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清急道:“可是我有责任!”
她心中一震,又喜又悲。喜的是自己眼光不错,他始终是个有担当之人,以为她从此毁容,便遵守婚嫁娶之约,既已成了夫妻,便负一生之责。悲的是自己始终不是他心中所爱,哪怕成了夫妻。难道没有情爱,做一辈子夫妻也无碍?
自幼立志寻一个人品方正,有力量有担当的男子做一生依靠,然而这男子近在眼前,心却不在,又有何用。
这一十八年,总被说命好,生在富贵之家,一生享之不尽的福气,便以为余生皆幸,前路一片明朗,又想到女人嫁做人妇,总是怀念少女时代的纯粹,原先很不明白,原来女人只有闺阁之中才是天真顺遂的。
“那我今日正式告诉你,你的责任,可以到此为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七天乐,那更堪提起上班。日日宅家里,偶尔出门逛,最是销魂。 哈哈哈哈大家节日快乐!
第52章 第 52 章
见她说的这样决绝,这意思,分明要各奔东西,于彼此本是解脱,然而心中没有丝毫轻松。
即便是走,也不是一时三刻的事儿,他只好道:“无论如何,你想做什么,我都同意。”
不知不觉已到大殿,两旁聚集了一众弟子,有些眼望阶下窃窃私语,王婳姮听着,是说回来的并非那几个,多了两女一男,都是生人,其中一男子明显与顾修竹关系匪浅,两人并肩携手而行…
想必魏清也有所耳闻。偷瞄他的神色,只一味凝重,像尊佛像,任凭寒风凛冽巍然不动。
“二师兄!”山门传来陆颖的喊声,看似很近,实因空谷回音所致。约莫半柱香的功夫,终于在阶前露头:“大师兄说雪止上山,我们哪里等得住!大家近来如何?师父还在闭关?”
魏清点了点头,师兄弟相聚,不管有多少烦心事,总算显了一些笑容:“这里都很好,师父快要出关了。”
施万方重重哼了一声:“你们还知道回来啊!!”
这家伙吼一嗓子,在场的人习惯了倒还好,王婳姮只觉胸中猛地一震,以为要打起来,谁知他一手将陆颖倒拎起来,亲热地扛在肩上,转了个圈:“下次记得带上我啊!”
“师弟,别闹…别闹。”中等身材的陆颖只能一脸哭相任凭摆布。
陈忠良随后而至,王婳姮是识得他的,身后那些面孔,却不知哪个是顾修竹。
两个陌生美貌女子款款而行,都系妙龄,王婳姮估摸练武之人,身姿更为修长挺拔,见高挑些的女子一身天青羽缎披风,鹅黄裙裾,并不左顾右盼,分明很熟稔的样子,与其他弟子微笑致意,十有八九就是那个她了。
邹琰冷笑数声:“小师妹下山,收获颇丰呐。”
别人以为他说的是另结新欢,王婳姮倒听出另一层意思,但笑不语。
“嫂子,那个公子哥儿似的人物,你不认得么?”
“看着有些面熟,一时想不出。”
“秦家与王家,沾着亲罢?”
她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了。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生涯中,见过的外人本就寥寥。记得那时年幼,家中宴请远道而来的亲戚。秦王两家上辈结过亲,但因隔得远,不常走动,难怪似曾相识。
确切地说,她见的是秦老爷,而这位秦少爷,与父亲相貌十分相似。
“师弟与秦家也有渊源?”
“那倒没有,只是我与这位妹夫算是同乡罢了。”
还没成亲就一口一个妹夫,未免太草率。她不喜嚼人是非,不再答言。
邹琰见她不置可否,轻笑道:“我虽看不准,但小师妹这身行头,至少上百两银子,她自己断然办不到,还能出自谁手?衣衫是除身体发肤之外最重要的东西,尤其女子,他们北人的习俗,只在婚娶之约时接受男子的赠礼。我这声妹夫,叫得不冤呢。”
话音刚落,四周陡然安静下来,倒吓了邹琰一跳,心道自己声音放这么低,不至于引起如此反响。
鸦雀无声,偌大的空场上,原本热火朝天的景象如同冰封。
魏清沉声道:“你说什么?”
“这是慧闲。”陆颖面不改色,缓缓道:“也是我未婚的妻子,这次回来,要在山上与她成亲,拜天地,拜师尊,也请诸位赏光,共饮一杯喜酒。”
“她…她…她…”
“请掌门成全。”陆颖单膝跪地,行了大礼。
“可她…”魏清半晌不知如何措词,直截了当的说佛道有别,道家弟子岂能与佛门弟子成亲,不但话不好听,说出来也够丢人,若是含糊其辞,这家伙越发以为默认。
想来四师弟涉世未深,一心在山上修道,清清静静的一个人,遇见心仪的女子,便不管三七二十一,道法长老的位子留给他,倒不屑一顾了。
当初自己若有他一半的坚持,小师妹是否离开不得而知。同样的境地,别人的抉择比自己高明多了。如此看来,为何要做那不通情理的老古板呢。
不如等这小尼姑的头发长了起来,再做打算?
第53章 第 53 章
“不知慧闲姑娘,家中还有什么人。”
本来趾高气昂的陆颖,渐渐蔫了下来,垂着头嘟囔:“说来话长,二师兄你…一定要慢慢听我说。”
他不称掌门,而是回归从前惯熟的叫法,口气也软化许多,显然连自己都没底气。
陈忠良知晓前因后果,咳嗽一声,帮他圆场:“此番下山经历波折,待洗去风尘,咱们几个好好聚聚…”
魏清不便深问,便点了点头,朗声道:“有客自远方来,山野陋室,如不嫌弃,请留下小住。”
说着招来一个小道,吩咐准备客房安顿外客。
这小道自小与顾修竹交好,从前跟在屁股后面师姐师姐叫个不停。安排秦岗时故意挑间近的,与她的住处只隔一堵白墙。自觉此举甚妙,屁颠屁颠跑来邀功。
顾修竹正洗脸,手巾自行递上,还以为手巾成精了,擦干了脸,瞅见一对圆溜溜儿的眼睛滴溜溜儿地转,拍着小脑袋:“清肃啊,不错不错,又长高啦。”
清肃被摸几下,甚是受用,忙把妙举告诉了她,笑道:“师姐师姐,有没有赏?”
“唉,小小年纪,难为你如此用心。”
她这次好不容易出趟远门,回来之前自然准备了许多新奇玩意,打算上山分给亲近的同门。去里头拆了行李,拣一样递予他:“说点儿事。”
他忙着摆弄礼物,口里嗯嗯有声。
“关于掌门和他夫人…”
“妄议他人是非,有违教规啊。”
她面无表情,又递一个玩具。
肃清接了,眼都不眨地:“掌门回山时孤身一人,没过多久,夫人忽然来啦。掌门平时几乎不和夫人说话,据说房里静悄悄的,晚上掌门独自打坐,夫人先是每晚都等,后来也不等啦,俩人互相不认识一样,笑死人啦。”
“如此冷淡,难道时常争吵?”
“怪就怪在不吵不闹,就是冷冰冰的不言不语。”肃清嘿嘿一笑,若有所思:“师姐,他那一肚子心事的样子,分明放不下你。”
“滚吧。”
“多谢师姐赏赐,若有需要随时召唤。”说完抱着东西,一溜烟跑了。
行李还未整理,散在床上,她也懒得动弹,心中一直滚过肃清那句放不下你,费尽思量。
若说有情,为何始乱终弃,若说无情,为何难以释怀。
窗子吱呀一声推了上去,秦岗伸头观望:“你柔肠百结的样子真好看。”
“我累得很。”她转过身去:“想睡一会儿。”
“大白天睡觉,太奢侈了罢。”
“这雪天黑之后下得更猛,你若要观景,不如明儿一早趁着天光最亮时去关云峰上,此时出门除了风雪扑面,四周乌蒙蒙,没有什么可赏玩的。”
他不过图一时新鲜劲,来到新地方,不太坐得住。听她口气萎靡不振,真没啥兴致玩闹,不再勉强:“那么说好了,明日早起登峰。”
“恐怕咱们的早起不太一样呢,天山弟子每日寅时练功至正午,你起床时我已…”
说得秦岗一脸委屈直接跳脚:“我也是练武之人,竟被你如此看轻,可叹可叹!”
不能因为富二代有钱就说富二代不努力,她连连点头:“是我门缝里看人太扁。”
第54章 第 54 章
极北之地,寅时的天色与深夜并无二致,关云峰上集结了若干弟子,有的已经呯呯嗙嗙练了起来。闲谈的人群里并无秦岗,都是些围住陆颖听下山见闻的人,她环顾一周,确定昨天信誓旦旦早起的人踪影全无,叹了口气。
正与大师兄拆招,一道白光来袭,闪身避过,身形分明是那厮,暗笑他偷袭不成:“扁公子你好哇。”
“什么扁公子…”秦岗提剑在手,笑容有些勉强。
“你也不要逼人太甚,秦兄是客,倒受如此奚落。”陈忠良笑道:“距日出还有些时候,小师妹不懂事,让你大清早上来吹冷风。”
“是我要来的,听说关云峰景致最佳,视野最好。”他借着黎明的微光瞭望四周,果然尚且朦胧,初具鬼斧神工的轮廓。
陈忠良点了点头:“此处原叫观云峰,望文生义,本是最适合观赏云海的所在,后来游人渐多,见此峰有如关羽负手背刀而立,远望更是栩栩如生,慢慢也就叫开了。”
说话工夫,东方渐白,远远看着也似山巅积雪,与各峰交相呼应。在别处也观过日出,只觉不外如是,此时不知心境不同,还是背景相称之下,不觉痴了,原来那些古诗吟咏的华章都是真的…
“此番回来也该收心,将从前落下功课的补上,我看你不如学师父闭关,随便寻一个僻静的山头,两耳不闻崖外事,一心只练七星剑。”陆颖摆脱了众人,抗剑而笑:“小师妹我是为你好,别再遇上什么麻烦,再让秦兄出手相救。”
“不劳陆大仙费心,若说闭关你首当其冲啊。”顾修竹毫不示弱:“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最是毁人。”
他有了慧闲,竟然说别人,也不怪被人倒打一耙,陈忠良笑道:“何时喜欢打嘴仗了,秦兄如今也算半个天山派的人,不如一同切磋切磋。”
这一瞬间,秦岗想了许多,决定这武还是不比得好。输了自己太怂,赢了别人不好看,总之万分不讨巧。
正拿定主意不出手,邹琰在众人身后落定:“掌门传话,练功结束赴天星阁共商大事。”
这轻功简直匪夷所思,不由得想起幼时听过的鬼故事,一个人死后没有脚,便四处飘移,在别人身后轻声细语,我没有脚,我没有脚…
邹琰临走朝他眨了眨眼,补充道:“家属不得入内。”
自己吓自己的秦岗一惊未平一惊又起,眼看着秀气小哥飘移而去。地上积雪只留浅浅脚印,随即被新雪覆盖。
顾修竹目睹这一切,顿时不淡定了:“他他他他,对你竟如此不同,实在是我面子太大,还是看你太过顺眼?”
“实乃百年不遇之盛况,老六这家伙,不知抽的什么风,虽然置身事外,还是倍感荣幸!”陆颖啧啧称奇:“铁树开花,千年等一回,好兆头好兆头!”
秦岗懵了,大概猜出那位秀气高冷小哥,应该不轻易玩笑或对人示好。轻轻扯了扯顾修竹的衣袖:“看来我面善得很,你的师兄无不认可,何时拜见尊师,也好将婚事筹划筹划。”
提得这样突然,半晌心跳恢复不过来,她支支吾吾,过会儿道:“不急不急。”
“咦,好像没人发现没有求婚。”
咦,可不是!
差点儿蒙混过去,她恼羞成怒:“都怪你,这种时候突然提这种事,谁能马上反应过来。”
他忍笑道:“不逗你了,去罢,我自己转悠转悠。”
第55章 第 55 章
今天的天星阁格外静谧,魏清恭候多时的样子。六人聚齐,大门关严,风雪之声传进不来,越发显得与世隔绝。
大家望着炉火,短暂的沉默。
“老三还没消息?”魏清看着陈忠良,冷不丁道。
杜宜卓失踪已久,没个一年半载,恐怕不会出现,人们早已对他的出现不抱希望。陈忠良淡淡地:“回来打断他的腿便是。”
“裕王之事,你们信中说得详细,何以老四之事一字不提。”
“你自己说罢。”顾修竹踢了他一脚:“自己的婚事,还让别人代劳不成。”
话虽如此,陆颖还是脸红一阵儿,墨迹半天,看看大师兄看看二师兄再看看师弟师妹,大家目光炯炯,好奇的小火苗熊熊燃烧,逃得过出一逃不过十五,方才扭扭捏捏开口。
从王府脱身前的经历众所周知,后来慧闲在光天化日之下失踪,他如五雷轰顶,阵脚大乱,几天后终于有了线索。
秦家大宅所在之地,与魔教白玉坛一水之隔。两家井水不犯河水,既无交情,也无过节。黑白两道泾渭分明,魔教之人甚少涉足秦家地盘,奇就奇在慧闲被拐那日,白玉坛精锐连夜渡河,据查来时四人,去时五人。
秦岗当即道:“班云翼好大胆子,太岁头上动土,也不怕吃不了兜着走。就查到这些?”
“来去匆匆,干净利落,根本没有破绽。”秦崟道:“可是慧闲姑娘若被人拐走,应该身不由己,何以离开时行动自如。”
“普渡庵一夜之间遭遇灭门,静易师太中毒身亡,悬案至今未破,太多谜团未解,如此种种,加上慧闲的凭空消失,也就不显得奇怪了。”
陆颖默默听罢,返身自房中取出配剑,出来与大家告别:“多谢秦兄,诸位,就此别过!”
大家明白他不愿连累朋友,如此耿直,足见忠厚,竟一时无可答言。顾修竹与他私交最好,最思不以为然:“大师兄,有人嫌咱们碍事呐。”
“那只好打道回府,任凭别人说咱们名门正派怕了魔教,任凭一个虾兵蟹将的名号,便吓得屁滚尿流。”
噗嗤,清脆的笑声从后堂传来,秦思一面收敛笑容,一面偷瞄兄长,恐他怪罪似的。
“身子养好了?有闲心偷听大人说话,看来痊愈了。”秦岗瞪她一眼,没好气的:“昨儿爹派人接你回去,为何拖着不走,一副病得起不来床的样子。你再这样,他老人家亲自过来,又要如何收场?”
秦思素来不怕父亲,只畏大哥,闻言毫无惧意,一派娇憨之态:“你都被人嫌弃了,还有心情训我。”
陆颖一番好意,闹得众人不悦,自己也下不来台:“方才是我冲动,一听慧闲有消息,什么也顾不上…可是说到底,魔教岂是好惹的。”
“看来没糊涂到底,还有救。”顾修竹神秘一笑:“明察不成,还有暗访,有什么好犯难的,难道咱们几个人都不长脑子,用头去撞魔教的铜墙铁壁不成。”
秦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冷笑道:“顾姑娘若有良策,愿闻其详。若是没有,可就成了空口白话,说与不说一个样儿。”
“难不成你有。”秦岗几乎本能地维护心爱的女人:“小孩子家不要插嘴,还不回房去。”
秦思顿时百感交集,百般滋味在心头,最多的就是心爱之物硬生生被人夺走的痛楚,虽分明知道心爱之物不属于自己,然而吃不到和眼睁睁看着别人吃,毕竟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拼了,反正终归不是自己的,不能让别人吃得香甜:“不让我把话说完,怎知没有?”
秦岗知道她在作怪,懒得搭理。
见她胸有成竹,大局尽在掌握一般,陈忠良笑道:“秦小姐的良策,一定要洗耳恭听。”
此人在生死关头救过自己,混乱的王府中,他不顾安危冲将过来,挡去射来的乱箭。这份救命之恩分量很重。秦思只是对顾修竹有敌意,于其他人,还是感念大恩大德再造之恩的,见他急切的样子,分明为师弟心上人的下落着急,也就不好卖关子,便道:“这事儿嘛,还得问大哥。”
秦岗不解:“问我?”
“你忘了母亲的身份?”
第56章 第 56 章
“你是说…”秦岗若有所思,又摇了摇头:“姨妈故去多年,没有留下子女,两家早已断绝往来,前姨夫能看在曾经的情份上让手下放人?”
“先礼后兵,若能以此堂而皇之地进入魔教,省去许多麻烦。”
陈忠良颔首:“倒可一试。”
顾修竹年岁有限,不知武林掌故,约莫听着魔教教主与秦家有些亲戚关系,兀自惊愕。正邪不两立,秦家在白道一呼百应,竟与黑道大哥是一家人,江湖的水实在太深。
“家母有个孪生的姐姐,不顾家人反对,嫁给当时的魔教长老,后来长老坐上教主之位,便是教主夫人了。”秦岗待众人走后,缓缓踱到她身后:“我是好人家孩子,你不要误会。”
原来自己孤陋寡闻,她忍俊不禁,心道我岂会嫌弃别人,难道自己是什么清白人家的孩子不成:“一对同胞姐妹,命运却大相径庭,跟了不同的男人,此后立场不同势不两立了。”
“姨母生下一个先天夭折的表妹,伤心太过,没多久也没了。”
“可凭借这层关系要白玉坛放人,也是难事。”
“我之所以没有反对,是因为一桩事,或者有些把握。”他顿了顿,笑道:“江湖上魔教的徽号是什么?”
她仔细回忆,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出来。
“月季花。”
“是了,每个分舵都有专门的联络暗号,不过总坛的徽号只有一个,黑底红花,妖邪得很。”
他掀开茶盖吹了吹,望着漂浮的茶叶出神:“总坛之中所有空地,种的皆是此花。”
“你去过魔教?”
“姨母去世时曾去吊唁。那时年幼,只记得母亲与姨夫争执不休,大人们说话时我便去花园玩耍,真是壮观,粉的、黄的、红的密密麻麻满眼皆是,有些颜色品相见所未见,不知从何处搜罗而来,那次见的月季,只怕比这辈子还要多。”
“此花有什么特别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