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算是白心疼他了。
林大娘这一去又换了身新衣裳进来,宇堂南容见她玉面粉颊进来,也是一个白眼翻得找不着眼珠,还伸手去拦小花的眼。
林大娘见着直跺了两脚,瞪了他一眼,这才过来。
林府姑爷这时候穿着一身崭身的黑金坐在他的主位上,正拿着碗在吃用鲜奶蒸出来的奶羹,见到她进来,拿勺的手都慢了,眼睛追着穿着一身粉蓝色衣裙的她不放。
林大娘都不想看他了,在他身边坐下,见大家都没正式拿筷,都在等她,便轻咳了一声,“人到齐了,吃饭吧。”
她儿子不懂事,这时候坐在义祖身边的他偏着小脑袋,迷惑地问他娘:“娘,你咋个又换花衣裳了?”
说罢,还不忘夸她:“这个花衣裳也好看。”
林大娘哭笑不得,差点一巴掌扇过去,“吃你的吧,就你眼神好。”
这时候盘哥儿实在忍不住,低下头,吃吃地笑了起来。
刀梓儿也是捏拳抵嘴,把嘴边的那抹笑意强忍了下来。
乌骨则“啧”了一声,摇了摇头。
师娘也是眼带笑意地看了她一眼。
林大娘这等厚脸皮也是被他们弄得闹了个大红脸,嗔道:“还吃不吃饭了?赶紧吃呗。”
林府姑爷这时候抬起了筷子,头一个给他家小娘子的话捧场,哪想,筷子刚伸出去就被人截住了,随即,他就听当家夫人凶神恶煞地跟他说:“还想吃?没你的份!你就喝西北风去吧!”
“我就夹夹,不吃。”刀大将军缩回了筷子,示弱地,求饶地轻声跟她讲。
众人这下没忍住,皆哄堂大笑了起来,笑得林大娘这粉脸通红,一晚上都没消退过。
——
大将军这一回来,头几天还是进宫去军营,处理他手下将士之事,等把他手下人的事办妥了,他这才在家中好好地睡了几天。
林大娘颇有点遗憾这次来帮他忙的藏芒没有回府,跟皇帝述完职,他就回大艾去了。
倒是刀梓儿想得开,这天早上陪嫂子在窗台边修剪花草的时候见嫂子说她二哥也不回来住两天才走,言语间颇有些遗憾,便跟嫂子说:“二哥心里也有最亲的和不太亲的人,如我心中,也有最亲和不亲的,他觉得要为着亲的,远着不亲的,那是正常之事。”
林大娘没料她会这样说,怔了怔,看向了她。
刀梓儿很坦然地回视着她,“嫂子,其实我去见过我娘。”
林大娘停了手中修剪花草的剪刀,看着她。
“我是想去看看她…”刀梓儿笑了笑,跟她嫂子说:“结果,她跟我说,恨当初没有在娘胎就把我捂死了,生了我这么个怪物,女子不像女子,女儿不像女儿,一点用都没有。”
刀梓儿没跟她嫂子说的是,她娘还问她能不能当个好女儿,替她把那个姓林的娼妇杀了,给他们报仇。
她说不能,她娘就歇斯底理地让她去说,说她没用,说恨不得没有早早把她弄死,让她丢了他们的人。
她母亲当时把她身边的能砸的东西都砸在了她的身上,刀梓儿在沙场上几经生死,很久没哭过了,但那天,她被她母亲砸出了眼泪。
刀梓儿一直不敢回家,就是因为她心里非常清楚明白,当初憎恨她离家从军的母亲不会欢迎她回来,只会当离经叛道的女儿是个大大的耻辱,她回来,迎接她的不会是母亲的温暖怀抱,而是母亲的指责与辱骂。
所以,她跟她的母亲不亲,她亲近的,是给了她一条她想走的路走的大哥,还有后来给了她一个家的嫂子。
她亲近他们,所以跟他们在一起。
而二哥不,母亲对他一直不错,他受了她的好,所以他选择了站在她那边,那也不错,没什么好说的。
对此,刀梓儿也并不遗憾她二哥不回刀府,她甚至连见一见他的意思都没有。
道不同,不相为谋;路不同,见不如不见。
“嗯…”这厢,林大娘放下了剪刀,抱了抱坐在椅子上不能动的小妹妹,她眼睛有点酸疼,她眨了眨眼才说:“可是在嫂嫂这里,你是我见过的最特别,最勇敢,也最特立独行的奇女子。”
刀梓儿笑了起来,拍了拍因心疼她都掉泪了,还要假装没哭的嫂子的背,她把头搁在她长嫂的肩上,闭着眼笑着道:“我知道。”
我知道,你欢喜我。
所以我才留了下来。
——
大将军回京不到半个月,愿意去最北的人就多了,比林大娘以为的还要多一点,看起来,壬朝百姓对壬朝大军的信任比她预估的强太多了。
遂林大娘赶紧把她的秘密武器林福大管家派去了最北抢地盘,有他跟北掌柜的联手,她才放心。
至于家里派过去的那些家将们,过去当当打手,镇镇场子就行了,生意的事真不比打仗,这打仗是火大了冲过去杀就行,这生意你要是火大了冲过去打人一顿,那生意就别谈了。
朝廷里文官最恼火武官的就是这点,一吵起架来,动不动就是有本事你跟老子打一架啊,根本不知道这天下的事绝对不是靠打架就能解决的,简直了,跟这些武官就是没得聊,有辱斯文!
林福见姑爷回来了,也放心了,并且,他们丢了东北,必须得从最北捞回来,所以,有野心的林福管家收拾收拾,嘱咐嘱咐,带着手下一干人等,还从外面林府的人里挑出了最精明能干的十几个伙计带着,准备去最北大干一起。
林大娘见他冲劲十足,又给他多塞了些银子,让他下手不要手软,要知道过了这村就没那店了!
她对壬朝未来几年有前景实在是太看好了!
这厢五月,江南的新船又进京了,他们拉了很多新鲜好看又便宜的东西进了京,遇上了塞北拉出来的第一批皮毛,没见过世面的塞北人因为京城皮毛的定价颇高,靠皮毛卖出一笔横财到了手,又遇见了便宜得超乎他们想象的江南的布匹碗筷还有筐篓等物,直当是捡便宜了,一天就买够了东西打算连夜就偷偷地走了,生怕这傻子京城人和江南人回过神来说买卖错了,要跟他们把东西要回来。
这事被逮着他们偷偷出城门的守卫们传了出来,京城的百姓们都笑惨了。
而这厢五月,皇宫里也传来了好消息,太子终于要娶太子妃了。
第267章
太子说是娶太子妃也不是,只是终于把太子妃的人选定了下来,要下聘订亲了。
这太子妃的人选,跟之前说的是王阁老家的孙女也差不多,人是王阁老家的孙女,但现在订下来的人却不是之前传的那个原人了。
现在的这个太子妃,是王阁老嫡次子,也就是二子家的嫡女,这小娘子在全家族她那一辈当中排第五,是王五娘子。
这次传的长房那位,好像是太子没看上,太子看上的这一位,是太子指名道姓要订的。
林大娘听后觉得这肯定有个说法,果然没一会,就有消息传到她耳边,说太子跟王五娘子一见钟情,二见生情,三见倾心,一个非君不嫁,一个非卿不娶,听起来可美了。
但这边大将军也是从皇帝那走一趟,就弄明白了王阁老的二子王选,那王五娘子之父,接替了上任枢密院主掌刑通之位,成了新一任枢密使,大壬最大情报机构的第一情报头子。
枢密院还身负监察边境以及朝廷各处驻军之职,官位品级与刀大将军相等,这人选已由皇帝跟他的那几个心腹商量好定下来了,就等着这一次的春闱殿试过后,与新科状元等一起宣布。
王选也就是这次与冰国大战当中,负责给皇帝递消息的那个人,他在此次大战当中的表现令皇帝相当的满意。
林大娘这一听,也是笑了。
太子果然好眼光。
王阁老长子是个脾气不错的中年书生,说也是御前郎中,但都是给他父亲王阁老打下手,个人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但枢密院主掌就不一样了,在朝廷里,王选都跟他老子王阁老能平起平坐了。
“这家人没打起来吧?”大将军一回来跟她通报好最新情况,林大娘就问。
这之前传的嫡长孙女,那可是传到了位的,就差下聘了,这临门一脚换了人,这长房不得把鼻子气歪啊?
“哼。”刀藏锋哼笑了一声。
林大娘也没追问,这等事,就是闹起来,也是关起门来闹的事,不可能往外扬。
“王选的事,现在知道的人不多吧?”
“不多,从皇上嘴里撬出来的…”
“你没逼疯他吧?”
刀藏锋笑着看她。
听说他不在的这段时日,她也差点把皇帝逼疯了?
林大娘一看他那眼神,就知道他在笑话她,不由白了他一眼,“知道我们两个人都不讨喜,你就收敛点吧,你好歹给咱们留一线与他周旋啊。”
说到此,她道,“太子最近倒挺老实的,学业上也没问题,课都来上,人也用功…”
“你信他?”刀藏锋看着她,问她。
林大娘摇头,“不信,他是皇上的亲儿子,一直带在身边培养的太子。”
她想了想道:“他现在,也越来越像皇上了,很沉得住气,你说…”
她沉吟了一下才问:“你说皇上现在是怎么想的?”
“不知道…”刀藏锋干脆摇头,搂过她的头,让她靠过来靠在他的肩上,随即他在她脸上亲了一记,把长腿伸出搁在了矮墩上,改搂着她的腰懒懒道:“但肯定跟以前不一样了。”
而林大娘确实是一万个不信太子。
因为孟德,也就是她的罗九哥哥在大战初起那段时间因为投奔了太子门下,私下托了可靠的人很直接地跟她说,如果在军机殿里碰到他了,不要跟他有任何的故意接触,两个人还是当没怎么见过的陌生人来的好。
她罗九哥也这么做了,林大娘便也跟着做了,所以虽然这段时间两人见面的次数颇多,但两个人说的话,一个巴掌都数得出来。
“太子最好是什么狐狸尾巴也别露出来…”刀藏锋搂着夫人,靠着椅背,闭着眼睛道:“但可能吗?”
“他选了王选的女儿,是不是有一点显了?”林大娘琢磨着道。
刀藏锋点了点头,“所以皇上也没那么高兴。”
太子这次虽然没怎么显,但还是露出了一点苗头让人看见了。
这也能说明,按他跟他们夫妻俩的恩怨和他本身的性情来看,太子要是上位了,可能他第一件做的事,就是宰了他这个大将军,和他的夫人林氏。
宰了他们夫妻俩,皇帝活着做成的事,就要大打折扣了。
他娘子,现在可是有弟子的人,那些人被她教过,以后会那么心甘情愿辅佐太子吗?
这天下书生有很多不是认她先生为师,就是她那些师兄弟们亲手教过的弟子,再加上江南上万受大师和林府培养出来的孤儿学子,这人的嘴舌会放过太子吗?
而太子当了皇帝,会因为这些因素忌讳着不动他们夫妇俩,甚至忍耐着让他们活到能他能对他们动手的那天吗?
或者说,他有没有那个能力真能对他们动得了手。
他要是敢动手,皇帝也应该明白,他们夫妻俩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纸老虎,到时候这江山免不了还是一团乱。
刀藏锋不知道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但很显然,皇帝非常清楚他必须弄明白这个事情,要不然他好好的托起来的江山,就要折在他这个儿子的手里了。
当然,刀藏锋也不会真的相信,皇帝会放过他们夫妻俩,如果能有办法妥善地解决了他们夫妻俩,皇帝也会在死之前就除掉他们的。
所以,他小娘子打骨子里就压根不信皇帝,比他还更不信皇帝一点,这是对的。
皇帝只要觉得于他的江山,于他的祖宗们的江山有益的事,哪怕是让他手刃安王,他也会边流着泪,边毫不犹豫割了安王的脖子的。
这头林大娘还在琢磨太子的事,琢磨了一通,她点头道:“反正看着办吧。”
太子再沉得住气,他也不可能不动手脚。
这手脚一动,怎么可能不露出马脚,露出破绽来。
这不,这就露出来了。
王家搭上太子这条船,也不知道王家是怎么想的,是想着把宝压到他身上,帮着他成事?
不过,太子把王家揽到手里,哪怕露出了那么点意思来,但这举棋确实下得挺不错的,先不说王选那个重要位置,以及皇帝现在对他的赏识,就说王阁老这个人,可是个与人为善的好人啊,哪怕她把他最为看重的孙子王兴芝给赶出了国学堂的大门,他在朝廷以及皇帝面前可没说过她一句不好,并且,见着她了,对她还尊重有加。
他人缘太好了,朝廷里讨厌他的太少了,即便是林大娘现在对局势心知肚明,都很难讨厌这个老阁老。
他做人太成功了。
太子把他们家揽上船,可能也是这么想的,哪怕会在他父皇那露出点什么来,但有了王家这么大个能帮他助他的香饽饽,那点若有若无的露馅相形之下便也能接受得了了。
“对了,”林大娘突然想起一事:“这订亲是太子这边提出来的,还是王家?”
“嗯?”
“如果是太子提出来的,只是先订亲,那就是按他母亲那边还要守两年的规矩走,但要是王家自己提出来的…”那意思就不一样了,那就是说,王家还想在此一段时间里,看看太子的走向。
“这事我差人去查。”刀藏锋一听,就知道这事得查一下,查明王家现在的态度。
“王家啊,”林大娘说着摇了摇头,“要是真站太子那边了,还是挺棘手的。”
别说皇帝头疼,就是他们两口子其实也有得头疼了。
“也没事,王家孙辈们,可没老的成器…”刀藏锋轻抚了下她的背,“你也见过了,家里富贵太久了,眼里看到的就那点东西。”
林大娘点了点头,心下也有别的思量。
她倒没她家大将军那般觉得王家小辈们没用,这小孩儿是最轻视不得的,他们年轻,他们的心性脾气都是在最年轻气盛的时候,绝对能闹腾,往往一个没看住,他们就能搞出大事来。
像她现在就觉得如果太子是择二房而弃长房的话,她就不信王府两房之间不打起来——这种事,大人尚且忍得住,不得不忍,小孩儿们可没那么忍得住了。
“反正也不急,再看看。”林大娘选择暂时静观其变,她倒是真沉得住气,现在太子就是想让她死,也没办法,除非他能先弄死他父皇。
皇帝是不可能允许她在他的国家变革最重要的阶段死掉的。
“嗯,再看看,你不要担心了,我会派人盯着。”
自信的男人最迷人,林大娘便抬起头,赏了他一个吻。
——
隔日,林大娘去学堂给学生们上课,一上完要走的时候,有学生问他,知不知道太子要娶美娇娘的事。
林大娘完全没打算在学堂里讲这些事,她跟太子是有私怨,但她是先生,站学堂里教书才是她的正职,搞争斗的事,大可出了学堂再弄,她是要对她教的所有学生负责的。
但这学生说完,太子就朝她拱了拱手,一脸惭愧地别过了脸。
林大娘一看,太子这是惭愧之前还跟他们刀府求娶过他们家女将军,现在移情别恋心有所属的意思?
林大娘便笑了起来,朝太子道了几句恭喜的话就走了,没搭茬。
她道完喜走后,太子便笑了笑,学堂也有太子党的人,也知道太子之前有意过刀府的那位女将军,这时候不免赞叹他们先生的胸襟:“先生好气量。”
太子一听,笑容不着痕迹地淡了点,但只一下,这笑容又深了起来。
沉盈在旁边瞥到,当没看见,低头整理袖子。
他心想,太子都订亲了,他也该择门亲事成亲了。
省得他这皇兄,拿他作文章,把他跟刀府闹得僵立,老死不相往来。
沉盈这日回去见了他母妃,就说了他的意思。
德妃早把他的人选定好了,听他一说便道:“太子是兄,他的亲事订了,你的亲事就可以跟着来了。”
沉盈点头,“早订早好,母妃可以把风声传出去了。”
德妃看他,微有点不解。
“我怕皇兄,拿我跟先生作文章,我对先生自来恭敬有礼,也曾帮先生做过一两桩事,给她在宫里找过几次书,我做过的这些事皇兄私下着人都问得极细。”沉盈笑了一下,“我就是无此意,但要是有人把我的恭敬当别有用心,这话要是落进了大将军的耳里,大将军就是想助我,他都要断了那个意思了。您知道的,大将军那个人,最不喜有人亵渎先生。”
德妃当下就站了起来。
“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