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然将来能一手把周珉送到至尊之位,便是执掌凤印也未为不可。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到那个时候,一个袁蕴宁又算得了什么,自己要站在最高的位置上,让全天下的女人都在脚下俯首…
程明珠前一句也就罢了,后一句却让周珉脸色都有些扭曲——
成知、成真这两个名字,旁人不知,他却是知晓。两人一文一武,乃是庆王心腹中的心腹。
两人还做过一段时间庆王府的老师,却是从一开始,就对弟弟周玥赞誉有加。
更甚者还曾几次建议庆王请立周玥为世子。若非本朝律例不允,说不好庆王世子的头衔早就落到了周玥头上。
而最让周珉忌讳的还不是这个。当初听闻朝廷征召世子到京都的内幕,又是他们两个站出来,一力推举周玥。还无比激愤的公然表示,若然去的是自己,必然影响庆王大计…
“我呢,我,怎么了?”周珉明显察觉出程明珠情绪不对,倏地抬头,喉咙都有些发紧。
“世子,”程明珠垂下眼,烛光下显得别样凄清,又有着说不出的温柔,“世子病卒于回胶州的路上。”
周珉“噗通”一声跌坐在椅子上。
这样的事,还真是成知成真会做出来的。
“之前朝堂的麻烦,世子无须太过忧心,”程明珠推过一杯香茶,“待得过了明日,吴阁老,必会为世子说话…”
明明是朝堂大事,程明珠却是说的云淡风轻,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
“吴阁老?”周珉果然很快回神,神情震惊之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今儿个程明珠确然是由吴阁老那个刚归宗的女儿陪着一块儿去了醉仙楼,周珉彼时便有些疑惑,只那样的场合,也不便多说,便也没有多问,这会儿听程明珠这般讲,终是止不住试探着道,“难不成,小姐其实是和,吴正荣有旧?”
要说吴正荣此人,委实太过奸猾,明明当时能够入阁,走了胡家的路子,甚至皇上病重时,已经一脚站进了自己这方的阵营,不想皇上病情刚一好转,吴正荣立马开始左右逢源,不是为着这个,当初也不会下死力拉拢陆明廉…
程明珠摇摇头,嘴角露出一个矜持的笑意:
“倒不是和吴阁老有旧,不过是和吴家刚接回去的那位新夫人有些缘分…”
“新夫人?”周珉登时了然,这说的分明是吴正荣刚接回府的妾室啊。
“世子爷想要彻底笼络吴正荣,就必须对那位新夫人敬重些,要比原配,还要敬重…”明显瞧出了周珉的不以为然,程明珠意味深长的提醒道。
别看就是个外室,却是吴正荣的青梅竹马,也是吴正荣的最爱。人家可不是进不得吴家,而是不愿低头做妾室。
只上一世,这位姨娘却没能进吴家,而是因为处置下人,手段过于严苛,落得个被家仆活活烧死的结局。
这一世没死,自然全是赖了自己之力…
“姑娘还有哪些事,要提醒在下吗?”周珉盯着程明珠的视线不是一般的火热。
“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这两件事了,其他的事我还需理一理,等有了头绪,再一一说与世子听。”程明珠垂下眼眸,掩住里面的得意——
自己知道的事还有很多,只全和盘托出的话,以后还会有自己什么事?
又想到一点:
“袁蕴宁那里,世子爷多留心…”
如果说还有那些是和记忆里不符的,就是袁蕴宁、长公主、杨皇后几人了。
毕竟上一世,袁蕴宁分明是和顾德忠私奔了的,长公主则是难产而亡,杨皇后更是去年冬日驾崩,现在这三人的人生轨迹却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既然自己有此奇遇,难保他们三人中也有人这般。
当然,程明珠心里也有些不敢确定,毕竟杨皇后和长公主已是富贵至极,除了保命外没有什么大动作可以理解,袁蕴宁则不然,要真是和自己一般,知晓前世今生,以袁家的家世,完全可以直接嫁给周瑾,到时候别说皇妃,便是母仪天下也不是不可能,可不比当个阁老夫人威风的多?
袁蕴宁怎么也不会这般蠢,放着康庄大道不走,却非要跟着陆家走崎岖小路吧?!
第240章
“…说是孩子生下来就是个死胎, 那程明珠也是当场气绝,方家人也狠心, 直接拿破草席裹了, 丢到了乱葬岗,后来方简应该是去找过, 听说是尸骨无存, 只能哭了一场作罢…”
“住在庆王府别庄的女子来历确然神秘,之前竟是根本就没人见过, 倒是阁老吴正荣迎了外室入门那日,有人在吴家附近见过…”
蕴宁默然。难不成是自己想多了, 毕竟从程明珠出事到现在已是两月有余…
可心里却依旧有些不安:
“你再去查查, 吴正荣那位外室之前住在那里, 期间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虽然只是擦肩而过,可对方的敌意却不是假的。
“好。”荆东点了点头,却是又想起另外一件事, “还有一件事,属下也不知是好是坏…”
口中说着, 挠了挠头,明显有些为难的样子——
这几日走街串巷,却是听说了不少有关陆家的传闻。
倒不是之前陆家和崔家一道受了诅咒的传闻, 而是关于蕴宁的:
“说是少夫人是个有大福气的,打少夫人一进门,陆家就时来运转…”
这样的说法也不是第一次听说了。随着陆瑄状元及第,蕴宁命好的传闻再次席卷京城, 更甚者声势越来越大,以致现在帝都提起陆家,说的第一件事并不是陆阁老或者陆瑄如何,而是猜测也不知袁氏还能再给陆家带来什么好运…
一开始荆东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事实确然如此啊,直到有一日偶然听到一个粗鲁汉子说:
“啊呀,那陆家这位状元公不就是个吃软饭的了吗?”
才隐隐察觉到真是这样的闲话蔓延开来,怕是对陆家声望不利。
蕴宁蹙了下眉头。
若然街头巷尾都是这样的话,还真是有些不对劲。正自思索,郑氏却打发人过来,说是忠勤伯夫人孙氏来访。
说起来孙氏和蕴宁有些老亲戚,她的娘家婶子和蕴宁外祖母吴氏是堂姐妹,可两人关系却是并不熟,也就之前蕴宁归宗袁家大宴宾客时,远远的见过这孙氏一面。
听说孙氏这会儿来访,不免有些诧异。
当下略作收拾,便起身到了前堂。
抬脚进了屋,一个满头珠翠的微胖夫人已是笑盈盈迎过来,直接拉了蕴宁的手很是亲热的道:
“我早就说过,侄女儿是个有福的,瞧瞧,让我说着了吧?这才嫁进来多久啊,夫婿就一举进士及第,成了状元公,这般旺夫的命格,可不是哪个女子都能有的。我瞧着啊,娶了你这样的媳妇儿,陆家想不兴旺都难。”
“您过奖了。”蕴宁淡然抽回手,“能成为陆家妇,是我的福分才对,陆家百年积累,才有今日盛景,也是多年寒窗苦读不辍,夫君才能一举夺魁,蕴宁不过稍沾福泽罢了,却是不敢居功。”
一番话说得孙氏就有些讪讪,只她也是个机灵的,看蕴宁不喜,自然不会再提这事,却是笑嘻嘻道:
“咱们也不是外人,我今儿个来啊,除了给宁姐儿道个喜,还有另一桩喜事呢。”
“哦?”蕴宁抬头,不期然想起在醉仙楼哪儿听到的几句闲言,一个有些荒谬的念头浮现在脑海里——
孙氏要说的,不会是和表兄崔浩的婚事有关吧?
“是为了延陵崔家的公子。”孙氏笑容益发灿烂,话里有话道,“也算是天大的一桩好事,都说苦尽甘来,崔公子的苦日子算是到头了。”
“吴阁老很是看重崔公子,正好他膝下有一位千金,年龄和崔公子正相当,我今儿来啊,就是为了这件事…崔家眼下正艰难着呢,吴阁老又是个惜才的,有他老人家提携,崔家想要恢复从前的盛景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口中说着,示意蕴宁让身边的人退下,又特特把座椅往前挪动了下,压低声音道:
“你那夫君自是个有才的,可所谓一个好汉三个帮,要是你那公爹还在位上,自然不用担心什么,可他现在这身子骨…侯爷倒是位高权重,文官这边也插不进手不是?真是和吴家做了亲,这以后啊,可就能把心放到肚子里面了,陆家定能青云直上,说不好没几年,一个御赐的诰命夫人就能落到你头上…”
口中说着,又指了指地上堆叠的礼盒:
“来时也没准备什么礼物,这一个是给你的…那个是送与崔老夫人的…对了,还有那一件,你就转交给崔公子,再把吴阁老的意思告诉他,婶子就等着听你的好消息了。”
竟是起身就要走。
却被蕴宁伸手拦住,微微抬高声音道:
“孙夫人还请留步。”
视线在地上堆成小山般的礼物上扫视一遍,语气极不客气:
“敢问这些东西,是孙夫人准备的,还是,吴家那位,新姨娘备好的?”
却明显在“新姨娘”三字上加重了语气。
孙氏神情登时有些不自然,讪讪道:
“侄女儿这是什么话,什么谁准备的,一些礼物罢了,也就是份心意…”
“话不是这样说,”蕴宁却是不允她搪塞,“老话说无功不受禄,夫人不把话说清楚,莫不是把陆家当成那般眼皮子浅、没见过什么好东西的人家不成?”
孙氏被堵得哑口无言。又觉得说不出的气闷。
要说送过来的这些东西,可不正是吴正荣的新姨娘花氏备好的?
说起这件事,孙氏也有些无奈。
本来依着孙氏的意思,婚姻既是结两姓之好,怎么也要探探对方的话才好。
那花姨娘倒好,竟是直接大手笔准备了礼物。
东西孙氏也是看了的,个个皆是珍品,就比方说点名送给崔浩的那方端砚,说是价值万金。
初次登门,哪里需要这么重的礼物?就是寻常亲戚,也是有些过了的,若说是送给府中娇客,还能说得过去…
孙氏也曾婉转提醒过,不想花姨娘却是不肯改变主意,又暗示孙氏,只要事情办成了,回头就会提醒吴正荣,让忠诚伯的官位往上升一升。
孙氏这才明白,那花氏根本是门儿清,她那亲闺女虽然已是进了吴家门,却是顶着个外室女的名头,就是这会儿,也就是庶女罢了。
或者能配得上寒门出身的进士,崔家那样的望族,却是想都不要想了。
一旦这批贵重的礼物送过去,可不是就造成了既成事实,到时候再让吴正荣出面压一压,不怕崔浩不低头…
这也是为何明明是给崔浩说亲,孙氏却不去见崔老夫人,反而点名要拜见蕴宁,可不是打好了算盘,欺负蕴宁没见过世面,年纪又小,不懂世间险恶罢了。
本想着只要蕴宁这边收下,自己离开后崔老夫人即便发现了什么不妥,也是覆水难收,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再如何,总不能再把东西送回去吧
甚至两人说话时,还刻意拣些小姑娘爱听的说,如何也想不到,灌了这么多迷魂汤,根本一点儿用也没有。
脸色就有些不好,沉了脸拿出长辈教训晚辈的口气道:
“你这丫头好不晓事,我和你母亲从小关系就好,比起亲姐妹也不差什么,怎么你这话里话外,我倒是要害你不成?还是说非要我去一趟侯府,亲自给你娘赔罪?”
说是赔罪,分明是要兴师问罪还差不多。
本想着自己这般发威,蕴宁必会惶恐,不想一句话刚结束,蕴宁已是直接叫人进来,同时冷声道:
“孙夫人要走,我也不留你,至于说武安侯府,您赔罪也好,问罪也罢,都随您自己乐意,只一点,陆家这里,还是少登门为妙。”
又招呼避出去的采英等人:
“礼送孙夫人出府,还有这些礼物,也帮着孙夫人提出去。”
说完直接端起茶碗。
孙氏脸色一时青红交错,直到被陆家一众仆人“请出府门”才明白,自己分明是看错人了。之前还以为,再有武安侯嫡女的身份,幼时的经历决定,小丫头也不会有多少底气的。
再不想竟是恁般老辣丝毫算计不得不说,还是个不给人留颜面面善心硬的主。一时又羞又窘,也不敢久留,一叠声令车夫快走。
也不知那孙氏说了什么,吴家很快就传出新姨娘被气的病倒的消息…
花姨娘如何,蕴宁自是不会放在心上,前脚礼送走孙氏,后脚就让人喊来崔琳琅,把孙氏来意说了一番,崔琳琅气的红了眼睛:
“我崔家是什么人家?如何能娶一个外室女做崔家宗妇?真是做了亲,兄长这么多年的努力可真是全白费了…那花姨娘心肠真是歹毒!”
又含泪向蕴宁拜谢:
“亏得表嫂机灵,不然可不要被他们家给算计了去。”
“倒不是让你谢我。”蕴宁忙拦住崔琳琅,“只眼下盯着表哥的人可是不少,你得空了就跟表哥说一声,再问表哥,可有觉着合适的人家,咱们自己挑也放心不是?”
这话本来应该长辈说。
只崔家眼下情形特殊,那些虎狼一般的族人即便暂时不敢妄动,可要说真心替这对兄妹着想,却是没多大可能。
祖母倒是个睿智的,只许是家里近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眼瞧着各方面都渐渐好起来了,老祖宗却是撑不住了,若非蕴宁侍奉的精心,说不得也和公爹一般,下不来床了。蕴宁自然不愿事事都去烦她。
“嗯。”崔琳琅应了一声,还要再说什么,仆妇却忽然来禀,说是荆南和荆北回来了,还让赶紧给少爷并表少爷收拾些衣服送过去。
第241章
“收拾衣服?”蕴宁愣了一下。
今儿个是一众进士授官的日子, 以着陆瑄和崔浩的成绩,两人一准儿应该入翰林院的, 根本不可能外任地方。
而翰林院就在京城。
要说单崔浩一人, 还能理解,毕竟他眼下已然授官, 依旧住在陆家, 便有些不合适,崔家在帝都的房子也已收拾妥当, 准备选个黄道吉日就搬进去,怎么连陆瑄都要收拾行李呢?
听了蕴宁的询问, 荆南忙道:
“少爷和表少爷确然都授了翰林院的职, 只之前大闹春闱一案, 内里怕是大有隐情,说是事涉南北士林,需有人居中周旋, 以免生出更大事端,今科进士中, 皇上就钦点了少爷和表少爷,担着翰林院职责的同时,先到睿王世子手下听命, 等这桩事了了,再让两人回翰林院做事…”
蕴宁却是心里一跳。
上一世认识陆瑄的时候,他已是新皇身边的红人了,却不想, 竟是这么早就和周瑾在一起了吗?
皇上的意思很是明了,分明是要给周瑾选班底呢。
“不只是他们两个吧?”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蕴宁又道。
“是。”荆南点头,“还有其他衙门的,对了,袁家大舅爷也在被选之列。我回来时,世子爷的长随也回家取行李去了。”
大哥也在其中吗?果然如自己所想。
蕴宁一时心乱如麻。
即便上一世大多困守农庄,太多时候与外世隔绝,蕴宁却也知道最后的结果,自然明白,周瑾是最后的胜利者,却更清楚,想要一步步走上那至尊之位,中间不定要有多少人流血丧命,中间一点行差踏错,说不定都会万劫不复。
现在皇上这般举动,无疑已是昭告世人,周瑾就是他看中的嗣子人选。甚至这件案子能圆满结案的话,极有可能就会颁布立太子的诏书。
这也就意味着,在圣旨正式颁布之前,周瑾以及被皇上指派到他身边的每一个人处境都将会极其危险。
搬出去,定是皇上的意思,严密保护起来的同时,也能给家族减轻不少压力…
让荆南在外面等着,蕴宁亲自到房间里收拾东西,除了衣服之外,更是放了不少常用的药物在里面,每一种都注明功效和用法。
最后又拿了自己亲手打的平安扣放在里面,想了想,应该没什么遗漏的了,这才让人拿出去交给荆南。
略坐了会儿,才拿起桌子上陆瑄让荆南捎回来的信,上面龙飞凤舞的写了一行大字:
“家里交给你了。你好好的,我便好好的。”
明白应该是匆忙间写成,蕴宁咧了咧嘴角想要笑,却有两滴泪落下来。
郑氏正好一脚迈进来,看蕴宁这样,不免吓了一跳:
“啊呀呀,弟妹这是怎么了?”
之所以这么急着过来,可不也是因着听说陆瑄和崔浩打发人回来取行李的事儿,也很奇怪,怎么刚授官,就要远游…
“无碍的。”蕴宁忙摆手,想了想又嘱咐道,“这些日子怕是要劳烦大嫂,一则约束紧家里的下人,不许任何人在外生事,府里也要多排几班值夜的,玩牌的斗酒的通通禁了,不是知根打底的,决不许留宿…”
“做的好的重赏,不听话的直接撵出去。”
“还有大哥那里,也要劳大嫂说一声,咱们的生意守成便好,便是有什么人推荐的绝好的营生,也不必插手,只做好咱们自己的便成…”
郑氏心里“咯噔”一下,虽然蕴宁没明说什么,也明白,怕是有了不得的大事发生了。忙叠声答应。毕竟这个弟妹,最是个温柔的性子,自来待下宽仁,何尝说过那般狠话?
回头就叫来内外管家,好好训诫了一通。
当天晚上,又和陆珦透了话,不想前脚刚说罢,后脚陆珦就从床上蹦了下来:
“弟妹真这般说?”
“这是,真让弟妹说着了?”郑氏唬了一跳。
陆珦这才回过神来,半晌苦笑一声点点头:
“亏我还以为,是财神爷又想起我了呢…”
却是今儿一大早,就送上门一笔大生意,陆珦叫过来一应大掌柜,细细推算过,真是应下,定能赚个盆满钵盈。
本来陆珦准备明儿个一早就出远门呢…
“爷可千万莫被银钱迷了眼…”没想到还真让蕴宁料着了,郑氏忙劝道。
陆珦这才回神,连连点头:
“你放心,我知道了。”
弟妹定是从二弟那里知道了什么。若然是别人的话,陆珦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却是对自己这个弟弟,早迷信到了膜拜的地步。既是陆瑄说近来宜守成,就是财神爷亲自过来拉人,陆珦也不会跟着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