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姜没在第一时间拨过去问。
她将男装挂进衣柜,去厨房关了火,而后才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拨出号码。
“家政阿姨”四个字在屏幕上跳跃,拉线声响过一次又一次。
电话接通的那刻,闻姜忽然有些犹豫,可她还是收敛情绪说:“陆时寒?”
可让她意外的是,从声筒里传出来的并不是她熟悉的陆时寒时而低沉时而清润的声音,而是一道华丽浑厚的男中音。
闻姜侧脸紧绷。
对方说:“抱歉,我只是他的朋友。十六受了点儿伤,不方便接电话,我们在xxxx医院。等他方便了,我让他回你电话。”
闻姜大脑有一瞬的迟滞。
握住手机的时间不长,可她手有些麻,有些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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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口包扎费了不少功夫。
傅砚笙一直在一旁看着,见陆时寒脸越来越白,没了最初的同情心,开始幸灾乐祸。
陆时寒由着他去,没给予他过多颜色。
他半靠在急诊的床上,静靠了十几分钟。
两个男人百无聊赖地候着。
一个忍者钻心的疼,一个晚上被看了一场戏这会儿等着看别人的戏。
又五分钟过后,傅砚笙见陆时寒突然想要下床。
傅砚笙叹口气不情愿地往陆时寒身侧靠,作势撑住他:“一只手抓得牢吗?求哥帮你。别站歪了摔着再毁一只胳膊。”
陆时寒的视线越过他,盯着他身后,拒绝:“不用。”
傅砚笙顺着他的视线回头。
急诊室的这间休息室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包裹严实的女人。
看起来已经站了一会儿,神色特别平静。
傅砚笙打量着这个女人,看不到对方的面容,可直觉告诉他,这是闻姜无疑。
这对手戏和傅砚笙想象的略有不同。
而后傅砚笙听到陆时寒的声音继续说:“她有手,她的事,你干了算什么。”
第46章
第四十五章:你认真吗?
休息室的白墙和此刻房顶的白炽灯撒下的白光合作,将人的肤色映衬地更为苍白。
陆时寒的脸像一片白霜般不带血色。
闻姜锁眉,像要把他的身体盯出个洞来。
*
还没动身往医院走,尚在公寓的时候,闻姜有过很多猜测。
她想不太通刚才还好好地站在公寓里说要等她的人,怎么转眼就跑到别的地儿受了伤还连电话都不方便接了。
人死了?
肯定不会,她不相信,也不会向这个方向怀疑。
残了?
比起冷冰冰的死来,这倒没什么大不了的,活着最重要,只要活着,没什么困难克服不了。
她在公寓里盯着那捧已经送出去的花,想着还没送出去的衣服,坐了很久。
坐着思考的结果是——哪怕因为基本的“仁义道德”,她也该露个脸看他一眼。
毕竟他们已经是送过花的关系。
*
来的路上,闻姜车开得特别小心而平静,几乎没做他想。
此刻她站在门口,见那个适才不方便接听电话的人活着并且生命力还挺旺盛的,突然从心底蹿出一股无名火。
她在原地站着,迟迟没有再往前迈一步。
陆时寒的那句“她有手,她的事,你干了算什么”一出,她甚至笑了下。
凛冽的笑意隐藏在遮面的口罩下不为人知,可露出的双眸溢出的寒凉的光还是让人能窥测一二。
扶他当他的拐杖,是她的事儿?
挺逗的。
既然是她的事儿,她这个当事人怎么不知道?
她必须得弄个明白。
*
闻姜又扫了眼傅砚笙,有第三个人在,她知道要按兵不动。
礼义廉耻虽然她不怎么讲究,但是懂得分场合。
傅砚笙这张脸快赶上国字号。
闻姜无法将他的姓名和脸对上号。
但是闻姜能认得他那张时常在新闻主播台上出镜的等同于电视台门面的脸。
陆时寒写满坚持的眼望着她,眸间一派淡然。
四目对峙,闻姜最终压制住心头狂奔的千军万马,咬了下牙向他靠近,并将手臂递过去,放在他右肩下架起他,拎着输液袋。
陆时寒左臂上的固定带和渗着血的白色绷带白得刺目,离得近了,更晃得闻姜眼疼。
闻姜问得随意:“死不了?”
傅砚笙蹙了下眉,觉得这问句未免太没有人情味。
陆时寒曲了下完好的右臂,蹭了闻姜的手臂一下,像是安慰:“好好的。挂完这袋药就回去。家里的火关了没有?”
等着看戏的傅砚笙眉挑了一下,这都不分你家我家,而是家了,情况不太对。比他想象地要更为复杂一些。
闻姜甩眼斜陆时寒一下,又剜了他一眼。
缠着便宜卖的绷带说好好的,以为她眼瞎?
她耗尽生平修为咬住那些跑到嘴边想扔给他的词汇,咬牙一字一字地问:“我不舍得烧我的房子。下床去哪儿,言简意赅地说。”
陆时寒顿了一下,似乎是即时思考才有结论:“卫生间。”
闻姜脸色暗了几分:“事儿倒是不少。”
陆时寒似乎没听到,脸色如常。
随后他支使她:“人老了,是比你们年轻人麻烦些。开下门。”
显然他听到了,还听到了心里。
傅砚笙握拳抵在唇畔咳了下,这戏看得他有些不太自在。
正常的“爱情片”,主角之一受伤,接下来的情节难道不应该是诉衷情,或者你侬我侬?
“年轻人”闻姜太阳穴跳窜了几下,举着扎在“老人”陆时寒手背上的输液袋,替他推开休息室一侧连接的独立卫生间的门。
傅砚笙没往前凑,他趁这部“爱情片”的主角进洗手间的时候,悄无声息地自动从休息室内撤离。
这戏再看下去,他心惊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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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砚笙一离开,闻姜就毫不客气地出手攥住陆时寒的裤腰。
她垂下视线,盯着他长裤上的拉链,没问他,直接替他弄开:“抓紧时间解决,完事儿出去,回血有的麻烦。”
她此刻的冷静,有些冷酷。
陆时寒看她,目光幽深,瞳孔缀着点漆。
闻姜冷声催促:“尽快。”
陆时寒看了眼输液袋里残留的药液线,脸上的淡然撤退,挤上来些许压迫感,他突然对闻姜说:“问问我怎么伤的。”
闻姜不太耐烦地抬眼看他,眼神在说:还有问的必要?
陆时寒立在原地,重复:“问我。”
闻姜仍旧同他对峙,没再动一下,神色也平静下来。
长久的令人窒息的静默弥漫,久到闻姜眼睁睁看着适才还剩不少药液的袋子,漏完最后一滴,只剩药水顺着输液线极速减少。
她蹙眉,替他重新拉上拉链:“该拔针了,出去。”
针扎在右手背上,陆时寒在闻姜话落那刻,动了下打着固定带的左臂,忍着撕扯的疼,抬高右手,左手指摁住右手背上的针头,不带一丝犹豫地将针撕了出来。
尖细的针头上还挂着些血丝,他右手背上的针眼,也冒出些血。
鲜红的,刺眼的。
闻姜心头一紧。
她说该拔针了,他这样干脆地拔了。
可她并没有因此松一口气,反而觉得身体上的某个部位揪了起来。
揪得她渐渐要无法控制压在心头的火。
从她从第三个人嘴里得知本该老实待在公寓里毫发无伤的他身在医院的那刻就慢慢从体内燃起的火。
此前火苗还算柔弱,她感觉不太到。
此刻这火烧灼着她的肺腑,带来一片灼烫。
她松了举着药袋的手,将它扔到一旁的垃圾筐里,最后的镇定都随着即将脱口的这句话耗尽:“我不想知道怎么伤的,我不是警察,不需要事发细节。”
她说:“你自己能耐到感觉神经末梢迟钝了能伤自己的手,指望狼心狗肺的我安慰吗?”
她忽然就想到数日前,陆时寒用创可贴裹着她割伤的手指说,让她疼个够长记性,下次就能管好自己的手。
她记得,很清楚的记得。
那么他的记性,他的自保呢?
陆时寒左臂颤了下,望着她淡漠的眼神,和她抖了一下的手。
他犹豫了很多日夜,刚想借着这个不算意外的意外推她往前走,可只动了一下,她就警惕起来。
好像送花的不是她,好像她觉得眼前有什么洪水猛兽。
好像这几日她的靠近,她的前进都是他会错意。
这样无声的拉锯,持续的时间越久,他臂上的伤口越疼。
疼久了有一点好,能盖过身体上其他部位撕扯出的类似的感觉。
陆时寒用右手推开卫生间的门,笑了下:“还会走路吧?出去。”
闻姜呼吸不够稳,胸脯震荡。
他忽然从逼她说些什么变得云淡风轻,她便开始反思自己适才是否过于冷硬。
陆时寒先一步走出卫生间,闻姜在后面望着他的背影。
她动了下唇,喘了口气问:“你胳膊,谁打的?”
陆时寒停下脚步,反问:“你不应该先问,疼不疼?”
他的背影此刻从她站得角度看过去,显得清瘦。
闻姜妥协,她自己不明原因的妥协:“哦,疼吗?”
陆时寒站在原地,依旧背对她。
他语调是她从未听过的柔和:“闻姜,有个问题,从进你的车库的那天,我就想问了。”
闻姜仔细听着。
他说:“你对我,有认真的意思吗?”
他没等闻姜说什么,又继续说:“可能不好回答,你就趁机避过去,躲了。那这样,我换个问法,你现在觉得哪里疼吗?”
他笑了下,闻姜看不到他的脸,只能听到他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