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苏映雪在家中操心忧虑,单说邓将军班师回朝,盛况空前,沿途百姓们夹道相迎。
邓将军入朝面圣后,便先说了两件事:其一,皇甫老将军当年血战沙场,本不会败,岂知后方粮草给养不知为何忽然断了,屡催不到,这才力不能持,被敌军所擒,但老将军气节凛然,绝未投降,这两年来一直被关押着,那降敌的传闻纯属有人恶意诬陷,请陛下彻查此事,还忠臣良将一个公道清白;其二,这次大战之所以能这么利落打败敌军,郦尚书的妙策安排功不可没,邓将军及其麾下诸将不敢独居其功,请陛下先封赏郦尚书。
成宗十分高兴,郦君玉做事十分谨慎细致,这些事情都会提前来和他说的,郦君玉发兵部文书给邓将军提点军机,他一直知道,只不过这年轻尚书为人十分谦和低调,做事兢兢业业一丝都不张扬居功,令人十分赞叹。有此人才实是我大元之福啊!
当即宣读封赏,大犒三军。
邓雪融将军首功,封正二品,金吾卫上将军,加国公爵;
武状元王华,封从三品,安远大将军,加郡候爵;
邓将军原麾下,四名副将,各授轻车都尉;
孙子奇,熊浩,授正四品光威将军,明威将军;
韦勇达,授从四品,宣武将军,加骑都尉
…
凡是上了战场的,都一一论功封赏。
至于皇甫老将军的冤案,成宗有点为难,这案子不难断,稍微想一下,就知道是那时刘国丈做的手脚。按理说刘国丈敢做这种公报私仇,危害家国社稷的事情,那是百死难辞其疚,要抄家灭门的,只是刘皇后的棺椁已经入了皇陵,将皇后家满门抄斩似乎不妥。
只好先命交巡检司彻查,准备先将这事拖一拖,等风头过去再说。
最后再宣圣旨,兵部尚书郦君玉,荐贤臣有功在先,辽东战事之期殚精竭虑全意为朝出力在后,堪为我朝中诸臣之表率,朕心甚喜,拜为中书省右丞相,着百官同贺!
第30章 御宴(上)
成宗陛下原本想着如何处置刘国丈这件事只怕自己要头疼一下。
刘皇后死时,他就十分伤痛愧疚,自思要不是自己放任皇后爱弟陷于山匪之手没管,皇后也不至于终日忧郁悲痛,以至身体没能保养好,搞到最后出了一尸两命的惨剧,现在皇后逝世不过年余,自己却又要处置她的老父一家,实在有些心中不安。
况且刘国丈在朝中也算是树大根深的,门生亲信众多,这二年虽然被自己收回了不少实权,所以消停下来,但是那根基还在,况且陷害皇甫老将军的事情,他自己一人肯定做不来,细查下来,大大小小的怕要牵涉出无数的官员。
这才大战刚停,最好是能安稳平和一段时间,让朝廷官员,民间百姓心中都稳一稳,那些有问题的人日后慢慢再找借口收拾不迟。
因此他就十分盼着巡检司能将这事大事化小,正在考虑如何召巡检司的官员来提点一下时。刘国丈竟十分的‘识趣’,忽然暴毙,省去了陛下的麻烦。
刘国丈这些年来过于的沉溺酒色,掏空了身子,加之年纪大了,十分禁不起惊吓,被巡检司的官员派人看管在家中,才询问了几次,就连惊带怕的一命呜呼了。
所以等皇甫少华随着老父皇甫亭山上殿请罪的时候,成宗陛下就十分痛快地赦免了他的欺君之罪,准其恢复本来姓名。
皇甫少华化名王华考中武状元之事,郦君玉在大军回来之前就找机会和成宗婉转通过气,说他自己有一日在衙门内翻卷宗,看到前二年有通缉钦犯皇甫少华的文书。
猛然想起自己的门生武状元王华,表字少甫,这凑在一起不就是皇甫少华吗!世上怎会有这般巧事,于是就派人私下去查了查,发现王华的来历是有些奇特,籍贯出处都和他的义兄熊浩一样,可是派人去熊浩家乡去问,所有的乡邻朋友都说熊浩的义弟王华不是本地人士,是两年前才从他乡来投奔义兄的。
如此看来,王华身份来历堪疑,他又叫这样一个名字,搞不好就是那在逃钦犯皇甫少华。不过郦尚书又请陛下也不必惊慌发怒,邓将军才给兵部传来了密报,皇甫老将军已经被救出,当年的投敌之事纯属冤枉,皇甫少华这样改名换姓,也算是为救父亲,忍辱负重的义举。
如此这般,说了一番,成宗心中释然,便也没打算多追究,这时忽然见他们来请罪,也不多惊讶,反而说道此事朕也事先知道了一些,其中有许多原委曲折,难得你将门虎子,少年有为,救父报国样样不差,朕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日后不可再有此等欺瞒朝廷的行止就是了。
同时又道你们皇甫一家虽然受了不少委屈苦楚,万幸家人一个都不曾损伤,虽然经历了一番挫折,但如今都已团聚。
皇甫老将军当初投敌的事情已经查明是遭人陷害,朕明日就下旨诏告天下给你洗冤,加封你国公爵位,日后就安心住在京城中养老吧。
那祸首刘候,自知罪孽深重,已然自己郁郁而终,既然你皇甫一家人都已团聚,依朕的意思,此事就这样吧,刘家现在就只剩下两个儿子,长子是个书呆子,在朝中领个闲职,朕已革了他的职位,令其不得再入朝为官;次子刘奎壁这些日子也没得好过,一直被吹台的山匪监押着,前些日韦勇达自告奋勇前去招安,这才救了回来,朝廷也会革了他的将军职位,与他兄长一般此生不得再入朝为官。
朕这般处置,两位卿家觉得如何啊?
皇上都这般说了,皇甫父子自然不能不识趣,虽然觉得对刘家处罚得有些轻了,但是自家确实没死人,刘老侯爷都已经死了,也不好非得让陛下去杀了人家的那两个儿子,于是一起叩首谢恩。
成宗看此事解决得顺利,一时心喜,传旨三日后在御花园赐宴诸位远征辽东的将士,朕要与诸将官同庆。
三日后,御花园中果然在晚间张灯结彩,大排宴席,朝中诸臣及辽东大战的武将们全都整装出席。
新任右丞相郦大人与金吾卫上将军邓雪融当仁不让,坐了右首首席,左首自然是两朝元老,郦君玉的岳父大人——梁老丞相,其下文武百官依次入座。
成宗皇帝高高坐在上面,看着满朝文武,已经和自己刚继位的时候大有不同,不少自己新提拔起来的年轻官员赫然其中,那些自己继位之初经常还要倚老卖老,意图把持朝政之人,退去不少,剩下的也都收敛老实了许多,不敢在朝中招摇,心中醺醺然,十分得意,说道今日诸爱卿要放开了畅饮,不醉不归。
这一顿酒喝得十分喜庆,诸臣看陛下心情大好,自然人人凑趣,歌功颂德,敬酒的不断,郦君玉酒量十分差的,以前在家中随便喝两杯果酒就要头晕目眩,分不清东南西北,因此不敢乱喝,只是笑微微地看热闹。
一转眼,发现后面远远的地方,自己的两个随从也一齐睁大了眼睛观望,那两人一高一矮,一个憨厚,一个清雅,南辕北辙的风格,偏还要不时交头接耳几句,看着十分滑稽古怪,不由好笑。
按理说,臣子们入宫是不能带侍从的,不过今日比较特殊,不是那么严谨的场合,加之他位高权重,预防着万一有什么急事,抓不到人吩咐,因此就带了两个进来。
能在郦君玉身边有此殊荣,有机会能跟着进宫来开开眼的,自然非荣发莫属,另一个却是何珍何公子。
辽东大军捷报传来的当日,何珍就笑问郦君玉,“大人可是用了学生的献策啊?”
郦君玉也不隐瞒,点头道,“不错,这次茂才你要居首功才是,可惜你没有功名在身,否则本官一定要奏请陛下封赏的。”
何珍摆摆手,“这就不必了,我这样的人,求封赏不是让陛下为难么,没的污了朝廷的清名。”他十分想得开,每次说起这些自嘲的话来都不太当回事。
又好奇问道,“那不知大人和邓将军用的是哪一条计策呢?”
郦君玉悠然道,“你说的全都用上了。”
何珍吓一跳,“全都用了!”
“不止,本官还嘱咐邓将军因地制宜,依照你那想法思路,再多拟几种手段出来,他们后来连挖地道,悄悄钻到战场上,先在地上铺上钉板,盖上草皮,做好了记号,再诱对方大将骑马来踩的阴损招数都想出来了。”郦君玉笑。
何珍连连感叹,“厉害,厉害!”也不知他是说郦君玉厉害,还是说邓将军的损招厉害。
再等到郦君玉受封之后,就把自己那赏赐分了一份出来,送给何珍,直言道,“茂才,我不能使有功之人堂堂正正的得朝廷嘉奖,本就十分愧疚,这些赏赐理应有你一份,就不要推辞了。”
何珍便不客气收下了,过些日听说陛下在御花园大宴群臣,就也求郦大人带他来看个热闹。
郦君玉其实是不想这样带他出来,总觉得委屈了他,按理说,以何珍的才干学识,人品气度,辛苦历练上几年,应该也是能在在座诸臣中有一席之地的。
不过形势已是如此,她替人家打抱不平也没有用,就凭何珍的那个名声和过往,这辈子也休想入仕了,既然他想看看热闹,那就看吧,因此就将他和荣发两个一起带进宫来。
成宗皇帝酒过三巡,心情实在是好,忽然想起要管管人家的闲事了,微笑道,“两位皇甫卿家,朕听说吹台的山匪其实和皇甫小将军的义弟卫将军有些交情的,因此你家老夫人和小姐在吹台山寨中住了这两年,他们都以礼相待,这次吹台山匪被招安后,两位家眷也便平安归来了。”
韦勇达和皇甫少华一齐变色,抢出座位叩首请罪,“陛下天听圣聪,无所不知,臣等惶恐,此事绝不是有意要瞒报朝廷的,万望陛下恕罪。”
成宗本就是借机敲打他们一下,休要借着平定边关的功绩就敢胆大妄为,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让他们知道自己心里明白,只是胸怀宽广,不与他们多计较就行了。
他现在想着的可是另一桩好事。
和声道,“两位爱卿起来吧,你们到底还年轻,为官未久,做事难免有不稳妥的时候,朕念在此次大功,足可抵过了,便不追究了,只是日后行事却当谨慎仔细才是。”
皇甫少华和韦勇达又再叩首谢恩,这才起来,瞟一眼郦君玉,见他脸色和缓,对着自己二人安抚一笑,知道恩师这个脸色那就是不妨事了,安下心来。
成宗又道,“朕想着今日是个喜庆之日,不若咱们来个喜上加喜,朕来牵个红线,将皇甫小姐配与韦将军为妻,成就一段姻缘佳话可好啊。”
此言一出,韦勇达脸色大变,皇甫少华也是一脸惊诧焦急,没有半点成宗料想之中的惊喜样子,搞得陛下十分失望,“怎么,两位爱卿不愿?据朕所知,卫将军尚未婚配,皇甫小姐据说也是才貌双全的佳女子,你二人不是正好般配么?”
郦君玉在一旁差点要抚额大叹,按说皇帝陛下的年纪也不大呀,怎么专爱插手这些三姑六婆,拉姻缘的事情,上次给自己和刘公子赐婚惹出那么大乱子,那次可是‘逼死’了人的,孟尚书家中现在还有一块贞洁牌坊匾额呢,就这还不吸取教训,怎么又想起来要给人赐婚了?也不事先问问人家两家是否愿意。
韦勇达汗都下来了,嗫嚅道,“这个,这个…小臣不敢啊,也不行啊…”
成宗皱眉,“有什么不敢,不行的?怎么,觉得朕给配的这门姻缘不好?”
第31章 御宴(下)
成宗皇帝好心想给人拉个姻缘,谁知两家都摆出一脸孔的不愿意,不禁十分的扫兴,再一侧头,只见自己的右丞相郦君玉也正一脸不赞成的看过来,那眼神竟似有点嗔怪的意思。
郦丞相那长相万中挑一,美得没边,忽然这么一个眼神扫过来,成宗心里顿时大跳两下,连忙转头,使劲念两句佛,暗自埋怨,你个男人没事长这么漂亮做什么,很容易乱人心智的好不好。
看看下面的韦勇达,虽然也算是个标准的玉面郎君,但是和郦丞相一比就显得没甚特色了。忍不住又去看郦君玉,想两人对比一下,谁知他已经转回头去看着韦勇达了。
只得作罢,接着问韦勇达道,“韦卿家,难道你是觉得皇甫家的小姐配不上你不成?朕倒看着挺般配啊。”
韦勇达张口结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转眼看看坐在一旁的郦君玉,见郦丞相也正睁着一双明星也似的美目看着他,见他十分的尴尬就接口道,“韦将军,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本官看陛下给你选的这门姻缘不错啊,你是不是家中已另有了婚约,所以不能失信于人,这才不肯答应,那也不要紧,说出来就是,陛下一代明君,绝不会为这种事情怪罪你的。”
她这其实是袒护门生的一个说法,先用话挤兑住陛下,等会儿万一皇甫少华和韦勇达再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就好帮着开脱了。
韦勇达脸涨得通红,忽然一推皇甫少华,“二哥,你帮我说了吧,反正这个罪也是迟早要请的。”
皇甫少华点头,这时熊浩也出席,三人一排齐齐跪倒,说道,“请陛下恕臣等胆大妄为之罪,韦勇达他,他不是男儿,她是个姑娘家,真名叫做卫勇娥,只因其父卫焕总兵一直在皇甫老将军麾下供职,辽东一战后一同被困在了敌邦,卫勇娥这才女扮男装,考武举,上疆场,杀敌救父。”
这下大家都不喝酒了,停杯住盏,一齐讶异万分,世上竟有此等奇事!成宗皇帝也十分之惊讶,愣了一会儿才道,“这,这倒也算不得什么大罪过,朕自然赦了你们,卫姑娘红颜壮哉,当真堪称世间奇女子。”
当下就命宫人带去后宫琴妃娘娘处换装,这个四品宣武将军她自然是不能再做了,等换了装束出来后,再另议封赏。
不一时卫勇娥换了衣裙出来,众人一看,果然玉貌丰姿,乌云挽髻,金钗玉环,更难得的是英姿飒爽,比之深闺娇女多了几分自然洒脱之态。
成宗看得心喜,暗自琢磨,自己后宫都是些莺莺燕燕,还没有这样风姿的女子,要不就自己收了吧,只是此话不太好当众开口,须得旁边哪个有眼色的说出来,自己顺势笑纳才好。
抬头两边看看,暗自想着给哪个机灵的臣子使个眼色才是,忽见自己那位少年丞相也正满脸喜色的对着卫勇娥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前看后看,瞧他那个满脸放光的样子,只差就要离席出座,去围着人家姑娘绕两圈了。
立时心中不喜,也不想自己刚才就立时见色起意,想要纳卫女为妃的事,暗道好你个郦丞相,这般好色,见到个美貌出挑的女子就露出这样一副嘴脸来了,也不看看这卫勇娥还不如你自己生得好呢,就一脸垂涎的样子,也不嫌丢人,你那岳丈大人可还在对面坐着呢!
真是岂有此理,朕新点的肱骨之臣,中书省右丞相,怎可是这样一个见女色眼开之人,连带着也看卫勇娥不顺眼起来,顿时就没了纳妃的兴致,淡淡地道,“果然姿貌清奇,这样吧,你先去太后宫中,她老人家要是知道我大元朝中出了你这般巾帼英雄必然要高兴的,你先去给太后看看,回头朕请太后做主另外来拟你的封赏。”
召来自己的亲信内侍吴院东,命他引着卫姑娘去万寿宫见太后。
卫勇娥遵旨,临离开之际忽然转弯,直接走到郦君玉跟前,躬身下拜,“郦大人,我…我…”见郦君玉含笑看着自己,脸上一红说不下去了。
郦君玉这会儿,心中其实比其它人都要兴奋得多,暗道妙啊,我还以为我是胆大妄为独一份,没想到这里还有个厉害的,不光女扮男装,还敢上战场杀敌,可比我更强了,很有找到了知己之感,可惜除了遥遥瞥荣发两眼,分享一下惊喜之情外,就再不能和别人多说什么。
这时看卫勇娥离开前还专程过来要和自己说句话,足见师生之情甚隆,连忙起身离座,伸手虚扶一把,含笑道,“卫姑娘快快请起,切勿多礼,唉,失敬啊失敬,卫将军转眼变成了卫姑娘,本官这可有些措手不及啊,卫姑娘女中豪杰,堪称我朝之花木兰。”
卫勇娥不知怎地,变了女装忽然羞涩起来,还在,“我,我…大人,”的嗫嚅,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郦君玉暗自称奇,这换了衣服,竟连性情都大变了不成,原本脾气暴躁莽撞的一个人,怎么忽然成了这个羞答答的样子,这可也太奇怪了,“卫姑娘不用称大人,大人的这么见外,今后你仍是本官的门生,本官门下能出卫姑娘这样一个奇女子,实乃本官之幸。”又道,“卫姑娘这便先去见太后吧。”
卫勇娥这才垂首跟着吴院东走了。
成宗在上头看得分明,这两人竟然当众郎有情妾有意起来,再看看梁老丞相,也是满脸不赞成的样子,开口道,“郦爱卿,这卫勇娥一直是你的门生,你以前都没有看出什么不对之处吗。”
郦君玉一愣,“陛下恕罪,是臣疏忽了。”
成宗压下心头一团不明之火,笑笑道,“无妨,她武艺高强,又有两个义兄做掩护,你发觉不了也在情理之中,好在不是什么有违礼法纲常的事情,只怕太后知道了也要夸赞的。”
“不过嘛,”话锋一转,“郦爱卿也到底是疏忽此事了,朕是要罚的。也罢,今日应景,就罚酒吧!”命人取了三只碗来,斟满了道,“这三碗酒,郦爱卿毋须要一滴不剩,全喝下去才是。”
群臣本来听陛下忽然怪罪郦丞相疏忽,都紧张起来,捏一把冷汗,此时看酒摆了出来,才知陛下是在和郦丞相开玩笑呢,一起凑热闹,均说道这一晚上也没见郦丞相怎么喝酒,大家伙本就想轮番上来敬他了,陛下这可真是深体民意啊,郦丞相定要干了这三碗才行。
郦君玉心里敲鼓,只怕三碗喝下去要失态,抬头看看上面,成宗皇帝笑眯眯的一副等着看好戏的坏人嘴脸,这好戏要是看不到,只怕是不依的。
在往对面看看,自己岳父梁老丞相,竟然也是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没有一丝想要帮她出头说话的意思。郦君玉忍不住暗恨,这个老狐狸,亏我平时都对你礼敬有加,怎么要紧关头也不出来帮我说句话。
无奈之下,只得苦笑道,“那陛下容为臣先让人出去准备车驾,为臣向来量窄,这三大碗喝下去,只怕立时就得被人架着走了。”
成宗笑道,“朕不管这些,今天说好了大家都要不醉不归的,你自然也是喝醉了才能走。”
郦君玉只得命荣发赶紧出去准备车马,自己咬牙上前,捧起酒碗,憋住气,忍着辛辣,咕嘟咕嘟,一口气将第一碗喝了下去。
群臣齐声喝彩,郦丞相果然爽快,再喝一碗,便觉得腹中撑得难受,微皱眉头,看看成宗,“万岁,微臣实在是不胜酒力了。”
怎奈成宗这会儿十分难说话,就是不允,“还有一碗,爱卿再努把力啊。”群臣陛下这么说,岂有不凑趣之理,一起拍手顿足地要丞相再干一碗。
郦君玉叹口气,干就干吧,喝了就赶紧走人,第三碗下肚,就觉得不对劲了,脚下发虚,眼前的东西正在变成双影,连忙道,“陛下,容为臣告退。”硬撑着施了礼,后退几步,转身就走,来到何珍的跟前一把抓住他,“赶紧扶我出宫。”
何珍本是伸出手来想要扶他的,不妨被他一把抓住,顿时浑身一僵,就想要往外抽手,怎奈郦君玉抓得极牢,她这个时候已经有点天旋地转了,只怕要是在宫中醉倒,陛下一个多事再将自己留下过夜,这样人事不省的被交在那些宫女太监手里,可就要万劫不复了,自己可并没有需要女扮男装,上沙场救父的借口,咬牙沉声道,“赶紧扶住我,咱们出去找荣发。”
何珍被他沉声一喝,便不再挣,一把搀住了他,一起往宫外走去。
郦丞相不胜酒力先退了,其它人都没怎么在意,均道他到底是个斯文少年,酒量不行,被硬灌了这三大碗,估计确实撑不住,也该走了,免得一会儿当众失态。
成宗远远地看着一个高挑俊逸的身影搀扶了郦君玉走远,心中更生气了,本想罚他几碗酒就算了的事情,这下无论如何不能就这么算了。
没想到这郦君玉平日里看着如此一个文雅俊秀的人物,竟会如此生冷不忌,原来刚才当众和卫勇娥眉目传情只是小意思,他竟然还公然将何家小公子那种声名狼藉的人带在身边到处转悠!
身为朝中大员,行为如此肆无忌惮!朝廷脸面何存!
第32章 闺中私话
郦君玉一出宫门就整个人挂在了何珍的身上,寸步都难行了,好在荣发招呼好车轿,赶了过来,和何珍两个一起将她塞入了大轿之中,运送回了相府。
荣发看她醉得太厉害,怕留在听槐轩自己照顾不了,只好将她送去苏映雪的闺房里,苏映雪本都已经睡下了,见郦君玉醉成这个样子,吓了一跳,连忙起身,给她更衣擦脸,扶到床上,再命人去煮醒酒汤。
郦君玉自己也难受,折腾了一晚,第二天早上才略略睡了一会儿,就觉得头痛欲裂,呻吟着坐起身来,“饮酒伤身啊!”
看看天色将亮,自己这个样子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上朝去的了,便命人将一张矮几放到床上来,摆上笔墨,就和着写了份恳恩给假的折子,命下人交去给梁丞相,转达朝廷,反正最近该忙的事情都忙得差不多了,她干脆借机歇一歇吧。
梁丞相昨晚没有帮女婿说话,眼看着他被灌了几碗酒,没成想今天一大早的就病了。
郦君玉一清醒过来,就向夫人好生告了老泰山一状,说他老人家昨晚见死不救,看到他被皇上和群臣灌酒,竟然都不吭声的,抄手在一旁作壁上观状,看热闹。
映雪心疼她,便去母亲梁老夫人跟前诉苦,结果梁丞相一早就被梁老夫人埋怨了一顿,嫌他在外也不知照拂小女婿一二,这女婿多好啊,人生得俊美漂亮没话说,学问才识一等一,平日里对自家女儿温柔体贴,对他们二老恭敬有礼,又这般的年少有为,勤勤恳恳报效朝廷,前一阵子在兵部劳碌成那个样子可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梁丞相没话说,只好老老实实的去朝中帮女婿递恳恩给假的折子。
郦君玉难得有这种清闲时日,等躺到傍晚,头不太疼了,就高兴起来,吃了些清粥素菜,肚子里也舒服,就将荣发偷偷叫进来,关了门,和苏映雪三人一起说说私房话。
先说昨天被灌酒之事,虽然已经向映雪告了老岳丈一状,但说起来还是有点奇怪,荣发得意洋洋地道,“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那会儿老丞相只怕是有些看你不顺眼呢,所以才不帮你挡酒的。”
苏映雪和郦君玉一齐惊讶,“你知道?那你快说说是为了什么?”
荣发看两人都瞪大眼睛看着她,越发得意,“小姐你当时太大意了,那卫勇娥卫姑娘当众专程过来和你说话,你也不知避嫌,盯着人家满脸放光,说起话来和颜悦色,就差想要上去拍两下了,老丞相身为你的岳父,自然看不顺眼。”
郦君玉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傻了一会儿才对苏映雪道,“映雪姐,原来昨天岳父大人是替你出气来着,你还一大早就跑去岳母那里告了他老人家一状,可是不孝啊。”
苏映雪好笑,“你还好意思说,还不都是因为你,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郦君玉仔细一回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自己当时一个激动,就忘记了男女有别,自己一个‘青年男子’,以前和对方又有师生之谊,那样欣喜夸赞卫勇娥确实是很容易让人误会,一敲荣发的头,“你这次倒精明,一眼就看出为什么了。”
荣发嘿嘿一笑,“是何公子和我说的,他要不说,我哪里能想到这许多。”
郦君玉微微一笑,看她一眼就不再多提,她知荣发最近迷何珍公子迷得要命,对他以前的那些无奈遭际比自己还要惋惜同情。
若不是何小公子那过往的名声太差,又实在没有个一官半职的傍身,荣发只怕就要从皇甫少华那边倒戈到何公子这边了。
不过也经常要说一说,不比不知道,以前总以为皇甫公子那相貌,那人才,就是年轻公子中拔尖的了,现在才知这位何公子才是真正的玉树临风,清雅风流,可惜了啊,不然和小姐你倒是真般配。
苏映雪也隐约听她们说过何公子的事,不过没见过本人,所以没有太深感触,听听就算了,只是觉得自家小姐有些太多事,这种人招惹上了,实在是于她的名声有损,不过映雪素来心地良善,知道这是帮人一把的义举,就也没多说什么。
郦君玉最近忙得跟陀螺似的,难得有这种三人一起聊聊天的时候,苏映雪不禁感慨,“真没想到,小姐你这么厉害,这个官儿越做越大,你可真是投错了胎,生成男儿就对了。”
郦君玉吃吃笑,“我那也是运气好,有一次陛下都还当着我的面说,我这人走运都走到脚趾头了。”
苏映雪白她一眼,“你还高兴,我都要担心死了,这以后可怎么办啊,人家卫姑娘女扮男装,是要杀敌救父的,你呢?却是为了什么?说是为了夫家含冤,你乔装入朝,想要为他们翻案,如今沉冤已然昭雪,你怎么没动静了?倒是也想个办法恢复红妆,好去成亲啊,皇甫公子现在得胜荣归,不知多少官员家的女儿盯着呢,你再不赶紧,人家娶了别人,我看你怎么办!”
荣发接口道,“我现在觉着,那其实也不打紧,小姐就干脆一直做丞相做下去吧,多么的自由自在,威风凛凛。”
苏映雪使劲敲她,“乱说话,怎么可能,难道等她三十岁还这幅模样,细皮嫩肉,一根胡子也不长,人家不疑心啊?要成妖怪了!”
荣发吐吐舌头,“也对哦。”
郦君玉知道苏映雪和荣发两人算是这世上最关心爱护自己之人了,亲密无间之处,只怕连自己的娘亲都比不上。
特别是映雪姐,明明那么讲究女子闺誉的一个人,竟能忍了自己这许多离经叛道的做派,看现在这口气,松动不少,估计自己不去嫁皇甫少华,只要能有个稳妥的退身之路,她也可以接受了。
这退身之路也确实应该未雨绸缪,提前打算起来才是,正色道,“映雪姐,你别急,你说的那些顾虑我都晓得的,我现在就开始好好想想,总要慢慢安排个稳妥的抽身之法才好。”
苏映雪也知道急不来,现如今骑虎难下,只好等等再说了,看大家被她一通话说得脸色凝重,就想要换个话题,“小姐啊,你扮男装怎么扮得那么像,有的时候,我远远的看了,都觉得真是个俊挺少年,没有一丝女儿态。”
荣发笑着在一旁揭发,“有一天映雪姐实在太纳闷了,就拉着我在房中帮她望风,她自己把小姐你的衣服穿上看看什么样子,结果…哈哈…结果可笑死我了,一看就是偷了人家衣服穿的娇小姐样子。”
苏映雪脸红,嗔道,“臭荣发,你都答应我不说出来的!”
荣发又笑又作揖,“对不起啊,映雪姐,那次太好笑了,我忍不住想说啊!”
说到这个,郦君玉倒是有几分得意的,“这个呢,有两个原因:
第一是我比映雪姐要高很多,与那些普通男子的高矮也差不多了,出去和一些同僚官员走在一起,并不突兀;
第二就是你们功夫没下到,须知这世上做什么事情都要用心思的,我初扮男装的时候,经常要躲在暗处,细细观察大街上那些和我差不多年岁男子的动作,姿态。看他们走路时,步子迈多大,腿怎么伸,肩膀怎么摆,手经常放在哪里,腰要挺多直;停下说话时,怎么和人见礼,怎样的表情,怎么笑;甚至那些人在酒楼中吃饭的姿势我也要看看;和姑丈学了医术之后,就更加明白了一些男女的不同之处,自己谨慎起来…久而久之,就学得很像了。”
荣发咂舌敬佩,“小姐,你可真有耐心,亏得我只是个小厮,样子也粗粗笨笨的,没人注意我,要我像你这样学一整套下来,还不得累死我啊。”
三人正说得热闹间,忽然有苏映雪的丫鬟在门外低声禀报,说是相爷的几位门生来府上探望,管家将他们迎到前面客厅去了,打发人进来请相爷和夫人的示下。
现如今,这梁相府里住了两位相爷,下人们为了区别开,就称梁丞相为老相爷,郦君玉为相爷,现在说是相爷的门生来了,那就是郦君玉的门生来了,苏映雪看看郦君玉,脸上微红,“是皇甫公子来看你了。”
第33章 兄长
郦君玉因不是真的生病,酒醒过来再躺躺也就好了,所以听说几位门生前来拜望,便穿戴起来,自行去前厅见客。
到了一看,正是皇甫少华,熊浩,孙子奇三人,本来这几人出门,肯定还应该带着韦勇达的,不过韦勇达如今已经成了卫姑娘,自然不能再随意抛头露面。
郦君玉一进去,几人连忙起身见礼,只见恩师大人穿着家常衣服,宽袍缓带,身段苗条,衣袂飘飘,比之穿蟒袍玉带的官服另有一番风采。
落座之后,皇甫少华当先道,“听说恩师今日早朝称病,学生们都很是挂念,便相约来一同给恩师请安,恩师身体不适,命我们进去拜见就好,何必自己出来,学生们倒要不安了。”
郦君玉道,“不妨事,本官只是昨晚不胜酒力,今天早上实在头疼,无法出门,不过现在已经好了,没什么大碍,又不是抱病在床,总躺着也不舒服,既然你们来了,正好出来走走。”
熊浩十分惭愧,“说起昨天恩师硬被灌的那三碗酒,还是被我们连累的,陛下要不是借着卫三妹那事的由头,也不能…”
郦君玉摆手,直呼熊浩的表字,“友鹤,这种见外的话以后就不要多说了,你们都是我的门生,有了什么事情,我自然是要替你们多担待一些的,卫姑娘那事本就情有可原,陛下其实也是很对她很赞赏的,后面喝酒不过是找个借口大家热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