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我都能感觉到那山雨欲来的紧张,他们身处暴风,不得已处的抉择,各有理由,恐怕那些压力体会更深。
“不过这些都过去了!”万铁子抬起头,脸上重新有了光彩,“皇上知道后,对我大加赞赏。也因此,因此……”说到这里突然不说了,看了我一眼,低头喝茶。
也因此视为心腹,把烟琴公主嫁给他。我说当初只是一席谈,怎能让那个心机深沉的皇帝“大加赞赏”。因为,万铁子是整个军队中唯一一个和杨不愁撇的干干净净的人!
杨不愁执掌军队多年,树大根深,此番万铁子一时意气说了不该说的话,就算杨不愁不记恨,其他人也不会忘记的。比如杨四,比如林风。他们都是杨府的家将,平日里和那些管家丫头妈妈的都有来往,眼睁睁的瞅着死在眼前,却又反驳不了,这口怨气憋着能好受嘛!
这样,万铁子等于一开始就和杨家站在了对立面。有这样的人在军中,对于急于揽权的皇帝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有一阵子没说话,万铁子吭哧道:“你也知道……娘一心盼着我光耀门庭。虽说杨不愁不怪我,可是事后他总是有想法的。我也得……”眼巴巴的看着我,还有几分急切。
我心里叹气,原来他也不傻。
杨不愁一向精于算计,几番取舍都能站在“正确”的一边,唯独这一次,他忘了,有时候上天根本不给人取舍的机会。天生一个万铁子,差不多就是克星了。
我心里想着他们的关系,才发现不过短短几个月,杨不愁已经从威风八面的护国功臣变得四面楚歌。而万铁子一眨眼的功夫,就从山村穷小子,变成朝里炙手可热的新贵!所谓翻云覆雨不过如此,我不知道是该感叹那只强大的手,还是命运!
而我自己,似乎也要面临一个转折。端着香片,默默的提醒自己:狗咬狗是狗的事,看热闹的不要被咬着。
想不到水勺窝村里近乎闹剧的一场误会,还有这般衍生,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但是,万铁子的“念旧情”究竟是帮了我,还是继续添麻烦呢?
我心里也没谱。
“红锦!”万铁子在屋里走了两圈,突然靠近我,气息不稳的喊了一声我的名字。
“啊?”我下意识的抬头,猛见黑影袭来,竟然极为冷静的偏头躲开!他气息紊乱,他意动神摇,与我竟是一点作用都没有。看他涨红的脸庞,我觉得有些好笑。
正盘算该怎么躲开他,万铁子已经攫住我的胳膊,低声说:“今晚……你就……”
“夫人!”门突然打开,凤嫂抱着墨墨笑呵呵的推门进来,“小公子要睡了。”
万铁子眉头一皱,扭头叱道:“不长眼的,这时候进来!要你奶娘做什么!”
凤嫂委屈的愣在那里,我赶紧安抚他道:“不妨事,墨墨平日都是随我睡。凤嫂不管的,是我的主意。你要生气冲我来好了。”心里却对万铁子呵斥奶娘的举动有些反感。
万铁子青着脸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缓了缓才说道,“明天就搬到我那里去吧?”
我赔笑说:“怕不合适吧?毕竟现在仗还没有打,这样传出去怕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抓了你的把柄。万一战事不利,推到你身上就不好了。”
嗯……,他想了想,点点头:“那你早些安歇吧!”
“诶,我有点事,你能帮我一下吗?”
“什么事?”的0a
“凤嫂白日里帮我带孩子,宛芳是我的贴身丫鬟。你看能不能让她们……”
万铁子笑着捏捏我的脸颊说道:“连你都是我的人了,我还能不给你配好了。这样吧,让她们过来陪陪你,我再多派些人来。还有护卫。至于林风他们,我看留杨四在这里就够了,都打发回去算了。”
他终究是不放心我,好在我已经习惯。若是慨然应允,我还怕他有什么算计,估计又要失眠了。
墨墨一直对万铁子噗卢噗卢的吐口水,即使人都走了,也对着门不停的噗卢着。凤嫂叹道:“哎,就是小孩子也懂啊!”
我看了一眼凤嫂,低下头。在她眼里,杨不愁是我最好的归宿;可是在我心里,却忘不了屡次三番被推出来的事实。纵然来去都是身不由己,他毕竟也是那只覆在我头顶的莫测大手,怕了,惧了,且成习惯了。
这一路,我的归宿始终是我自己。
以前是,以后也是。
接下来空气骤然紧张,第二天万铁子已经没时间找我的麻烦。因为杨不愁那边已经开战了。
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能听到前方隐隐约约的战鼓声,那天还看见通天的火光。我有心看看战况,和周围监视的情况。刚刚披衣,睡得好好的墨墨突然惊醒,哇哇大哭起来。
无奈之下,只能抱着他他爬上屋顶遥遥望去。
北面的天空黑中透着血一般的红光,地面传来的震动,隐隐约约不知有多少兵马在奔跑。在我的头顶山个,夜色浓黑如墨,如钢锅铁盖罩在万物之上,封住所有人的耳目。我竭力张开耳力目力,想把远方的情形看清楚。是不是杨不愁正在催马冲锋?是不是那些血色红光里有他溅出的鲜血!我的心砰砰直跳,头一次清醒的意识到,原来这个生死未卜的人其实与我有着很强的牵绊!
一路行来,处处都是他若隐若现的影子。那些算计,那些离合,他冷眼旁观,即使施以援手也有紧随其后的陷阱杀戮。我知道,他无心杀我;我亦知道,我是他手里一颗过河卒子,生也罢,死也罢,全是为了他的大局。可是,人就是这么贱。越是不拿你当一回事的人,你就偏要做给他看!
做来做去,就成了冤家。未必是爱情,也是一种感情。作为生命力的见证,他若是死了,谁来证明我曾经活着?就如我若是死了,会有谁来告诉墨墨他的父亲究竟是怎样的人?原来每个人的“本我”其实并不只是问心无愧自己开心,我们真的需要在别人嘴里留一个“我”。有时候,我们更在乎那个“我”!所以上官飞花疯了,所以纪青月不肯嫁,所以洛玉箫死了,所以我不希望杨不愁死掉。那么我呢?
凝望远处,想到自己我的大脑立刻黑屏。我拒绝承认自己是公主,是假千金,是贱人,是妖精。但是我是什么?我是谁?
有一个可以确定,我是墨墨的娘。
想到这里,突然发现墨墨很久没哭了。惊讶的低下头,才发现墨墨正瞪大了眼珠看着北面的火光,纯净的眸子已经被染上一层血红,透着妖异的神采!
不!心里一惊,伸手盖在他的眼睛上。手心是婴儿长而浓密的睫毛快速抖动带来的酥痒,胸前的衣襟被小手紧紧的揪着,好像揪在自己的心上。那双妖异的童眼浮现在眼前,还有半夜不期而至的哭声,难道小孩子也有感觉吗?
低头凑在墨墨的耳边,用尽可能轻柔的声音哼着:墨墨乖,墨墨乖!就算是我多心吧,可是哪怕是百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让墨墨记住那些血腥的象征!
战争只能被和平抹去,人类对幸福的向往或许可以消弭那些不幸和妖异。轻轻的哼唱起明朗的歌子,那些美丽的蝴蝶,扑闪着银色的翅膀,在清泠泠的泉水上掠过。妈妈巧手下的美丽金匾,爸爸扬鞭处的碧绿草原,一家人欢悦和谐的笑容,墨墨啊,你可知道,那才是我们永远的记忆!
“我唱着妈妈唱着的歌谣,牡丹儿绣在金匾上;我哼着爸爸哼过的曲调,绿绿的草原上牧牛羊;环绕着扇动银翅的蝶啊,追回那遥远古老的时光,传诵着自由勇敢的鸟啊,一直不停唱——”
歌声里,墨墨不安的扭动着,小小的身子绷得紧紧的,嘴里呜呜的哼着。我走回温暖的屋子,把血腥与骚动关在门外。上帝的还给上帝,我的抓在自己的手里。
锦被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芒,墨墨小小的身子缩在我的怀里,和我的肉体紧紧相贴。那一刻,我已经分不清究竟是他依偎着我,还是我依赖着他。忘掉杨不愁,忘掉万铁子,忘掉我来自何方,忘掉我因何而来,只有我和墨墨两个人,想着美丽的蝴蝶泉,想着大凤蝶扇着银色的翅膀,在我们母子周围盘旋……
“环绕着扇动银翅的蝶啊,追回那遥远古老的时光,传诵着自由勇敢的鸟啊,一直不停唱”
……
晨风送来远处的硝烟。隔壁小院里凤嫂和宛芳起床走动的声音传来,我活动一下麻木的腿脚。墨墨的小嘴勾起一个甜甜的微笑,细腻的脸蛋上还有昨夜的泪珠。
宝宝,娘就希望你快乐。就算是梦里快乐也好!
“夫人,这么早就起了?”
“哦,昨天好像那边打仗了。睡不着。”
“诶?真的吗?”凤嫂一贯浅眠,听了这话并不相信,“我怎么没听见。”
难道是我幻听?还是我的幻觉?
宛芳笑着打来洗漱的水:“一会儿杨四来了,问问他不就得了。”
说曹操,曹操到。杨四几乎是一头撞进来的:“太好了!将军昨晚发动夜袭,烧了他们的军粮和大营!现在正驱逐残部,沙棋关之围立等可解!”
“太好了!”凤嫂和宛芳也兴奋起来。凤嫂问道:“那将军可好?”
杨四道:“将军安好。这是探子回报的。估计下午就有将军的口信了。”
外面的骚动似乎更胜,我问杨四道:“外面是怎么回事?”
杨四满脸的兴奋立刻化为乌有:“有人想偷桃子!”
“怎么讲?”凤嫂问。
“万铁子这个小人,见将军大胜,竟然下令不许将军入城,须得他到之后才许进入。”
据我所知,就算敌军撤退,城中巷道也不免有些战斗,若是不趁机接管,只怕对方会抓住机会反扑啊!
果然杨四道:“信虽然送出去了。可是我把那送信之人截下了。”
“啊?你……”宛芳扑过去敲打他,“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万铁子早就想拿我们,你这是要我们死啊!”
我一把拉开宛芳,对杨四说:“既然如此,趁现在万铁子还做着进城抢攻的大梦,顾不上我们这里,你带着宛芳赶紧离开!”
“夫人!”宛芳止住哭泣,愣愣的看着我。
杨四似乎早就想好了,说道:“要走大家一起走。我护着你们走!”
我道:“我不能走!万铁子说不定还想在我面前表表功,我在这里拖住他。你们放心,只要将军无恙,他就不敢把我怎样!来日方长,还能有机会!”
“可是,将军吩咐过——”
“阿弥陀佛,哪有那么多可是!你们若能跑出去,以后还可以救我。现在不跑,万铁子抢功不成,迁怒于人,我们就什么机会都没了!快走!”
把我自己收拾好的包袱塞进杨四的怀里:“这是我自己跑路的东西,借给你用了。怎么躲避不用我指点你吧。宛芳,路上一切听杨四的,不可撒泼!听见没!”
宛芳木木的点点头。杨四嗨了一声,抱拳道声珍重,带着宛芳消失在晨雾中。
院子里突然安静下来,我眨巴眨巴眼睛,看看墨墨。他也好奇的看着我,又看看凤嫂。凤嫂神情有些发呆。
轻轻叹口气,牵着凤嫂的手进了屋:“凤嫂,我们现在念佛保佑他们平安吧!”
“对对对!”凤嫂如梦初醒,一叠声的合十应承。
屋中本来就有一尊观音像,正好方便凤嫂祝祷。我也轻轻的跪在凤嫂后面,杨四的本事我知道。万铁子的部队里,一半多的军官都是杨不愁的旧部,给个方便装没看见应该没问题。怕就怕万铁子派自己人监视他们,若是发现的晚,多半就安全了。
我低下头,双目微闭,暗暗为自己祈祷:“神佛啊!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们把我送到这个世界,又把墨墨赐给我,必定是给我生的机会。这次一定要保佑我和墨墨安全离开!”
第40章
杨不愁没有拿到万铁子延迟攻城的命令,按照原计划拿下沙棋关。万铁子恼羞成怒,拒不进城。并以违抗军令之罪降了杨不愁的军职。现在的他在军中也就是一个三等的将军。借着这个缘由,所有杨家军的将士不仅未因夺城封功,反而因此遭到牵累。至于我,留在子辽关,原地待命。在这里也听到不少牢骚,可是杨不愁那里始终沉默着,牢骚并没有变成哗变。按照现在的消息,万铁子在军中的地位是愈发的牢靠了。
纪青月迟早都会来,可是我没想到这次见面会如此的不同。
“你必须帮我!”一见面她就疾言厉色的如此“命令”我。
原因很简单,在来路上,她得到确切消息,纪相和万铁子合谋,准备利用杨不愁攻打诸汗国的急切,以戴罪立功的名义,派他出征。待深入草原后,要断绝一切后援,即便不被诸汗国人打死,也要饿死在草原沙漠的深处!
万铁子也说过,纪相欲置杨不愁于死地。想不到这么快就动手了:“你自己去不是更方便吗?”
纪青月和所有的江湖客一样穿着灰色的斗篷外袍,里面是简单的灰色外衫,风尘仆仆的样子,和她的绰号截然不同。尤其是那张脸,憔悴的好像比我大了十岁!这样子入宫——?
她苦笑着说:“杨大哥现在根本不信我。就算我说了,他也不会相信。”
“其实,说句不好听的,我也不信你。谁知道你是不是在给我下套?”我心里已经有些相信,毕竟有万铁子的话佐证。但是,这个女人反反复复的本领实在太高,就算信也不能告诉她。
“你!”她立刻恼怒起来,仿佛我根本不配这样说似的,“要你去你就去,人命关天,你这种无知女人,知道什么!耽误了军机大事,害了杨大哥,你担待的起吗?”
“担待不起!所以,你可以当作从没和我讲过。门在你的右手,慢走不送!”
“上官红锦,你不要放肆。我随时可以杀了你!”
“纪青月,你也不要叫唤了。犯不着和我这种小人物较劲。与其在这里冲我吼,不如去找林风他们,或许能帮忙。”
“我……”纪青月突然语塞,眼泪扑打扑打的落下来,“我爹和杨大哥闹翻了,他们根本不理会我。”
“或者是明面上不理你,但是消息总是要传递过去的。我想你如果真找过他们,杨……将军大概已经知道了。”
“真……真的吗?”她小声的。
我看她一眼,这个女人对我实在是蛇蝎,可是对杨不愁——哎,她就算对不起所有的人,也对得起杨不愁了。这个杨不愁何德何能,前有上官飞花,后有纪青月,如此为他死心塌地?
或许我的话起了作用,她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要走的时候,突然又折了回来:“我听说你已经投靠万铁子了?”
“啊?这话从何说起?”
“哼,现在军中上下谁不知道万铁子为什么不让你出子辽关!你还算杨大哥的夫人,杨大哥又认了墨墨,打下沙棋关,说什么也应该让你过去。可是万铁子把你软禁在此,连杨大哥过来看看的要求都被拒绝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默然,杨不愁要来看我吗?他还记得我啊!不过万铁子也不错,年轻有为,和并娶二妻时的杨不愁有的一比。
“你这个女人真不要脸,像棵墙头草,哪边风硬哪边倒。当初和玉郎在一起,我还以为你是被逼无奈,如今看来,你根本就是水性杨花,贪权爱势。”
“多谢评价。不过要不是我贪权爱势,现在也没人听你说这些废话。”
“我一定要告诉杨大哥,让他死了心!”
“纪青月,你说笑话也不说点有水平的。杨不愁什么人,他心里能有女人的地方?你跟他这么久,连这都没看出来吗?”
“哼!上官红锦,亏你把男人迷得团团转,竟连杨大哥的心都没看出来。若不是为了你,他能出兵诸汗国,冒着和我爹决裂的风险一定要打这一仗吗?”
我叹气,这里没有言情小说吧,怎么纪青月这么小白呢?
“纪大小姐,你是真看不清朝中的局势,还是一厢情愿把什么东西都要看成爱情表达?”我说的太直白,纪青月搞了一个大红脸,继续说吧,反正我也没事:“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功高震主,你明不明白什么是一山不容二虎?连我这个不闻外事的人都知道你爹和杨不愁根本不可能共处,皇上扶持万铁子削减杨不愁的兵权,他早就四面楚歌了。若我是皇帝,现在还要怀疑他攻打诸汗国是不是想割裂一方呢!”
“不可能,杨大哥绝不是这种人!”
“当然不是。他要是就不会任万铁子剥夺兵权降低军衔,自己留在营中一声不吭!”
“那……那怎么办?”纪青月要哭出来了,“他这样下去,肯定会被万铁子算死的。早知如此,当初就不撮合他与烟琴公主。”
我瞟了她一眼,过去的事情就算了吧。何况她也不过是刚好碰上了,以万铁子的为人和条件,就算没有烟琴公主,也会蹦出个水勺公主啥的。不过,纪青月显然没把我的话听进耳朵里,是她爹在幕后一手操纵,那万铁子不过是个提线傀儡,有什么好怨的。
打了个哈欠,外面日头老高,风和日丽,初冬的天气正好睡个午觉。
“喂,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睡觉!你想办法救救杨大哥啊!杨大哥……他,他喜欢你,你说的话他一定会听的!”
“大丈夫当马革裹尸,生当为人雄,死亦作鬼杰。他们想死的时候,我们拦不住的。”
“无耻!”纪青月骂了我一句,几乎飞了出去。我伸个懒腰靠在软榻上,洛玉箫死了,杨不愁找死了,难道我的将来真的要交给万铁子吗?他似乎不喜欢墨墨啊!
人挪活,树挪死,我身上还有杨不愁留给我的户籍文书。虽说已经被人知道,不过这些都是真的,找个小地方猫起来也不难。
一时间,那些战争,那些富贵,那些爱恨,都融化在暖阳里。只有我和墨墨,还有貌似灿烂的未来!
一觉醒来,良心也跟着苏醒。觉得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太凉薄了?就算杨不愁对不起我,那随他出征的将士,也都是一个个的大活人啊。就这么陪葬了——
哎!我叹口气,就算我要救他又怎么办呢?万铁子不傻,把我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上午纪青月来了,这会儿消息恐怕早就过去了。
正想着,有人送信来,展开一看,是万铁子的口气,但是笔迹流畅应该是他身边的师爷写的:“沙棋关甫定,杨将军欲与家人团聚,是否愿来?”
真是,来就来,还问是否?
提笔回了一封:“奴家浅薄,不懂大局,一切但凭将军做主。”哪个将军我就管不了了,都比我大,我能说什么!
然后叫来凤嫂,去纪青月下榻的客栈把她找来。指着窗外那个送信的:“你认识吗?”
纪青月摇摇头,我又问:“他认识你吗?”
纪青月想了想说道:“这是万铁子的人,都是新提拔上来的。应该不认识。”
“那就好。凤嫂,把宛芳的衣服那几件来,让纪小姐换上。”
凤嫂偷偷瞪了几眼纪青月,把衣服拿过来。我懒得解释,催她去内室换衣服。纪青月是个聪明人,虽然疑惑却明白可能跟杨不愁有关。
另一方面,把那个送信的叫来:“这是我的回信,无比交给万将军。另外我这里有个丫鬟,心思很细,杨将军在外没人照顾不行。送个知冷知热的,也算我能为将军做的一点事了。”
“这个……元帅没有吩咐过啊!”
“自己家的私事,找什么女人睡觉还要元帅同意?”我竭力说的粗俗些,咯咯咯的笑着。心里爽到极点,纪青月你可是我“送出去”的哦,按她的骄傲此时定是恶心到极点了。
果然,出来的时候,一张脸臭的不行不行。我心里无比欢快,催着他们赶快离开!
“夫人,您怎么能让纪青月那种女人服侍将军?”凤嫂不平的说。
我道:“她有大事和将军商量,我不过是提供方便。”
“谁知道是不是又在变着花样勾引将军!这样的女人我见多了,为了讨男人的欢心什么都做的出。”
我笑着说:“凤嫂,你说的不是纪小姐,是我!”
“嘿嘿,夫人说笑呢!凤嫂可不敢说您。哟,小公子是不是饿了,我去看看。”
子辽关和沙棋关相距不远犄角相望。来回也就是一天。半夜三更被红了眼的纪青月叫醒,我虽有准备,还是困的不想让它发生。
“杨大哥不让我掺和。他什么都不信!他不信我说的。”纪青月语无伦次。
“你太疲劳了,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不行!杨大哥三天后就要出征了。”
“厚厚,找死还有这么迫不及待的。”不合时宜的调侃引来纪青月的暴怒,结果——
她嚎啕大哭!的8f
天,还不如拿剑劈了我!
凤嫂赶忙进来:“夫人,这大半夜的……”
我指指蹲在地上痛哭失声的女人,凤嫂莫名其妙:“她,她又来干什么?”
她又来干什么?疯狂的女人不论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当我裹着厚厚的貂裘坐在沙棋关外的树林里等杨不愁的时候,心里不停的抱怨。
这个女人真是我的克星。我都这样以德报怨了,她还把我劫出来。万一让万铁子知道了,我以后还怎么取信于他?说实在的,我也认为在这盘棋中,杨不愁是注定要输的。
以前是他推开我,现在我也可以推开他了!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我坚信,那天晚上的恐惧绝对是半夜噩梦吓得后遗症。
“青月告诉我你在这里,我还不信。”
马蹄声已经告诉我某人来了,不过是我乌龟的不想看。所以即使身边多了一个热源,我也只能装作很吃惊的样子说:“哈,你来啦!”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笑着说:“行了,别装了。我知道你很擅长这个!长话短说吧,我现在的时间不多了。万铁子把你的回信给我的时候我以为你根本不想来。”
“为什么?”我只说将军,又没说哪个将军,他应该明白啊。
杨不愁低头看着脚底下被踩倒的青草说:“你请万铁子定夺,自然……自然……”
“卖糕的!”我恨恨的说,也不知掉哪里来的火气。
“啊?你想吃糕?”
“不是,不是。我是说……你不也是将军吗?”慢慢说出后面的话。我知道这容易让人误解,但是我会慢慢解释的。
杨不愁果然聪明,黑红的脸上只是眼睛眨了眨,然后深吸一口气就笑了:“你想让我和万铁子吵架?”
聪明!不用解释了。我两手摊开:“说谎会变成长鼻子的。所以我只能这样做了。”
杨不愁仰天大笑,惊起林中的鸟儿,唧唧喳喳的乱叫:“真是这样,你的鼻子恐怕要从沙棋关拖到子辽关了。”
“是吗?”我微微不悒,“我真的那么爱说谎吗?”
杨不愁还在笑着:“不是吗?你告诉我是自愿嫁给洛玉箫的,还说我们不是夫妻,怎么不是?哈哈!”
我正色看着他,说道:“如果我不是说谎呢?”
笑声嘎然而止,我继续说:“我以为洛玉箫只是一般的受雇于人,你又不可能来救我。他不杀我还愿意娶我,嫁给他有什么不好。”
杨不愁的嘴唇动了动,脸上的表情很难看,“你……你——”
“没错。我喜欢他。”承认了没什么不好,其实我很早就承认了:“我没有撒谎。”
阳光依然很好,杨不愁背光站着,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阳光照在我的脸上,也照在我的心里,说出去了,心里变得敞亮。也许这是我和他之间最后一次谈话,没什么不可以说的。
“是吗?”终于杨不愁低声说了一句。转身慢慢的走了。
一直到他准备上马,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能活过这一仗吗?”
“怎么了?”他的声音没了方才的得意。
我说道:“你知道我们孤儿寡母不太好活。那个……趁你活着,能不能帮我想个法子。”
“你……能不能正经点儿。”
“再正经不过了。纪小姐让我来劝你不要送死。可是我觉得还不如趁你活着,看看你能帮我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