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顺也是个稳妥的,还特意打听了萃香阁的事,却是并没有听说有什么厉害的背景,又打听了虞家,才知道是皇商,可赵顺也并没有放在心理,毕竟只要粘上个“商”字,就平白比人低贱些,即便家里有人做官,听说也不过是个外放的地方官,那公子言语间又傲慢的很,暗示赵顺两人,他们家来头比虞家大得多,甚至赵顺还亲耳听到,对方提到“世子”这样的称呼…

“呦呵,赵顺你挺威风啊!”周瑗一张脸早沉得和黑锅底相仿。

赵顺又一哆嗦,吓得反手就给了自己两耳光,跪着向前道:

“大人饶命啊,都是小的猪油蒙了心…”

“别让他靠近你。”蕴宁忽然道。

“啊?”周瑗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瞧他的脸…”蕴宁示意。

周瑗下意识的瞧过去,好险没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赵顺的脸上可不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起了一脸的红疙瘩?

“奶奶的,这是什么毒恁般厉害。”

吓得猛地往后一跳,指着赵顺道:

“快拦住他,别让他靠近我。”

其他差人愣了片刻,忙抽出武器上前,死死压住赵顺——

这他娘的什么毒啊?这么厉害!

似是看出了众人的疑惑,蕴宁点了点头:

“对人性命是无碍的,也就十天半月,就会消下去,唯有一样不妥,疙瘩下去后,会变成麻子,疙瘩去的快,麻子去的却慢,大约要在脸上停个三年两载吧…”

蕴宁说的云淡风轻,那妇人却是如遭雷击,腿一软,瘫坐地上。

那赵顺受的打击也不小,变成麻子啊,即便是两三年的麻子脸,也受不了啊。

他反应毕竟更快些,听蕴宁语气却又生出些希望来,趴在地上连连磕头:

“小姐既是懂得这么多,可是知道这毒,该怎么解?”

“我自是知道。”蕴宁点点头。

那妇人闻言,也跪着爬过来,不住哀求:

“还请小姐大人大量,帮民妇把毒解了吧,民妇再也不敢了啊…”

不等蕴宁开口,四周却是传来一阵哄堂大笑:

“这两人脸皮还真厚!”

“刚才还喊打喊杀的,弄半天还真是来讹诈的。讹诈不成,还想求人家解毒?这得多不要脸啊?”

周瑗也没脸看他们再闹下去,当下使了个眼色,顺天府的差人直接上前,拖了两人就走。周瑗也上了马,又连连跟蕴宁兄妹俩保证:

“你们且回府等消息,这两个王八羔子,我铁定把他们审个底儿掉,明儿个就让人给你们消息。”

蕴宁自然应下了。

直到周瑗带人走得远了,围观的人见没热闹可瞧也都散了去,虞秀林才缓过神来:

“话说,方才那位周大人是哪位啊?”

周可是国姓…

也算是同患难过,袁钊霖倒也没瞒他:“那是果郡王世子。”

“果郡王世子?”虞秀林惊了一下,“你们怎么认识他的?”

没听说陆家和果郡王交好啊。

一阵得得的马蹄声传来,蕴宁回头,却是袁钊钰正打马而来,一眼瞧见蕴宁并袁钊霖都好好站着,才出了口长气:

“还好你们没事。”

方才还没回府呢,就听说弟妹在这里和人发生了冲突,袁钊钰可不是十万火急的就赶了来?

又狐疑的瞧了眼虞秀林——这个胖子是谁啊?怎么和弟妹站在一处?

“这位是江南虞家的虞公子,方才多亏他帮忙。”蕴宁忙道。

“那可真是多谢了。”袁钊钰忙换上一副笑脸,“虞公子可有时间,到武安侯府小坐,也让我们聊表谢意。”

第112章

“你们是, 武安侯府的人?”虞秀林脸色变幻莫测——

不是没听说过,而是武安侯府的名头委实太响了, 不管是从前边境硝烟四起, 还是眼下朝廷内暗潮汹涌,每当有大事发生, 武安侯府都足可算得上皇上身边第一信臣。

本还有些怀疑, 毕竟,陆家是文官, 袁家是武将,两家怎么可能有什么牵扯?

可转念一想, 又觉得不对, 一则武安侯府袁家, 当真是一等一的公候世家,寻常人如何敢冒充?二则袁钊钰因来的匆匆,身上的御前二等带刀侍卫的服饰还穿着呢。那等迫人的气势, 可是半点做不得假。

又见兄弟俩围着蕴宁团团转的模样,心里不禁一跳, 忽然忆起昨儿个听妹妹秀月说的有关近来帝都流传甚广的一个传闻——

袁家真正的嫡女流落民间,前些日子才回归袁家…

难不成就是这位了?

且陆小瑄的模样,分明维护的是这位袁家小姐, 跟袁家其他人关系倒是平平。

眼睛一下睁的溜圆——

之前谈到合作问题时,陆小瑄简直是苛刻的紧,竟是唯恐萃香阁的主子吃一点儿亏。

也就是那会儿,自己才会认定, 萃香阁是陆家的。

这会儿既然知道,萃香阁的主子另有其人,分明是身旁这个瞧不见容貌的袁家嫡女所有,由不得虞秀林不想到另外的方面——

早在这位袁家小姐回归袁家前,和陆小瑄便是认识的。而陆小瑄那等做大事的人,却肯为一个萃香阁苦心谋划…

视线不由得又在蕴宁身上流连片刻,忽然觉得脊背有些发凉,下意识的抬头,正对上袁钊钰袁钊霖兄弟俩刀子似的视线。

登时一哆嗦,忙摆手道:

“这个倒不用了。不瞒袁大人说,之前在下已是和袁小姐的人谈妥,萃香阁以后会和虞家合作…”

袁钊霖却是皱了皱眉——什么阿姐的人,这句话怎么听着就那么别扭呢,陆瑄才不是阿姐的什么人。

袁钊钰却是不疑有他,想着所谓“袁小姐”的人,应是指铺子里的掌柜,方才的气势也瞬间收敛:

“那么说还真是巧了。以后萃香阁还要劳烦虞公子多多费心了,这样,你定个日子,咱们那天找个酒楼坐一坐。”

萃香阁是小妹的铺子这件事,蕴宁倒是跟父兄提过一嘴,只这两人都是喜欢舞枪弄棒的,倒是没放在心上,只想着赚了就当蕴宁多些零花钱,赔了也没什么,反正袁家旁的不多,金银上却是半点儿不愁的,大不了自己和爹爹多给她塞些私房钱填补就是了。

使人瞧了几回,都回说生意还好,父子俩便也没有再管过。

倒没想到今儿个便生出事端来。

至于虞家的名号,袁钊钰自然也是听说过的,虽然心知对方是绝不敢坑蕴宁的,袁钊钰却依旧觉得,还是把人叫出来敲打敲打更放心。毕竟阿妹的性子,还是太过乖巧了…

虞秀林是个聪明人,如何瞧不出袁钊钰的心思?忙反思之前跟陆瑄定下的有关合作条款——

一个陆小瑄已经够难缠了,再加上个护短的袁家一众兄弟…

怎么就觉得脊背上凉飕飕的呢。

“走吧。阿娘这会儿还担心着呢,咱们也快些回去吧。”

“大哥等我一下。”蕴宁忙道。眼瞧着天气就要转凉了,正好拿些铺子里新出的香粉、口脂之类的给姐妹们带回去。

铺里掌柜早得了吩咐,很快就哈着腰抱了几个匣子过来——

话说之前那妇人来闹事时,掌柜的可不也吓了个半死?所谓和气生财,做生意的最头疼的可不就是这等跑来闹事的?

毕竟,萃香阁之所以口碑在外,可不全都是帝都小姐们口口相传?要是突然冒出一个毁容的,生意还不全毁了?

好在他瞧见了跟在蕴宁身边的采英和采莲。常日里就是这两位姑娘代表老板过来的。

果然,采莲姑娘很快过来,告诉他们不用怕,小姐和公子都在,那闹事的绝不会落得了好去。

掌柜的也就借机问了一下蕴宁的身份,乍一听说自家老板并不是寻常商户,竟是武安侯爷的掌上明珠,也是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老天爷,再想不到,自家老板来头那般大!

一时只觉和做梦一般。

也因此,当听蕴宁说了虞秀林的身份,并让他以后生意上有什么事,尽管和皇商虞家联系时,已是连惊讶都给省了——

搁从前,皇商什么的自然高不可攀。可那也分对谁啊,自家主子的身份可是武安侯府!

掌柜的这边自豪不已,街对面醉仙楼二层的雅座里,一个三十多的男子却是急的和热锅上的蚂蚁相仿——

手下人是怎么办事的?不是说萃香阁的主人并没什么来头,十有八、九就是从太医令位子上退下来的一个老太医吗?

怎么这么会儿子,就冒出这么多大有来头的?

虞秀林也就罢了,江南虞家对萃香阁感兴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果郡王世子和袁家人又是怎么回事?

还想着这回出手,能一举败坏了萃香阁的名头,甚至还能一箭双雕,杀杀袁家人的锐气之余,直接把萃香阁给收购了。毕竟,多年的老对头了,旁人不知,自己可是清楚,这虞秀林分明就是虞家这一代最大的希望。

真是把他弄大牢里蹲上那么几日,把名声给弄臭了,还能怕他今后再翻出什么花样来!

再不想,天衣无缝的计策,竟是被武安侯府的人给破坏了。

正急的热锅上的蚂蚁相仿,楼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随即被推开,男子回头,却是之前派人报信的小厮回来了。

“世子说,让您赶紧出京避避风头。”那小厮喘着粗气说,“还让您节前这几个月都留在胶东老家,别在帝都露面了。”

“怎么会?”男子明显没想到,竟有这么严重的后果,一时如丧考妣,毕竟,为了争到这个可以为世子效力的机会,说是苦心筹谋也不为过。这会儿被打发回胶东,可不得被那些竞争的兄弟们笑死?

“爷还是听世子爷的吧。”那小厮苦着脸道,“您不知道,一听说那太医的名字叫程仲,世子就生气了,说您,说您混账,办事不知轻重…那程仲倒是无碍,只他的孙女儿之前却是入了袁家,眼下正是袁家嫡女的身份,说是,还颇受宠爱…世子让您,这会儿就赶紧离开,说袁家人可不是善茬…”

看世子爷大发雷霆的样子,分明是要一心拉拢袁家,真是因为自家爷谋划的这件事,影响了世子爷的大事,可就不只是爷一个人倒霉,说不好整个家族都得吃挂落。

“怪不得袁家人会来…”男子脸一白,火烧屁股似的一下跳了起来,拉开门就大步往外走,手心都往外直冒冷汗——

虞家他不怕,可他怕袁家啊。

听说武安侯爷袁烈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说句不好听的,袁侯爷可是一手掌控着帝都军事,真是想抓自己,那可真就是天罗地网了,这会儿不跑,到时候想跑也跑不了了…

身后的兵荒马乱,蕴宁自是全然不知。

袁钊钰袁钊霖一路护着,自然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上前冲撞。待得进了家门,丁芳华早在二门处等着了,一眼瞧见从车上下来的蕴宁,忙上前接住:

“我听你大哥说,萃香阁那里出了点儿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去你的铺子里闹?”

“已经没事了。”蕴宁笑着摇头。

那边儿袁钊霖却是兴奋不已,忙不迭把之前的事全都说给了丁芳华听:

“…娘亲不知道,他们还想耍横呢…被我带人全都打趴下了…”

“还有那女人,竟上赶着往自己脸上用毒…”又把妇人的狼狈相给说了,逗得丁芳华直乐,直道:

“那毒性也太强了吧,怎么差人打了一巴掌。就能沾到自己手上?”

说着又有些担心,忙瞧向蕴宁:

“你站的远不远?可别沾上才好。”

“倒也不是用毒。”蕴宁笑着摇头,“是他们往胭脂里混入了马尿泡的根液…”

“马尿泡的根液?”袁钊霖忽然觉得有些古怪,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脸,“可那胭脂,我也用了的呀…”

“我之前不是给你洗了脸吗。”蕴宁笑吟吟道,“那洗脸水是特意用马尿泡的枝叶熬煮过的。马尿泡的根液有毒,枝叶却恰好解毒…”

袁钊霖一下张大了嘴巴,半晌才道:“可阿姐不是说他们脸上的毒一时半刻解不了吗。”

“那是因为那女子的帕子上又抹上了燕尾草熬得汁啊。”

这回帮着解惑的却是侍立旁边的采莲。

之前让暗卫悄悄趁乱取了女子的帕子过来,往上抹了燕尾草熬得汁儿后,又神不知鬼不觉的还了回去。那女子假装哭泣时自然拿出来用,正好就着了道了。

“阿姐好厉害。”袁钊霖眼神里全是崇拜,“看他们下回还敢不敢使什么坏心眼儿。”

“阿妹还是太过心软。”袁钊钰却是有些不赞成,“就该让他们的脸一辈子都好不了。”

“就是。”丁芳华也从旁附和,“不然,我让你爹跟顺天府尹说一声,先让人去牢里把人好好的揍一顿…”

袁烈正好走过来,当即表示:“宁姐儿身边还是再添几个暗卫吧,再有不长眼睛的,直接打个半死再说。”

旁边的采英采莲听得又是好笑又是担心——

怪道袁家家世显赫,那些清流世家却是不爱和他家结亲,现在瞧着,这一家子怎么都有些,土匪作风呢?

这件事传出去,保不齐小姐身上又要多个“嚣张”的标签了。

可还真是,解气的很呢。

第113章

天刚拂晓, 东边天空已是隐现点点鱼肚白,渐渐的便有绚烂的霞色氤氲开来。

晨霭烟光中, 一位清癯男子正拄着拐杖缓步而行, 他的旁边,则是一位耄耋老妇, 虽是已至暮年, 满头银发如雪,却难掩雍容尊贵的气度。

可不正是袁府老祖宗高氏并儿子袁成阳?

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儿子从床上站起来不说, 更甚者还能不靠他人搀扶,独立行走, 高氏真是觉得, 死也能够瞑目了。

袁成阳站住脚, 单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则拿了方帕子帮高氏擦去眼角的泪,笑着调侃道:

“啊呀呀, 小时候娘亲老是说,甭管多俊俏的小子, 哭的时候都丑的不得了,儿子怎么觉得这话也不对啊,瞧我家老娘, 就是哭的时候,也很好看吗…”

“又油嘴滑舌。”高氏登时破涕为笑,却是长舒了口气,“都是菩萨保佑, 把咱们宁姐儿送了回来,我儿终于不必日日躺卧床上…”

孩子是娘的心头肉啊。即便袁成阳已经年过花甲,高氏心里却也没什么两样——

如果说昔年高大英武的汉子让高氏喜欢之余更觉得骄傲,那么之后瘫倒床上骨肉如柴的袁成阳,则让高氏更加心疼到无以复加,恨不得拿自己的性命去祈求上天,换回儿子健康的双腿。

眼下终于美梦成真,高氏如何能不喜极而泣?

“这算什么?”袁成阳却是豪气干云,“儿子再好好的锻炼些日子,还能背着娘上山呢。”

之前高氏曾经在佛前发过誓愿,但凡袁成阳能从床上站起来,她便会为菩萨重塑金身,这会儿既然愿望成真,自然要去还愿:

“…咱们明儿个就去,让宁姐儿也跟着…让菩萨看到咱们的诚心…”

“祖父竟能走的这般远了?”

袁明欣惊喜的声音响起。

却是袁明欣袁明秀正陪着母亲赵氏过来。她们身边还跟着个俊秀少年郎,正是三房嫡子袁钊华。

瞧见袁成阳真能下地走路了,袁钊华也红了眼睛,忙不迭小跑着上前,搀住袁成阳的一只胳膊:

“祖父,您真的能走路了?真是太好了。”

父亲早亡,袁钊华幼时和袁成阳祖孙俩一直亲近的很。袁钊华的生命中,祖父便是连父亲的责任也一并充当了。

只他在国子监读书,甚少回家,也是这次回来才知道,外出寻医的祖父竟然回来了,还能走路了。

“华哥儿昨晚上回来,就一门心思的想着要去看爹,媳妇儿觉得时间太晚了,就拦了下。”赵氏忙在旁解释,又吩咐,“这孩子瞧见爹的腿好了,也是欢喜的傻了——还不快给曾祖母请安?”

袁钊华忙擦了擦眼睛,就要给高氏磕头,却被高氏给拦住:

“华哥儿是个孝顺的,别说他了,当初你爹能从床上下来时,就是我这老婆子…”

说着又要流泪。

“祖母莫要难过了咱们家却是好事连连呢。”丁芳华正好带着蕴宁过来,见状忙道。

“可不是。”高氏直接放开了袁钊华,上前拉住蕴宁的手,眼神慈爱,“要说咱们家最大的好事,就是宁姐儿回来了。”

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对,毕竟这么多曾孙女呢,赵氏也在呢,听自己如此说,可别想歪了才好。正想描补一下,不想赵氏却是不住点头:

“可不是,自从宁姐儿回来,咱们家可不是事事顺遂——不瞒老祖宗说,咱们欣姐儿的亲事也要定下了,待会儿就会有媒人上门了。”

多年的守寡生活,让赵氏早习惯了把所有有可能流露在外的情绪全给收敛了起来,这会儿提及女儿的亲事,却依旧不由得喜动颜色。

看赵氏的模样,便知道应该对这门亲事极为满意,高氏自然也颇为开心:

“是哪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