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一早老爷顺道去一趟衙门办了就成,通州任职那几年老爷应该认识了不少同僚,此番前去我也会抽空上门拜访,既是打点也是替老爷表一份心意。”顾氏的话说的面面俱到,连这些都考虑到了,齐鹤瑞一时语噎,不知道怎么开口阻止,于是他又重提了今天顾氏去刑部的事,“今日在刑部,你见到她了?”

“见了。”

“她可有说什么?”

顾氏摇了摇头,齐鹤瑞不信事情会这么简单:“二嫂多次派人过去都不得见,找你过去又是如此,我看还是让戎哥儿回来的好,她既然说与敏莺是生死之交,难道就不顾念这些情分。”

“不可。”顾氏即刻阻止他有这样的想法,“难道老爷要把这点情分也耗干净?”

“你说什么?”

就因为这点情分她才会在牢里说出那些话,又怎么可以让戎哥儿回来拿这相要挟,但顾氏太了解眼前丈夫的脾气,她改口道:“齐家如今有事没错,可戎哥儿也是老爷的孩子啊,魏姨娘和敏莺都不在人世,他和修儿一样正临着紧要关头,何必让一个孩子参合到其中,影响他呢。”

总还有那点愧疚心在,齐鹤瑞微动了动嘴:“那你说怎么办?”

“戎哥儿有出息不也是老爷脸上有光。”完了顾氏才淡淡添了句,“前因后果我们尚且不清楚,还是让二哥回来自己主张吧。”

第155章

夜深了,休息在钱姨娘院子里的齐鹤瑞翻来覆去睡不着,熄灯一个时辰之后,齐鹤瑞悄悄起床出了屋子。

一直没能睡着的钱姨娘批了件衣裳跟出去,齐鹤瑞站在屋檐底下,看的正是四宜院的方向。

“老爷。”

“那边怎么没有灯。”齐鹤瑞怎么看四宜院那儿都是黑漆漆一片,平日里就算是睡了还有廊灯亮着,瞧不见也透着些光亮。

“妾身听闻四宜院里伺候的人都被夫人调开了。”

齐鹤瑞扭头看她,调开了?他之前在锦绣园怎么没听她提起过。

“丁香和玉石本就到年纪了,交了赎银后夫人允了她们出府,韩妈妈调到了夫人那儿。”钱姨娘时不时观察着老爷的神色,说的小心缓慢,“五......四宜院那儿伺候的人本就不多,余下几个都分配开了。”

“这么快。”齐鹤瑞微皱着眉头,却也说不出哪里有问题。

钱姨娘以为他是伤感五姑娘身份的忽然曝光,毕竟是做了几年的父女,总是有些感情的,于是她柔声安慰:“五姑娘虽然走的早,但老爷还有这些子女,三姑娘她们都十分孝顺老爷,六姑娘还时常回来看您。”

不提就罢了,提起齐敏兰,齐鹤瑞的神色就变得有些闪烁不明,他这个孝顺女儿,可是从那日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此时的岳阳王府内除了走廊和院亭中的灯外四处都显得很安静,西南边的芬芳园内,暗灯许久的主屋传来轻声开门,开门之后过了半响才有人探出来,朝着主屋外四周看了眼,缩回去后一会儿的功夫有人从屋内出来。

“姑娘,已经很晚了。”明翠小心提醒齐敏兰,这时辰出去,外头可都快宵禁了。

“我知道,马车准备好了没。”齐敏兰收拾着衣服,这一身简单的装束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出门时的模样,就连平日里惯爱的首饰都没戴。

“准备妥当了。”明翠脸上闪过一抹担忧,她还是不放心,要是让老夫人发现怎么办,最近因为齐家的事已经惹了老夫人不愉快才不许姑娘出府去的。

“妥了就好。”齐敏兰绕过回廊走到芬芳园后面,从这儿有门可以直接去王府后院,隐蔽又快。

因为城里闹的沸沸扬扬那些事,老夫人命令她不许出门,从齐府回来那天起她就一直呆在王府里,可不能再等了,她必须出府一趟,否则等二伯回来,事情又会生变故。

明翠欲言又止,只得跟着齐敏兰,两个人抄着小路避过了人多值守的地方,快到后院时平日忽然刮起一阵风,在二月的夜里拂面而过还是觉得很冷。

齐敏兰朝小门看去,唯有明翠敏感了些,快到后门时,黑漆漆的后院廊里忽然亮起了灯,照的犹如白昼。

精神一直紧张的明翠蓦地停住脚,脸色蜡黄,齐敏兰的反应还慢了些,一心想着出去,直到看到从走廊后面出来的明老夫人时才震醒,这么多人藏在暗处不叫人发现,是故意在这里等她的!

齐敏兰的反应也是极快,转瞬之间脸上就挂了笑意,看着明老夫人语气恭敬道:“母亲。”

“这么晚了,你打算去哪里。”

“有些闷就出来走走。”

明老夫人看了眼她的装扮,这真是把满院子的人都当傻子,她朝着后门旁的婆子看去,后者即刻打开了门,安静的巷子内传进来马匹的声音,不多时两个家仆押着个车夫走了进来,狠推了一把,车夫直接跌跪在了齐敏兰面前,惊的她身子不由绷直。

“深更半夜打扮成这样出去,你是要背着王爷做什么。”

齐敏兰镇定的很快:“母亲,您这么重的罪儿媳承受不起。”

“承不承受的起你心里明白。”明老夫人直脾气,话也说得直接,“你若是有那本事就别牵扯上王府,撇开你这身份去解决私人恩怨,离了王府,你做什么都没人拦着你。”

如此直白的提起这件事齐敏兰的脸色有些挂不住,她做了什么,她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替齐府除害罢了,就许她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把她和姨娘的生活搅的乱七八糟,不许她揭穿她身份?她那样的人,早就不该留着了。

“身为岳阳王府的王妃,孰轻孰重你都分不清,你当真以为做的这些人无人知晓?”

“母亲,您何至于为了一个外人如此生气,我并没有做对不起王府的事,更没有......”

“外人?”明老夫人哼笑,“你可知道当日你撞上去的那辆马车上还坐着谁。”

不就是坐着誉王爷,那个眼下都自身难保的人,从戚相思被抓去刑部开始就没出现过,更别提护着她,之前那些猜测不过都是假象,皇家的人怎么可能会看得上那样一个贱丫头。

“愚蠢!”见她那般神色,明老夫人厉声呵斥,“当时车上还坐着八皇子!”

齐敏兰一愣,很快她就对这个八皇子有了印象,渐渐地,脸色血色开始褪下,可还是强撑着,八皇子怎么了,宫中深居简出的皇子难道和她也有关系。

“冥顽不灵。”明老夫人扬手,身后两个婆子朝着齐敏兰走去,不待她反抗就把她拿住了,齐敏兰堂堂一个王妃怎能被这样对待,她有些气急败坏,“母亲,您这又是何意,我知道您素来不喜欢我,可自打我嫁入王府以来,尽心尽力侍奉您和王爷,待两个孩子也是视如己出,就算是顽石也化了,您为何还这样对我!”

“你倒是尽心尽力。”明老夫人这辈子什么场面没见过,岂会受她这幅样子影响,“只可惜老婆子我眼还没瞎,这王府还轮不到你来只手遮天。”

好话坏话都说不进,一心挂着那件事的齐敏兰眼底快要藏不住愤意,可不等她说什么,按着明老夫人的吩咐,那两个婆子便大力的架着她离开后院,要送她回芬芳园。

“派人看紧了,不许她踏出房门一步。”

......

已经临近子时,京都城中早已经是一片静谧,就连最热闹的百花巷此时都将要安歇,岳阳王府的芬芳园内,主屋的灯微微亮着,屋内本该早早歇下的齐敏兰连衣服都没有换,将手里刚写好的一封信和一个锦囊交给明翠,再三嘱咐:“你天亮送过去,交给他之后明早在上客居买了藕粉糕后再回来。”

明翠依言把信和锦囊放到内层的衣服中,再仔细穿好,直到外面看不出来为止,可还是有些担心出不了王府:“姑娘,老夫人派人看着,怕是芬芳园里的都难出去。”

“不会的。”齐敏兰微眯着眼指点,“你就说去买东西,他们要跟便跟,到了上客居之后你从后门出去。”

“姑娘,要不再等等,要是让老夫人发现的话......”明翠对适才老夫人说过的话历历在耳,王爷是疼姑娘没有错,可如今这府里还是老夫人当家,再者这些事若是传出去,王爷还不一定能护得住姑娘。

“明翠,什么时候你做事开始迟疑不定了。”齐敏兰瞥了她一眼,尤挂着笑意的眼底闪过一抹冷冽,明翠身子微颤,即刻跪倒在地,“姑娘,我不是那意思。”

“二伯很快要回来了。”齐敏兰听到那一声跪地,放在扶椅上的手动了动,落到她的视线下,状似欣赏昨日刚刚涂上的红蔻。

好不容易进的大牢,又岂能让她出来,即便是要离开,那也得是盖着白布,二人抬架。

“奴婢是担心,担心老夫人知道此事,会告知王爷,怕王爷对您心生芥蒂。”

齐敏兰的神情一瞬变得狠辣,那个老东西,早晚有收拾她的时候:“你按我吩咐的去做,王爷那儿我自有办法。”

明翠欲言又止,到最后恭顺的应下了,起身吹了灯,轻手轻脚掩了门出去,屋外的夜色安静的连风声都没有,明翠收了收袖口,看守门的两位婆子一脸严肃,低下头朝着后屋匆匆走去。

......

第二天天未亮明翠就出了府,她一路小心翼翼前往上客居,从后门离开后前去镇水寺,直到传递了东西回王府禀报,有惊无险的完成了齐敏兰的交代。

“好,好。”齐敏兰连说三个好字,穿着那身昨夜的衣服,激动的站起来在屋内来回踱步,“这一回,这一回我看她怎么逃!”

明翠身子一颤,姑娘走这一步,要是出了岔子后果不堪设想,幸好,幸好东西送到了。

殊不知,那封信和锦囊此时却又回到了王府,被摆在了明老夫人的眼前。

锦囊内藏着用黄纸包裹的药粉,粉白的颜色瞧不出是什么,可看过信之后明老夫人原本平静的神情起了波澜,要不是她多了个心眼,这王府就要毁在她的手上了。

“老夫人,再过半月王爷就要回来了。”一旁的妈妈提醒明老夫人,到时怕是又要演一出苦戏。

“来得好!”明老夫人朗声道,“这回让他自己亲眼瞧瞧,自己究竟娶了一个多么愚不可及的妻子,要将明家拉入万劫不复中去!”

第156章

所有人都在等,齐家在等,齐敏兰在等戚相思的死讯从牢里传出去,百姓们茶余饭后也等着有什么新鲜消息传出来,相比之下,誉王府和刑部就显得安静许多。

数着日子的时间过的特别慢,二月到三月,迎春花开满了京都城,就算是没有出天牢戚相思都能够感觉到它们开在牢房外的墙沿,偶尔风吹入牢房内,带着初春雨后的清新。

这一日,戚相思醒的很早,把前几日送过来的衣服穿上,对着无光的墙壁轻轻抚着头发,半个时辰后,牢头来给她开门,请她出去。

一个多月没有出牢房,清晨的阳光都略显得刺眼,戚相思在门口微顿了会儿,不远处刑部尚书荣大人朝她走来,身后跟着刑部左侍郎,看起来神色凝重。

“戚姑娘,圣上召见。”

戚相思跟着他们朝刑部前堂走去,门口的马车已经等候多时,她朝刑部外静谧的小街看去,远远的,巷子口有熟悉的身影。

“荣大人,齐太医是不是回来了。”

荣大人没有看到巷子口隐下去的人,只是端着严肃的神色点头:“两日前已回。”

戚相思拎了拎裙摆踩上轿凳,福身进马车前又道:“荣大人,南淮的野寇作乱多年,我在南县时就时常有听闻,若是这些人能得以惩治还百姓一个和乐安康,可真是功德一件。”

何止是功德。

荣大人脸色不改看着她上了马车,叫一波衙役两侧守着,跟着上了马车。

左侍郎李大人对戚相思刚刚那番话有些摸不着头脑,马车之上便开始问起来:“大人,这南淮野寇作乱的事也不是您这儿归管,她提起来莫不是有别的意思?”

“说是永州管辖之内,这些年也未见其效。”荣大人看了眼窗外,神情平淡的很,“就算是要管,也得朝廷下派,我们岂能随意做主。”

“大人说的是。”李大人赶忙附和,“这案子也拖了些时日,如今齐太医回来了,能早些结案也是一桩心事。”

荣大人见他时不时提起来,便和他多谈了几句:“你以为这案子如何?”

“事情闹的沸沸扬扬,到像是有人刻意策划。”李侍郎坐到这职位前也外任过好几年,见过的案子说不上多却也有十几件,这种证据尚未清明前就闹的满城风雨,势必是有人在背后操纵,当然他也不傻,皇城根下玩弄权术的大有人在,他们不过跟着罢了。

荣大人没吭声,李大人识趣的不再往下说,马车走的不快,半个多时辰才到宫门口。

从侧宫门进去,过了长长的宫道,戚相思在玉明殿的偏殿见到了当今圣上。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略显中气的声音中参着一抹嘶哑,并不显得威严,跪在地上的戚相思微微抬头,余光瞥见,瘦削的身子撑着宽大的龙袍,看起来气色不错。

这是戚相思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拜见皇上,用老态龙钟来形容为过,可久病不愈的身子拖垮了他的精气神,怎么看这幅不错的气色之下还藏着虚。

荣大人和李大人进来之后就站在了一旁,皇上打量着这个掀起满城风雨的小姑娘,十六七的年纪,模样清秀,放在众多世家小姐里既不算很漂亮也不算很优秀,倒是那双眼睛,清澈的直白。

“你...是永州人?”

“回禀皇上,民女叫戚相思,是永州南县人氏。”

“那你为何冒用齐家小姐的名讳?”

“民女这么做实乃不得已。”戚相思把这前因后果用最简短的话说了一遍,最后提到戚家的案子,皇上朝着刑部尚书荣大人看去,后者走到戚相思的身旁复述了戚家的案子。

半响才等来皇上一声似听进去了的“嗯”,他望的是殿门的方向,话说的很缓:“此事兴许有些误会,就让齐大人自己来和戚姑娘说明清楚。”

话音刚落齐鹤年就进殿了,看样子已经在外等了有些时候,几个月来奔波劳碌之下让原本显胖的身子瘦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也精炼不少。

唯独是他脸上的笑没有变,恭恭敬敬行礼之后看戚相思的眼神中还充满了关切,关切里还透着些无奈,似心疼似有难言之隐,演绎的极为到位。

“有劳皇上为臣挂心此事,我的确与戚家两位老爷相识,因为兴趣相投,对医术上的事相谈甚欢,所以在南县停留了数月,还与相思的父亲成了至交好友。”齐鹤年顿了顿望着戚相思,神情些许心疼,“就在我离开永州去南淮时戚家忽然遭逢巨变,待我回来案子也已经结了,我并不知道这孩子活着,要不然,我肯定不会让她吃这么多的苦,如何都要将她带到京都城来养大的。”

说完这番话齐鹤年的眼眶硬生生是红了,皇上问道:“这又为何将你视作凶手?”

“家中突逢巨变,又是在臣离开后几日发生的,看着这么多亲人一夕之间与自己天人永隔,成人都难免受刺激更何况是个孩子,她会将我认定是凶手也情有可原,因而走错了路做错了事也有臣的责任,这孩子吃了这么多的苦,圣上,请您宽恕于她,容许臣带她回去,今后臣愿认她做干女儿,好好照顾她。”

一把年纪的皇上听的感慨不已:“虽有过错也有功劳,好险没有酿成大错,戚姑娘,你可愿意?”

“民女不愿意。”戚相思平静的拒绝,微仰着头,似问是答:“民女怎么会认杀人凶手为父亲。”

“你为何还这么说?”

“八年前太医院广招大夫,齐鹤年游历各处,在南县认识了民女祖父和父亲,见祖父和父亲医术颇佳,起初他想劝服祖父和父亲到京都城来为他所用,可惜祖父和父亲志愿并不在此,于是他留在南县几月,借商讨名义,向祖父和父亲学医;后来他得知祖父有一药鼎,用数味珍贵药材烤炼而成,假意离开之后联合南淮的野路子杀了戚家上下三十几口人,为了掩盖事实真相还纵火烧毁戚府,与县衙联合,向州府施压,让这个案子整整沉积了四五年。”

齐鹤年脸色未变,只是多了几末无奈,像是戚相思往他身上泼的全是脏水,但他虽然冤屈却不忍责备与她:“那是戚老爷见臣为圣上的身子忧心,虽不能前来京都城,却愿意尽一份心,将此物赠给了臣。”

皇上点了点头,他身为天子,平民百姓关切与他那是应当的。

“可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在见到药鼎时听祖父初初描述就起了歹心,却不知这样一个煎药的炉子比病人还要难伺候,圣上是否觉得头两年用此物煎药身子渐渐有所恢复,可之后却没再有什么效用?”戚相思嘴角微扬,心有不屑,“那是因为这药鼎不能常用,且每回都需要用药汁浸润保护,否则不仅药效全无,还会直接变成一堆废瓦,连砂锅都算不上。”

“若这东西真是祖父相赠,如何会不告知齐太医你,白白将此浪费,要知道此物耗费了祖父数年心血,可你连最基本的东西都不懂,又如何能恬不知耻的说这是祖父赠给你的,当日你带着这么多人闯入戚家,气死祖父后在西院逼迫父亲问药鼎下落时你可还记得,你从戚家带走的何止是这尊药鼎,你齐府这些年下来用穿所用,有多少是从戚家搜刮而来。”

戚相思说罢跪匐在地大喊,“皇上,民女知道圣上的身子牵系着无数百姓的心,祖父也理当将此进献给皇上,但此物并非如神传那样,久用还容易让人对此产生依赖性,一旦不再使用身子骨会比用之前还要不如,所以当初祖父只是珍藏并没有用过几回,齐太医夺药鼎在先,谋害戚家三十几条人命在后,还将此物献给皇上,其心可诛。”

“诛”字音落时齐鹤年当即跪了下来:“臣绝无此意!”

殿内安静良久,皇上背靠着座椅,眼神微眯:“齐大人为了替朕调养身子东奔西走,很不容易。”

齐鹤年赶紧接道:“皇上日理万机,劳烦国事,臣理当为皇上的安康操持,比起镇守各地的官员将士,臣的这些算不上什么。”

“戚姑娘,你说的这些虽有些道理却构不成证据,近些日子城中沸沸扬扬谈及的都是这件事,对齐家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你若没有真凭实据,这么做可不应该。”

皇上的声音缓了许多,像是一口气用到了最后,有些使不上劲,戚相思抬起头,从他的脸上看到了疲倦。

一把年纪了人倒是不糊涂,可却比几年前更要命了,心知肚明药鼎来历有蹊跷,嘴上却借着秉公大义说证据不足,要保住这个千方百计给他寻来“仙药”的好臣子,他若不死,这皇位再坐上千百年才好。

可惜了。

戚相思垂下头:“皇上,齐大人杀人是实,您不派人去永州南淮查明真相,为何偏袒于他,难道就因为他为皇上寻来了药鼎?”

此话一出在旁的荣大人和李大人同时为她捏了把汗,看着挺机灵的一个人怎么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她是想直接把命丢在这儿了?

果不其然,皇上大怒:“来人!将戚氏罪女带下去,押入天牢!”

“皇上,念在这孩子.......皇上!来人,快来人!”齐鹤年刚要为戚相思求情,却见座上的皇上面红耳赤猛咳不止,还隐有吐血的迹象。

一群人涌了进来,戚相思被带离侧殿,余下的都拥着快昏厥过去的皇上,叫人的叫人,把脉的把脉,一团忙乱。

第157章

三月三是轩辕节,家家户户忙着拜祖,晌午过后未等歇下宫中便传出了皇上大病的消息, 这距离皇上身子康复的好消息只有三日。

宫内如何忙乱可想而知, 位于宫中九思巷内的天牢也不平静,缘由是两个时辰前关进了个罪人, 就是她在殿上把皇上气的不轻, 再来是半个时辰前, 八皇子到了天牢, 到现在都还没出来。

牢房就是牢房, 那就没有太大的差别,戚相思的适应性很强, 看着专人端椅过来坐着的八皇子,脸上始终是不亲不近的笑意。

“我替十一来看看你。”

戚相思微低了低头:“有劳八皇子,牢房里气味不流畅, 呆久了对身子不好,您是尊贵之躯,还是早些出去的好。”

严从牧的神情里带着一抹欣赏, 在刑部一个多月,她还这般沉得住气,的确是有过人之处。

“说起这件事还要感谢戚姑娘开的药,帮本王治好了多年的旧疾,如今想想,当年在永州遇见的那老先生,莫非就是戚姑娘的家人?”

“殿下也说了并不知道那人姓什名什,民女就更不清楚了。”戚相思一口否认,“至于殿下的病,说来惭愧,民女并没有尽什么力,是这么多年来殿下您用心调养的结果。”

严从牧脸上笑意甚浓:“戚姑娘,你可真是个有趣的人呐。”

戚相思心中一紧,并不相信他所说的探望,眼下皇上忽然出事,宫里这么忙乱的情况下,作为皇子还能有心情上这儿来看看她,怎么可能呢。

“殿下说笑了。”

“父皇的病由来已久,今日之事也说不上是你的过错,只不过凡事总得有人承担后果,殿上你说的那番话往重了亦是大逆不道。”话语微顿,严从牧像是在默数,“不过以戚姑娘如今的现状,欺君之罪加大逆不道,其实也就是多添一桩罢了。”

“十一千方百计想要为你周旋戚家之事,这么长时间来为了避嫌,不因为他的关系加重你的罪责,都不曾去刑部看过你,更没有让誉王府的人参与其中,可见他的用心。”

“只是今日这般,父皇有个万一,怕是十一都护不住你。”

戚相思沉默不语,严从牧也不急于结束这场“探望”,慢悠悠的从宫女手中接过了茶盏,喝了几口后才缓缓道:

“不过本王倒是有个办法能把你从这里救出去。”

戚相思垂着的眉宇似染了笑意,救出去?

“你治病有功,本王至今尚未成亲,只要本王向父皇请求,你不仅能无罪释放,说不定还能戴罪立功。”

戚相思蓦地抬起头,掩饰不过眼底的诧异,荒唐!她想到过他会有条件,却没想到是这么荒唐的。

严从牧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脸上的笑越发温和,用着他最大的善意解释:“这只不过是助你从这儿出去的办法,十一如此钟情于你,本王也不会夺人所好,等事情平息,婚事就能作罢。”

片刻安静,牢房的窗外传来鸟鸣声,戚相思嘴角微扬,轻笑:“八皇子您有没有过那种比死还绝望的感觉。”

严从牧笑而不语,戚相思看了眼他身后那侍卫和宫女,他自然是不会有。

“求死不甘,活着又不知道能活多久,会去哪里,结果是不是比死还要惨。这样的问题,我经历过很多次。”

“您既然知道我是戚家人,应该也清楚戚家的案子,我死里逃生时还遭人追杀,活下来后又被虏上山,一次一次,那寨子里就和这墙这么高,也有这样一扇窗。”戚相思扭头看牢房的围墙,目光落在那扇窗上,“和牢房里差不多的光景,一个一个孩子死去,又有人不知所终,好的被卖做下人,虽苦了点还算是个人,坏的进了窑子,还有死在路上成了荒山野兽的果腹食物,那时就感觉比死还要令人绝望。”

“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我体会过,入夜之后生怕第二天醒不来也是常有的事,一年四季的景致都是留给有闲暇心的人,有些人,一辈子都只在追逐吃饱穿暖中。”

“但最终我还是活下来了,就算是如今在这里,情况也不会比当初来的差。”

这是在告诉他,她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严从牧反问:“你就不希望十一救你出去。”

“认识小王爷的时候他被害掉下山林,再见他又受人迫害,我心想,这当王爷的比我混的还不济,我也不算惨,锦衣玉食是真,提心吊胆也是真。”

“换做其他人,并不能想象到濒临死亡时不知下一刻有没有人来救是什么样的感觉,可就算是有过这么多的磨难,王爷也未曾把这些挂在嘴边,更不会轻易妥协。”

她不会接受这荒唐的解救方式,王爷更不会。

“后来认识八皇子我才知道,皇子也有不同的过法,有的人就有这样的幸运,看似可怜却饱受关心,有的人看似光鲜亮丽,背后却危机四伏,十皇子那样逍遥自得未必不是件好事,有些光环堪比利剑,看着惹人羡慕,却不知扎在身上的疼,甚至要人性命。”

严从牧淡淡哦了声:“这么说来,本王这样还是受人羡慕的。”

“八皇子的生活自然惹人羡慕。”戚相思也不忌讳说出口的话,“尽管贤妃早逝,但贺家始终是您的外祖家,太后娘娘抚养了您,沈贵妃待你如亲生,皇上又疼爱于您。”

“戚姑娘,你又为何认为皇上疼爱本王。”纵观这么多位皇子,他是最不引人注目的那个,就连十皇子都赐了府邸立了皇妃,唯独是他。

“皇上至今都将您留在宫中,难道不是维护您?”戚相思的语气也淡了下来,“您在宫中,难道不比王爷在外安全。”

严从煜眼眸微动:“父皇对十一才是真的疼爱,当年的太子殿下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