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八月十五。

不管过去多少年,元素永远记得这个‘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日子。

阖家团圆,四大传统节日之一,像钱家这样的大家族,尤其注重象征吉祥团圆的中秋节。一大早厨房就忙活开了,请来了专门制作中秋月饼的大厨,现上灶做出来的月饼,不仅制作精细,馅料考究,那外型更是美观,甚至为了满足大家伙儿不同的口味儿,月饼也同样做出了多种风味。

沈女士祖籍广东潮汕,因此钱家的中秋节每年都会多一项特别的节目,就是晚间的拜月,餐台上摆满的果品小吃等,都是为这个准备的。

他俩下楼的时候,感受到的就是这节日里的喜气洋洋。

今天的钱家,还是老样子,可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样。瞧了半天,元素恍然大悟,原本是好多摆设移了位置,又添置了新的,看上去,这诺大的钱宅,似乎多了一丝人气儿。

同在一个屋檐下,与各路人马的交集总是不可避免,每当这个时候,元素才会想起来自己身份的尴尬。

客厅里。

钱仲尧晃着明显的黑眼圈,似乎宿醉未醒,瞧到他俩时,眼神落寞不言而喻。

钱思禾从冰箱里拉出瓶纯净水,不悦地瞟了她一眼,仰着脖子咕咚咕咚的灌水,用貌似刚刚睡醒的鼻音咕哝:“真是好命!”

好命。所以呢?

抿着唇,元素思索她这话里的意思,一转眸,就见到钱傲锐利却柔情的眸光。

然后摸了摸鼻子,笑。

元素,你确实有够好命!

沈女士今儿眉开眼笑,见到他俩就招呼:“你俩快去吃早饭,真是,呆会儿就该吃午餐了。”

钱老大照常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精神不太好,感冒了两天吃了药不见好,他心里清楚,完全是因为忧思过重,心病太炽。这会儿见到他俩牵着手下楼,皱了皱眉,好不容易又把眸光拉回到手中的报纸上。

朱颜轻轻咳了两声,瞧着她,笑不到眼底,又特别的怪异。但元素已经不奇怪,也没感觉了,恨与仇,都是过去恩怨。

而她,只想把握好手中的幸福。

钱司令员有越战时留下的旧疾,每每入秋时节就犯病,腿脚酸痛,这会儿坐在窗边的藤条椅上晒着太阳,看上去也挺惬意。

“老爹,望日思春呢?”

老爷子不由得笑骂:“浑小子,有这么跟你爹说话的吗?老子真是白养活你了,混蛋!”

钱老二也笑:“哪能呢,你当初不和沈女士折腾,能有我这混蛋么!”

这话踩雷了!

钱司令员老脸胀得通红,大声吼吼:“去去去,小王八蛋,还不快去吃饭,大过节的,没个正形儿。”

两父子互相调侃打趣着,气氛真的很好。所以这一天,留在元素记忆里的有许多的欢声笑语。

最后,钱老二揉着她的头发,帅帅地笑:“吃饭。”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元素真是饿了,体力精力活力全被这精力旺盛的男人给榨取得一干二净,所以,她急需要补充能量。

吃完早饭,钱傲上了一趟楼,取了DV就掉着元素出了门,到了后院。

钱宅的后院很大,有一幢小白楼,旁边的空地里,有钱司令员闲瑕时种的菜。还有各种高高矮矮的绿色树木,花草,田地的四周,竖立着竹制的篱笆,篱笆上丝丝绕绕的缠着粉紫的牵牛花。

一切,都是那么美!

张开双臂,拥抱自然一般的感觉,元素笑声朗朗,由着钱傲给她拍,各种拍。

瞪眼,挑眉,笑,鬼脸,弯腰,她配合的在镜头里笑着……

钱老二跟着他的脚步,边拍边摇头,小妞儿,真招人烦啊,怀上孩子后,自个儿到变成小孩子了。

可他还是狗腿的跟着孕妇妈妈,拍孩子的四个半月。

眉间的锐利融化得一干二净了,微风送爽,甜入心窝。

暗自叹气,元素,这辈子,就你了,也只能是你这么收拾老子。

元素踮脚奖励他一个吻,顺势拍了拍他的肩,对他的行为进行了充分的肯定和褒扬,笑着喊孺子可教也。

将DV架在一边,钱老二呲牙咧嘴地抓住她,使劲儿揉她的脑袋,非得把这小姑奶奶整服了不可,两人开心的玩笑着,而这些全部都记录在了边上的DV里,说不出的趣致雅意。

“钱傲,以后咱俩老了,就去种地吧。”

钱傲揶揄:“我可以……天天都种地。”

色狼!

瞪他,元素一本正经地说:“等咱的儿子和女儿都大了,不需要咱们了,咱俩就隐居山林,看夕阳落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低头思索,钱傲吹了一声口哨,挤眉弄眼: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床。”

隐于床?!

元素抚额,二爷的有色思想真是惨不忍睹。

这时候,大象滴溜着圆圆的眼睛,飞奔了过来,走动中颈上的铃铛清脆作响,走近了,就委屈地绕着他俩嗷嗷地撒欢儿,钱傲赶紧回屋给它拿了厨房里准备的卤肉,还顺便拿了块儿面包,可它啥也不吃,就绕着他俩叫。

打量半晌,元素笑着说,“它是想咱俩了。”

好像听得懂她的话一般,大象冲过来就抱住她的小腿磨蹭,尾巴翘着摇个不停,小脑袋上洁白光滑的毛毛蹭得人痒酥酥的。

拍了拍它的脑袋,钱老二笑眯眯地说:“等孩子生了,咱还把大象接回似锦园住,瞧这孩子,多恋主。”

元素在边上偷笑:“二爷原来是一个这么多情的人。”

耍酷地环抱着双臂,钱傲望着天,看着天上朵朵的白云,心里柔软成一片。

“这世界,什么锅就该配什么盖,咱俩天生一对。”

看他像个大孩子一般的耍坏,元素再次笑眯了美眸。

“钱傲,你说这就是天长地久该多好。”

怔怔看她片刻,钱老二笑了,握紧她的手,指尖微凉,像传递着信念一般的告诉她:

“会的。”

大大的钱宅后院,田边地角,他俩就这么牵着手,感受着生命的神奇和命运的巧合,心里再次建设着彼此守护一生的信念。

他如获新生般如释重负,狠狠地抱紧了她,那脸上沉浸的宠弱笑容,比钻石更加恒久远。

彼时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他们至帝宫相识一年零六个月。

……

接到徐丰电话的时候,元素正站在一株结满果实的蕃茄边上,伸出右手来摆出大大的‘V’字。

眼睁睁看着钱傲将DV放下,拿着手机接听电话,然后,那张原本笑容满面的俊脸,慢慢变得沉重。

元素的心猛跳了好几下,不安地问钱傲:

“怎么了?”

将她的小手裹紧,认真地先扶住她,钱老二才沉声说:

“你姐妹儿从楼梯上滚下来了,现在刚送到医院,估摸着孩子保不住了。”

第117章 秘密暴光了【手打VIP】

“你姐妹儿从楼梯上滚下来了,现在刚送医院,估摸着孩子保不住了。”

什么?小颜子的孩子保不住了?

脑袋‘嗡’的一声,元素吓得浑身一颤,惊悚的看着钱傲,半晌不能回神。

心情瞬间郁卒一般被悲愤填满。

“钱傲,我要去医院……”

微微蹙眉,钱傲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儿,心里忒不是滋味,几乎没有犹豫,跟家里说了一声儿,在沈女士的唠叨声中,去车库提了车,带着她就直奔医院而去。

……

颜色悠悠醒转时,只觉得眼皮好重,意识慢慢回拢,那段记忆就那么涌上心来,她想努力睁眼,脑子里思绪着,靠,老娘是不是做恶梦了?

碰,碰,碰……

冰冷的器械彼此碰撞的声音,非常刺耳的传到她耳朵里。

接着,就是好大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呼拉拉地充斥在鼻端。

这是哪里?

医院,消毒水?眼睛再睁大一点,眼前迷糊的人影是……戴着口罩只露眼睛的白大褂女医生两只,晃啊晃啊……

是做梦么?

她想伸伸胳膊腿儿,浑身无力,她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肚子。

啊!大惊!

这猛地睁眼,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被大大打开,她羞耻地想蜷缩起来,可腿上像是绑了什么东西,下一秒,一个没有温度的女声就传到她耳朵里:

“醒了?不要乱动,正给你准备手术。”

接着,又是一阵器械撞击的碰碰声,冰冷得她身上发颤。

她脸色一变,顿时难看得骇死个人,医生的话她听懂了,瞬间就明白了她们要做啥,吓得身子阵阵激灵。

靠,他们要杀掉自己的孩子!绝对不可以……

疯子呢?徐丰,这混蛋在哪儿?

她非但没有安静下来,反而变本加厉地开始挣扎,想要坐起身来,两只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瞪住那个女医生,没好气儿地说:“你们住手,凭什么杀死我的孩子?”

“小姐,你流产了,不过流产不完全,现在给你做清宫手术,你安静点配合我们工作,这手术都是全麻的,不会痛,很快就完了,这会儿刚刚滴入麻药,你睡一觉起来,就完事儿了。”

这话,好冷!

冷得她牙齿打着颤,脑子里消化着女医生的话,上下牙关剧烈的敲击着,身子更是不住地哆嗦,苍白的手指紧紧抓住手术台的边沿,感受到有冰冷的液体从手背滴入。

流产了,楼梯,那个讨厌的恶婆娘,原本那不是恶梦,真的不是梦。

孩子,她的孩子,没有了……

她的孩子已经五十天了啊……为什么,她要那么狠心?狠心地将她推下楼梯?就算,就算如她所说,他是个孽种,那也是一条生命不是么?

她的孩子,为什么要让别人来选择终结小小的生命?

“放轻松点,消完毒马上就手术,你这么紧张,只会伤害到自己……”女医生看到这手术台上苍白着脸的小小女孩儿,到底还是动了恻隐之心,语重心长地说。

哆嗦着嘴唇,颜色嗓子里好久才无力又嘶哑挤出一句话来,小脸儿上泪流两行:“医生,我的孩子……还能活吗?”

医生没有回答,她也没有再问,只是手术继续进行着。

在这个高温的夏季,在这手术室的恒温状态下,她仍然忍不住发冷。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失去这个孩子,她是那么积极的准备着当妈妈,哪怕徐丰没法儿给她名份,她也相信,有爱的孩子,人生不会残缺,她亦相信,精诚所致,金石为开,总会一天,她和徐丰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没想到,他却骗了自己,骗得她好苦……

无助,惶恐,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她恨着徐丰,也恨着自己,为什么以前要那么傻?傻傻地去追,傻傻地去爱,可,没有经历过伤痛的女人,永远不知道,理想和现实的距离,原本是那么的大。

哽咽着,痛苦着,终究还是双腿大大地分开着,艰涩地感受着那冰冷的液体灌进身体里面,不痛,但她的眼泪如决堤之水,积攒了二十一年,今儿终于一起流过够……

这经历,于她,全是屈辱。

慢慢地,麻醉剂的作用,她失去了意识。

……

再次醒来。

耳边响起熟悉的轻唤:“媳妇儿……”

睁眼,她张了张嘴,看着面前有些憔悴的男人,没心思再搭理他。

在被许亦馨推下楼梯之前,她当时窝着多大的火儿啊,她多想亲自问问这个没良心的混蛋,凭什么欺编自己,那时候,甚至杀了他的心都有。

可是,如今孩子没有了,别说杀他,她连问他的心都没有了。

“媳妇儿……你没事儿就好,孩子,咱还能再生。”

徐丰心里也是憋得难受,打从他和他媳妇儿在一块儿,就不被接受,他明白背地里,他媳妇儿没少受委屈,可她还能整天乐呵呵的,就算上次因为他被设计和许亦馨在床上被她看见,他也没见过他媳妇儿像现在这般的表情。

好像,当他是个陌生人一般。

陌生到,一句话都爱搭理他。

“颜颜,你说句话啊,你别吓我……”徐丰死死抓住她的小手,心里担心得不行,瞧她这脸色,他心肝儿都在颤。

颜色虚弱的挑了挑眉,狠狠掰开他拽着自己的手腕,伸出手,轻吐出俩字:“手机,借来用用。”

接过手机,颜色拨了家里的电话,今儿是中秋节,原本和爸妈说好的,中午回家吃饭,可如今……

电话接通,那边儿传来妈妈一如既往的温暖。

“囡囡,啥时候回家?我和你爸等着你吃午饭呢。”

鼻子有点酸,但她却笑了,“妈,我有点急事要处理,就,回不来了。”

“啊呸呸呸,什么叫回不来了?你这傻孩子,多大了还乱用词儿,那你中秋打算咋过啊?有月饼吃么?”

憋住就要掉下来的泪水,颜色笑得更大声了,“妈,送你闺女月饼的多如牛毛,我都没地儿放,那些月饼我都不爱吃。”

“……”

捂着嘴,憋住泪,她挂掉电话瘫软在床上,心情从未有过的怅然。

还有,疼。

真的好疼,抚着自己的肚子,想到许亦馨的话,那心就不停的痛,无时无刻不在痛,她其实挺奇怪的,他妈的为什么自己都疼得没力气了,还是疼呢?

“颜色,你看看这是什么?……红彤彤的结婚证,我和徐丰早就领证了,你就一个道德败坏的小三,我都替你害臊。”

“我说,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呢?真想下贱找什么男人不行,干嘛找有妇之夫,做小三有你那么傻的么?”

“做人家小三不可耻,可耻的是你做小三还敢这么嚣张,跟着别人的老公大庭广众之下出双入对,忒他妈不要脸了。”

“……对你,我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了,今儿我就告诉你,你要是再敢缠着疯子不放,我就把你这些丑事告诉你学校,告诉你父母,让他们知道你到底多下贱,跟别人的老公都怀上孽种了!”

许亦馨说得振振有词,句句往她心窝子戳。

不过也是,人家拿着结婚证对着小三,能不张扬么?可是,枉她颜色自持贫嘴毒舌,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真他娘的好笑,自己咋就这么能自以为是呢

明知道徐丰对她来说,压根儿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还敢去奢求,最后连老天爷都不原谅了吧。

她的孩子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这个世界给遗弃了。

她情不自禁想着,痛着,为自己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哀掉着,思索着。

她的世界里,时间仿若静止。

她听不见徐丰说得话,也不想去听,恍恍惚惚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病房外面就传来走动的人声和说话声,好熟悉,是小圆子来了么?

“颜色!”

元素推开病房门,就往里面瞧了一眼,眼眶瞬间就模糊了,她认识颜色多少年了,就从来没有见过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走近了病床,很近的距离,她的脚却有些发颤,眼前有点发黑,要不是钱傲扶着她,估计她都走不到。

握住她冰冷的手,元素有些哽咽:“小颜子,你好些了么?”

抬头瞅她,颜色依稀觉得是小圆子来了,可是踌躇半天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和她说。她自个儿也奇怪,颜色,你他娘的嘴不是挺麻溜儿的么?怎么今儿哑巴了?

瞧到她这副木然的样子,元素心疼极了,叹了口气揉她脑袋,“小颜子,你知道我嘴笨,不懂怎么安慰你,但是……也许,这孩子跟咱没缘份,你和徐丰以后还会有孩子的,别伤心了,好么?”

颜色瞅着她,就跟见到亲人一样,眼眶那泪就控制不住了,更是讲不出话来,整个人都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元素实在无法把眼前的颜色和平日里那个活蹦乱想,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孩子相比较,失去了孩子,这打击对她真是足够大了。

无奈叹息。

她转头看着苦恼得手足无措的徐丰,放缓了语气:“疯子,咋搞的?昨儿个还好端端的,怎么就能从楼梯上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