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侍女捧上茶来,谢莫如笑,“你尝尝,这是闽地的茶,没什么名气,我吃着倒觉味儿好。”
宁致远呷一口,道,“茶的好坏,其实与名气无关,好茶就是好茶,有没有名气,都是好茶。”
“是啊,我亦觉着,一个人,不必看他的身份立场,只看他所做所为,就能知这人品行,是否值得敬重。”谢莫如道,“行云回来后,与我说了她在你们岛上的所见所闻。我知段大人有大志向,并非匪类。”
饶是宁致远一向沉稳,也给谢莫如这话夸得有些坐不住,忙道,“王妃过誉了。”唉哟,这也太会说话了。
“何来过誉,你们段大人,心怀仁慈,他将来,必有一番事业的。”谢莫如道,“想你也明白,闽地与段大人之间,其实没什么了不得的仇怨。”
宁致远道,“我对王妃的人品,亦是敬重。但除了海贸之事,其他的,小臣实在做不得主。”如果现在谢莫如要谈中立的事,宁致远不能接这话。
谢莫如伸手向下一压,笑,“放心,我岂会让你为难。”
“中立不中立的,其实我不太担心,没有与你们来往时,的确是担心的,如今我已心中有数。”谢莫如声音不急不徐,不缓不慢,带着淡淡的温和,没有半分盛气凌人,却带着无处不在的自信,她道,“我略说一说如今海上的局势吧,对不对的,致远你听一听。”
宁致远道,“王妃请讲。”
“段大人既提出中立的事,这事,他既提出来,就说明,他并非隶属于哪个势力,他完全能做得了自己的主。他的军队,是他自己的,并不受任何势力的驱使。段大人,是自己的势力。听闻他亦有自己稳固的地盘,我亦甚是欢喜。致远,你们纵横在海上的人,眼界比我远,你们也知道,海外有更广阔的世界。”谢莫如道,“你们当初能从东穆出去,肯自立一番事业,又岂是任人驱使的人。你们与朝廷,与靖江王府,是平等建交的关系。对朝廷与靖江王府的矛盾,你们也清楚,如果你们不想保持中立,要下注的话,一定要慎重。这关系到你们日后的发展。我知海外还有许多国家,但据我所知,那些国家的发展,不论是农事、工事、商事、兵事,皆不及中土。你们要保持的是与中土建交,现在如此,将来亦如此。”
“当然,我也考虑过,或者你们志在中土。恕我直言,如果是现在的局势,这非常难。一个王朝有一个王朝的气数,东穆王朝,气数正盛,并非败亡之势。”谢莫如道,“我知你们各有各的苦衷,这世上,谁没苦衷呢。只是,如今一方为霸,手下这许多人,不好不慎行了。”
谢莫如这般推心置腹的一席话,倒叫宁致远有些无话可说了。宁致远道,“多谢王妃关怀,王妃的意思,我定转达给我们大人知道。”宁致远当然对谢莫如于如今局势的分析感到心惊,他甚至怀疑谢莫如是不是有什么内线消息,但人家这样坦荡的说出来,他不能不识好歹。
谢莫如笑,“我在你们那里并无内线,致远你是个通透人,当初行云过去时,你们段大人凭她在岛上走动,我大约就猜出来了。”
宁致远给谢莫如说中心思,倒也稳得住,笑,“王妃亦是坦荡之人。”
“无事不可对人言。”谢莫如道,“行云拿回来的海贸条件,我看过了。有一件事,我并非不满,但是想给你们一个建议。”
宁致远自然恭听,谢莫如道,“保护费的事,我并无意见,据说你们与靖江王也是这样合作的。上面的条约规定,要平安通过这片海域,你们收取每船货物一成的价格为保护费。这倒是没什么,倘不是同你们在谈这契约,我不会多说。只是我想着,你们志向不同。你们的这样收取保护费的行为,其实很像民间的镖局,也似朝廷每个州府县城对于进城货物收取的进城费,反正只是个名头,不必太介意。只是,你们想过没有,你们只收取保护费,但如果贸易船只仍在你们的海域出事了,你们要不要负责呢?”
宁致远皱眉,“我们要负责?”
“对。如果有商家把货物运进闽安城,他交了入城费,他的货在闽安城出事,衙门就有责任追查,给商家一个明白。”谢莫如道,“如果你们要走得更远,不被人视为匪类,就要建立起规矩。这规矩,不能只是盘剥,更要担起责任。你们既然视这片海域为你们的地盘儿,别人经过你们的地盘儿,交了费用,出了事,你们当然有责任追查。这样,他们交了钱,真正买了平安,也并不是不愿意。”
“我这样说,当然有为闽地商贾考虑的原因,但我也是真心希望,你们能坐稳现在的位置。”
宁致远正色道,“此事要我回去商议了。”
“这是自然。”
谢莫如十分平和,中午留宁致远用饭。
谢莫如平常多是吃闽地当地的菜蔬鱼虾,今日特意令人备的帝都菜品。饶是以宁致远的城府见着这些菜品都有些怅然,谢莫如道,“抛去一些不愉的事,家乡还是家乡。”
“王妃也有不愉的事?”
“很多。”
宁致远不知是感怀自身,还是感怀谢莫如,顿时心生酸楚,默默的用过一餐饭,就起身告辞了。
谢莫如未再多留,道,“与你们段大人说,如果有能帮忙的地方,他随时可以说。我现在的情况,可能力量有限,但也会尽力。”
若别人说这话,宁致远绝不会信的,但这话自谢莫如嘴里说出来,宁致远就知道,这是谢莫如的承诺。宁致远道,“我代我们大人谢过王妃了。”
谢莫如颌首。
宁致远告辞。
作者有话要说:PS:明天见~~~~~~~~~~~~~~~~~~~~~~
第211章 势在必行
宁致远走后,谢莫如与五皇子谈及宁致远,道,“从帝都找,应该能找出他们的身份。”
五皇子十分怀疑这些人与英国公府有关,谢莫如道,“不管是什么身份,王爷都小心些,算一算他们出现在海上的时间,他们祖上应该都是给陛下干掉的。”
五皇子顿时给他媳妇掖揄个半死,谢莫如唇角噙着一丝笑,“王爷的仇家比我多的多,远的不说,就是靖江王,陛下与他就有夺位之仇,王爷身为陛下的儿子,也得小心哪。”
五皇子立刻道,“皇位本就是父皇的。”
“王爷这样想,靖江王可不这样想。”谢莫如道,“一会儿咱们挨个儿数一数帝都的仇人,其实就是数出来,怕也没什么用。”
仇人多到要挨个数的地步…
五皇子决心要多训练些忠心的亲卫来保护老婆孩子!
段四海啥身份,虽然要啥,但也不是眼下的要紧事。夫妻俩闲话一时,五皇子难免问起宁致远过来都说了些啥,谢莫如如实说了,五皇子感慨,“媳妇,你实在是太会说话了。”
谢莫如道,“一时半会儿的,得先稳得他们,毕竟,他们是外患。眼下,内忧才最是要紧。”
“是啊。”五皇子手里没海军,拿段四海等人也没法子,能稳住这些海匪是最好的,五皇子道,“这样久而久之,就怕他们坐大。”
“他们坐大,朝廷也不是死的,待平了靖江王,自可再练海军。待海军练好,总人平复海域之日。”谢莫如道,“只是,事要一件一件的来,半点急不得。”
想到朝廷,五皇子道,“不知老尚书到哪儿了?”他如今也不敢想得太远,眼下父皇在位,他要建个海港都不易,待以后太子登基,凭他与东宫的嫌隙,日后怕是没什么份量的藩王呢。
“建海港,我也不独是为了闽地,往大里说,闽地是我的封地,更是朝廷的地方。闽地富裕了,以后也能多为朝廷缴纳赋税。”五皇子道。东宫几番为难于他,如今不得不借助谢尚书之力,虽然谢尚书不是外人,可太子毕竟是他兄长,原应最是亲近的关系,现下倒闹得仇人一般,五皇子颇是郁闷,同时也觉着太子的心胸也太狭隘了些。
谢莫如宽慰他道,“这毕竟不是小事,一投入就是大笔银两,哪怕咱们自筹银子,朝廷也要多考虑一二呢。慎重一些,不是坏事。咱们先把开工前的事预备起来,待朝廷准了,立刻就能开工,也耽误不了工期的。”
“这也是。”五皇子低声道,“老唐没少劝我,咱们这样屡次三番的上折子,且干系户部,总是有些扫太子颜面的。要是有两全的法子,我也不愿意叫户部没脸。”
“户部是户部,东宫是东宫。六部衙门,皆要孝忠皇室,东宫这样分出亲疏也不好。何况,就事论事,东宫要是只将眼光放在户部上,也太短浅了一些,将来天下都是东宫的,闽地好了,于东宫也不是坏事。东宫一向明白,断不会这般的。倒是许多小人,精于挑拨,无事也是生非的,恨不能天下大乱,方能显出他们的本领。”谢莫如柔声道,“就是唐总督,也想多了。王爷与太子是兄弟,就似大郎二郎这般,你看大郎二郎,有时也有拌嘴的,生气时都气烘烘的,待一时就又好了。许多人将皇家想得太深了,其实多是那些人的臆想。就似先时兵部的事,王爷不是说陛下狠狠的训斥了大皇子么。要是叫那些小人见了肯定要说,大皇子失爱于陛下,可殿下想想,前番大皇子过来运送军备遇险,陛下立刻谴使来问,多么心疼大皇子。这就是父子之情。儿子有了错处,做父亲的训斥一二,寻常百姓人家不都是这样,搁到皇家,其实也是寻常事,但因那些不了解皇室的人想的多了,就成了了不得的事。王爷与太子这里,也多是误会。太子是君,咱们是臣,如今奉命镇守一方,也是为陛下与太子效力。俗话说的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王爷一向心宽,莫要多想,此次上奏章,我看王爷不如写封信给东宫,兄弟之间,原就该多亲近的。”
五皇子一向信服妻子,再加上妻子拿儿子们来打比方,五皇子想一想,“也是,大郎他们拌嘴,我也从不放在心上的。”
“是啊,要不说‘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呢。咱们有了孩子,也就更能明白做父母的心思了,不是吗?”
“你说的对。”五皇子深深的望了妻子一眼,他明白妻子的意思。除了君臣,他与太子还是兄弟,父皇是不愿意看到他们兄弟间生出嫌隙的。虽然户部屡屡给他下绊子,早闹得五皇子暗火中烧,但他也不能与太子翻脸,不然,父皇得是什么心情呢?
见五皇子听得进劝告,谢莫如也就放心了。穆元帝对大皇子都这般紧张,何况太子呢?毕竟是一国储君,在穆元帝心里,东宫的份量肯定比五皇子重要的多。既如此,便不能翻脸,非但不能翻脸,还要保持融洽的兄弟关系,不管这种关系是不是一种姿态,起码,五皇子得表现出这种兄弟情深的姿态来。
爱他所爱,恶他所恶。
五皇子最重要的事情,不在军,也不在政,这些事,都可有臣下去做。臣子,不就是用来做这个的么!五皇子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份,皇子!
不是寻常的皇子,而是,贤德有为,孝悌忠信的皇子。
谢莫如致力于打造丈夫的好名声,五皇子也听得进妻子的规劝,肉麻兮兮的专门给太子写了一封信,准备在往帝都递折子时,一并递去。
五皇子的太丈人谢尚书也没闲着,谢尚书沿路拜访了自己的二弟后,车马不停的回了帝都。回帝都后,过家门而不入,先进宫禀事,勤恳敬业,简直是朝臣中的模范哪。
穆元帝道,“谢卿黑瘦了,坐。”令内侍退下了。
“老臣倒觉着精神还好,就是南面儿天比咱们帝都热一些。”谢尚书谢过坐,先禀正事,他老人家多年的刑部尚书不是白坐的,道,“臣过去的时候,五皇子已派人在追查那伙儿刺客,臣到后,就是臣接手此事。顺藤摸瓜的,倒是摸出来了。的确是靖江那里的人,臣抓了一人,秘审后都招了,他们是靖江王的死士营。这死士营约有五千人,此次派出一千,原是想活捉大皇子的,不想遇着江姑娘一行,倒险被全歼。”
穆元帝脸色微沉,道,“死士营有这么多人。”
“多是在吴地牢里挑出来的精壮汉子,这些人,俱心狠手辣,刻意训练后,堪比精兵。”谢尚书道,“老臣抓了一个,策反了两人,让他们留下信物,其他还有五人,老臣做主,放了回去。”
穆元帝道,“靖江不平,朕寝食难安。”
谢尚书立刻表忠心,道,“老臣不谙兵事,陛下有用到老臣之地,老臣万死不辞。”
穆元帝面色缓了缓,道,“这次过去,小五那里如何?”
“闽地比帝都是没的比,不过,百姓安宁,民风淳朴,官员清廉,百业渐兴,依老臣看,已有兴盛之相。”谢尚书道,“这些听来只是泛泛的话,却也是老臣的眼见。那儿的百姓们不大富裕,但自己养些鸡鸭种些桑麻,日子都还过得。闽王颇有仁心,老臣还去看了闽王收养战事遗孤的庄园,闽地时有战事,这些孩子们还小,不能自立,闽王不忍心他们流落在外,就收养了他们。或是教以技艺,或是授以武事,日后总能有安身立命的本事,不至于一辈子荒废。闽王这般仁义,何愁闽地治理不好呢。”
穆元帝也道,“小五一向心善。”
感慨一回五儿子,穆元帝又问,“闽地军备如何?”
谢尚书道,“沿海固若金汤。”
穆元帝点头,道,“可惜闽地没有海军。”没有海军,便只能防守。
听此言,谢尚书面露犹豫之色,穆元帝道,“有话就说。”
谢尚书便低声将闽地与海匪段四海联系的事说了,谢尚书道,“老臣琢磨着,白浪那一伙子海匪是无法无天之徒,段四海这一伙人,若能拉拢,暂且拉拢也无妨。这事,五皇子不好具折以奏,就吩咐老臣替他面禀陛下。”
穆元帝自然明白谢尚书的意思,垂眸沉吟片刻,道,“匪类善变,朕就担心小五这孩子实诚,别叫这些匪类给利用了。”
谢尚书道,“五皇子就藩未满两年,就将闽地治理的滴水不露,可见是有才干的。何况,既便要拉拢他们,也要划分海域的,如果海匪们敢临近闽地,也是照杀不误。”
“朕知道了。”穆元帝想着,还是要在给五儿子的密信中提醒五儿子小心些才是。
既说到海匪,谢尚书就顺势提了闽地建海港之事,连带闽地想自筹款项的事也说了,穆元帝道,“他这是铁了心要建海港,只是,这银子他要如何自筹?”
谢莫如五皇子既要托谢尚书,也是将事情细与谢尚书说过的,谢尚书便将“海票”的事说了,“建港必有海贸,哪个商家想进行海上贸易,就得先买海票。”
朝中有茶票、盐票,穆元帝乍一听“海票”都乐了,笑道,“难为他们怎么想得出来,这个小五,以往看他只会闷头当差,不想还有这个机伶。”又道,“既要海贸,海上这些海匪…哦,想必他是想与那姓段的海匪联手以保船只海上平安了。”
谢尚书应一声是,将话一转,“老臣这话不地道,但依老臣想,闽地这边拉拢住姓段的,若是船只在海上出了事,不愁没理由挑拨得姓段的和那白浪打上一场。”
穆元帝笑,“你这老东西!”
谢尚书也是一笑,知道海港之事,穆元帝这是允了七八分,心下大定,又接了拍了回穆元帝的马屁,穆元帝中午赐饭,谢尚书用过午饭,下午方回家去。
谢尚书出马,待得五皇子第三封奏章过来时,穆元帝命内阁再议闽地建海港之事,内阁见人家闽地都自己筹银建港,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内阁已是不反对了,倒还真有个户部不知死活的员外郎出来叫嚣,说的话还是谢尚书预料当中的,“闽地既有银子建海港,何不自筹军备?”
谢尚书立刻用谢莫如的回答秒杀这作死货,“此言当斩!朝中唯有靖江一地自筹军备,汝此言居心何在!”
那员外郎当即面如土色。
南安侯不着痕迹的看了赵国公一眼,这位国公爷当初一力谏言谢尚书去闽地查明大皇子遇刺之事,如今看来,倒是成全了五皇子。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谢尚书回朝被赐午膳的事,南安侯可是知道的。只是,五皇子一门心思的要建海港,难道就不惧海上的海匪么?还是说,五皇子有办法搞定海匪…如果五皇子连海匪都能搞定,当真是不能让人小觑。
承恩公出列道,“五皇子才智双全,既能自筹建港银钱,老臣只担心海上不大平安,海匪未靖,这港建了,怕也不能安宁。”
南安侯真是给自己大哥闹得,想安立一畔都不能了,南安侯道,“臣以为此港可建。”
承恩公给弟弟这后腿扯的哟,想死的心都有了。前番穆元帝特令他袭父爵,承恩公袭爵未久,最盼着有所建树的时候,谁知被弟弟打了耳光。承恩公气的,话都说不出了。穆元帝好笑,道,“你们兄弟俩,意见还不一样啊。”
南安侯道,“家父有了年岁,故而胆子小,啥事都瞻前顾后,前怕狼后怕虎的。要依臣说,先干了再说。这就好比家门口有一恶徒,难道就不出门了?笑话!臣当年参军,也不懂打仗,打着打着,也就懂了。闽王未就藩前,也未理过军事,如今昭勇将军就是闽王慧眼识英一手提□□的,可见,闽王有识人之明。识人识势,这港可建。就是有匪患,打着打着,也就平了。”
穆元帝颇觉欣慰,舅家没几个明白人,倒是这位表弟,人是极明白的。
南安侯突然放言支持闽地建港,同时快准狠的捅了他哥承恩公一刀,让承恩公在朝中脸面荡然无存,太子很是多瞥了南安侯几眼,就是大皇子也觉着,老四岳父这是咋啦,被老五收买了不成?
早朝散后,南安侯与诸人一并自昭德殿鱼贯而出,早间的阳光洒得一天一地,给南安侯的侧脸镀上一层微光。南安侯在白玉阶上微微驻足,不禁向南望了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PS:明天见~~~~~~~~~~~~~~~~~~~~~~~
第212章 小唐~
作者有话要说:PS:上一章写忘了,现在的承恩公是南安侯他家大哥了,改过!~~~~~~~~~~~~~~~~~
承恩公没直接回家,他跟着弟弟南安侯去了南安侯府。自从御命袭爵,他取代老爹成了承恩公,一向谨谨慎慎,战战兢兢,承恩公实在不明白,弟弟这是脑袋抽了哪根筋,在朝上要捅他一刀。
南安侯一直回了自己府上,也啥话没说。承恩公憋不住,道,“三郎,你给我说说,你今儿是怎么回事?”
南安侯这才想起他哥问的是什么事,南安侯道,“大哥吃饭没?”
“我吃饭?吃什么饭?气都气饱了。”承恩公年长南安侯颇多,兄弟俩之间横亘着无数代沟,很多时候,承恩公都不晓得这个弟弟脑袋里在想什么。但今天的事,让承恩公极为恼火是一定的。
南安侯也觉着自己不能理解大哥,他问,“大哥生什么气?”
“你还问我生什么气。”承恩公更是怒不可遏,质问,“在朝上,你为何要替那闽王说话?”
“我说的是公道话,没有替不替谁的事。”南安侯道,“倒是大哥,难不成你说的那些话,是因为闽王与你有过节?我倒不知大哥何时与闽王有过节的?”
承恩公脸沉若水,道,“闽王妃一向与咱们府上不睦,五妹也因闽王妃过得凄苦,你虽分出来过了,到底也是姓胡的,如何能不辩善恶。”
对于兄长这话,南安侯不知要说什么好了。南安侯最终道,“这些事,与闽王有什么关系吗?”
承恩公给南安侯问傻了,闽王妃是闽王的媳妇啊!
南安侯道,“世祖皇后一直不大看得上胡家,年轻时,我颇为不忿,近来年长,却觉着,世祖皇后有世祖皇后的道理。”
承恩公给这话激的脸上胀红,恨不能滴出血来,就听南安侯继续道,“如今胡家为陛下外家,端得体面非常。除此之外,胡家还对朝廷有什么贡献么?安邦定国,胡家干了哪一样?哦,我是在南安关打过一些仗,陛下封侯赐爵,已是厚待。除此之外呢?胡家还做过什么吗?或者,胡家就打算一代一代的永远做朝廷的外家,吃女人裙带关系这碗饭?”
“大哥是陛下表兄,闽王是陛下爱子,疏不间亲的话我就不说了。”南安侯道,“哪天大哥是秉持公心论政,我再回答大哥的问题吧。”
承恩公气得眼前一黑,道,“你眼里是没我这个大哥了!”
南安侯道,“我只是不能赞同大哥的理论罢了,因闽王妃得罪过胡家,连闽王都要去为难一二,我不知这是哪门子道理。我穿此官袍,在朝站班,是因为要理国事论国政,而不是成天算计那点子鸡毛蒜皮的恩恩怨怨。我不过在朝上说句公道话,大哥有何可恼的?”
承恩公含着一口老血出了南安侯府。
南安侯眼神微眯,并未相送。
四皇子对他岳父是极为敬佩的,觉着岳父在朝中说了公道话,特意给南安侯送了好酒,南安侯道,“大丈夫,最当直抒胸臆,当言则言,有何可惧。”
四皇子觉着岳父好像是在点他,思量一回,莫不是岳父觉着他没给五弟说话,有些不仗义。四皇子这样想着,不禁反省,他自来是小心翼翼的性子。就如同先时穆元帝彻查六部,他掌的工部也是肥水衙门,四皇子自己却是干干净净的。倒不是四皇子不喜欢银子,只是他自知根基浅薄,故而一向克制,从不乱伸手。如今五皇子这事,四皇子不是不想帮忙,但朝中那个形势…
好在四皇子也是个机伶的,给岳父一点,他便趁机问起闽地建海港的优劣来。
要是别的皇子做南安侯的女婿,南安侯保管不说这些话的,但四皇子不同,四皇子对他闺女是真不错,府中除了他闺女,姬妾全无,不要说是皇子女婿,便是寻常女婿,做到这步,做岳父的也是能帮则帮的。
四皇子诚心请教,南安侯直接一句话,“靖江早便建有港口码头,靖江建得,闽地如何建不得?”
四皇子思索片刻,道,“不瞒岳父,靖江这事儿,不独我知道,怕朝中排得上号的大员们都有数。还有人说,靖江与海匪相勾结,我只担心五弟那里不太平。”
南安侯唇角浮起一抹浅笑,“真是痴话,靖江能搞定海匪,闽王如何就搞不定呢?”
四皇子顿觉心下透亮,对岳父佩服至极,只是,四皇子又道,“五弟既能收服海匪,乃大功一件,如何不禀明朝廷?”
“不一定是收服。”
四皇子顿时呆住了,他也当差这些年,如果不是收服…四皇子连忙闭嘴,道,“五弟可真是铁了心要建海港啊。”
南安侯眼神微沉,不,这海港…
闽地建港之事已是板上钉钉,太子大皇子都改了口,改为双手双脚赞同此事,倒是太子特意在穆元帝面前说了句,“还是要提醒五弟一声,格外小心才好。”
穆元帝笑,“这话是。”又道,“小五还单给你写了信。”
太子忙道,“五弟现在一条心的要建海港,写信央请我为他说话呢。”
穆元帝笑,“他倒是挺会找人。”
“儿子是做哥哥的,弟弟有事,自然要跟哥哥说的。”太子见父亲心情不错,就笑着说了句亲热的。这话哄得穆元帝一笑,“这话是。”
大皇子给他爹他弟的事给闹得胃里哇哇的冒酸水儿,切,他才是长兄好不好!这死老五,就会拍太子马屁!也不见太子是如何指使人为难你这事儿的!傻X!大皇子心下痛骂五皇子,嘴里还要说,“五弟可真是的,怎么只给二弟写信,不给我这做大哥的写。”
四皇子立刻圆场,“看大哥,还吃醋了不成?不醋不醋啊。”逗得穆元帝险些笑呛了,指着四皇子道,“你也促狭起来了。”
太子亦是一笑。
大皇子:死老四,跟傻X五穿一条裤子的,一样不是好东西!
五皇子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帝都的好消息。允许闽地建海港的圣旨一到,闽地上下一派欢腾,连一向有些不赞同的唐总督一面恭喜五皇子,一面道,“王爷见识,远胜老臣。”私下叮嘱小儿子,好生跟着李九江干。儿子多了,各有各的前程,他这小儿子,因是老来子,一向娇惯,念书不怎么成,好在他们这样的人家,儿子处事还差不离,五皇子点名要的,他也就叫儿子去藩王府当差了。
小唐听他爹这话,不禁道,“我老早就劝您老跟着王爷走,您老非一根筋,看吧,王爷这港定要建的。”
就这事儿,老唐不是不后悔没早些支持五皇子,偏生小儿子来揭老子的疮疤,你说把老唐气的,将脸一板,“滚!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训老子了!就是欠捶,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小唐气呼呼地,“随便你吧,不识好人心。”
老唐真就火了,上辈子不修,有儿子骂他是狗,抄起个啥就要开揍,小唐一溜烟跑没影了。到藩王府找师傅李九江谈心,“师傅,我觉着,我爹一点儿不理解我。”师傅啥的,是小唐自己认的,他觉着李九江比教过他的先生们都有本事,就认了李九江做师傅。
李九江道,“你爹为你愁的胡子都白了,还不理解你,捶你一顿,你就理解你爹了。”
小唐道,“一点儿不听人劝,我略说几句实在话,就吹胡子瞪眼。”
李九江问,“你说啥了?”
“我说他老人家不识好人心。”
李九江:…生儿子有啥用啊!
李九江抽他后脑一记,“你不是信誓旦旦的要秋闱,今天的功课做了没?拿过来!”
“我那就随口一说。”小唐去拿功课,又与李九江道,“师傅,我觉着,你也不理解我了。”
李九江叹,“其实这也不怪你,这是一种病啊?”
小唐忙问,“师傅,什么病?”
“皮痒的病。”
小唐:…
总之,海港修建的事确定下来,闽地上下都是一阵欢腾。
接着,李九江就带着小唐同张长史筹备起海票竟价的事来,甭看小唐有时脑子像少根筋似的,当初李九江要他过来也有李九江的考量,这小子念书一般,做事还靠谱,除了五皇子家的几位郎,小唐在闽地衙内里也数得着的。
唐总督一直为这个小儿子发愁,可人家小唐,但凡李九江交待点儿事儿,一向是一丝不苟的完成啊。就是把事做完后,那种昂着翘属的模样有些不雅…当然,也可以理解为小唐超凡的成就感作祟。
其实还有一样,小唐心大,人也活泼,不是那种战战兢兢的性子,在五皇子面前也很大方,半点儿不拘谨。五皇子就挺喜欢他,小唐就负责给五皇子解释竟价会场的安排,“凡进门儿的,先交一万银子押金。座次不同,价位也不同,不然那些商家总是唧歪,什么你的位子偏啦,他的位子正啦,唧歪起来比女人还啰嗦。我就想的这法子,谁想要好座次,出高价。有这些钱,会场布置还有富余。”小唐道,“这会场一共花了三千银子,剩下了七万多,待竟价结束,我再汇总给王爷个具体数。”
五皇子笑眯眯地,“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
小唐立刻一脸喜色,唐总督唇角抽抽地,“王爷你可别夸他,他禁不得夸。”
“本王说的是实在话。”五皇子笑,“跟我说说,来的都有哪些商家?”
小唐如数家珍,一共三十六家商贾,竟个个儿都记得,还能说说这些商家的趣事,五皇子就真心觉着小唐不赖了。
五皇子看小唐比看老唐都顺眼了,道,“不错不错,小唐是个用心办事的。”
小唐悄悄朝他爹眨眼,看儿子这蠢样,老唐恨不能自戳双目,唉呀,我怎么生出这么个傻儿子哟。
五皇子对小唐道,“这会场留着,海票竟价后,还有建海港的事儿要用。”
“成。”小唐道,“我先张榜出去,得叫他们做木材、石材的商家准备好。”
五皇子身边,除了老成如唐总督这样的老狐狸,闷头做事这样的苏巡抚,再有就是李九江柳扶风这样智计过人,小唐这般活泼可爱的,还是头一遭见,五皇子着实喜欢,摸摸他头,“走,跟我一道用饭去。”
“谢王爷恩典。我听小五说,王爷府上的饭菜好吃的很。”他侄子小五郎是五皇子家大郎的伴读。
五皇子哈哈笑,“那你多吃点儿。”
“诶,我听王爷的。”
唐总督跟在五皇子身畔,还得装作面无表情的接受诸同僚的目视,大家的想法都是一致的:唉哟喂,唐总督,你儿子跟你可不大一样啊。
唐总督:…
第213章 形势~~~~~
待海票的竟价会结束,江行云先行去王府回禀竟价结果,李九江带着小唐招呼着忙了这些天的大小官员去酒楼吃酒。
五皇子谢莫如听到竟价的结果都露出笑意,五皇子道,“江姑娘也辛苦了,坐,吃水果。”
五皇子对江行云一向很客气,一则江行云辣手,这是五皇子曾眼见过的;二则五皇子也注意自己的身份,江行云是个能做事的,也是他媳妇的闺蜜,五皇子不是个随意的性子,男女有别,故此五皇子一向郑重。如今这般喜形于色,倒是少见。江行云笑,“谢殿下。”
接着,江行云大致说出竟价的事,“咱们准备的时间长,竟价也就半日。倒是不竟价不知道,这些商贾可真肥。”
谢莫如笑,“可见海贸利润,不同寻常。”
五皇子深以为然。
大家说会儿话,谢莫如就让江行云回去休息了。这些天江行云也忙的够呛,很该好生歇一歇。
江行云还能歇几天,徐黄两家可是忙得不可开交,商贾的审核是他们做的,担保也是他们担保,现在这些竟价成功的商贾,有些银钱不凑手的,这两家还有放贷业务,故而一时忙的脚不沾地。
其实,开银号的也不只徐黄两家,但在诸多银号中,江行云独选中这两家,这两家也未辜负江行云的眼光,三天之内,银钱入库。
张长史亲自去银库那里监督,直待银箱全都抬了进去,张长史笑眯眯的过去同苏巡抚交割清楚。建海港属于政务,这些修海港的银子,当然得给苏巡抚过目。
苏巡抚亦是高兴,道,“有劳长史了。”
“岂敢,我分内之事。”张长史笑,“能在闽地建一座港口,我这一辈子,也算没白活。”
“张长史正当壮年,真正营建港口,还得请长史与我一并监督…这工程上的事儿,最不能轻忽。”苏巡抚觉着,闽王这么痛快的将第一年的建设用银给巡抚衙门送了来,苏巡抚不是不开眼的人,建海港不是小事,自然要同藩王府商量的。张长史又是跟闽王最早的长史,于藩王府中向有地位,苏巡抚也喜欢张长史这位老实人,觉着要做事就得张长史这样的。
张长史同苏巡抚打交道的时间长了,倒也不客气,俩人坐下就说起建海港的事来。百姓出工一天多少钱,每天干多长时间,每餐供给多少,这些都得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