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门口堆着的纸箱子看到了药盒的包装,恰好是她想要的, 她弯腰拆开箱子,取了两盒出来。
胶带的噪声使得黄色感应灯忽然“啪”地亮起, 将整个幽暗的地下室照得亮如白昼。
她慢慢地直起腰来, 四下望着, 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不远处,一排排货架陈列着,整齐地投下黑峻峻的影子, 但又不像货架,上面排列的东西又薄又小,花里胡哨地挤在一起。
两个蜡烛造型的立灯摆着,使这里很像是一个藏宝的地洞。
苏倾慢慢地走过去,看到这些大小不一、花花绿绿的货品上面写着的文字时,她忽而明白了这是什么。
她的手指抚过这些老旧的古董的纸质书脊,一行行扫过去,眼睛惊喜地地睁大了。
沙发上。
Y睡得不□□稳,手指蜷了蜷,眉头紧皱,额头上汗珠密布。
他又在梦里见到了父亲和母亲。
夏天的夜晚。过去他们一家人时常待在地下室里乘凉,这是他们的秘密基地,母亲的背倚靠在书架上,手里正拿着一本书,冲他笑着:“过得不错?Y。”
父亲则背对着他找书,背影高大而沉默。
“你别跟我说话。”他在梦里敌视地瞪着他们,“别再来我梦里了。”
握紧的手指却微微颤抖着。
他曾经很喜欢地下室。这里很黑,无人关注,静谧又安全。
可是后来他发现,原来他只是喜欢随他们一起待在这里。一个人的时候,他感觉有点心慌。黑夜和寂静像没底的井,又像浪潮,要把他撕裂吞没了。
苏倾在书架中穿梭着。
她几乎被这些纸质的旧书迷住了,这些几乎都是孤本,她的数据库里全无记载,遇到感兴趣的,她就将书抽出来,快速扫描进电脑里。
脚尖忽然踢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被踢得远远滑动到了书架下面,女孩弯下腰,将它拾起来,“呼”地吹去了上面的尘土。
是个硬卡纸装本,色彩很鲜艳的卡通画,它的名字叫做——“匹诺曹”。
每一页只有寥寥数语,更多的是水彩笔图画。
这是个儿童绘本!她拿手臂兴奋地擦了擦上面的灰,将它抱在怀里,贴紧自己的胸口,蹬蹬地跑上了地下室,将那楼梯踏得吱呀作响。
地下室的光线昏黄,父亲终于抽出一本来看:“Y,对你妈妈礼貌一点。”
他说话虽然礼貌,但总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母亲抬手想要抚摸他的头发,被Y躲开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别担心,我们只是去了别的地方,暂时没得到回来的方法。”
Y冷笑道:“我亲眼看着你们的尸体盖着联合政府旗帜,进炉火化——都死了还骗我。”
他气得直发抖,却舍不得结束它,委屈地想,走了还干嘛还回来?
母亲浑似没听见,每当这个时候,她就像聋了一样,自顾自地丈量他的个头:“快让我看看,你又长高了……”
男孩眉头紧皱着,处于噩梦之中,辗转反侧,直到有人将他抱起来,靠在自己胸口。
一双冰凉的手贴住他滚烫的脸颊,她手心有两粒胶囊:“吃药了,Y。”
不同于母亲声音的另外一个女性的声音,却意外的柔和,他靠在她的怀里,慢慢平息下来,顺从吞咽了两口水,又滑落到了被子里。
这一回,却睡熟了。
*
两天后天气放晴,太阳晒到了铜黄的屋顶上,将那屋顶照得金灿灿的。
Y的发热伴随着大雨的停息而褪去。
他的一条腿很不情愿地搁在苏倾膝上,后者正在试探着捏着,小孩的眉头皱紧。
“是这样吗?”她非常紧张,因为按摩跟她想象的完全不同,没有任何一本书或视频能教会她到底该怎样把握力度,只好一面按着一面观察他的表情,“你有感觉到舒服一点吗?”
“呃。”男孩猛地抽回腿,终于痛得弯下腰去,暴躁道,“到此为止吧。”
苏倾歉疚极了:“对不起……”
嵌入墙上的电视开着,画面闪动,新闻的声音放得很小,充当背景音,两人都靠在柔软的沙发上,茶几上放着一只削好的、轻微氧化的苹果。
一个安适晴朗的周末早晨。
Y终于放下腿,扭过头来冷冷看着她:“你过来。”
苏倾挪了过去。
“你的芯片装在哪里?”他接着问。
女孩却踌躇着不肯再往前了。
她在他苍白的小脸上看到了诡秘的薄戾,本能地有些惧怕他会因为一时气急败坏而掰断她的芯片。
那她不就死了?
“你淋了雨。”Y耐着性子解释,“如果不想提前报废的话,给我检查一下。”
苏倾松了一口气,眉眼间再度浮现了愉快的神色,她慢慢俯趴下去,趴在他大腿上。
“你干什么?”Y诧异地支起胳膊,看着腿上的人。
“芯片。”她趴在他膝上解释道,指指自己的后脖颈,被阻塞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她以两手将一对辫子勾到前面来,然后慢慢地、在那靠近发根的瓷白的脖颈上,扣开了一处小小缺口。
Y在里面看到了各种繁复的线路,半晌,待看到闪烁的红灯,吓了一跳:“你……快没电了。”
这么一个智能的家伙,居然是最原始的充电式的——这是什么狗屁设计?
“没电了会怎么样?”他飞快地问,感到火烧屁股似的坐立不安。
“……我也不知道。”她的声音里透着慌乱。
“……”他将她的肩膀扳着,小心地挪到了一边,咬着牙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你别动,先把所有能关的功能都关了。”
“唔……”
十分钟后。
看到绿灯亮起时,Y松了一口气,将充电线紧了紧。“这是扫地机器人的充电器。”他说,“先凑合着用用。”
“谢谢。”苏倾感觉涓涓细流般的力量从脖颈处重回四肢百骸,感到十分高兴。难怪她最近总觉得没力气,原来是没电了。
她的鼻梁搁在他腿上,垫得他很不舒服:“你真重。”
感觉到她要起身,那双尚有些圆润的小手将她的肩膀一把摁了下去,恶狠狠道:“别乱动,小心接触不良。”
她又乖乖地趴了下去,两个人一时都没再言语。
“无疑,诺尔教授的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和道德的底线。”主持人的声音在客厅里响着,Y将目光转向了电视。
联合政府的新闻上正在报道对诺尔教授的处分——从联合政府研究院永久除名,还有一系列的□□,虽然他已经死了。
下面是一个引起轩然大波的调查采访,调查结果是,诺尔教授试图用已经去世的人的冷冻细胞,克隆出皮肤和躯干,在仪器里制造出一个复生人。
Y无趣地一掀眼皮。
并不是什么新货,这已经是个老生常谈的课题了。
“这种行为是极端错误的。”接受采访的教授非常激动地对着镜头做着手势,“生命有它自己的周期,不能打断,更不能延续。我们应该尊重生命……”
记者说:“好在诺尔教授只克隆出了躯干,并没有解决大脑的难题,对吗?”
“是的。但据我们了解,他生前曾经试图将人类意识的残片导入计算机,以程序形式模拟大脑,但好在——”教授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因为长期疲劳,他在实验过程中脑出血去世,这个实验被意外中止,否则,我们将不知道将如何对待这个伦理的违禁品。”
“但是,由于操作人身亡,仪器失控导致小范围的爆炸,能量波动干扰了附近车辆的自动驾驶系统,甚至造成了丘山路重大车祸。
“这一点,我们联合政府研究院要负很大的责任……”
Y一手搭在苏倾脊背上,另一手飞快地翻动着手机,眉头皱起。
他以父亲的账号侵入研究院资料部系统,飞快地调取了诺尔教授的资料。
“大家知道,研究院的两个主要研究方向——计算机技术和生物技术,在各个领域内居功甚伟。”电视里的记者说道,“但当二者结合起来——那将是一场灾难。”
【诺尔教授的档案袋】
Y点开“亲属”一栏,“妻子”那一行是空白,但紧随其后的“子女”那一行却有内容:
“女:苏倾 ”
后面跟着一列小字的备注:亡故。
Y屏住呼吸,点开了链接。
这是一张美丽的亚洲少女的旧照片,她背靠公园的绿草如茵,身穿浅蓝色连衣裙,头戴粉红色阳帽,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背后,鹅蛋脸,杏仁眼,樱桃小口,正冲着镜头灿烂地笑着。
下附一行小字:领养女,2136年春毕业旅行遇车祸,当场死亡,16岁。
Y讶异地看了好半天,锁掉屏幕,伸手揪了一下苏倾的辫子。
“还真是你爸爸。”
她满不高兴地说:“爸爸就是爸爸。”
爸爸非常宠爱她,除了不让她喝他办公桌上那杯诱人的草莓牛奶。
“忍耐一下,倾倾。”头发花白的教授对她说,“等实验成功了,我保证你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那么那个圆圈圈的东西呢?”她指的是来实验室的学生拿着棒棒糖,只不过那时候她的数据库还不完善。
“当然。”教授刮刮她的鼻头,“爸爸答应你,给你买那个圆圈圈的东西。”
只不过后来,她忽然感知不到他的存在了,明明他就趴在桌子上睡着,像平时的午休一样。
她就是感觉到他不在了,从窗户飞走了,于是她也从窗台跃下去,沿着马路奔跑,一路拼命低追赶,可是没有追上,他跑得太快了,后来,干脆消散在了空气中。
她冲进了废墟里,随后迷路了。然后,她感觉到一个极相似的东西,欣喜若狂地,一把抱住了他。
可那不是爸爸。
是Y,另一个一息尚存的生命体。
电视节目仍在喋喋不休:
“请大家记住,人类是宇宙中最精致、最玄妙、最不可替代的存在,永远不要自以为自己掌握了生命的规律。”电视还在絮絮叨叨,“我们要尊重自然生命,尊重我们自己。”
“人类一体……”节目组的所有人齐声喊出这家喻户晓的誓言。
Y毫不在意地关掉了电视,将操控器扔到了一边:“以后少出点门。”
充足电量后,苏倾的声音都变得有底气了,“Y,你的爸爸妈妈呢?”
“他们?”男孩怔了一下,冷笑一声,“跟你的爸爸一样,做违禁实验,自食恶果了。”
“明明不一样。”苏倾垂下眼说,“我爸爸死了还被研究院除名,你的爸爸妈妈是‘殉职’还有抚恤金。”
“我爸爸是计算机部的,妈妈隶属生物部,他们在搞一个联合实验。”他随口道,“探索平行空间?多重宇宙?具体我不太记得了,因为风险很大,他们申请接入自己的脑电波进行实验。”
“可笑的是,”他脸上浮现出一种介于嘲讽和伤痛之间的表情,“实验做到一半时停电了,本来应该有备用电源的,但不知为什么,备用电源也没有开,于是他们被困在了实验舱里。”
“助手把他们拽出来的时候,发现他们两个竟然已经没有呼吸了,也没有心跳。”
“就这么死了,”他看着虚空笑了一笑,像是讲了个自己也感到荒谬的故事,“莫名其妙成了烈士。”
苏倾顿了顿,忽然闷声不吭地返身过来回抱他,将他的头用力按在自己怀里。
“你干什么……”男孩在她胸前挣扎着,气急败坏叫道,“线掉了!”
小重山(七)
一个礼拜后Y为苏倾装上了检查过后的芯片。
那枚芯片泛着漂亮的金属色, 电路板排布的形状令人想到流动烟云的星球, 表面被清洁得甚至看不见一丝指纹。
“你感觉怎么样?”他看着苏倾问。
这是一枚相当精妙高级的芯片,但他在里面并没有找到报道中所说的人类意识残片。
可见诺尔教授的那场极具野心和挑战性的实验最终还是失败了。眼前的这个, 不过是一个——已经死亡的人类女孩粗制滥造的替代品。
“我感觉好多了……”她极认真地感受了一下,冲他兴奋地笑起来, “浑身充满了力量!”
“那是因为充饱了电吧。”Y冷冷地反驳,偏过头去, 嘴角却忍不住弯起来。
——正因如此,他想。
正因如此,苏倾谁都不是, 她是她自己。
从他捡回来的那一天起就属于他的, 她自己。
除了被擦干净的芯片之外, 苏倾对一些事情很费解。
譬如现在她横着坐在沙发上,抱着膝盖,将清洁过后的双腿搭在垫子上, 任由儿童在她脚跟上涂上奇奇怪怪的紫色颜料。
“你最好不要在我脚上画画。”她小声提醒。
“你闭嘴。”拿着棉签的Y忽然脸色涨红, “你的脚裂了。”
“你以为我愿意吗?”他狠狠地边涂紫药水边说着, “要不是你自己够不着这个地方。”
苏倾翘了翘白嫩的脚趾, 嗅着那味道:“是很古老的外用药。”
Y不快地将她乱动的双脚捉住:“人类的皮肤就要用人类的方法来治。”
她没有代谢系统,却有强大的愈合功能,以维持这个身体。必须要借助外物使她尽快恢复。
每天晚上,苏倾会辅导他半个小时的编程作业,随后匆匆走开。
她有很多事情要忙,要协调扫地机器人、吸尘器、洗碗机、清洁柜, 要去修剪外面的茂盛的植物,她还给自己增加了一个任务——
清扫地下室。
她喜欢闻那股旧书的味道。像是下雨和泥土混杂的味道,又不太像。
她时常推着吸尘器在书柜前伫立,拿下一两本来,偷偷扫描进自己的数据库,直到脖子上红点闪烁。
Y又再叫她了。
“你自己觉得哪里错了?”她半弯着腰看着屏幕上的代码,身上还穿着粉红色荷叶褶的围裙,这条绣着小熊的围裙配合她的小辫子,竟然意外地和谐。
Y转过来和她对视着。
苏倾对着他眨了眨眼睛,蝶翅般的睫毛上下浮动。
Y戳了戳着红色的错误小点,半晌无语:“我知道还叫你干什么?”
“啊。”她笑着挤着坐在他身边,“这个其实很简单的……”
后来,Y发现他总玩的兵人游戏机被人改过了,由对战模式变成了闯关模式,角色的行为、动作完全由他编写程序操纵。
开始时,他饶有兴趣地、没日没夜地玩了几天,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第一个角色是个日本剑客,他辛辛苦苦地爬山,一路上对拽着藤蔓飞下的怪物左闪右避,好不容易杀尽了怪物,却在拐弯的时候被落石砸碎了脑袋;
第二个角色是个杀手,他要将所有的西瓜吃掉,将蜜桃装进袋子里,砍掉人头,却被伪装成蜜桃的□□炸死了;
……
第八个角色是女孩儿,在黑暗的鬼屋里根据信息判断出谁是鬼,贴上符咒,判断出来后刚迈一步,踩到下陷的地板跌得粉身碎骨。
……
他只玩到第八个。
“苏倾!”她的围裙被人用力拽了一下。
苏倾回过头去,厨房里饭香盈满,男孩拿着游戏机,仰头看着她,怒气冲冲:“你玩我。”
“剩下九十二关其实都是一样的对不对?只要有同一个逻辑错误就会死。”
“那你为什么总是死?”苏倾将绿油油的花椰菜装盘,慢慢地回头看着他笑道,“现在记住了吗?”
“……”Y忽然意识到,这个错误,正是他最近的作业中总是重复出现的错误。
她俏皮地笑着,喂给他一片切好的培根:“记忆强化。”
“……真没意思。”他哼着,嚼着培根,扭身出了厨房。
Y在年底六年级结业。
这意味着他即将变成一个初中生了。
小学的最后一节手工玻璃课上,老师教大家锻造一样玻璃器皿,作为结课作业,并可以带回去做毕业纪念。
许多女孩子将玻璃切割成漂亮的多面体,使他们像钻石一样熠熠生辉。也有人做了玻璃摆件兔子,玻璃钟表,一个中国学生甚至雕刻了玻璃制的花鸟屏风,受到了大家的围观和赞赏,孩子们拍下照片上传到了社交网站。
奥地利的女老师则在手工教室的角落驻足,她饶有兴趣地停留在最后一排的一个男孩子身边。
“让我看看这件作品。”
她小心地拿起他操作台上的玻璃环来看,它并不像其他孩子的作品一样是某个具体的物象,而是非常抽象的、几何化的有缺口的圆形,而且它是有颜色的,一端呈现出沉淀的浅蓝色。
她惊奇地发现,随着她的手的触摸,那蓝色迅速向另一端蔓延了:“天哪,这是什么?”
“温度计。”那个男孩子坐在座位上淡淡地答。孩子们都聚拢过来,好奇地看着,
“你在里面灌了什么?”老师问。
“酒精。”他垂下眼睛。在心里补充,和0.5cc的蓝黑色墨水。
“我知道。”有人说,“其实就是热胀冷缩的原理嘛。”
“可是外面到处都是温度计,为什么不直接买一个呢?”
孩子们是无法理解的。
老师五味杂陈地想。温度计是精密仪器,而精密仪器是科学的象征,并非一节手工课可以承担。
这个玻璃圆环锻造得光滑且完美,厚度均匀,刻度的间距和位置都经过复杂的计算,他借助了计算机和锻造仪器,且一定操作得很熟练。
这个叫Y的混血男孩在班级里沉默寡言,总是独来独往,走路有一点轻微的不自然,据说是因为小时候出过严重的车祸。但他的科学类科目成绩非常优异,已经被联合政府国立中学录取。
这样的孩子,同别人一定是有点不同的。
老师将温度计小心地交还给他:“Y,让我们为你优秀的作品设计一个漂亮的包装盒吧。”
“加一个蝴蝶结可以吗?”他忽然抬头道。
“当然可以。”老师眯眼笑起来,去材料室取纸盒和彩色绸带。
“为什么把它做成环形呢?”这个时候,那个做花鸟屏风的中国男孩好奇地问Y,“我从来没有见过圆形的温度计,恐怕它在准确性上有些问题。”
“不需要太准确。”Y说,“只是好玩。”
也许是因为文化相通,他没有多少抵触心理,甚至同这个男孩聊了起来:“你不觉得它很像‘加载中’的图标么?”
“哈哈,确实。”男孩笑起来,仔细地凝眸看着这漂亮的圆环,“不过,我觉得更像中国古代的一种玉制品‘玦’。”
Y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这枚被包装在海军蓝盒子里、扎着银色绸带的温度计,最后被摆在了家里的茶几上。
“这是我手工课的作业。”他飞快地瞥了苏倾一眼,随意道,“送你了。”
苏倾拆开包装的时候,看起来非常惊喜,她一面拆一面轻笑着,黑色的眼瞳纯净得像一汪湖:“我从来没有收到过别人的礼物。”
“嗯,你拆吧,我先写作业了。”男孩没有再看她,挺直脊背走进房间里。
第二天他发现它被一条细细的渔线绳精心拴着,挂在了她的脖子上,随着她弯腰铺床的动作来回摆动。
“这是温度计。”他诧异地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