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还能见星星的天,此刻却已然晦暗下来,骤然开始飘起雨丝,变脸变得不一般的快。
他站着,突然身后有高跟鞋踩地的哒哒声传过过来,机械规律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近。
傅砚笙回头,视野之内出现的是此前祝他“一路走好”的宋引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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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砚笙面部表情纹丝未动,没有表现出丁点儿对于宋引章出现在这里的惊诧,也没表现出对她现身此地的原因的好奇。
宋引章盯着他不露一丝裂缝像是戴着一张面具的脸,凉笑了声:“巧。”
傅砚笙上下打量她,客气地问:“宋台来看病人?”
宋引章道:“傅主播见过有人凌晨来探视病号的吗?”
傅砚笙抻平想要蹙起的眉,扫过她全身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不舒服?”
这三个字骤然引爆宋引章的情绪,她的眼神此刻透出一种恣意的狠厉:“是傅主播问,还是傅砚笙问?”
傅砚笙手在身侧攥了下拳:“抱歉,不该我过问。我越界了,对不起。”
宋引章微微一笑:“对一个因为记得你说你爱她时表情多么认真诚恳而没忘干净你的女人说对不起,你觉得心安理得吗?”
傅砚笙攥起的手手心一抽,有些疼,他一时间找不出别的话来说,除了重复这一句:“抱歉。”
宋引章看他,透过昏黄的光线,她这才看清他风衣上沾染了些暗红的血。
太阳穴开始跳跃,宋引章压抑着心里一阵漫过一阵的无力感,收敛了那些面对他时不自觉地就会扎人的刺,问他:“伤哪儿了?”
傅砚笙眸色略微柔软了一点:“不是我的,十六的血。”
宋引章骤然蹙眉:“他怎么了?”
傅砚笙答:“一点小伤,胳膊折了下。”
宋引章脸上适才浮起的急切的神色再度消退,变得平静:“说话风格倒是多少年都不变。你倒在车轮底下让我担惊受怕怕你死的时候,你睁开眼,也说小伤。就差一点,我们第五个结婚纪念日都该过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傅砚笙你能扩充下词汇库吗?”
她毫无预兆地提起从前,傅砚笙站在原地,睫毛微颤,唇紧抿,纹丝不动。
家族恩怨,水火不容,连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这样的谎言都能编出来拆散他们,还有什么是长辈做不出来的?
交通意外里他死过一次,醒来就放弃了像火一样炽热而坚定的恋人。
她的父母不会害她,他的父母不会对她好。
他当时一直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傅砚笙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用什么样的字眼在他身上,他都可以接受。
可宋引章说:“我的确是来探望病人。你放弃了,我现在要接触一个断了一条腿的男人,你走的时候,是想让我嫁给这样的男人,是吧?”
傅砚笙:“…”
他说不出来一个字。
宋引章看着他,看得脊背都一片寒凉:“跟十六说,我不是故意咒他。”
傅砚笙应下:“他不会介意。”
宋引章呵了声,说:“我介意,我咒了你的兄弟,显得我放不下,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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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诊室旁的附加休息室内,闻姜冷静下来,觉得这夜适才发生的一切像场梦。
她来的时候,没想过是这样的结局。
此刻陆时寒站着,左臂仍旧打着束缚带,右手紧攥着她的手,没给她即可撤离的机会。
闻姜想抽,抽不出来。
她又扫了眼陆时寒左臂上的绷带,血色比她刚见到他时扩散出不少。
闻姜吸了口气:“伤口大概裂开了,重新包扎一下。”
陆时寒垂头看她,无所谓地摇了下头,同时清朗的声线平静地按部就班地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你脸上除了漂亮全是担心,你担心我。”
闻姜脸一僵,各种异样的此生没有尝过的滋味涌上心头。
她尽力压着脸上渐渐染上的绯色:“你想多了。”
陆时寒用了下力,重新攥了闻姜一把:“继续挣扎,能有用吗?”
他眼神里清晰地写着:别做无用功。
闻姜:“…”
闻姜用力往回抽手,斜眼瞧陆时寒,突然心里萌生一种猜测。
在去往色达的路上,她见过陆时寒砸车。
他动手的时候气场凛冽,身手不错。适才和他在一起的他的朋友看起来纹丝未伤。
闻姜看陆时寒的眸光越发意味深长起来。
她一直看,陆时寒也没躲。
闻姜决定不问,可陆时寒突然说:“问吧。你不问我是不是苦肉计,我怎么回答——是,碰到你,为了正大光明的想你,我只能卑鄙。”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你来,我接
等傅砚笙平复完见到宋引章的情绪,重新回到急诊室所属的区域时,适才现身的闻姜已经不见踪影。
陆时寒也没坐更没躺在床上,而是站在窗边向外看。
傅砚笙走过去,顺着陆时寒的视线一路望向窗外,只见玻璃窗内里沾着雾气,外层沾着一片模糊人视线的水花,室外的一切都隐藏在玻璃窗外,望过去什么都看不见。
可偏偏陆时寒看得很专注,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看的东西。
傅砚笙拧了下眉,陆时寒很快注意到他。
陆时寒乍侧身,傅砚笙便问:“看什么,人这就走了?我从门口过来没见人出去,怎么一回来人就没了?”
陆时寒说:“有急事走了。走得急,出口很多,不见得是走正门出去。”
傅砚笙刚被人戳了伤疤,此刻也特别讲义气的戳兄弟:“她有事,所以男人就可以退居二线,撇下你就走了?”
陆时寒倒没反刺过去,只解释:“人走心在,没祸可乐,你可以说点儿别的。”
傅砚笙嗤了声,再次强调:“因为是你,我才说实话。人我还是不太喜欢,看着太冷了,目前也没看出来她对你好,除了还知道来确认下你的死活。”
陆时寒更正:“表面是,里面不是。”
傅砚笙一时有些怔愣:“能不这么护着吗?我觉得男人还是该有点儿自尊心。”
陆时寒几乎没思考便反问:“不妨碍我有。顺便问你,如果是章姐,你什么态度?”
傅砚笙呲了下,很快沉默。
换了他,的确不会默认别人对宋引章的诋毁或者挑剔,纵然他已经决心要退出她的生活。
陆时寒乍提起宋引章,又不可避免地让傅砚笙想起适才宋引章走时对他说的那句话,那种渗透进肌理骨髓内的挫败感一阵阵漫过心肺,让他呼吸困难。
宋引章的话总是直戳他的软肋,她最后说:“你来之前,你走之后,都没人真心爱我,不然我跟你费什么口舌?傅主播既然要走,何不像六年前一样走得远点儿,走彻底些,永远别再回来,让我看不见、摸不着,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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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并肩站了一会儿,脑子里盘桓的都是让各自觉得挫败的事情。
难兄难弟的配置。
站久了,从左臂生出的层层磨人的痛感让陆时寒一直坚/挺的背突然垮了一点。
他催促傅砚笙:“走吧,回去。”
傅砚笙知道他顽固起来不好搞,这医院今晚是肯定不会住下来,不然医生也不会在建议他入院时遭拒黑着脸走开。
傅砚笙只是单纯好奇:“万一人姑娘良心发现,办完事儿再来这里找你呢?”
陆时寒看他一眼,目光微亮:“算了,她不适合总往这儿跑,被拍到会惹出事端。回去等。”
傅砚笙扯唇,眼帘微阖,讥笑:“你这伤员倒是坚强,还替人着想。”
陆时寒没置可否。
再磨蹭会儿,他怕自己会从打不死的小强,切换成弱不禁风的白面小生,输进体内的药液带来的疲乏感和渐渐清晰起来的痛感现下一起发作,他需要休息。
傅砚笙见他额上有隐约的水印,没再扩散话题:“回去好好待着,既然这么能耐送上前挨这一棍,过会儿别气若游丝给哥看。”
陆时寒低垂的眼帘抬了下:“你这是说笑?”
傅砚笙道:“是说笑话,换你说说,你喜欢她什么?”
陆时寒用右手推了傅砚笙肩一把:“连这点儿默契都没了?脸。”
傅砚笙轻嗤:“还会说人话吗?”
陆时寒又拍了下他的肩,说起正题,不得不提醒彼此面对今晚这起意外事故:“会。大成石化既然决定下手,有一就会有二,最近这段时间我们还是要小心。”
傅砚笙苦笑:“搞革命,地下党也不过这样。”
陆时寒:“那是潜伏,我们是明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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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砚笙将陆时寒送回公寓,没有进门。
送走了他,陆时寒才上楼休息。
电梯故障,他一层层往上爬。
速度一直不算快,爬上十九楼耗时不短。
路上的这些时间足够陆时寒回想闻姜适才走时可以被称为“逃窜”的那种模样。
闻姜的朋友的那一通电话,虽然事出突然,但是他能感觉到闻姜接到之后明显松了口气。
外强中干的女人,别人给颗真心,就愣了。
陆时寒给“中国移动”发消息,只手不便,拼字的速度非常慢:离开医院,已经回公寓。
想到闻姜万一会来,而公寓楼的电梯又维修停用,他又补发了一条:到楼下告诉我。
十九楼的高度爬上去很耗时,且楼梯间阴暗。
闻姜上楼,他会下来接,无论她在哪一分哪一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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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四十九章:
半城之隔,闻姜正坐在保姆车内,盯着此刻垂头,正一脸懊丧的甘甜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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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时前,闻姜正在医院内同陆时寒四目相对,突然口袋内的手机铃声大作,屏幕显示甘甜来电。
凌晨时分甘甜从来不会打扰闻姜休息,致电必然是因为要事。
闻姜顶着陆时寒钉在她身上的目光接起来。
甘甜语带怯懦地交代——她进酒吧,遇到治安审查,被警察误解,人被带进警局。
甘甜在这座城市只有闻姜一个靠山,便硬着头皮向闻姜求助。
闻姜蹙眉,这姑娘也真是命途多舛。
她挂了电话,考虑该怎么跟陆时寒开口。
他表完白这会儿可能心情正激动着,她立刻借事由走,好像有点儿无情无义。
何况,她体内那个器官此刻动作也有些凌乱,安抚不下,她跑了谁都对不起。
这糟糕的局面。
闻姜持续纠结犹豫着,试图尽快组织语言。
可没想到陆时寒语调淡然,抢先开口:“想去就去。你被需要,所以不得不走,我懂。”
陆时寒这话好像给她解围一样,可听着好像有哪里不对。
闻姜:“…”
闻姜:“人跟我混,我要对她负责。”
陆时寒说:“这话是解释?”
闻姜点头:“可以是。我走了不会失忆,还是那个说我们试试的我。”
陆时寒接口:“好,走吧。今儿没法送你。一只手,我生活已经不方便。脱衣服需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