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主于寺人大声宣布着“第X届房地产年会今晚开幕”的声音中,戴浅浅与尹泽步入会场。众多地产界的商家们会聚一堂。闪光灯聚集的主会场中,关博然正在与几位地产业重量级人物寒暄。在他身边不远处,便是林达明。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那么林达明已经在戴浅浅的眼中死去了一百次。看到戴浅浅走过来,林达明居然没有躲闪
,端着酒杯笑得得意。
“戴小姐真是光彩照人啊。”有地产界的同行向戴浅浅致意,“原本听说您前些天身体不适,现在看来都是假的啦。”
戴浅浅淡淡一笑,从容地与他握手,并不介意。
林达明的目光探究地扫过来.恰好与戴浅浅的眼神碰个正着,那双深褐色的眸子清亮无比,带着他从未见过的凛冽扑面而来,让他几乎不敢相信。
“浅浅。”关博然伸手揽过她,低下头轻吻她的脸颊,然后向尹泽道谢。
“不舒服?”他看着她,她的手指冰冷。
“没什么。”戴浅浅转过头低声说,“我不想看到那个男人,我们离开好吗?”
关博然的眼神略淡,与戴浅浅离开人群来到大厅一侧。
“还好吗?”他有些担心地看着她,“为什么不看我?有话对我说?”
“没有。”戴浅浅将手轻轻地搭在他的手臂上,“博然,我爱你,是真的爱你,所以......我不想让你失望。你不要对我失望.永远不要,好不好?”
“出了什么事?”关博然拉着她问,“你有什么瞒着我?”
戴浅浅抬头看戴他,精神无法集中,不说话。
“浅浅!”他握住她的手,深深地看着她,“告诉我,出了什么事?我爱你,不是因为你的身份,而是因为你是你。无论你做出什么,我都会一样地爱你,相信我。”
她可以相信他吗?
戴浅浅抬头看向他。灯光下,他明亮的眼睛黑而深邃,仿佛暗夜中的明灯,在她最失望和痛苦的时候将她救出来。可是现在她却害怕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她在隐瞒她雇凶杀人的事,潜意识里,她仍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心底的真正想法。就像林殊说的那样,她不再是他心中纯洁的公主,而是一个被仇恨填满的女人,一个想尽一切手段都要置林达明于死地的人。她不希望他知道,不希望她在他在心目中变成这样,不想......
“浅浅......”关博然看着她,眼中的情绪刹那交错,半响却没有开口。
酒会还在继续,林达明志得意满,俨然一派地产界的元老自居。尹泽一身黑色的西装,站在人群中,修长的手指轻握着水晶杯,狭长的黑眼睛慵懒而又警觉地注视着林达明。
主持人的贺词结束后,便是小型的舞会。一些业界的长者纷纷退席,互相结伴而出。
林达明由几名陪同人员引出会场。尹泽放下酒杯无声无息地穿过人群。他的目光与戴浅浅的目光在空中交错,却又掉转过去,很快便消失在门口。
要动手了吗?戴浅浅看着他离开的地方,心中突然涌起极度的不安。停车场就在地下,因为是VIP客人,所以林达明的车子停在最里面。计划中,他的司机已经被调开,就在停车场动手。
戴浅浅感觉自己的手指在变冷,与人交握的时候没有任何感觉。
“对不起,失陪一下。”她对她交谈着的朋友轻声道歉,然后勿勿离开。
电梯门在地下停车场打开的时候,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戴浅浅轻轻走出来,辨别着方向。转角处传来林达明的笑声,他正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向车子走去。戴浅浅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就在不远处的广告牌后面,她看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而在另一侧,尹泽站在阴影里。
他疯了!他难道想亲自动手?还是怕买来的杀手不能一击致命?
“浅浅。”一个声音突然在身后低低地响起,关博然不知何时跟了下来。黑暗中他温和的眼睛异常明亮,有种她从未见过的冷静与深沉。
“博然,你怎么来了?”戴浅浅有些心虚。
关博然没有说话,黑色的眼眸深深地看着她。
“我......”戴浅浅感觉喉咙发干,只有微微转过头。她还是无法在他面前说谎。
“叫他们停手。”关博然拉住戴浅浅,看着她说,“现在还来得及,不要做傻事,让他们停手。”
“为什么?”戴浅浅转过头,目光清晰地看着他,“为什么要停手?我们安排好了一切,林达明会得到应有的下场。这难道不是你希望的?我不会停手。”
既然瞒不过他,她干脆说出自己的想法。她不要回到以前的生活——被仇恨折磨的生活,杀了林达明,一切都结束了。
“浅浅......”关博然的声音中有着压抑的痛楚,“这不能解决问题。杀了他,接下来呢?法律不会放过你。我们要付出更多的代价,这值得吗?”
值得吗?戴浅浅也想过这个问题。可是她期待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天。能亲眼看着仇人死去,还有什么能阻挡她?
林达明已经向车子走去,时间不多了。戴浅浅看着他的身影,这一刻所有的决定都已经迟了,那个黑暗中的身影已经向他靠近。
突然,关博然将戴浅浅一把推到墙壁后,而他大步走了出去。停车场的灯很亮,转角后便是林达明和他的助手。关博然的出现显然让他大吃一惊,然后不自觉地向周围看去。黑影与另一边的尹泽迅速退到了后面。
关博然不容他多想,上前与他交谈着什么。
戴浅浅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心快跳出了胸口。站在她的位置上仍能看到杀手的身影,如果他在这时动手,死的很可能不止林达明一个人。
惊恐或是失望?她无法判断自己的心情。时间过得太慢,像一把锯子狠狠地划在她的心上。
林达明怀疑的表情与关博然的镇定形成鲜明的对比。戴浅浅看到尹泽转了一个身,消失在阴影里。不久,另一个人也不见了。
空旷的停车场里突然响起林达明的笑声,刺耳又尖锐。站在戴浅浅的位上恰好能看到关博然沉默的表情.带着一点儿隐忍而又异常平静。在外人来他只是在默认着什么,可是戴浅浅知道这是他发怒时才会有的表情。
汽车的引擎声响起,林达明的车子沿着VIP通道向外开去。关博然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直到消失不见。
尹泽从另一侧走了出来,灯光将他修长的身影拉长,又缩短。他漂亮的眼睛中有着尚未消失的光芒,仿佛狩猎失败的猎人。
“为什么放他走?”他看着关博然,目光是从未有过的犀利,“你知道这是浅浅等待了多久的机会吗?可是你呢,就这么放他走!在你心里,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让你可以因为那可笑的道德而不顾浅浅的感受。
关博然缓缓抬起头,英俊的脸上有一种奇异的决绝的光彩,“要不怎么样?和你们一起疯狂,杀了林达明,然后受到法律的制裁?不要和我说你有办法。就算你不会因此而进监狱,那么浅浅呢?你了解她吗?她会辈子都摆脱不了这个阴影——她曾经杀了人的事实。尹泽,你不是在帮她,而是在害她。”
“是吗?尹泽冷冷地笑,“关博然,告诉我你了解浅浅多少?你说你爱她,可是你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当她痛苦的时候你怎么帮她,还是只能看着她难过而束手无策?别说你也一样痛苦。你不了解她,一个从来没有失去过的人,又怎么会了解失去最重要的亲人的痛苦?我和浅浅都曾经失去过,我了解她的心情,而且这了她,我愿做一切事。”他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声音沙哑,有着不顾一切的决绝。
既然得不到她的爱,就为了她的幸福付出一切,这就是他的想法吗?
“尹泽,”关博然看着他,“你以为这样做,浅浅就会幸福吗?失去了你,或者用你来换取林达明,你认为她会觉得值得吗?不要让她背负更多的枷锁,她再也承受不起。浅浅未来会有更多的幸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毁在仇恨里。”
“看来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尹泽冷笑,“你不了解我们,不了解仇恨会让人改变多少,你也看不到浅浅的变化。关博然,曾经我以为将浅浅交给你是一个很好的决定,可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他看着关博然,漂亮的黑色眼眸中光华闪亮,下一刻,转身离去。
寂静中,轻而有节奏的脚步声响起,戴浅浅在离关博然不处停住脚步。
“浅浅,你也这样相吗?”这一刻,关博然突然很想将她拥入怀里。他真的不了解她吗?可是,她的心已经远离。
灯光照在戴浅浅美丽的身影上。比起两个人刚刚相识时,她更加成熟,也更加美丽,顾盼间明艳不可方物。
“博然,”她看着他,继而垂下眼眸,低声说,“我相信你是为了我好,可你知道吗?我可以容忍一切,但是永远不能容忍侮辱妈妈和杀死爸爸的人还活着。本来我已经放弃了,就这样吧,爸爸不能复活,为什么我还要赔上自己的幸福?可是我现在不甘心,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你失望也好,厌恶我也好,博然,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所以,请不要阻止我。”
“浅浅,为了仇恨而赔掉幸福,值得吗?”关博然看着她,深邃的目光看她和眼底,“未来的某一天,你确实不会为了现在的决定而后悔?”
“也许会后悔吧,”戴浅浅苦笑了一下,“可是放过林达明我同样会后悔。博然,不要再劝我了。”说完她转身走向停车场出口。灯光下她的身影美丽又纤弱,却没有再回头。
春天在明媚无比的阳光中如期而至,墙头的蔷薇长出了小小的叶子,随风摆动。
看着那些叶子,戴浅浅不由得想起一年前,就在蔷薇刚刚开花时,她与关博然的第一次相遇。那个午后的阳光温暖得可以让人忘记所有的痛苦。当他走下车子时,她便知道这个男人将会带给她人生中不可磨灭的记忆。
春风很温暖,戴浅浅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就像外公生前一样。
生活总要翻过去,很多东西都在改变,可是仍有一种东西经久不变,那就是感情。
她爱着关博然,盼望着终有一天两个人可以得到期盼已久的幸福。可是,她同时也无法容忍林达明的存在。
父亲去世前挣扎着写下让她幸福的话,可是现在这样的结果她又怎能幸福?
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渐渐流失,而她却无力阻止。这种感觉就像手中握着细沙,越是不想失去.它却流失得越快。
停车场一别之后,她和关博然没有再见面。戴浅浅闭上眼睛,任由春日的阳光照在皮肤上。如果这样的暖意可以融化内心的寒冷该多好。她总是在微寒的春日夜晚梦见他就站在离她不远处,却不再前行。
关博然,你也会厌恶我是不是?厌恶一个心肠恶毒的女人,一个你所不了解的戴浅浅.是不是……
阳光很暖,她闭上了眼睛。
陈姨拿着薄毛毯出来,看着睡着的戴浅浅,摇了摇头,把毯子替她搭在身上。她睡着的样子像小女孩儿,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像一把小小的扇子,恬静如婴儿。
这样的孩子实在不应该与仇恨有关。
陈姨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去,却发现关博然不知何时推开小巧的篱笆走了进来。他瘦了一些,温和地向她问好,只是不再有阳光而温暖的笑容。
陈姨转身向里走,却看到他在戴浅浅身边蹲下来,轻轻替她掖好毯子。午后的阳光下,他的手指掠过她的发际,仿佛怕惊动了她一般停住了,那样依恋却又小心翼翼。
感觉到光影的变化,戴浅浅睁开了眼睛。在她的上方是关博然深沉的眸子,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见她醒了,他淡淡地笑,春天的阳光瞬间便生动起来。
“贪睡的小猪,嗯?”他笑着捏她的小鼻子,眼中满是宠溺。
戴浅浅感觉鼻子很酸,却又很高兴,看着他笑,揉了揉眼睛说:“你也学着欺负我。”
关博然笑着低下头,再抬起头时却笑得更加温暖和煦,“浅浅,我们去海边吧。”
春天的海温柔碧蓝,广场上有海鸥飞过。戴浅浅白色的衣裙在蓝天碧海下纯净柔美。两个人拉着手,就像许多情侣那样,从广场的一边走到另一边。
草地、喷泉、雕塑,还有双人自行车,还是一个恋爱的季节。
海风吹来,扬起戴浅浅大大的帽檐,她抓着帽子笑着转身。关博然就在她的不远处,微笑地看着她,目光温柔如水,仿佛将这一生的柔情都倾注于她的身上。
如果永远这样该有多好?
戴浅浅转过身去闭上眼睛叹息。在她的身后,关博然轻轻地揽住她,“浅浅,原谅我......”
一阵海风吹过,扬起戴浅浅的裙摆,也吹走了她的笑容。她轻轻摘下帽子,捏在手中。她想笑,却笑不出来。
“为什么?因为我不肯放弃对林达明的仇恨吗?”她转身看着他,深褐色的眸子在海天下显得更加清透明晰。
他却转过头不看她,将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声音低沉压抑,仿佛在极力控制着情绪。
“别的原因......”戴浅浅咬了咬嘴唇,下一刻却清晰地说,“是因为林殊吗?我知道她这些天住进了医院,听说是被林达明毒打,因为她偷偷将他收购东集集团的资料泄露给了别人。而那个人,就是你。”
“是的,是我。”关博然看着戴浅浅,“你都知道了。”
“所以呢?”戴浅浅看着他,“你感到愧疚了,因为你利用了她。或是你在可怜她因为你而受到了毒打,所以现在要用你廉价的同情心去救济她?”
“浅浅!”关博然低声叫着她的名字,“这不是救济!她是无辜的,因为我而受到了牵连,我不能抛弃她。”
“她是无辜的,说得真好。”戴浅浅冷笑着看向大海,碧波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几乎让人流泪,可是她忍住了,“关博然,在我的面前,你竟然用了‘无辜’这两个字。林殊和我,究竟谁更无辜,我想你比我更加清楚。我们两个唯一的区别是,她在努力地‘改过自新’,而我却走上了报复林达明的道路。所以她看起来更加可贵。而我呢,因为放不下仇恨而在你的心目中变得邪恶,是不是?”
“不是。”关博然断然否定,“浅浅,你永远不会变得邪恶,不要这么说自己。”
“是吗?”戴浅浅笑得很惨淡,“博然,你真的不适合说谎。其实你早在知道我要暗杀林达明之前就发现了我的弱点。你心目中的戴浅浅是完美的公主,没有任何瑕疵,哪怕受到伤害时也应该用善良去对待伤害她的人。所以当你发现我并不是你心目中的人时,就已经开始对我失望。你爱的并不是我,而是你心中的想象,到现在你才发现这个事实不是吗?多么可笑,我们居然都爱上了自己的想象……”
阳光下,关博然的脸色蓦地苍白起来,黑而深沉的眼睛深深地看着戴浅浅,目光中有着不可思议的震惊。
戴浅浅却没有看他,继续说:“这段日子没有和你见面,我也想了很久,将我们相遇的一点一滴都想到了。我是从什么时候爱上你的呢?大概就是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的吧。你因为雅楠弄脏了我的衣服而道歉,带我去商场。一直以来我都生活在别人轻蔑的目光下,你是第一个在我遇到麻烦时向我伸出手的人。那个时候,我想我就爱上了你。一直到后来,都是我在一相情愿,就连你在公司会议上讲话时,都痴痴地看着你。在我的世界里,关博然是带着光环走来的。他完美得不可思议,是童话里将公主救出城堡的王子。而我呢,就是那个可怜的、失去了亲人的关爱的并不完美的公主。我不顾一切地爱上了你,就像溺水的人拼命抓住了救命稻草。
“后来你问我能不能接受你做男朋友,当时我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生怕从梦境中醒来。我们相处的每一刻都幸福得不真实,那些时光就像是从神的手中偷来的。直到父亲说反对我和你交往,他说我不了解你,说你不适合我。我那时十分痛恨他,恨他为什么要破坏我的幸福,所以从来不把他的话当真。现在想起来,如果我那时能仔细想想他的话就好了。问题就出在这里:虽然我们相爱,可是我们的爱却是极脆弱、不堪一击的。我们自以为爱着对方,却不知道这份爱只是建立在自己的想象上。就像你发现我其实是一个放不下仇恨、也做不到原谅林达明的人时失望一样,我也没有意识到我爱上的那个人有一天可以因为我不够完美而不再原谅我。我们的爱就像建在沙滩上的城堡,海水涨上来了,城堡也就消失了。”
她淡淡地追诉心声,没有一滴眼泪,这份悲伤却深入骨髓,痛得连呼吸时都能感觉得到。
关博然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苍白,英俊的侧影仿佛一碰触就会碎成一片片。他的手紧紧地攥在口袋里,有一瞬间他几乎停止了呼吸,继而却是长长的痛楚,痛得他想立刻死去。
“不是,不是这样......”半响,他才努力说出几个字,可转眼却看见戴浅浅握住防护堤上的铁链,痛苦地呼吸着。就像鱼儿离开了水一般,失去了这段爱情,她所受到的痛苦不比他的少。
已经到了嘴边话,终究还是被他咽了下去。如果一次痛楚就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那他还要解释什么?就这样与她分开,让她以为他因为她不够完美而不再爱她,总比她亲眼看到他与林殊在一起背叛了她要好。虽然与他所想的有所不同,效果却是相同的。只是原本以为会是她所不能承受的痛苦,此时却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这样也好。
关博然在心里苦笑。如果自己可以代替她受苦的话,这样的方式他也无话可说。这种情形原本比她发现他背叛她更好,可是为什么胸上的伤口越来越大,以至于海风吹过时身体冷得没有了知觉。
浅浅,难道你真的没有爱过我?
她怎么可能从未爱过他?戴浅浅闭上眼睛,感觉心里的痛已经渐渐扩大到她无法控制的范围。眼前的这个男人曾经是她生活的全部希望,她生命中的一切,而现在,她不得不承认,他们都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当夜幕再次降临的时候,戴浅浅却无法像以前一样安睡,心里空荡荡的,这种感觉痛楚难当。
白天自己说过的话还回荡在耳边。就因为当初她爱上了自己的想象,所以现在才会承受这样的痛苦吗?在关博然的心目中,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完美的戴浅浅。她为了仇恨不顾一切,甚至不惜违犯法律。这样的女孩子已经不再是他所爱的人,再也没有资格站在他的身边了吧?
有什么东西滑下脸颊,很冷,顺着皮肤滴落到忱头士,
一滴又一滴,冰冷潮湿,就像春天的雨。终于.戴浅浅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外公去世的时候她没有哭,父亲去世的时候她也没有哭。虽然心中有着极度的悲痛,可是她在努力学着坚强,因为她还有希望。但是现在她终于失去了唯一的希望。她的爱情、她的幸福都随肴关博然而离去了,再也不会回来。
楼下,陈姨有些担心地向楼上看了看,没有说话,而是望向沙发上的尹泽。
茶几上的杯子中是冲好的咖啡,氤氲的热气向上升腾,模糊了尹泽的面孔。他手中香烟已经燃尽了,红色的火星扑到了他的手指上,可是他仿佛根本没有知觉,任那火星灼痛了皮肤。
如果心痛得无以复加,身体上的痛楚又算什么呢?
这是一个冰冷的夜,找不到光明。
关博然走在医院的长廊上,灯光昏暗,他来到尽头的房门前,打开那间白色、冰冷的病房。
浅浅住在医院时,他曾经来过无数次,却没有哪一次让他如此厌倦这里,现在就连这里的气味都让他感到厌恶。
林殊就坐在病床上,脸上还包着纱布。就算是对自己的女儿,林达明也没有手下留情。她伤得很重,可是看到关博然走进来的那一刻,脸上居然露出了笑容。
“你知道吗?”她冷笑着说,“以前你去看戴浅浅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有一天坐在病床上的人是我,你还仍然愿意来看望的话,那么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关博然没有说话,只是淡漠地看着她,“现在你的愿望实现了,希望你也做到你所承诺的。”
有一刻,林殊几乎想翻脸,可是她却没有,继而露出了笑容,“关博然,为什么这么垂头丧气?早上你可没变成这样。戴浅浅甩了你了?”她近乎恶毒地笑,“那个女人还真是可怜,小时候母亲疯了,父亲抛弃了她,后来却为了替他报仇而失去了最爱的男人……”
“闭嘴!”关博然突然低声喝道。他看着林殊,目光中是从未有过的凶狠。他俯下身.几乎咬牙切齿地说,“不要在我面前说起浅浅,你不配!”
林殊的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加上被打的伤疤,让她看上去有点儿凶狠,可下一刻,她又冷笑起来,“关博然,你竟敢这样和我说话,你难道不怕我不给你林达明陷害戴东南的证据了?”
听了这话,关博然居然笑了。他随手将外套扔到了椅子上,松了松领带,有些懒洋洋又恶劣地看着她,“我现在知道林达明为什么把你打成这样了。能把你这样一个女人狠狠揍一顿,真是件愉快的事。”
“你……”林殊想说什么,还未开口却被关博然的一个手势制止了,他冷冷地地笑,“不要拿那些好男人从不打女人的话来压我。我不是什么好人,更不是什么好男人,你们不过没看清而已。”
说到这儿,他不再说下去,蓦地想起戴浅浅下午的话——她爱上了自己的想象……
多么讽刺的一句话,关博然突然感觉十分悲哀。她不爱他,只是爱上了她心中的假象,天下再没有任何事比她的话更让他痛不欲生。
林殊看着关博然,他满不在乎,继而却颓然地坐下来。这个男人向来沉着从容,商场的风云变幻在他的眼中不过是雕虫小技。他翻云覆雨,带领东南集团打败了有史以来最强劲的收购对手。可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却为了最爱的女儿牺牲了自己的幸福。
她还记得他答应自己的条件时说过的话,“与其让浅浅充当刽子手,不如我亲自来解决。如果我们两人当中必须有一个人做出牺牲,那么就由我来下地狱好了。”
“关博然,你知道我最喜欢看到什么吗?我最喜欢看你那高傲的头为我低下,伏在我的脚下。”
这是她对他所说的话。她爱他,却也恨他,所以要将他的自尊践踏在脚下,只有这样,她才能感觉到她在他心里的存在。
可是看着眼前的关博然,林殊不由得沉默了。
伤害最爱的人,心里真的会快乐吗?
走过缠绵的雨季,北方的天空渐渐显出晴色,这是一个花开遍地的季节。
林殊出院前将手中的资料交给了关博然,脸上的伤恢复后,她不再像前那样激烈,可目光却有些异样。
“这是证据的一部分,其余的不在我手上。”她看着关博然说,“这些完全够得上起诉他,不过是不是能赢得案子,就要看你们的造化了。”
几张纸,还有几份文件,关博然随手一翻,下一刻却啪的一声丢在桌
子上。
“据我所知林达明现在正在找你,如果他知道你躲在这里养病,并且打算拿着他的私人文件出卖给东南集团,你猜他会怎么想?”关博然的语气很轻松,“死在他手上,或是继续合作,你应该知道选什么。”
林殊看着他,两颊绷得紧紧的,半响才咬牙说道:“你不能逼我,关博然,你也不比我好多少!为了得到证据你放弃了戴浅浅,现在你无路可走了。他们戴家的人从来不会走回头路,如果我落到林达明手上,你什么也得不到,那么你为你最心爱的女人所做的一切牺牲也都是白费了。”
听了这话,关博然却并不生气,他站起身看着她,“没错,你说得对。可是你不要忘记,只有我能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你不是一直忌妒浅浅的董事长身份吗?或者说,你一直想抢在林达明之前得到东南集团。不要说你没想过,林殊,前段时间的收购我亲自参与了,你在其中做的手脚实在不够高明,就凭那些想打败林明达,你恐怕永远也不会有机会。”
“怎么,你还有更好的主意?”林殊看着他,虽然惊讶于他对内幕的了解,可是心中强烈的欲望终究驱使了她,“只要能得到东南集团,我愿意做任何事。”说到这儿,她又眯起眼睛看着他,挑了挑嘴角,“当然,我会付给你另一半。又或者,到时候我们可以商量一下结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