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司若言又要长吁短叹一番,我赶紧拉着薛大娘进到里屋去。我心中有些许紧张,手心冒汗,薛大娘安慰我道,“姑娘,你放心,我家那老头子定会医好姑娘的病。他去取些银针,晚些时候需得布针方可解毒。”接着,薛大娘递了碗药浆出来,“你先喝了这山参汤,能安神益气。”我一口气喝了下去,不过多久,但觉得脑中昏沉,躺在榻上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有些神志,但意识飘乎,我好似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我榻边坐着,接着,他起身,在盆里洗了洗手,迈步出去。脑中仍是一片混沌,待我睁开眼来的时候,薛大娘正拿块帕子细细擦着我额上的汗水。

她看到我,笑了笑,“姑娘,你现在身子还有些虚弱,养一养。这毒已经解了。”

我心中欣喜,试着用嗓子叫了一声,“啊——”

接着,听到“咣当”一声,司若言推门而入,迈步走到我跟前,“尹姑娘,你能说话了?!”

找回自己的嗓子,我心中万般高兴,大声喊了一句,“司若言,我不是你娘子!”这句话憋在心里头好多时日,今日里终是发自肺腑地喊了出来,真真是大快人心呐。

司若言听了,脸色变了变,望向薛大娘,有些尴尬道,“大娘,这用药可是有误,为何我家娘子神志有些糊涂?”

我仍是非常雀跃,跳起来拉着司若言的手,对他喊,“你看,司若言,我能说话了!你听听!”

司若言有些怔忡,半晌,他点头道,“尹姑娘,很久没看你这般笑过了。”

云淡风轻浅(三)

哑了一年余,竟是能开口说话了,我不由地抓着司若言的手欢欣雀跃。司若言展了扇子笑道,“尹姑娘哑疾得好实乃快事,今日不如在屋中设酒庆祝一番。”接着他看向薛大娘,“这位大娘,不妨和薛神医一并到府上一聚。此次多亏得薛神医的妙手回春,在下感激不尽。”

薛大娘面有难色,“此次布针耗时两天两夜,老头子一把老骨头,已经撑不住了。还是让他先歇歇吧。”接着她转头向我,抚了抚我的手,“姑娘,你这身子还需好生养着,过些日子才能恢复。”薛大娘顿了顿,欲言又止,“以后多来大娘宅子里坐坐,陪大娘说说话可好?”

屋外已经深夜,一片静谧,皎月当空。我这一睡竟已过了两天两夜,那司若言岂不是在屋外守了两天两夜?看着司若言面容也稍带倦色,心中有些愧疚。我有些支唔,“司若言,你两天没睡了?”

司若言眼角弯了弯,“在下借大娘的外屋竹椅歇了会,倒是辛苦了薛神医。”

我握着薛大娘的手,“大娘,薛神医对我恩重如山,定要当面道谢。他现在在何处?”

薛大娘脸色有些凝重,“老头子已经睡下了,等来日他醒了,姑娘再道谢也不迟。”然后她从一旁拿了好些药材递过来给我,“这些药黄连镇并不常有,是我和老头子从西域采来的。姑娘你按照这药方煎,假以时日身子便能养好了。”

我点点头,“大娘,我定会常常来看你。”

临行前,薛大娘望着我轻叹了口气,喃喃道,“这又是何苦…”

回到宅中,元生已经睡下。我拿出些米酒,对司若言笑道,“今日里我们来喝酒吧,一醉方休!”

司若言将扇子置于桌上,卷起袖子一副要拼命的架势,“尹姑娘,对酒当歌,实乃快哉!”

这夜,觥筹交措中,恍恍惚惚觉得有琴声传来。司若言许是两天两夜没怎么合眼,喝了没几杯实在是难掩倦怠直接趴倒在桌上。我扯了扯他,但见他酣然入梦。只得松开他,自己拿着小壶米酒往外头走,来到那小河边。

夜色阑珊,月朗星稀,心中欢喜,我沿着河畔,踢着小径上的石子,不禁轻吭起小曲来,“送情人,到河边。泪湿帕,船将走。问君何时返故乡,一片芳心随君流。问君何时返故乡呐…”夜色正浓,时值八月,河边缭绕些飞萤,点点银光在夜幕中忽明忽暗。确有琴声飘来,沿着这河水涓涓流淌,和我的小曲恰好相映成趣。我心中更是欢畅,唱得愈发大声了些,坐在河边索性踢了鞋子,把脚放在水中,河水清清凉凉逗弄得我好生自在。

我仰头喝了口米酒,甘甜清洌,望着脚下的哗哗流水,拾了颗石子扔进那水中,溅起朵朵水花。不禁咯咯笑起来,那琴声渐渐消散,我好生满足地朝水中大喊了一声,“啊——”隐隐还能听到些回声。

这天夜里,我在河边找了棵树,抱膝靠着那树干坐了整夜。直到那东边朝霞似锦,红云若纱,万籁俱寂的拂晓,一抹金色倾泻下来,洒在水面上,金光粼粼。我才睡了过去。

醒来之时,竟是和衣躺在榻上。有些纳闷,莫不是昨日喝了那米酒自己昏昏沉沉摸回来了?我起身,看到院中司若言仍是趴在桌上睡得惬意。遂回到里屋,想做些早食。元生正在舒展拳脚,看到我,笑嘻嘻地跑上来,“夫人,你那哑疾解了么?”

我点点头,笑道,“元生,你不要喊我夫人。唤我千织便好。”

元生歪头,“不敢不敢。夫人,公子守了你两个日夜,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这毒终是解了。”接着,元生有些害羞地低着头,“昨日里,阿莲收了我的兔儿灯…嘿嘿。”

果真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笑笑,却看元生眼睛直直地盯着那门口,顺着他目光看过去,阿莲正挎了只篮子站在院口处。刚巧司若言已经有些醒了,阿莲拿着那蓝子,面带红霞走到司若言身边,递过去道,“先生,谢谢你的、你的兔儿灯…这里有些黄连、白芍。先生教书劳累,给先生补补身子。”

司若言此时朦朦胧胧,眼睛都没睁全开。于是喜滋滋地接过那篮子,嘴里念道,“多谢阿莲姑娘费心,我家娘子最近正是要补身子…”阿莲闻言愣了愣,接着瞪大眼睛看了看我的肚子,面上欣喜之色顿失。元生讪讪地凑过去,“阿莲…那个兔儿灯,是我扎的…”

元生这不说还好,说了,无疑对阿莲是个惊天响雷。阿莲一恼,直接跺了元生一脚,转身跑出门去。元生心里那个委屈,赶紧追了前去,一口一个阿莲直叫唤。

于是,乡里开始有些风言风语了。不少学生的爹娘拎着些药材上门道贺,说司先生宅上双喜临门,不仅哑巴娘子能开口说话,还有喜了。司先生那娘子先前总是怀不上,特意到那薛神医府上去求了生子秘方,七夕的时候还燃了送子灯给那天上的送子观音。如此这般,哑巴娘子终是得以夙愿,过不了多久便能给司先生传宗接代了。

司若言俨然一副将为人父的模样,来者不拒。全部乐呵呵地接下,摇着扇子处之泰然。时间一长,我瞅着自己的肚子也好像觉得比往常大了不少。

约莫过了数日,我做了好些圆子,还炖了些鸡汤。往薛大娘宅上去,想给薛神医还有薛大娘道谢。敲了敲门,薛大娘过来开门,她看见我,先是瞅了瞅我那肚子,然后问道,“姑娘,有喜了?”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呐。

我摇摇头,“大娘,都是镇上瞎传。我和司若言没有半点干系。”

薛大娘疑惑地瞅了瞅我,然后接过我的东西领我进屋。我拉住她,“薛大娘,薛神医在么?我想当面给他道个谢。”

她轻叹了口气,拍拍我,“老头子出诊了。姑娘,你来晚了…”

“那薛神医何日当归?到时候千织再来也无妨。”

薛大娘拖了我的手,抚了抚,“姑娘,那相公和你,到底是?”

我笑笑,“故人而已。大娘,我本不是黄连镇之人,在此遇上故人,因而走得亲近些。”

薛大娘闻言轻笑,“那姑娘可是有心上人?”

我顿了顿,心中稍提,轻摇了摇头。薛大娘问道,“姑娘既不是黄莲镇人,可是要在此长住?”

“过些日子许是要去堰城。黄莲镇民风纯朴,千织想在此多住些日子。”

薛大娘待我亲切,好似看到我娘。这日里和她唠了唠,将近入夜才返身回去。走之前,薛大娘递了几瓶药膏给我,“这些药膏平日里若是伤了筋骨,姑娘可以涂抹上去。姑娘喜闹,免不了磕磕碰碰,这些药灵得很。”

心中有些暖意,“大娘怎的知道我喜闹?”

薛大娘笑笑,不置可否,伸手帮我理了理发髻,向我挥了挥手。却没想到,这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薛大娘。此后再来薛宅,宅中空无一人,他们竟是这般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元昭二十二年,入冬。

临到过年,司若言也罢了学,在屋中备了些年货准备在黄连镇过节。我在屋中包饺子,却是听得元生和司若言在说些什么。元生有些着急,“公子,何不再多住些时日?”

司若言摇摇扇子,语气笃定,“不可,即日起便启程。”

元生再欲说些时么,被司若言敲了一扇子,只得噤了声,呐呐地垂头往屋里走。司若言进屋见到我,笑道,“尹姑娘,银两已经攒足。不若过了新年便起身去堰城?在下在堰城有些家业,尹姑娘可同去打理。”

我略一思索,“你能帮我寻份差事么?”

他点头,“这是自然。我的便是尹姑娘你的。夫妻间无需嫌隙,本应共挽鹿车,水乳交融,不分你我。”

我随手将手中还在擀的面皮扔到司若言脸上,“司若言,我不是你娘子!”

司若言摸了摸脸,将面皮扯下。这小白脸生得肌肤若雪,白面皮怕是都要自叹弗如。接着他将那面皮在手中把玩,嘴里喃喃道,“尹姑娘如此生份,这可怎的是好?”不过多久,他走上前来,将手中的面团置于桌上,“尹姑娘尚且放心,到了堰城,在下必给姑娘一个名份。”接着望着我,眼睛弯了弯。

我再看那桌上的面团,竟给他捏成个小弥勒的样子。我不禁惊叹,拿着那弥勒面团放在手中左瞧瞧右看看。司若言凑过来,盯着我手中的弥勒,“尹姑娘的脸生得好规整,和这小弥勒一般可人。”待我反应过来这规整意喻为何,却已见他转身走远,背对着我挥了挥扇子,“尹姑娘,在下去如侧。”…

新年一过,我们启程打算往堰城去,却是在走的那日,寻遍了黄连镇也是不见元生的踪影。司若言负着手在屋里踱来踱去,最后他用扇子重敲了敲桌子,嘴里喃喃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末了,他抬头,郑重地对我说,“尹姑娘,元生私奔了。我们上路吧。”

天赐良缘茶(回忆完)

“马儿悠悠,云儿飘飘,朝朝暮暮伴君行,地角天涯未是长——”马车颠颠,我不由得放声唱起小曲。司若言在前头,得儿得儿地驾着马车,偶尔回过头来朝我灿烂一笑。

我掀开车帘,索性坐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司若言,你用那叶子给我伴奏吧。”

司若言点头,顺手摘了片叶子,含在嘴里,吹了支小曲喝着我的歌声,如同鸟儿在树林中穿梭。一曲作罢,我兴致正足,打算再来一首。却看司若言歪头笑道,“尹姑娘,这就叫妇唱夫随吧。”

树活一层皮,人活一张脸。这小白脸的面皮真是针扎不透,刀砍不断。我从他腰间抽出他的扇子,使劲敲了敲司若言的脑门,“司若言,我真不是你娘子。你什么时候能醒悟过来?”

司若言笑而不答,对着马儿喊了声“驾”。

走走停停,沿途风光无限。约莫赶了月余的路,眼见着堰城已是不远了,我们在一小镇上歇脚,置备些干粮、行李。刚进城,就见到有人敲着锣打着鼓,在那集市上贴了张布告,扯着嗓子广而告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陈员外千金小姐抛绣球招亲啦!乡亲们来看看,公子哥来试试!”我和司若言凑过去一看,那布告上写着,“陈员外绣球招婿,有缘者万贯家财。”周围有些百姓凑过去看了看那布告,接着摇了摇头,叹气走开。

我玩心四起,“司若言,我们去看看这绣球招亲么?”

司若言显是也饶有兴趣,点头道,“尹姑娘,此议正合我心。”

沿路打听,终是问着了这陈员外的住处。寻路过去,但见这陈员外府上好生气派,坐地十亩,镏金瓦片,雕花窗棂,朱木红漆,府前挂着个牌匾,龙飞凤舞两个字,“陈府”。我望着啧啧惊叹,这陈员外想是地方一霸,好生阔绰。那王爷别院还有富贾大宅都比不上这陈府的恢宏。

我扯了扯司若言的衣袖,叹道,“司若言,你若是娶了陈小姐,必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再不用风餐雨露,做那些偷鸡摸狗的行当。”

司若言抬头,不已为然地扣了扣扇子。

听到府中有人敲着锣鼓,我们顺声走进陈府。陈府院中已经集了不少人,人声嘈杂,听得“哐哐”几声锣响,有位家丁模样地吼了几声,“乡亲们,稍安勿躁。我家老爷和小姐不过多时便要出来了。”

下头稍稍安静了些,那家丁继续,“乡亲们,此番多谢谢各位赏光。所谓姻缘天定,今日里我家小姐就将这缘份交与天地,晚些时候小姐会从那阁楼里扔只绣球出来。落到哪位公子手中,今日里便拜堂成亲。小姐是我家老爷的掌上明珠,家中独苗。若是哪位公子有缘被月老这红线牵上,我家老爷便将这宅子拱手送上。”

下头阵阵喊声传来,“好!”

我顺着家丁手指方向看过去,有座阁楼巍巍而立,纱曼轻吹,朦朦胧胧,隐约可见里头临窗坐了位小姐,着了身浅薄荷色的纱裙,若隐若现。虽是看不清楚那容貌,想必是位婷婷美人。

那家丁再是吆喝了一声,“想必乡亲们也对我家小姐略有耳闻,我家小姐貌比西施,沉鱼落雁,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十八芳龄。对夫君不做他求,只要各位公子家中未有婚配便可来争这绣球。万事但求一个缘字,我家小姐也是相信此举能觅得良人。”

底下一阵哄声,有人大喊了一句,“别啰嗦了!快扔吧!”

家丁咳了咳声,“那么,各位公子,接好了!”

只见那阁楼纱曼被撩开一角,接着一只红绣球被扔了出来。底下一顿哄抢,我拽着司若言也凑到那人群中,那绣球被大家争得一路跑跑跳跳,眼见着竟往我这边过来。我心中一喜,向上一跳,抓住那绣球,接着直接塞到司若言怀里,再死死互着他,挡住旁边人过来抢。我拉着司若言的手,向那家丁挥了一挥,“这里,我家公子抢到绣球了!”

家丁闻声看了过来,此时,司若言仍是一头雾水,莫明地看着怀中的绣球。我看阁楼那窗纱也被卷起,那位小姐好似正朝这边看过来。我赶紧向她扬了扬手,“小姐,我家公子抢到你那绣球了。”然后我双手合在嘴前,做喇叭状,“我家公子叫司若言,就是你那天赐良人呐!”

待我再回头看司若言,他显是已经有些薄怒,压着愠气不发。他盯着我,“尹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我耸耸肩,摊手,“帮你找个娘子,省得你总赖我。”

司若言低头抚了抚衣裳,正了正他那额间的墨玉,敲了敲扇子,“尹姑娘,你这莫不是逼良为娼?”

逼,良为娼?

我咂舌,拍拍手。不足一会儿,就看见有位打扮富贵的老头在那家丁的带领下走了出来。见着司若言,他两眼放光,赶紧走近来,抓住司若言,激动得快要老泪纵横了,“这位公子,你…你就是小女的天赐良人啊。”我看陈员外的手不停颤抖,抖得好生厉害。

司若言扶住陈员外,有些惋惜道,“员外,恕在下无理。在下今日只是偶然经过这镇上,本无欲掺入这绣球纷争。”

我在旁边插了一句,“偶尔经过都能夺着这绣球,那不更表明公子和这位陈小姐三生有缘。”

陈员外一听更加激动了,话也哆嗦不清楚,“公子…小女…”接着他“趴”地跪下,朝老天爷拜了三拜,“老天爷开眼呐,多谢,老天爷!”

司若言赶紧上前去把那陈员外扶起来,“陈员外,不可不可。此举折煞在下了。”

那陈员外泪眼模糊地望了望司若言,接着吩咐下人道,“来人,将公子迎入喜房。今日洞房。”

司若言再是上去要拦住那陈员外,“陈员外,这万般不可。在下…”

我在旁边挡住司若言的话,“员外,不如让我家公子见见小姐,新人入洞房总得见一面吧。”此话一出,我看那陈员外全身一个激灵,两眼一翻,好像要背过气去。

一旁家丁在旁边搀着,接着陪笑道,“小姐是要见的。不如先拜堂,掀了盖头,自然能看到了。我家小姐已经准备好,只等这新郎倌了。”

看着陈员外和那家丁的样子,这其中似有猫腻。我瞥了瞥陈员外,见他拿出帕子擦了擦汗,仍是抓紧了司若言的手,“公子,姓何名谁?”

趁着陈员外和司若言交谈之际,我往那院中阁楼走去。刚进阁楼,就听到一个女声,“小姐,喜服放在里屋。小姐快去换上吧,那位公子正和老爷说话呢。”

我赶紧躲到楼门旁,探头过去,那位着浅薄荷色衣裙的陈小姐正缓缓下楼来。见到这“貌若西施”的陈小姐,我不禁抚额。这位小姐长得确是喜庆了些,脸上有些芝麻粒儿,眼小鼻大,且身段不怎么婀娜。

心中有些愧疚,司若言本也是位翩翩佳公子。这样的小姐与之相配着实是委屈他了。我蹑手蹑脚走出那阁楼。司若言此时已经被陈员外请到了那厅堂之上,他接过家丁的茶碗仰头喝了一口,接着正色对那陈员外说道,“陈员外,在下绝非不喜陈小姐。然则在下家中已有婚配,对陈小姐,在下只能望而止步。还请陈员外不要强人所难。”

这话听得好生耳熟,回首当年在花宵节那夜,司若言也是这般说辞。

但陈员外如今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对眼,“有婚配怎的还来搅和小女的婚事。公子你不用担心,今日你既来我陈府,便是我陈某的女婿。”

我挪步过去,扯了扯司若言,低声对他说,“司若言,那陈小姐长得不太好看。我们跑吧。”

司若言凑过来,轻声道,“在下早有此意。”

然,还没等我俩行动。陈员外显是警惕万分,挥了挥手,“来人呐,带公子换喜服。”骤的,旁边多了好些彪形大汉。

我心想这下闹大了,司若言怕是真要委身于这陈小姐了。但见司若言长叹了口气,将那扇子插在腰中,抱拳,“在下得罪了。”接着他拉起我,就往那院门口跑。

这几个大汉追过来,司若言一手拉着我,一手和他们对招。他身形矫健,只躲不攻,带着我左避右闪。接着,我突然觉得左臂一紧,有些刺痛,回头发现有个大汉正死死拽住我的左臂。司若言一急,用力想要把我拉过来。无奈,那大汉拉得死死,这双方显是开始肉搏,只不过,搏的是我的肉。

司若言抽出扇子,重重敲在那大汉手上,听得“哎哟”一声,那人松开了手。司若言这才拉着我赶紧跑,临出门前,我们听到后头有家丁在喊,“公子,你莫要跑!你那茶里…”

到了马车上,他狠抽一马鞭,大喊了一声,“驾!”马儿便跑得飞快。待到一个时辰过去,已经离开这小镇有些路了,我们尚才放心了些。我有些愧疚,冲着马车帘子,对司若言说,“方才对不住了…”半晌,却没听到司若言有甚反应。

我掀开车帘,看司若言面上有些绯红,额上有些汗水,我推了推他,“司若言,你怎么了?”

他蹙眉,半天才吐出句话,“在下被人下药了。”

我回想了一番,“刚刚陈员外那茶里有药?”

他顿了顿,有些艰难,“在下先运功把药性压下去,尹姑娘,可是能帮在下驾马?”

我点了点头,和他换了个位置,让他到车内。司若言吐了句话,“尹姑娘…前头不远处是清洲,可是能走快些?在下、在下想找大夫解了这药。”

听言,我狠狠抽了一马鞭子。

(回忆完)

夕阳无限好

元昭二十三年,初春。

重回故地,便是遇上孟杼轩,心中有些戚戚。在清洲晃荡,却不知不觉来到“尹氏小摊”故地。望着墙上的“尹氏”,我拧了拧额头,收回了思绪。两年之后的清洲已经繁华了许多。夕阳西下,约莫黄昏,想是司若言应是好的差不多了。我掉头往清云客栈走去,待到杏花楼旁边,有个声音叫住我,“千织?”

我回头一看,发现竟是留香。她着了一袭宽袖窄腰的绸裙,上绣粉色牡丹,乌发绾成云髻,上头斜插了枝翡翠簪子。这簪子有些眼熟,细细回想,好似当年袁少爷送给我的那枝翡翠簪子。

望着留香这副已为人妇的打扮,我更是感慨万千,心中揪紧。留香上前,很是欣喜地拉住我,“千织,你怎么会在清洲?”

我笑笑,唤了一声,“留香…”

留香瞪大眼睛看着我,接着她好生欣喜地笑道,“千织,你的哑疾医好了?!千织,你竟是能说话了!”

“嗯,路上遇上个神医,就医好了…”

“是么?这真是太好了。千织你是遇上贵人了么?你走得太仓促,我还被夫子关起来,都没赶上和你道别。”

我看着留香,她面上幸福之色难掩,我涩涩不知如何开口,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嗓子,问了声,“留香,你嫁人了么?”

留香笑道,“我以为夫子已经去信给你们了。”接着她脸上有些红晕,“嫁人了,就是那位公子。千织,你那时候还帮我们送信呢,多亏了你…”她抬头看我,眼光切切,“千织,夫子说你嫁了位好相公,这次一并来清洲了么?”

我攥着衣角,有些尴尬,“…夫子瞎说,我没嫁人。”留香拉着我的手,亲昵道,“千织,我们好不容易聚在一块。你来宅子里坐坐么?我们这次在清洲只留几日,过不久就要回堰城了。”

摆摆手,“留香,今日里天色暗了,不如改日我再去吧。”

留香有些不舍,“那不若我们在桂花楼先喝些茶?我相公爱喝桂花楼的清酿,出来帮他买些。”

我相公爱喝桂花楼的清酿,我相公…望着留香这般欣喜的样子,我却不由得心中郁郁,“今日里我还有事,还是改日我来你宅子里找你吧。”

留香面带惋惜,“也罢。千织,我就住在孟府上,你若是闲得了便过来寻我,我们俩好姐妹也可以说说心里话。”

我点头,转身欲迈步离开。却听得一句男声,“留香”。

回头,看到袁莫涵,他着了一袭玄色锦袍,腰间束了条青色玉带,面庞清俊,儒雅之风,却不复当年的羞涩。袁莫涵旁若无人地走近留香,有些宠溺地望着她,“怎么自个儿出来买酒?让下人买就好…”

留香脉脉望着袁莫涵,打趣他道,“这般简单事还用下人来做么?你丫,不愧是堂堂少爷,享福的命。”

袁莫涵笑着帮她拢了拢头发,“我这不是心疼我娘子么?这下好,还被你骂。”

我怔在原处,夕阳如血,金色洒在二人身上,情意绵绵,缠绵悱恻。看着眼前留香和袁莫涵恩爱如厮,心中惊讶,愣住不知如何动弹。留香看到我,走过来,然后拉了拉袁莫涵的衣袖,“相公,这是千织,醉宵阁的厨娘。你记不记得,你来醉宵阁里吃圆子,后来你还埋怨说我做的不如第一次做的好吃。其实,第一次是千织做的。嘻嘻,千织是醉宵阁里的金牌圆子厨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