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河
第一章太不像男人了
秋天,是柳落最喜欢的季节,因为这个时候叶子尚未凋落,树木没那么难看,天气却已经开始转凉,又不至于太冷,练起拳来很舒适。
可是今年,她的心情糟糕透了。
“你和你师兄的婚事……”。
“我不答应!”
胡子一把的柳老爷子,也就是曾经的柳总镖头,那火爆脾气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难得他这辈子肯耐心一次来劝女儿,话没出口就被顶回去,顿时老脸再也挂不住了:“放肆,你师兄有什么不好!”“他长得男女混乱。”
“什么混乱,那是俊,多少女人想嫁他!”
“他认识好几个花魁!”
“你有十七个姨娘!”柳老爷子那表情是十足的蔑视,就差没说小子还嫩了。
“还有!”柳落左手将衣摆一撩,右脚往台阶上一蹬,阶沿碎石屑簌簌往下掉。
丫鬟们被震得后跳几步。
柳落撇嘴,吐出一句:“他,太不像男人了!”
丫鬟们全都低头拼命忍笑,柳老爷子看着闺女大马金刀的架势,胡子抖抖抖,柳家就这么个独女,因怕她受欺负才教她习武,哪知结果会如此彪悍。
“老爷子,”家丁满脸喜色地跑来,“那批货的主顾来了,他说和江姑爷都是认识的,左右熟人,叫我们照原价赔就好。”
柳老爷子听得直摸胡子:“好好,墨雨这孩子有心了。”
这次被血月教劫去的货太贵重,按规矩是要照双倍赔的,虽然柳家也赔得起,但镖局必定会大伤元气,以墨雨山庄之富,江墨雨要出钱是小事,他不这么做,而是让对方主动提出原价赔偿,就是不愿别人误会他有小瞧柳家的意思,虑事周全,这么贴心的好女婿上哪去找。
旁边柳落不乐意:“这有什么,我也能把货找回来!”
柳老爷子显然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他此刻心情甚好,也忘记逼婚的事,乐呵呵地出去会客了。
九月秋风,吹得石城一片凉,枝枯叶飞,秋意无限。
石城街头有家华丽的酒楼,此刻正是傍晚,酒楼里相当热闹,每张桌子都坐了客人,剩余空间则充斥着谈笑声,聊天从不缺少内容,有朝廷新法,也有江湖趣事,你若仔细听,会发现这些绝对比说书先生说的还有意思。
“蹬蹬蹬”一阵楼板声响,来人脚步太重,极为震耳,引得周围顾客都不满地望过去。那是一名年轻美貌的女子,新月眉,瓜子脸,红襦红裙映如雪肌肤,紫色绣花腰带衬得那腰肢细软不堪一握,将酒楼里大半男人都看呆了。
柳落抖了抖衣袖,头一回独自走江湖,所见所闻都新鲜无比,她倒不是真的要找被劫走的货,而是不想再听柳老爷子念叨江墨雨,因此留书跑出来了,这半个月过得倒还自在。
无视众多目光,柳落四下张望,发现只有临窗那张桌子有空位,于是毫不迟疑地走过去。桌旁已经坐了个男人,一直侧着脸看窗外,似乎在想事情。身上蓝衫料子很好却不怎么惹眼,腰间更无任何佩饰,黑发用一支形态古朴的檀木簪子束起,又长长地垂下至腰间,夹杂着两条一指宽的黑底蓝纹绣金丝发带,简单,雅致,还有点神秘。
一只手放在桌上,修长手指呈自然又好看的弧度弯曲着。
“这位……”柳落正不知该如何称呼,那人就转回了脸。
先前由于穿着不起眼,并无人留意他,此刻看清相貌之后,众人竟同时觉得眼前一亮。
那分明是位极清俊的年轻公子,长眉如墨,鼻梁高直,双眸如星,映着两鬓黑发和一身素净蓝衫,越发显得他整个人冷冷清清,与鲜艳如火的柳落完全相反。
触及那冷寂目光,柳落回神:“这里没人吧?”
蓝衫公子开口,语气冷淡:“我不喜与人共桌。”
“那也没办法,别的桌子都满了。”柳落表示遗憾,然后往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了。
遇上个脸皮厚的,蓝衫公子眉头紧了又紧,众人暗暗发笑。
柳落学江湖侠客们颇为豪气地拍桌子:“小二哥,把你们的好菜送几样上来,再来一碗白饭。”
桌上碗碟跳起老高,一只碟子“啪”地掉到地上摔得粉碎,朝这边看的男人马上少了一半。柳落瞧瞧地上的碟子,抱歉地朝蓝衫公子一笑:“我赔你。”。
蓝衫公子波澜不惊,提壶缓缓往杯中斟酒。
“再给这位大哥上一份一模一样的菜来!”柳落再拍桌子,“喀嚓”一只桌角落地。
顿时,看过来的男人又少了一半。
掌柜看着那缺角的桌子直冒汗,生怕她再多拍几下整张桌子都没了,连连给小二递眼色,小二赶紧高声答应,精致的酒菜以最快的速度摆上了桌。
柳落很饿,吃完那碗白米饭,又叫添了两碗。
没见过一个女人吃这么多饭,也不知那婀娜的身材是怎么来的,居然没长成水桶,于是几乎所有男人都转回头,继续正常地吃饭聊天了。
蓝衫公子看看面前酒菜,忽然没胃口了。
柳落并没留意到这些,她吃得正欢乐无比,冷不防一阵低低的谈话声飘进耳朵。
“大哥,夜路不好走,还是明日一早再……”
“误期了!交不了货,赔得你们裤子都没得穿!快吃快吃,完了赶路!”
“要不是血月教,我们也不用怕了。”
“他们如今四处杀人劫货,简直就是群劫匪!”
“大哥,小点声……”
“小声小声!”那人愤怒,“镖局都快活不下去了,我还怕它不成,要命也是一条!”
看着角落里那几个满脸气苦的人,柳落义愤填膺,想到自家镖局的货也给血月教劫了,几名镖师惨死,她忍不住再拍桌子:“血月教杀人劫货为非作歹,迟早会遭报应的!”

“砰砰”乱响,紧接着茶楼陷入了沉寂

柳落抢先接住几只险些落地的碗碟,庆幸自己身手够快。

沉寂过后,人人脸上都露出赞同之色,却没有发出预料中的附和声,都装着没听见的模样,各说各的话,各做各的事,连先前角落里那个叫着“要命一条”的人都移开了话题。

对面的蓝衫公子极不友善地盯着她,半晌,他慢慢地抬起手,擦掉溅在脸上的酒水。

从叫出声那一刻起,柳落就后悔了。

行走江湖这半个月,她已经真正明白了血月教的可怕,强大的势力,诡异冷酷的手段,杀人不眨眼的神秘教主……简直骇人听闻,柳落虽然冲动,却还没到自不量力的地步,如果说之前她还有那么一丝抢回货物的念头,此刻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俗话说“枪打出头鸟”,方才一时冲动当众骂血月教,给那个神秘教主知道了,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要是他下个格杀令……

柳落赶紧轻轻地将碗碟放回桌上,拿袖子挡着脸结了饭钱,飞快地下楼溜了。

 

石城很大,街上更加热闹,柳落跑过几条街,瞅瞅左右无人跟踪,才停下来喘气,她也不是多怕死,只不想给家里惹麻烦,血月教劫一次货就够自家镖局赔的了。

吃了亏还要忍气吞声,柳落闷闷不乐地踱了两条街,忽然灵光一闪。

血月教她是惹不起,但她可以在背后帮那些走镖的啊,只要别让血月教发现自己身份不就行了?

柳落越想越觉得可行,听方才那些镖师的意思是要连夜赶路,不如跟在后面暗中保护他们,也算是尽同行之谊吧。

说保护不是吹牛,柳落的武功在江湖上绝对算一流高手,而且她听镖师们说过不少江湖骗子的伎俩,所以这次独自出来,并没吃亏上当。

拿定主意,柳落掉头回茶楼。

 

第二章勇擒恶贼


往城西行七里,大路转入茂密的山林,这也是前往另一座城的必经之路,此刻天已全黑,好在天上有轮月亮,照得地面一片白。风有点冷,柳落施展轻功独自赶路,她好不同意才打听到那些镖师是乘风镖局的,这就急急地追上来了。

没多时,前方果然出现火光。

马蹄声响,几辆镖车整齐地往前挪动,乘风镖局的镖旗仍然高高举着,伙计们手执火把,镖师们按着刀柄,神情都有些紧张。

柳落暗自欢喜,连忙蒙上准备好的黑面巾,尾随其后。

镖车转入山坳,山势变得异常陡峻,两旁长满密密的树木,夹在中间的道路显得越发狭窄,镖师们脸上戒备之色更重,夜里走镖已经危险,更何况这里的地形很适合设埋伏,最是匪徒出没的好地方。

“不对呀……”柳落嘀咕着,惊疑地观察片刻,最终将眼光落定在后面那辆镖车上,“原来他们不是什么正经镖局!”。

好哇,自己还想帮他们,想不到他们也不是好人!

柳落登时大怒,待要上前又及时忍住了。

虽说她武功好,但对方人多,就这样恐怕很难接近那辆车……。

柳落忽然灵机一动,她迅速弯腰捡起几块石头,大力掷出,同时高声惊呼道:“不好,有暗器!”

石块带内劲飞出,在半空中呼呼作响!镖师们大吃一惊,再听到“暗器”二字,下意识地就各自闪避。

"谁?"

"大伙儿当心!”

趁这片刻的混乱,一道身影如箭般窜出,直取后面那辆镖车顶上的一个大箱子。

眨眼间,柳落已站在箱子顶上。

镖师们都训练有素,察觉情况有变,立即自发地分成两队,一队护镖车货物,另一队就要围攻上前,倒是那总镖头看出问题,挥手制止众人,看着箱子上的柳落,神情古怪。

劫匪只有一个人已经不合常理,而且看身形还是个女的……

总镖头咳嗽了声:“姑娘是……”

“你们竟敢借走镖劫人作恶?”柳落冷笑,盯着箱子口露出的那片衣角,里面果然有人!好好的谁会把人装进箱子?其中必有蹊跷!

总镖头见状倒笑了,上前道:“一场误会……”

柳落一脚将他踢飞,迅速打开箱子问:“别怕,我来救你的,咦,怎么是你?”她忽然愣住了。

箱子里那人看着她。

火光映照清俊眉眼,居然是白天在酒楼里的那位蓝衫公子!

“哎呀!是我呀!”柳落喜得扯下面巾,“白天我们还在一桌吃过饭呢!”

看清她的面目,蓝衫公子也是一愣

“我来救你的,”柳落道,“是他们劫了你吧?你随身钱财是不是被这个黑心镖局抢了?你说,我替你出气,必定叫他们还你!”

蓝衫公子似乎明白了什么,从箱子里站起身。

众镖师都看傻了。

可怜的总镖头被踢成内伤,苦着脸远远地朝柳落作礼:“姑娘,一场误会……”

“有埋伏!”蓝衫公子打断他。

“飕飕”声起,左右无数暗器破空而来,快如疾雨!镖师们纷纷大喝,挥刀去挡。
有人打着血月教的名号杀人劫财,短短几个月就作下数十起案子,引得江湖怨声载道,观其行事周密,不留痕迹,竟像是一场有组织的行动,嫁祸血月教,其目的绝不单纯,据调查,石城一带发现他们的踪迹,所以追踪而来,果然遇上了。


叶霜河冷笑。

一群小鬼,自寻死路。

心里想着,真气已然提起,然而——。

“暗器,小心!”一道身影迎面将他扑倒,齐齐滚下了车。

被迫跟女人滚成一团,形状狼狈,叶霜河惟有闭目,忍住出掌将她拍死的冲动,这女人看似柔弱,力气竟不小,反应也快得很。

柳落并没意识到自己好心办坏事,停住翻滚后急切地试探他:“喂,你没事吧?没事吧?”

被她压在身下,叶霜河紧抿薄唇。

“你别怕,看我的,”柳落跳起来,大叫,“谁敢暗算,给我出来!”

月光下,数十条人影举着火把自两旁山林内掠出,将众人团团围住,脸上都蒙着黑巾,身份基本不用猜测。

柳落打量众人的工夫,叶霜河反倒先问出了口:“你们是谁?”

“小子,还不知道我们是谁吗!”头匪大笑,“兄弟们,这女的长得不错,留下献给月教主,至于其他人……都杀了!”

叶霜河道:“你们是血月教的?”

对方浑身散发着气势,声音更透着重重寒意,头匪莫名地一阵心虚:“不错,算你小子有眼光,我们正是血月教的,谁敢作对!”。

“作对又怎么样,我呸!”柳落早已忘记先前那些顾虑,朝地上唾了口,“血月教坏事做尽,看我今天怎么收拾……”

没等她说完,就听得数声惨呼,众匪徒竟已全部倒下了,口鼻流血,形状可怖。

“你……你……”柳落张大嘴巴。

众镖师也满脸震惊地望着中间那人。

眼见叶霜河转脸,柳落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发现那头匪要逃走,她连忙追上前一拳将其放倒。

“你们敢动我?”头匪叫,“让月教主知道,必定将你们……”

柳落嫌吵,拎起他补了拳:“月华生有什么了不起!遇上我师兄照样被正法!”

月华生,大名鼎鼎的血月教教主,杀人不眨眼,江湖上敢直呼其名的人少之又少。

正法?叶霜河瞟她。

“原来你武功这么好。”对上他的视线,柳落很不好意思,她已经猜到对方也是和自己一样来帮镖局的,自己贸然插手,险些坏了他们事。

柳落转脸看地上的尸体,又有点不忍:“他们……都死了?”

叶霜河看那耷拉着脑袋的头匪,淡淡道:“冒充血月教徒,是何人指使你?”

柳落惊讶:“你怎么知道是冒充,血月教本来就不是什么良善组织……”

叶霜河道:“我没问你。”

柳落拎起那头匪:“他听不到你问话啦,我刚才把他打昏了。”

......

 

第三章叶霜河

 

侥幸逃脱大难,乘风镖局众人感激不尽,总镖头要拿银两谢二人,叶霜河并不回应,柳落倒是很爽朗地摆手拒绝了,镖师们终于先行告辞离去。

办了件好事,柳落心情很好,拖起头匪道:“我带他回去交给我师兄。”

叶霜河难得主动问她:“你师兄是谁?”

柳落颇为自豪:“我师兄是江墨雨啊。”

难怪此女武功不差,叶霜河暗忖。

江墨雨,这个名字与月华生一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的墨雨山庄也与血月教同样有名,墨雨山庄不大,与血月教通常井水不犯河水,主要是它背后与朝廷有着关系,不算江湖帮派,这也是人们之所以惧怕血月教而不怕它的缘故。

柳落推他:“你要跟着去看吗?”

叶霜河道:“我要带他走。”

柳落不赞同:“他杀人劫财是犯法,我要将他交给衙门审问。”

“衙门?”叶霜河冷笑,“今日进明日出的地方。”。

柳落愣了下,道:“不是所有衙门都这样的……”话没说完,她就觉得手腕一麻,眨眼间,那昏迷的头匪已转到了叶霜河手中。

柳落追上去拉住他:“喂,你不能私下处置重犯!”

叶霜河道:“放手。”

柳落不肯:“他是我抓的,我要交给衙门审问!”。

一粒石子从地上弹起,准确无误地打在她的穴道上,不等她再叫,眼前叶霜河已失去踪影,如同深山出没的狐狸精。

这般身法绝非普通高手!柳落吃惊。

月光逐渐隐没入云层,夜里山风极大,冻得她全身都快僵硬了。习武之人对周围动静特别敏感,两边山林传来各种声音,附近还有“沙沙”的声音,地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爬动。

想到身旁满地尸体,柳落心惊胆战

忽然,小腿上被什么东西叮了下!

是被什么咬了,蛇?柳落知道应该立即运功逼毒,却又苦于穴道受制,动弹不得,不多时全身开始麻木……


昏昏沉沉间,柳落感觉体内似乎有气流涌动,一团东西上升至喉头,极其难受,她不由“哇”的一声,张口吐出摊黑血。
睁开眼,所见仍是黑夜。

旁边熊熊火光映照,柳落发现这里仍是山林之内,自己正坐在地上,身后仿佛有人。

看清那人,柳落惊喜:“你回来了?”

若非自己即时赶回,她就真的没命了,叶霜河走到对面坐下,此刻他身上已多了件黑绒里子的墨绿色披风,上面的金丝线在火光里闪烁,极为优雅。

柳落想要站起身,腿上却传来一阵疼痛,她不由“哎哟”叫了声,连忙提起裙摆与裤腿,只见小腿被包扎得严实。

叶霜河终于开口解释:“蛇毒已逼出来了。”

是他替自己包扎的?火光跳跃,柳落觉得心跳也莫名变得快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叶霜河不答。

口渴得很,柳落悄悄舔了下干燥的嘴唇,不好意思说出来,于是问:“那个人呢?”

叶霜河道:“死了。”

柳落惊呼:“什么?”

叶霜河并无反应。

柳落喃喃道:“他是该死,可是你随便杀人也……应该交给官府的……”

叶霜河起身走了。

“哎!”柳落单脚跟着跳了几步,“你别走啊,我不想一个人在这儿,哎!哎——”

人不见,山林又恢复沉寂。

柳落扶着树发呆,忽然觉得很委屈。

“他叫叶霜河。”头顶传来轻笑声。

“谁!”柳落吓一跳。

头顶不知何时来了个年轻人,闲闲地坐在树杈间,与叶霜河年纪差不多大,生得很美,眉眼间含着幽幽笑意,身上洁白的衣袍在黑夜中格外醒目。

感受到对方并无恶意,柳落问道:“叶霜河是他的名字吗?”。

花月叹气道:“是他以前的名字,可是他的家人被坏人害了。”。

柳落忙问:“他去衙门告那些坏人了吗?”

“去了,”花月道,“那些坏人用钱买通衙门,把叶家所有人都抓了进去,他的亲人全都死了,只剩他一个逃了出来。”

柳落呆了片刻,眼圈逐渐红了,怒道:“是谁,我叫师兄杀了那个狗官!”

花月含笑安慰她:“他早就把那些坏蛋全杀了,你看他现在这么厉害。”

“要是落到我手里,哼!”柳落犹不解恨,抬脚踢倒一棵树。

花月顿时表情一僵,半晌才又问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独自跑出来?”

柳落道:“我不想嫁给师兄。”

花月奇了:“为什么?刚才听你说,你师兄是江墨雨,想嫁他的女人可多了。”

柳落撇嘴:“他太不像男人了!”

花月的笑容再次僵在脸上,他看了眼倒在地上的那棵碗口粗的树,沉默。

柳落很快想起正事:“你知道叶霜河去了哪里吗?”

“乖乖地等,他会回来,”花月喃喃地道,“我还是先走吧,看你看多了,我会觉得自己也不太像男人。”


就在花月离开不久,叶霜河果真回来了,还带了满满的一壶水,柳落暗喜,原来他看出她口渴,是去找水了?

柳落喝了几口水,悄悄看他,轻声唤道:“叶霜河?”

叶霜河抬眉看她。

柳落小心地问:“你冷吗?”

叶霜河摇头。

柳落忙问:“那你热吗?”

叶霜河看着她半晌,将披风解下来丢给她。

秋夜寒露重,柳落早已冻得受不了,马上接过披风裹住自己,这才感到暖和了些,她觉得很不好意思,几番欲言又止,脸在火光里红扑扑的。

见她这副模样,叶霜河忍不住抽抽嘴角,问出了和花月相同的问题:“你为何一个人行走在外?”

柳落说到这事就来气:“我爹非要我嫁给师兄。”

江墨雨是有名的风流美男子,武功也鼎鼎有名,叶霜河闻言果然也觉得意外:“你为何……”

这回柳落先一步打断他:“他太不像男人了。”

江墨雨不像男人?叶霜河诧异,好在他没有疑惑多久,因为他接着就看到柳落取过一柄足有手臂长的大刀,三两下切了块肉,用刀尖戳着拿到火上烤。

明晃晃的大刀,寒光映着火焰,渐渐地开始有肉香散发出来。

叶霜河沉默半日,终于忍不住问:“你哪来的刀?”

柳落很老实地往山坳那边一指:“我看他们都死了,刀没用啦,就让花月过去拿了一把。”

听到花月的名字,叶霜河并没有意外,他只觉得肉香中多了丝血腥味,继而又想起那边的尸体:“你……哪来的肉?”

“我出来时买了几块熟肉,”柳落用刀将肉递到他面前,“烤了更香,你尝尝。”

叶霜河迟疑。

柳落满脸期待:“我烤的肉很好吃的!”见他无反应,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指着那只水壶解释:“我才用水洗过,上面的血都洗干净了。”

叶霜河觉得胃开始抽搐了,他淡定地接过那块肉,制止她继续往下说。

柳落催促:“快吃呀!”。

叶霜河勉强尝了口,味道的确不错,如果忽略那把切肉刀的话。

柳落见状很高兴:“我叫柳落。”

叶霜河“恩”了声。

 

第四章一拳打死你

 

阳光和暖,津州城里人来人往,街边有家最奢华的两层酒楼,叶霜河在门口下马,立即便有伙计接过缰绳,他缓步走上楼挑了张桌子坐下。接连发生数起血月教作案的事,那天本想从头匪口中问出主谋,谁知一不留神他竟自尽了,幸亏最近又接到消息,说津州也出现相同的案子,此番前来最好能查出线索。

小二热情地过来询问,冷不防耳畔重重的楼板声响起,一道红影窜上楼来,语气愉快:“叶霜河,总算找到你啦!”

小二吃惊地看叶霜河,见他无表示,不由更加诧异。

柳落在他对面坐下,嗔道:“那天我醒来,你就不见了!”

小二眼睛瞪大了。

叶霜河紧抿了嘴。

柳落完全没有意识到不对,继续大声指责:“趁我还在睡觉就跑了,你太坏了!”

有□!店里所有人朝这边望过来。

小二咳嗽:“这……公子……”

叶霜河微微闭目:“柳落!”

“啊?”柳落很大方地不再计较,“算啦算啦,这顿饭我请,叶霜河你想吃什么就点吧。”

叶霜河没有推辞,果真接过菜单点起来。

点到第五道菜,柳落小声叫:“叶霜河!”

叶霜河恍若未闻。

点到第十道菜,柳落终于从他手中抢过菜单:“叶霜河,你吃得了这么多吗!”

叶霜河面不改色:“吃得了。”

“可是……”柳落涨红脸,“你点的菜都太贵了,我没带那么多银子,我……我自己做给你好不好?”

不消多时,十来道菜陆续摆上桌,不过是些家常菜,算不上珍贵稀罕,可是每样都做得精致无比,色香味俱全,令人垂涎。

叶霜河有点愣。

“你尝尝好不好吃。”柳落主动替他夹了筷子菜放进碗里,神色有点紧张。

叶霜河沉默许久,终于拾起筷子尝了两口,道:“很好。”

柳落松了口气,模样很得意:“我跟御膳房的师父学过的,我师兄的爹就是当今刑部尚书,听说津州也有血月教作案,我就猜你来了这里。”

叶霜河道:“刑部?”

柳落低声道:“官府也不是都那么坏的。”

叶霜河搁了筷子起身就走。

“叶霜河!”柳落连忙跟着跑出酒楼,追着他边走边说,“我师兄不坏,他爹也不坏的,你知道上个月杀了个贪官吗,就是他老人家办的……叶霜河!你别生气呀!”

叶霜河停住脚步:“我没生气,我还有要事。”

柳落这才放了心,满脸失望道:“那些菜你都没吃呢……算啦,我下次再给你做,你办什么事,我也去吧。”

叶霜河道:“你不用再跟着我。”

“叶霜河!”柳落伸手欲拉他,不料抓了个空,反从他腰间扯下块牌子,没等她细看,就被叶霜河夺回去了。

眨眼间,面前空无人影。

柳落在原地呆了许久,等发现不对急回神时,就觉颈后一凉,接着她整个人便失去了知觉。

寂静山洞,火把明亮,当先椅子上坐着个皮肤有点黑的中年人,旁边十几个人来回走动,外面不时有人来报信,都叫他大哥。

柳落早已醒来,仔细观察半晌,问道:“是你们冒充血月教?”。

那大哥低哼了声,神情有些得意:“不错,我们就是要引出月华生,只可惜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若非你让他露出血月令,我们还不能确定他的身份。”

柳落想起那个漆黑令牌,上面依稀一片血红色弯月,这个标记在江湖上无人不知,传说中杀人无数的血月教教主月华生会是叶霜河?

“你们为了引他出来,就冒充月教劫货杀人?”

“他杀了我们兄弟。”

柳落忍住气愤:“可你们也害了无辜的人,我们家的镖师都死在你们手里!”

“谁叫他惹上我们,你跟他关系不浅吧,”那大哥不怀好意地打量她,“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们自然会放了你。”

柳落咬唇沉默许久,服软道:“那你先解了我的穴。”

旁边那人道:“大哥,谨慎为上!”

柳落嘀咕道:“你们这么多人还怕我跑了不成!”

“不过是个女人,依着她吧,”那大哥果真替她解了穴,随口警告,“别想耍花招,否则……”

柳落满脸害怕之色,乖乖地低头退到旁边。

有人匆匆进来禀报:“大哥,月华生来了!”。

“他一个人?”

“是。”

“这女人果真有用,走!”

山谷夜风冷冷,火光映照,众人带着兵器严阵以待,柳落被两个人用刀架着站在一旁,对面谷口处,一道身影缓缓从夜色中走出来,俊脸上神情如往常那般平静,待他站定,后方便闪出了数十名手执弩筒的人,将他包围在中间。

他真的一个人来?柳落紧张地握紧拳头。

“堂堂血月教教主,会来救一个女人?”那大哥笑道,“月华生,你已经插翅难飞,今日少不得留下命在这里。”

叶霜河看看柳落,开口道:“放人。”

“心疼了?”那大哥从旁人手里接过刀,走到柳落身旁,“这丫头生得不错,放心,等你死了,我自然会好好儿对她的。”

叶霜河道:“冒充血月教作案,你们不怕死?”

那大哥冷笑:“你已是自身难保,还敢大言不惭!”

叶霜河道:“你以为这样就能杀我?"

“你确实没带人来,照这些弩箭的速度,再加上这么近的距离,你武功再高也没用!”那大哥自信万无一失,握着柳落的下巴,恶狠狠地笑道,“何况你的女人在我手里,不是都睡过了吗,只要你敢动,我就杀了她!”

柳落原是睁大眼睛观察形势,哪知会听到这番话,粉脸立时涨红,大怒之下,她再也忍不住一脚踢过去:“我呸,你满口胡言,来杀呀!”

这种时候出手简直是不要命,叶霜河变色:“你……”

万万想不到她竟不怕死,那大哥顿时慌了,真杀了她,没了人质,拿什么要挟对方?犹豫间,只听“嘭嘭”几声,旁边三人连同他各吃了一拳,那拳头极重,打得他们吐出血来。

变化只在一瞬间,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但见一道红影忽左忽右在场中飞动,拳风扫得地上沙石起。

“敢抓我?”柳落边打边骂,“谁怕死呀?怕死的是乌龟,来打啊!”

那大哥终于醒过来,大叫:“都给我动手,还不动手!”

周围那些拿弩筒的人这才回过神,听到命令连忙要发射弩箭,然而预料中的行动并没有出现,鬼使神差般的,所有人同时都觉得腰间一麻,全都倒在了地上。

叶霜河仍是站在原地,看着场中打得起劲的柳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做尽坏事还嫁祸血月教,你们才是最卑鄙无耻的!”柳大小姐根本没留意周围变化,只道是拼命,拳头舞得更来劲,“我打死你们!可恶!”她一边骂着,一边将左右两个人揍晕,再一拳将那大哥抡翻在地:“你知道我是谁,我师兄是江墨雨!”

精心策划的行动竟功亏一篑,众人到此刻才终于明白自己犯了个极大的错误,那就是低估了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不怕死!

那大哥恨恨地朝四周望:“阁下究竟是谁?”

月华生没带部下来,这些弩箭完全可以对付他,却没想到他会有个武功这么高强的帮手,竟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此地。

白影掠过,场上剩余的人乖乖倒下。

“花月!”柳落认出他。

 


第五章被抢亲的江墨雨


“柳姑娘打累了吗?”花月眨眼示意,“不如停下来歇一歇,我们说说话可好?”

“好吧。”柳落这才觉得手酸,收了拳擦汗。

花月笑看叶霜河:“看吧,根本不用我出手。”

叶霜河转身就走。

柳落见状连忙追上前:“叶霜河!”

叶霜河回头看她。

柳落迟疑着,小声问:“你真的是月华生?”

叶霜河道:“怕了?”

柳落摇头:“那个人你们问完了可以交给我吗?我要把他交给师兄,让师兄交给衙门,重罚他,用来警告那些坏人,让他们不敢再作恶。”

叶霜河道:“今后遇上这种事,别再拿性命当儿戏。”

柳落脸上一烫:“你为什么要来救我?”

叶霜河道:“有人冒充血月教作案,我自当追查。”

柳落有点失望地“哦”了声,沉默许久,她忽然抬脸冲他一笑:“叶霜河,我好象喜欢你了,你有一点点喜欢我吗?”

火把光芒里,双眸闪闪,明亮如星。

叶霜河没有回答,举步要走。

柳落拉住他:“就一点点,有吗?”

“回去吧。”叶霜河拂开她的手,走了。

那边,花月拎起那个大哥丢给手下,走过来拍拍发呆的柳落:“柳小落,你这样会吓跑他的。”

柳落咬唇不语。

花月低头在她耳畔道:“你想要他娶你,别练拳,别那么凶就好了。”

柳落茫然地问:“练拳不好吗?”

花月嘴角抽抽,道:“在你面前,做个男人很有压力。”

柳落脸色有点白,喃喃地问道:“是说……粗鲁吗?”

花月收了笑意:“自然不是,每个人所爱都不同,叶霜河原本出身高门世家,或许喜欢温柔些的女子,而我看你这样就很可爱。”

柳落道:“你骗我的?”

花月道:“真的。”

柳落打量他:“你武功怎么样,比得上叶霜河和我师兄江墨雨吗?”

花月不知她为何这么问,想了想答道:“还行,跟叶霜河差不多,你师兄我没比过。”

“那……”柳落转转眼珠,“那我不找叶霜河了,你娶我吧?”

花月失笑:“这主意好,你真聪明。”

“花月!”一个少妇从黑暗中跳出来。

花月揽住那少妇:“这主意本来好,可惜我已有老婆了,怎么办呢?”

“跟你玩呢,”柳落莞尔,“谢谢你花月,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他不喜欢我,总会有人喜欢我的。”

事情处理完毕,叶霜河起程回血月教总舵,花月带着那人先走,去取他们这些日子所劫财物,柳落无处可去,只好回家。

蓝衫红衣,各骑一马,走了六七日,终于到了分道之处。

柳落停住:“叶霜河,我要回去了。”

叶霜河点头。

柳落侧脸看着他半晌,忽然问:“你觉得我粗鲁吗?”

叶霜河不答。

柳落反而笑了:“没事的,再见了叶霜河!”

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她就是很心疼,想成为他唯一的家人,短暂的陪伴,厚着脸皮缠他,亲手做菜,可惜他对她始终还是没有半点好感,不同的出身,不同的经历,他是优雅的仙鹤,她是无拘束的野雁,本就是来自两个世界,快乐的雁能与冷云寒泉间的仙鹤相伴吗?

一声“驾”,马蹄声急促,再不回头。

天色阴阴,凉风习习,红衣随马背起伏,如同跳跃的火焰,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远处。

叶霜河面色平静,驭马取另一条道。

良辰吉日,柳家门外热闹无比,柳小姐要嫁人,嫁的还是天下闻名的墨雨山庄庄主江墨雨,喜得乘龙快婿,柳老爷子乐得嘴都合不上,一大早门外就挤满了贺喜的人。

迎亲队伍到,新郎江墨雨骑在俊马上,不愧是朝野有名的风流人物,但见他生得面如冠玉,眉俊眼弯,暗藏笑意,竟比女子更胜三分,一身吉服更为他添了十分妖娆之色。

众目睽睽之下,喜婆扶着新娘走向花轿。

喜童在前面提着花蓝撒花,街坊们大乐,纷纷开着善意的玩笑,称赞新娘子,新郎江墨雨亦不停抱拳向众人作礼。

就在新娘即将走下最后那级台阶时,面前忽然多出一道身影。

那是个年轻公子,装束并不华丽,只穿着寻常蓝衫,面容俊美透着冷意,风采竟也丝毫不输与马上新郎。

来者挡道,热闹的气氛骤然变得冷了。

江湖中人都有几分眼力,意识到来人身份非凡,柳老爷连忙上前招呼:“公子是……”

年轻公子居然也朝他作礼:“叶霜河。”

“叶霜河!”新娘子掀开盖头,娇艳的脸满是惊喜。

年轻公子没有说话,揽起她迅速掠走了。

众人反应过来,乱成一团。

抢亲?抢的还是江墨雨的新娘!

喜婆忙冲上去提醒新郎:“公子,新娘被抢走了!”

“被抢走了?”江墨雨表示遗憾,“那我们回去吧。”

喜婆傻了:“这怎么行?新娘子还下落不明……”

江墨雨毫不在意,展开折扇扇两下:“她自然会回来的。”

喜婆急道:“娶亲可是大事,新娘子被抢,公子若是不管,外面人会笑话的……”

“谁敢笑话,我打掉他的牙,”江墨雨正色警告,然后挥挥手,“走了,回墨雨山庄。”

喜婆慌得拦阻:“轿子是空的,这样怎么能回去?”

“那就让我坐吧,骑这半天马很累了。”


这边,叶霜河已经带着柳落出了城,风声响在耳畔,遍地阳光温柔,□无限,美好得令人陶醉。

“叶霜河,你来做什么?”

“抢亲。”

语气平静得就和吃饭差不多,柳落却红了脸,小声道:“我喜欢练拳,很粗鲁的……”

叶霜河打断她:“我很久没吃过那样的饭菜了。”

柳落眼睛一亮:“你喜欢吃我做的菜吗?”

“嗯。”

“我天天做给你吃好吗?”

“嗯。"
新娘被抢走了,可怜的新郎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