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院前门是一条长长的斜坡,三人爬上去。

  一眼望去,院子里孩子在追逐,嘻闹。

  丁云杉叹口气,“刚来的时候,他们一个个整天只知道找妈妈找爸爸,每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护工忙不过来,我跟我哥还有白锦辉,有空就过来帮忙。时间真是好东西,那么几年过去了,他们好像倒是接受了,反而是我们这些大人耿耿于怀。”

  “大概因为还是小孩吧。”

  阮荨荨环顾了一圈,发现有个小男孩,独自坐在黄土堆里玩泥土。

  小孩的一只袖管空空荡荡。

  她讶异看了眼丁云杉,后者说:“当年他爸妈和他一起被压在废墟下面,最后只有他被救出来,但一只手被压坏了,只能截肢。”

  这样的情况,以后也只能上残疾人学校,永远忍受着别人异样的眼光。

  真该让那些该死的奸商过来看看!

  丁云杉走过去,拍拍那个圆滚滚的小脑袋,“小虎,姐姐给你带新朋友了,你看这个漂亮姐姐,她姓阮,你可以叫她阮姐姐。”

  小虎稚声稚气,“阮姐姐!”

  阮荨荨笑着摸摸他的头,指指那堆黄土,“你在做什么?”

  小虎:“我在造桥。”

  她一愣,笑意僵住,蹲下身,目光与小虎平行,“有什么含义吗?”

  小虎说:“因为做大桥的人偷懒,把我的手压坏了,我以后也要造桥,但我绝不偷懒,我要认真造每一座桥,绝不能让他再压坏别人。”

  临走的时候,丁云杉带阮荨荨见了下院长。

  三人沿着原路返回。

  只是今天接触了太多,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气氛微沉静。

  丁云杉难得问了她一句,“你跟那个……什么十一的怎么样了?”

  两人认识这么久,丁云杉从没跟她八卦过这些,两人性格太像,不会像一般女生一样,见了面就聒噪一整天。

  更不会扯这些有的没的,阮荨荨也不是爱跟人扯这些的人。

  但面上不说,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的很,甚至不用对话,一个眼神,单是两人站在一起,就能瞧出这两人肯定有问题。

  就好像她自己和白锦辉。

  阮荨荨和周时亦。

  阮荨荨看了她一眼,“你觉得他怎样?”

  丁云杉想了想,“挺好的,反正这么两天相处下来,我见他次数不多,人是挺冷的,谁也不爱搭理,但是你一出现,他的目光就铁定在你身上,这个我能肯定,我观察好几次了。”

  “……想不到你这么八卦。”

  “不八卦,枉女人。”

  阮荨荨笑了下,“小时候犯了错,一直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的,后来遇上他,一切都变的明朗起来,对未来也有了期待。忽然觉得人生有了盼头,如果能跟他在一起,就算告诉我第二天死了,也没那么害怕了,至少到死的前一刻,我都是爱着的,且被人爱着。就那种感觉……形容不来。”

  “这不是说的挺好的么?”丁云杉扑哧一笑,“你几岁?”

  “过了年二十二。”

  丁云杉愣了愣,“大学生?”

  “马上就毕业了。”

  “在哪儿念书?”

  “北乐。”

  丁云杉惊讶地看着她,“你很厉害啊,能考上北乐。”

  “我学渣,我们本地人有政策的,有优惠套餐之类的,十一才厉害,他是高考理科状元。”

  丁云杉叹了口气,“你还小,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明白,没什么能比活着更重要,明知道是危险,你却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

  “云杉姐,如果是我,我不会拿分手逼他。我会陪他一起,不管生死。”

  这就是她跟丁云杉的区别。

  丁云杉会跟现实低头。

  阮荨荨不会,

  就算天塌下来,她也会自己撑着。

  三人不知不觉走到了旅馆门口。

  门口站在一个人。

  三人皆是一愣。

☆、第34章

  傍晚,残阳的余晖笼罩着这个小镇。一道窈窕的身影倚在旅馆紧闭的门上,她身上穿着白色的收腰大衣,一双腿修长紧实,脚上穿着一双红色的高跟鞋,露出光洁的脚背,似乎一点儿都不怕冷。

  丁云磊下意识转身,拔腿要跑。

  被她一声厉喝,顿在原地。

  陈青青踩着高跟鞋,噔噔噔走过去,“丁、云、磊!”

  丁云磊转过身。

  陈青青走过去,脚步声风,气势如虹,经过阮荨荨身边的时候,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重重顶了她一下,阮荨荨没站稳,身子晃了晃,丁云杉忙从后面扶住她,“陈青青,你走路看着点行不行?把人撞坏了,你赔?”

  谁不知道她是故意的?

  阮荨荨知道,丁云杉又不傻,按这陈青青的性子,八成是把阮荨荨当成情敌了。

  陈青青来到丁云磊面前,狠狠掐了下他的胳膊,这才阴阳怪调地说:“云杉姐,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就这么撞一下,能撞坏?她豆腐做的?”

  丁云杉冷冷看她一眼。

  阮荨荨还沉浸在起先那些情绪中,不想跟她计较,“云杉,开门吧。”

  丁云磊有些头大,“你怎么来了?”

  陈青青撅着嘴,整个人差点挂在他身上,“哼,你电话怎么不接?”

  丁云磊扶着额头,挣开她的手,说:“我最近很忙,你没事别打我电话,再说你也不是我女朋友,你管那么多干嘛?”

  “那我现在做你女朋友!”

  丁云磊直接拒绝:“不要!”

  门开了,丁云杉和阮荨荨走进去。

  丁云磊想跟进去,被丁云杉拦住,指指他身后的女人,“先解决了。”

  丁云磊一个头两个大。

  陈青青又缠过来,语气软了下来,“丁大哥,你以前不是想我做你女朋友么?为什么现在不想了?”

  阮荨荨已经上楼了。

  丁云杉守着门,不让他们俩进去。

  丁云磊看着她冷笑:“你以前不是不想做我女朋友么?”

  表情顿时有些噎了,声音小了下去:“那是以前,我还不懂事啊,你就不能等等我吗?”

  “那就当我以前也不懂事吧。”丁云磊说,“还有,也没有人能在原地等你,就算要等,你觉得你值得吗?”

  世俗的爱情还是免不了要错过。

  没有那么恰如其分的感情,你爱我时,我恰好也爱你。

  没有。

  有的只是一腔热血,慢慢被衍生的绝望浇息。

  离开了,才知道要后悔。

  但不可否认,

  这世界上大抵可能也真的存在着一种感情。

  年少时发芽。

  成年时开花。

  只是你没有遇到。

  而遇到的人,

  何其有幸。

  ……

  阮荨荨回房间,躺在床上。

  先给阮明山打了个电话,没接。

  盯着手机看了好一会儿,脑子里想得全是今天的所见所闻。

  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也许都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而当你要去挖掘这些秘密,并且试图将它公诸于世。谁也不知道,这其中将要经历什么,或者说,未来还有多少更可怕的事,在等着他们。

  她忽然有点理解丁云杉了。

  她打开微博,刷了会儿,最近的头条是某工厂爆炸,死伤不计其数。

  天灾*,没有一样是能预料的。

  我们永远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降临。

  阮荨荨刷了会儿朋友圈,看了会视频,中途给周时亦发了条短信,不过他可能太忙,没有看见,更没有回她。

  她又捧着手机等了会儿,直到丁云杉来敲门,喊她下楼吃完饭,阮荨荨才磨磨蹭蹭地从床上爬起来。

  丁云杉和丁云磊坐在饭桌上,一人一碗面。

  她走过去,打了声招呼,坐在丁云磊对面,开始吃面。

  丁云磊抬头看她一眼,说:“对不起啊,荨荨,有没有弄疼你啊?”

  阮荨荨用筷子绕了一圈,然后放进嘴里,淡淡地说:“没事。”

  丁云磊不好意思地笑笑。

  丁云杉说:“哥,你以后要是不搭理她,我觉得你还能活长点,她老这么缠着你,也不是个事儿,以后你要娶老婆怎么办?还有你有时候出去比赛一比就是两三个月,按着她那粘人的功夫还不得疯?”

  丁云磊脸色沉了沉,“可我能怎么办,我哪次不是明明白白拒绝她?可她当过一回事么?”

  阮荨荨这才抬头看他一眼,说:“会不会是你拒绝的不够彻底,就比如说,你今天拒绝她了,可第二天她来找你的时候你又没狠下心,给了她点甜头,加上你之前又喜欢过她,会不会给她造成一种假象,就是她觉得你还喜欢她?”

  感情,最忌讳的就是要断不断、拖泥带水。

  耽误别人也耽误自己。

  丁云磊不说话,他挺无力的,狠话说尽,可她就是不死心,有时候甚至变本加厉。

  丁云杉说:“哥,她会不会有病?当年她父亲坐牢对她打击挺大的,从那时候开始就变得很奇怪,我总觉得她有时候的行为有点怪怪的。”

  丁云磊彻底没了胃口,“别乱说。”

  阮荨荨吸了口面,嚼着,建议道:“还有一种更有效的办法,你试试看找女朋友,等你真的稳定下来,她会想开的。”

  丁云杉一拍桌子,“我觉得这个办法好,你也该找女朋友了,妈都跟我提了好几次了。不能老被她这么拖着,她只是觉得你以前对她好,后来她爸坐牢了,没人对她好了,她想起你了,等你不对她好了,她自然就不缠着你了。”

  吃完饭,天色已经渐渐暗沉下来。

  屋内只亮着一盏白炽灯,光线洒下来,阮荨荨坐在大厅里玩手机,丁云磊和丁云杉在厨房说话。

  丁云磊说:“你觉得她说的那个建议怎么样?”

  丁云杉洗着碗,“我觉得可行,毕竟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

  丁云磊抽着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那就这么办。”

  丁云杉噗嗤笑了声,“这么办?说得容易,你以为这么好找啊,也得有目标啊,你现在连目标都没有。”

  丁云磊靠着墙,“有。”

  “谁啊?”

  “我看外面那个就挺好的啊。”

  丁云杉一愣,“荨荨?哥,你喜欢她?”

  “那倒也没,就是觉得可以发展看看。”

  丁云杉直接朝着他脑袋就是一掌,“你别做梦了,她能看上你?”

  丁云磊躲了躲,顺了顺头发,“别小看你哥。”

  丁云杉还是觉得不靠谱,“她是北乐的大学生,是北乐!北乐!不是陈青青那所烂学校,而且人家长得那么漂亮,跟你根本就不搭好不好。”

  丁云磊瞪了瞪眼睛,她忙解释,“不是说你丑啊,是气场,你的气场根本就镇不住她。还有,她身上的东西都不便宜,不是陈青青买的那种路边摊,她家境不一般的,你还是别想了。”

  “我镇不住她?”

  丁云杉没有开玩笑,表情严肃,“说认真的,你还是换一个目标吧。”

  有时候就这样,越不让你做的事,你反而越想做。

  那时候丁云磊心里大概就是这样,本来其实是说着玩的,但听丁云杉这么一说,心里反倒有些蠢蠢欲动了。

  丁云磊出去的时候,阮荨荨靠在椅子上玩游戏,脸很白,眼睛乌黑,头发也乌黑,低着头,长腿搭在椅子上,姿态随意、洒脱。

  灯光照在她身上,整个人好像白得要发光。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她微微皱了皱眉,抬头扫了眼,不经意间撞上他的目光,见他没动作,准备起身去开门。

  丁云磊叫住她,“你玩吧,我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