到宁觉非的身上,抱歉地说:“对不起,小楼,我弄伤你了。”
宁觉非仍是一言不发。
淳于翰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去敷衍了外公再来料理他,便道:“你先躺着休息,我出去一会儿,处理点事,然后替你叫大夫。”
待他出门,管家小心侍候着渐渐远去,外面又恢复了安静。
宁觉非这时才缓缓地起身,忍着疼下了床,慢慢地把衣服穿好,随手用发带把累赘的长发一扎,便走了出去。
外面守着几个士兵,见他出来,脸上满是惊艳与鄙夷混夹一起的复杂神情。为首一人冷冷地道:“我们送你回去。”
宁觉非一言不发,便跟着他们走了。
正厅里,游玄之的脸色十分阴沉,郑重地道:“景王爷,别的我就不多说了,你现在还小,有许多事都不大明白。不过,请你务必切记,以后不管是谁送你什么人,你都不要接受。”
淳于翰一听,脸便红了,嗫嚅道:“外公,我…我已经大人了。”
游玄之挺直了背坐在那里,板着脸道:“景王爷,在某些方面,你的确可以算是大人,你可以娶妾,可以纳宠,这些我都不管。不过,若是谁送你什么人,无论是歌舞伎还是男宠,又或者是管事、奴才,你都不能要。明白了吗?
淳于翰有些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过了半晌,他鼓起勇气说:“外公,以后谁送人来我都不要就是了,不过,那个…小楼,我想留下他。““不行。”游玄之一听似乎就炸了,差点拍案而起。
淳于翰吓得一缩头,盯着他,半天没敢吭声。
游玄之立刻察觉到自己的态度过分了,要是传出去,立刻便会被人借题发挥,说他对皇子不敬,目无纲常。想到此,他马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声音也放柔和了:“景王爷,那个殷小楼不过是个戏子,竟然敢去勾引武王爷的爱妾,实在是色胆包天。现在做了男娼,又甘之如饴。传说他以前的性子刚烈得很,现在却如此温顺,其情其状,非常可疑。别人倒也罢了,你可不能再碰他了,万一惹到什么麻烦,又或者染上什么脏病,那皇家的脸面,你父皇母妃的体面,可全都丢光了。”
淳于翰微微低着头,却似很是不舍。
游玄之温和地说:“我已派人将殷小楼送回了楼里,你以后就不要再去找他了。若再有人将他送来给你,你也坚决不能要。否则,我就杀了他。”说到最后一句,他的声音很低,却非常狠。
淳于翰一听,立刻抬头道:“好好好,外公,我再也不去找他,也不要他了,可你…别杀他。”
游玄之看到他这种反应,心里更是气愤,登时想一刀将那个祸害给杀了。
淳于翰十分认真地看着他:“外公,你可得答应我,不会杀他。”
游玄之深深地吸了口气,才沉声道:“好,我答应你,不杀他。”
淳于翰这才放下了心,望向门外,心里想的却是刚刚才抱过不久的那个人。
宁觉非被马车送回了翠云楼。他穿着翠玉色绣着百鸟朝凤图案的长衫,拖着软弱不堪的身子,脸上却满是冷漠。下了马车,他自己走进了门,身后跟着几个士兵,还有武王府的两个侍卫。
楼中很静,大部分小官仍在歇息,只有仆妇们正在洒扫清洁,见到他进来,后面还跟了兵士,倒像是押送,都惊讶地看向他。
他却是面无表情,漠然地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
那为首之人忽然忍耐不住,伸手狠狠抓住了他的头发,在他耳边说道:“警告你,别勾引景王,否则杀了你。”
宁觉非被拉得偏过了头,却只是冷冷地盯着他,仍是一个字也不说。
那人看着那双清澈而漂亮的眼睛,忽然心里莫明其妙地一热,手中一紧,想也不想,抬脚便踹了过去。
宁觉非的身子仍然操作不便,只能顺着来势微微一偏,避过了锋芒,只被扫了一下。
那人松了手中的乌发,朝地上啐了一口,便带着几个兵蹬蹬蹬地走了。
宁觉非到窗边,推开了窗户,看向窗外的流花湖,那一池碧波在微风中轻轻荡漾着涟漪,显得十分温柔。
他用双手撑住了窗棂,然后双臂发力,脚尖离开了地面。撑了片刻,力气便已消失,他只得放弃,疲惫不堪地挪过去几步,倒在了床上。
还是不行,体力太差了,而且仍然不能控制自如。
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一直发着呆,脑子里盘算着逃脱之计。
过了一会儿,江从鸾推开了他房间的门,笑着坐到他的床边,温和地问道:“怎么样?小楼,身子没伤着吧?”
宁觉非看向他,淡淡地道:“谢谢江老板,我还好。”
江从鸾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怜惜地道:“瘦多了,还得好好养一养。”
宁觉非自嘲地一笑,却没说什么。
江从鸾的声音却永远是那么温和柔婉:“小楼,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不甘心。以前你虽是优伶,到底也是红遍大江南北的名角,多少王公贵族捧在手心里,你还摔脸子给人看,过的也算是好日子。现在却被逼着做这种下贱的行当,到底是有些不好过。唉,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既然到了这里,那刚烈的性子只会害了你,还是收起来的好。在床上的时候,你不妨顺着点客人,偶尔笑一笑,也就少受些罪。”
宁觉非却不去答他这话,只随口问道:“我是不是自己不能出这楼门一步?”
江从鸾一怔,轻声说:“武王爷是这么吩咐的。”
宁觉非微微点了点头,便不去多说了,只道:“江老板,我想洗洗身,然后歇息。”
江从鸾更是一愣。“难道你没有…”说着,便想起了听护院说送他回来的是几个士兵,便立刻改了口。“哦,好好好,我去安排,你先歇着吧。”
宁觉非闭目养神,听着屋里传来的动静,有人正将水一桶一桶地倒进浴桶里。过了一会儿,那个壮汉要过来抱他,他连忙睁开眼,对他一笑:“强哥,我自己来,谢谢你。”
那个壮汉一向习惯了自己的活,从来不说话,也从来没有任何表情,但他每次帮宁觉非做了一点事,都会听到“谢”字,久而久之,对他的感觉有了一些变化,每次听到他说“谢”,硬梆梆的脸上便会出现一抹笑意。
待他笑着点头出去后,宁觉非才脱掉衣服,浸进了热水里。
现在,他已经懂得如何清理才能够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的身体,熟练之余,心里却也有一丝淡淡的苦涩。
正洗着,门外却传来了一姐的声音:“小楼,江老板让我跟你说,有个客人在等你,你若洗好了,便说一声,我好让他来。”
宁觉非停止了动作,片刻之后,才漠然地道:“好。”
这下,他再也洗不下去了,立刻出来,擦干了身子,找出干净的棉布中衣穿上,披着外衫便打开了门。
一姐看着他,微微叹了口气,慈祥的脸上满是不忍和无奈。她在翠云楼帮佣二十年,还真没看过比这孩子的遭遇更惨的事了。
宁觉非看着她脸上的同情,微微怔了一下,脸上的冰寒缓和了下来,淡淡笑道:“一姐,让他来吧。”
一姐却进了门,将门关上,悄声说道:“小楼,江老板让我告诉你,这个客人是你的师兄假扮的,他只作没认出来,放他进来见你。唉,江月班最红的旦角碧英,我便是不听戏,也听客人说起过不知多少回,你当年为了保护他,老跟人打架,现在…唉,江老板的意思,你这师兄如果有办法救你出去,你便逃走吧。有武王府的人盯着,我们是什么都不敢做的。如果你师兄要救你出去,还请不要连累了我们翠云楼。”
宁觉非听她说完,温和地笑了起来:“一姐,我都明白了,你放心吧,我不会连累你们的。”
一姐点了点头,叹着气,出了他的房间。
宁觉非身体被撕裂得厉害,仍然很疼,不想坐着,便上床去半倚着,心里却平静了些。
很快,有人点头哈腰地将客人送了进来,然后扬着声音说:“小楼,好好侍候大爷。”随后便关上了门。
进来的那人穿着华丽的绫罗,脸上似是化过妆,显得很平淡,一双眼睛却是明若秋水,盈盈含波。看见宁觉非,他的泪一下子便涌了出来,扑到床前,握住了宁觉非的手,低低地叫了一声:“小楼。”便失声痛哭起来。
宁觉非见他的手莹白似玉,五指纤纤,犹如女子,哭起来梨花带雨,更形柔弱,不由得叹了口气:“好了,别哭了。你请坐。”
碧英听了这话,哭得更厉害了:“小楼,你怎么对我这么客气?你…你怎么不叫我师兄了?你是不是恨我?是我害了你。”
宁觉非听得一头雾水,只得道:“师兄,我没恨你,你先坐下,别哭了好吗?”
碧英这才哭声稍敛,直起身来擦了擦眼泪,哽咽地道:“小楼,你受苦了。我…我…我恨不能代替你吃这苦。”
“别胡说了。”宁觉非沉声道。“这地方不是你该来的。”
碧英却低头道:“小楼,你真的不恨我?你所受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如果不是你…你说你身手好,要帮我去武王府中带小桃出来,就不会被他们抓住。小桃为了保住我,却攀咬了你,你还…顺水推舟,替我硬扛了。我…看他们那么对你,我…真是恨不得死了才好。”
至此宁觉非才算明白过来,想了想,轻声说道:“小楼这么做,自是心甘情愿的。你得好好活着,才算对得起小楼。”
碧英听了,忽然上了床,将他紧紧抱住:“小楼,你对我的心,我都知道。你虽然没说,但却一直都在照顾我,保护我。这次,小桃的事,你虽然极力反对,可是知道她与我两情相悦,却被她父亲送进了王府后,你又舍了性命不要,想要成全我们,结果害得你落到这般田地。你这样对我,我…我…我什么都没有,就只有这身子,今天便给了你吧。”
宁觉非一听,心下大骇,赶紧将他推开,正色道:“师兄,小楼从没想过这些,你千万不可自误。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以后都不要再来。听我的话,小楼已经死了,你们赶紧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头。明白吗?”
碧英的眼泪又落了下来。他将脸埋进宁觉非怀里,一声声地唤着“小楼”,已是泣不成声。
第6章
“师兄,记住了,你走进来的时候是个大爷,走出去的时候也要像个大爷。”宁觉非说着,十分坚决地将他推出了门。“小楼已经死了,回去转告师傅,你们都要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再回来。”
碧英抱着他哭了一夜,这时却仍然不肯走。“小楼,你走吧,我留下来。”他拉着宁觉非的手,乞求道。“你穿上我这身衣服,略略化一个妆,就可以出去了。他们一定不会留意你的。”
宁觉非现在根本没有力气,走不了多远,况且,他也不能牺牲别人来冒此把握不大的风险。他若要逃,便要一击成功,绝不会再让人抓住。
听着碧英的话,他微微一笑:“师兄,你想,小楼会让你留下来吗?别傻了,快走吧。”说着,已是将他推到了门外。
碧英还想扑进门来,宁觉非却坚定地道:“师兄,不要漏了馅,赶紧走吧。”随后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这时已是清晨,楼里却很安静。没有人起身,也没有人点灯,厅里一片阴暗。碧英伏到门上,恋恋不舍地流着泪。宁觉非却站在门里,一个字也不说。
半晌,碧英才低低地道:“小楼,我走了。是我对不起你…”
宁觉非看着外面朦胧的身影缓缓离开,这才算松了口气。
他坐到床上,闭目凝神,将意识的触角从脑中伸展出去,通行到四肢百骸,渐渐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心里一片空明澄澈。
当江从鸾得知宁觉非并未逃走时,微微有些惊讶,忍不住到他房间里来看他。
宁觉非站在窗边,尽可能地站得更久一点以锻炼腿部力量。江从鸾坐在桌旁,看着倚在窗边的这个少年,温和地低声问道:“小楼,为什么留下来?”
宁觉非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他没有力量助我逃走,何必不自量力,害人害己?”
江从鸾一听,微微笑了起来,眉梢眼角都是春意。他站起身来,过去抱住了他,将下巴靠在他的肩头,俏皮地笑道:“小楼,你就是这样让人喜欢啊。你从不给人好脸色,可是让人既恨得牙痒痒的,又爱到骨子里去。”
宁觉非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香气,没有将他推开,却也无话可说。
江从鸾放开他,心里又涌起了初见他时就有的一丝爱怜。他伸手抚了抚宁觉非的脸,轻声道:“今晚的客人已经提前预定下了。他是药行的商会会长钱琛,年纪大了些,不过没什么怪癖,挺好服侍的。”
宁觉非微微皱了下眉,不想听这些。他再怎么刚毅坚强,听到这样的话也仍然会感到莫大的屈辱,总是会令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爆发出来。他转头看向窗外,心里盘算着,虽然肺活量不够,但能不能冒险从水路遁走。想着,想着,这才渐渐平静下来。
那个钱琛的确很好服侍,因为他压根儿就没上床。
他是个约有五十多岁的人,须发斑白,慈眉善目,显得很是温文尔雅,身上衣饰并不华丽,很是清淡,料子却是最高级的云烟罗,显然是世家出身,绝不是暴发户。
他进来以后便坐在桌旁喝茶,又叫宁觉非过来一起坐着,就只是聊天。
宁觉非一脸冷淡,十句话里答不到一句,尤其是一开始问他“多大了”、“家里还有什么人”之类的,他干脆一句话都不说。
钱琛笑了起来,伸手轻轻捏住宁觉非的下颌,柔和地道:“果然是冰山美人。”
宁觉非听了,心里只是冷笑,却既不动弹,也不理会。
钱琛收回手,喝了口茶,漫不经心地道:“其实换一种方式,会活得容易一些。”
宁觉非觉得他废话连篇,词不达意,懒得跟他多说。手上也捏了个茶杯,只是轻轻转着,看着茶水由热变凉。
钱琛看了他一会儿,笑道:“小楼,人在屋檐下,总是要低头的。反正都这样了,你不如为我做事吧。我不但给你钱,而且还会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护着你,让你不要再吃这么多苦。过上几年,等武王爷气消了,忘了你了,我就想办法把你弄出去,让你过好日子。你看怎么样?”
宁觉非抬头看着他,半晌方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钱琛注视着他的眼睛,似乎是呆了片刻,这才如梦初醒,轻叹道:“一个戏子,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眼神?”
宁觉非冷笑:“戏子怎么了?戏子就不是人了?”
钱琛忽然失笑:“果然是小楼啊,你以前最爱这样子骂那些想招惹你的人了。不过,为此可真得罪了不少达官贵人呢,现在城中的人为了争着与你一夜春风,都快打破头了,真可谓千金难买一笑啊。呵呵,其实,这倒也是个机会。你不妨放开身段,周旋于那些王公贵族之间,还能开辟出一个新天地。”
宁觉非恍若未闻,只是冷静地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钱琛仍然斯文的微笑着,慢条斯理地说道:“小楼,我是生意人,而且生意做得很大,遍及大江南北。我又是商会会长,对整个行业的兴衰也担着责任。而朝廷中的任何变动对我们商家的影响都很大,所以,我们对此也特别关注。小楼,据我看来,这朝中有不少人还是真心喜欢你的。床第之间,情热之余,他们总会跟你说点什么知心话。若是与他们亲密得很了,只怕一些事情也不会瞒你。而如果我们知道了一些大众不知道的消息的话,对我们的生意是有很大帮助的。当然,小楼,我们也一定不会亏待你。譬如,太子殿下是很喜欢做堂会的,不过,那种堂会我们会尽量设法让别人去,不让你去。如果太子殿下实在只喜欢叫你一个人,那么我们会通过其他渠道,想办法阻止他。你看呢?”
他这一席话说得清楚明白,却又云山雾罩,滴水不漏。宁觉非看着他脸上那种仿佛面具一般的亲切微笑,半晌没有吭声,心思却如电转。
钱琛也没说话,耐心地等着他考虑。
良久,宁觉非才问道:“你想让我接近谁?”
钱琛笑了笑:“各部重臣都行,什么消息我们都感兴趣,或许都能影响我们的生意。不过,当然,我们是药行,最关心的自然是打仗的消息。要是知道什么时候会打仗,我们就可以预先大量收购相关的药材,再卖给朝廷。”
宁觉非淡淡地一笑:“那就是兵部了。”
“小楼果然聪明。”钱琛温和地笑道。
宁觉非看了他一眼,静静地说:“我并不是自由之身,如何接近得了?”
钱琛却微微一笑:“这很容易,我会向江老板买下你,再设法送给游大人。”
“有这么容易吗?”宁觉非冷淡地说。“你应当知道我怎么会在这里吧?那人会让你这么做吗?”
钱琛却似胸有成竹:“小楼是说武王爷吗?我想他不会反对的。”
宁觉非似已明白,冷哼一声:“我有决定权吗?钱老板又何必在这里假惺惺,装模作样地征求我的意见?”
钱琛见他语气之间很不客气,顿时沉下了脸。过了一会儿,他却又和颜悦色起来:“小楼误会我了。这事跟武王爷可没有关系。只是,将你送去笼络游大人,对他也有好处,我料他必定不会反对就是了。”
宁觉非思索着。如果去了游府,不知会不会像现在这样,被看守得死死的,困在一隅,哪里都去不了?如果只是做一个男宠,故意示弱两天,不知会不会让游府放松看守,便可以乘机逃掉。
钱琛见他一直思忖着不言不语,便轻松地笑道:“这样吧,小楼,你考虑两天,三天后我来听你的答复,你看如何?此事总须你心甘情愿,我是绝不会相强的。当然,只要你做了我的人,我总不会亏待你就是。你不过忍上一时之苦,将来便有无穷后福,总胜过像现在这样日日受辱,至死方休。”
宁觉非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这钱琛可真会对症下药,如果他是真正的殷小楼,现在一定已经被他说动了。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好,钱老板,我定会好好考虑你的提议,三天后答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