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也是啊?”林大娘一听,觉得很有道理,恋恋不舍地被小丫拉到了妆凳前。
看着大娘子愿意走了,还回头看着花丛痴痴傻傻笑的样子,知春和两个小丫鬟都忍不住偷笑了起来。
“今日戴长生冠啊。”小丫给她梳头的时候,嘴里念念有词起来了,说的都是怅州当地人给人祝生,祝长命百岁,福运不断的吉利话。
林大娘这才想起,今日是她的生辰。
她都忘了。
真的都忙忘了。
但还有人帮她记得…
她看着镜子里的小丫笑了起来,朝她挤了下眼睛。
小丫被她的轻挑逗得白了她一眼,但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厢她刚梳好头,大将军就抱着穿了一身兔子装的小胖子过来了。
小胖子那张肉呼呼的粉脸挤在兔子装里,那样子,就像一条老虎被裹在兔子皮里那样滑稽,林大娘一看他,就拍了一下手,“儿子诶,你也有今天!”
小胖子朝她挥舞着拳头哇哇大叫,似是在跟他亲娘示威:你等着,你给我等着!
这兔子有只长耳朵,太长了,小胖子的威风被这耳朵一拖,刹那就从狐假虎威里的虎变成了狐,林大娘给他试穿的时候就已经笑得肚子疼了,但一直没忍心给他穿第二次,没想,这身衣裳被他爹拿出来让他彩衣娱亲了。
“真是孝顺,这么小就知道让你亲娘高兴了…”林大娘忍不住去捏他的脸蛋,再去看大将军的时候,她鼻子都有点酸楚了起来。
她都不知道怎么说她有多高兴才好,她只能说,今天是她嫁给他以来,最开心的一天,最最开心的一天。
“小娘子。”她泪眼婆娑,无法成语,刀藏锋不禁笑了起来,叫了她一声。
“诶。”林大娘捂着鼻子,忍着泪。
“生辰好。”
果然是武夫,做了半天的事,就说了一句生辰好,林大娘破啼为笑,看着他笑了起来,踮起了脚尖,在他的脸边亲了一下,“谢谢藏锋哥哥。”
藏锋哥哥脸红了一下,看着她的脸,挪不开眼。
——
这一日大将军留在了府里,上午也没去练兵,在午后她午睡后,这才去练武场操练了一段。
林大娘醒来时,又看到了他。
刀藏锋看她拉着他躺下,欣喜地扒着他的脸,说真是看不厌的时候,他问她,“之前不是说怕看厌吵架吗?”
“你才老实在家呆了几天啊?”林大娘很干脆推翻了以前的自己,“现在看不厌了,至少今天看不厌。”
“那我以后,只要在家,就这一天都在家里。”大将军如是道。
“真的?”
“因为这天,你不会说看我厌烦,我心里会好过。”大将军悠悠地道。
不止是不大厌烦,还会说他长得真是极极好,让她再多倒贴一百年也愿意,这话他觉得不太对,但还是爱听。
林大娘忍不住笑了起来,狠狠地捶了他两下,“你这嘴!”
难怪皇帝老被他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大将军抱着她,让她侧躺着不压着肚子,给她盖上了被子,嘴边的笑意也一直没断。
“大将军。”
“嗯?”
林大娘本来想问,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啊?但想想,没必要问了。
像他这样的人,能做到这一点,除了喜欢,还有什么?
其实于她,她今天不仅仅是欣喜于他喜欢她,她更欣喜的是,他有这份心。
他没有把她平时对他的好当成是理所应当,他在回馈她。
而这,会让她对他们的关系更用心…
如此走下去,外面就是风刀霜剑不停,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难的。
“小娘子?”没听到她的话,刀藏锋低下头看了她一眼。
“大将军。”
“你说,我听着。”刀藏锋怕她又断话,这次看着她不动了。
“你以后也要这样好好对我,用心对我…”林大娘说着不知为何,莫名想笑,鼻子也酸楚,“这样的话,我就能跟你白头到老了。”
刀藏锋点了头,点完之后他顿了下,跟她说:“要白头到老。”
一定要白头到老,他知道她的意思,他不是不懂,他见过的看过的,已经有很多了。他不会重蹈前人的覆辙,他只想跟她白头到老,一直住在她的心上,让她老了还会像这样亲亲热热地叫他大将军,或是…
藏锋哥哥也可。
第168章
隔天刀藏锋就又去朝廷大军的军营去了。
这一次他不去怅州,但他旗下的五百刀家军将分为五个精兵队,前去镇守江南三州六个重县的粮草,他是训完自己的人,又要赶去大营跟兵部、督察卫,枢密院等几门长官一起共商出兵镇守之事。
调军训军之事,由枢密使和兵部尚书为首,督察卫监督,但这几个人轮番上阵,也不如刀藏锋站到前台往下一看——他上了台子,二十万的大军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他一下令,让他们张嘴他们就张嘴,说他们吆喝他们就吆喝,所谓军令如山,就是如此而已。
这二十万驻守燕地镇守京城边镇的大军是新招来的,但这些军士的长官们,曾经跟彪骑大将军曾在战场上浴血同战过。
一起上过战场,一起在战场上活了下来,这些人尽管有一大半没跟刀大将军说过一句话,但对他的感情是跟别的长官不一样的。
这个人,曾经冲在最前面,带着他们活了回来,因此,有他在,他们也可以把命再交到他手上。
刀藏锋是领兵打仗的杀将头领,跟统管后方的尚书,跟情报头子枢密使,和只在紫禁城里为皇帝办事的督察卫长是不一样的,他只管练军,下令与赏罚,言语冰冷坚决,没有丝毫温情可言,但士兵们吃他这套,他一说话,喊“是”的口号震天响,无人有丝毫犹豫。
皇帝只见过一次,就不得不用他。
三月底怅州的消息已经很不好了,现在这些士兵就要分批前往怅州了,皇帝为此日夜不眠,刀藏锋也是耗在军营里,亲手把一批批军士放出去。
而他的人马,这时已经启程,前往怅州。
等到四月中旬,他这才回府。
这厢林大娘的肚子都快有六个月了,见到他回来,她还笑嘻嘻地道:“老爷外面风流回来了?瞧把您这臭的!”
连着好几日没清洗过身体的老爷窘迫地看了眼她的肚子,转过身老老实实去澡房沐浴去了。
这头林大娘把他的衣裳找好,捧去了澡室,看着冲澡的美男子看了好一会,过饱了眼福才说:“怎么咱们家的军士都要去南方啊?”
“顶用。”
“那你啥时候走啊?”
刀藏锋回头看她。
林大娘赶紧捂眼睛,“你快回去,我看了都要长针眼了!”
刚才看着不动还咽口水的是谁?在家里没什么地位的大将军刚刚才回来,不好得罪给肉吃的小娘子,依言转过了背。
“我不去。”
“你不去?”林大娘惊讶,“真的?”
“嗯。”
“居然会放过你?”
大将军回头,“不止我不去,我们家的人也只是悄悄地去,出师无名。”
“大将军…”
“皇上本让我去,但功劳太大了,不能要,我就没去了。”而且,他去了,名声只会更显赫,到时候,她帮他退的这一步,就没什么用了。
“懂了。”他一提,她就完全明白了。
这时林大娘走得近了,把他上上下下全看了个明白,不过她话也问得差不多了,他不走就行,要不这一去,谁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而且,江南美人太多了,美如画,美如云,她太不放心了,“哎呀,大将军,你怎么什么都不穿?太羞人了,衣裳我放在这,你自己看着穿啊,我先走了。”
于是,一说完,大肚婆挺着肚子欢快地出门去了,她走到了门口,刀藏锋都能听见她的偷笑声。
但人都走了,大将军低头看着已经起来了的小兄弟,闭上眼轻叹了一声。
——
大军刚送走,江南的消息又一波传到了就京城了,江南两河边的水已经涨起来了,各县安排各地的人撤退,但百姓不听,还闹了起来,官兵与百姓们形成了对决的势态。
“让孟德,李奈和杨文德他们快点…”皇帝听完探子的报,急得把茶杯都摔了,“真要闹起来不成?”
“小的听说半路上孟大人他们已经快马加鞭过去了。”探子沉声道。
“当地的官员就没个能管用的?”
“大多数人都不愿意搬,但县官也只贴了告示和衙役去驱赶,安置之法也没有好好说,百姓们还以为是要赶他们离家,这才心存怨气。”探子说着也皱起了眉,“大部分的县官都是这般做的,小的不好出面,回京时也暗入了州府,跟知州大人提了几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在心里。”
“这些畜生。”皇帝面无表情地道,又传张顺德,“把任、蔡、陈这几个人给朕叫来。”
“是。”张顺德赶紧去请这几个曾任过江南三州知州的大人。
“达宏。”
“臣在。”
“你去请一下大将军。”
韦达宏抬首,看了皇帝一眼。
前去江南的排兵布阵是刀家弟弟一手做的,运河过来的五州分流抢险的排兵也是他跟着工部做的,这人连着六七天没睡,刚刚回去没一天,就叫人进宫…
“让你去就去。”皇帝知道他在想什么,朝他挥手,让他去。
“皇上,您也该歇会了。”眼前这一个更是没睡,韦达宏看着他这几个月跟老了几年似的,头发都灰白了,心中也是各种滋味都有。
“去吧,你去一下,把大将军从他夫人手里领出来,也替朕跟大将军夫人告个罪。”皇帝叹了口气,“如若跟宇堂先生所说的一样,就目前的形势来看,只比以前猜的只坏不好,我们也要做最坏的打算,你去叫他过来吧,朕有要事要跟他说。”
韦达宏低头领命,“臣这就去。”
刀藏锋这在家里刚吃了顿好饭睡了个觉,这还没睡醒,就又被小娘子叫了醒来,说是韦达宏来了。
“你怎么亲自来了?”刀藏锋穿好衣物出去。
“怕别人来,你不进宫。”
“哼。”刀藏锋笑了一声。
“皇上说,让我来替他跟你夫人告个罪,把你从她手里领走。”
“是吗?”刀藏锋系剑的手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道:“皇上也是客气,走吧。”
告罪?什么时候皇帝也会跟人告罪了?
“大将军,拿着这个。”林大娘已经从丫鬟手里把他要吃的拿上了,赶紧过来给他系到暗袖里。
“我拿点到手上吃就好了,这个你留在家里,我回来吃。”刀藏锋并不想带去宫中了,从袋子里拿了几块肉干出来,扔了一块到嘴里嚼着,看着她说:“我等会就回来了。”
“你忙去就是。”
“嗯。”刀藏锋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掉头就走,而是道:“娘子,我走了。”
林大娘好笑,“知道了,你去,我等你回家。”
听到了想要听的,刀藏锋这才转身朝韦达宏一点头,率先快步出了院门。
刀府太大,他们从马厮这边的偏门跑出去,翻身上马后,刀藏锋跟韦达宏道:“以后叫个公公过来传话就是。”
说完,他扬鞭,策马快行。
韦达宏跟在他身后,失笑摇摇头,这小弟也是,皇上对他客气点,他反而不领情了。
他们一进宫,皇帝已经跟江南三州之前的知州们说上话了,他们来,他就指了指旁边,让他们站着听着话。
等皇帝把话跟他们说完了,皇帝让刀藏锋上前。
“大将军。”
“皇上。”
皇帝顿了顿才道:“大将军,你不要多想。”
“皇上,但说无妨。”
“好。”皇帝看着他笑了笑,随即严肃了起来,“你娘子懂水利,精通排洪通道之事,朕想请她去江南一趟。”
皇帝也真敢开口,他都以为他听错了。
刀藏锋皱着眉,看着皇帝半晌都没有说话。
皇帝也看着他,没有言语。
“皇上,就如您所说,她懂这些,但您忘了?拙妻现在身怀六甲,行动不便,怎么前去江南?”刀藏锋看着皇帝,一字一句,字字加重地说道。
“东北水利图,就是她画的,引水排流之法,就是她想的!”皇上把卷册扔到他面前,“你看着这些四通八达的渠道告诉朕,这样一个人,在水漫江南之前,你说让朕不用?大将军,那是千千万万的百姓,你可要记住了!”
刀藏锋听着,重重地深吸了一口气,才把体力的气给压住,没有爆发出来,饶是如此,他也是看着皇帝,眼如出鞘的冷刀:“皇上,她只是一个妇人!”
“她是个妇人,但她是个一般的妇人么?大将军,你摸着你的心告诉朕,她是吗?你费尽心机娶她回来,她要是个一般的人,你会如此吗?”
“那是我欢喜她!”刀藏锋气都喘了起来,“我中意她!我才娶的她!”
“是吗?不管是不是,”皇帝这时懒得管他在想什么了,道:“这一次的忙,她必须帮,朕也不让你们白帮,帮了,我赐你们家两道免死金牌如何?一道不够,两道如何?”
“末将,拒绝。”刀藏锋冷笑了起来,“末将家中还有事,先告退了。”
“朕当着这么多大臣跟你说这事,不是说着玩的…”皇帝也冷冷地看着他,“你是能拒绝得了朕,但她能吗?怅州林府能吗?”
“这天下是没人了吗!”刀藏锋再也忍不住,朝皇帝吼了起来,“我为这个国家,为您出生入死还不够吗?您是非要让她去死了,你们才高兴,才放心是不是?”
“你明知道这次不是!”皇帝也是说着手也抖了起来,他拍了下桌子,“江南如此险情,我们正在说话的这会,雨水不知道淹死了多少人的命,别说是你娘子,就是条狗,就是条猪,朕知道它有办法,朕都会用,你懂不懂?”
“我不懂,”刀藏锋摇头,“我敬您是个明君,但你手下居然没几个能用的人,嘴巴一张就要让一个怀着孩子,连朝中事都不知道一二的臣妇去替您卖命?您做得到,我这个当丈夫的做不到。”
“你…”皇帝指着他,还没说完话,突然胸口剧烈一疼,眼前一片发黑。
“皇上,皇上!”张顺德跟韦达宏大惊失色扑了上去。
“皇上!”大臣们也围了过去。
刀藏锋站在殿中央,神情却越发冷漠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