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夏怜姿和外室子的事很快就捅到了苏染冬跟前。
这世上的事情,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薛玉能在家里将苏染冬瞒得死紧,却抹不去他跟夏怜姿私会的痕迹。更何况,夫妻同吃同睡,彼此细微的变化皆会被留意,他这两年里偶尔心不在焉,偶尔同床异梦,苏染冬不是没有察觉。
苏染冬从不是藏着掖着的性子,也不愿暗里查证打草惊蛇,给对方应对的机会。
她直接去了河阳村。
院门无端被扣,守门的壮汉谨慎地从缝隙里窥了眼,见外面一伙人来势汹汹,便是大事不妙,死活不肯开,扭头便跑里面去报信。
苏染冬大怒,命家仆砸开门后硬闯了进去。
闻讯惊慌的夏怜姿还没来及抱着儿子跑出去,便被苏家奴仆团团围住。
这般反应足以印证猜测,苏染冬当场逼问,拿她不到一岁的儿子威胁,夏怜姿无法,尽数招认了。而后做小伏低,抱着儿子跪在地上拜见主母,恳求苏染冬留儿子性命,允她进府伺候薛玉,为奴为婢皆可。
苏染冬差点被气笑,带上夏怜姿母子杀回京城。
薛玉新攀上肃王的大腿,正暗里筹谋如何借势攀得更高,对此毫不知情。
直到晚间回府,看着仆妇们战战兢兢却大气不敢出的姿态,对上妻子怒火未熄的目光,他心里才悬起来。没等他深问,苏染冬冷笑着命人带贵客进厅。
看到娇娘稚子的那瞬间,薛玉脑海里轰然一声。
满厅烛火明亮,夏怜姿哭得双眼红肿,见着他就想求救,却被仆妇死死拽着,露了个脸就被拉去厢房。而厅门口,苏家养了多年的管事、健壮仆妇皆团团围着,虽没敢对主子露不敬之态,但他们听命于谁,无需推想。
这府里的屋舍、田产、奴仆、器具,无不是苏家的。
薛玉那点微薄的俸禄只够拿来打点人情,就连养外室的银钱都是出自苏染冬手里。
夫妻俩当场就吵了起来,性情刚烈如苏染冬,也被气得双目垂泪。
薛玉骤然被推到如此尴尬的境地,脸上太过难看,夫妻俩吵得脸红脖子粗的时候,薛玉终是嚷出了真心话,“成婚这么多年还没半个儿女,咱们总得有个孩子吧。怜姿性情温柔,不会跟你争抢,养着这孩子,将来也有人在咱们跟前尽孝。”
苏染冬差点被他气笑,“你想让她们母子进门?”
“你若不愿,住在外面也成,我自己养着。”
“薛玉!”苏染冬气得浑身颤抖,见那位拂袖欲走,一把拽住,“从前娶我时,你曾信誓旦旦地说过,此生此世就只与我一人白头!”她的声音都在颤,泪水模糊的眼睛里,掺了些许卑微的希冀,“这是誓言,你不能忘的。”
有片刻安静,薛玉回头,眼睛也被怒火烧得赤红。
他缓缓掰开妻子的手指,沉声道:“你也知道那是从前。”
从前他身份卑微,钟情之人不知所踪,于是娶了她谋求仕途前程。如今他身在大理寺,凭本事敲开肃王府的门,往后尽心办事,若肃王登基便是从龙之臣,今非昔比。
夫妻多年无子,他最爱的人孤身流落在京求他庇护,娇妻稚子,高官厚禄,他此生所求不过如此。
更何况,夏怜姿是他少年钟爱之人,比刚烈直爽的苏染冬温柔了不知多少。
薛玉自问有官职在身,挺直了脊背,“染冬,岳父已不在了,咱们却还得在京城立足,你也该收收性子,别再任性。”
他说得沉缓,苏染冬的脸也一点点变得惨白。
她踉跄退了两步,扶着丫鬟的手站得虚弱。
见薛玉一步步走向厢房,仆妇问询请示般看过来,她咬牙摇了摇头。屋门推开,薛玉走进去时连头都每回,里面传来女人的啜泣,薛玉柔声安慰,仿佛那屋子住着的才是他最爱的家人。
苏染冬的脸色由惨白变得僵硬、铁青,最终扭身回屋。
…
晚间薛玉端了饭菜来找她,脸上挂着熟悉的歉意,像他从前惹她生气后哄她一样。
他搁下食盒,走到床榻边坐下,揽住目光微微呆滞的苏染冬,“咱们终是夫妻,拜过天地领过文书的,我不想伤你。但怜姿着实孤苦无依,她的孩子也是咱们的,往后我在京城用心经营,谋个高位,给你挣诰命,好不好?”
声音温柔,苏染冬仿若未闻。
薛玉哄了半天才离开,临走时软着态度,请她斟酌让夏怜姿进门的事。
苏染冬始终没出声,等屋门关上,两行泪才缓缓流了出来。
“郑嬷嬷。”她叫来自幼陪在她身边的奶娘,握住那双温暖微皱的手,“你说,这个人是不是没救了?他的话还能信么?”
“也许他秉性如此。”郑嬷嬷低声。
苏染冬嘴唇颤了颤,看着她,“嬷嬷也觉得如此?”
“少夫人身在局中,有些事或许没深想过,我却时常琢磨。既闹到如此地步,我斗胆说几句僭越的话,就当警醒吧。”郑嬷嬷挥退丫鬟仆妇,缓声道:“当初成婚的事就不说了,只提这两年的。老爷临终时叮嘱的那些话,少夫人可记得?”
苏染冬颔首,“当然记得。”
“苏家虽非显赫之族,却也是书香门第,有清正严明的家训。老爷说过,朝堂上为官,首要是堂堂正正,其次才是前途。不论在京城侍奉天子,还是外放到地方养牧百姓,都不许为前途而舍良知,更不许掺和党派之争。”
这句话苏染冬当然记得,轻声道:“为这事,我跟他吵过好几回。”
“是啊,每回吵完架他都来赔礼,说往后不会再犯。扭过头,却仍拿着老爷的清正名声去做有违遗训的事。我听说他近来攀上了肃王,在刑部和大理寺间搅弄浑水,以至朝堂上肃王与梁相相争,真伪莫辨。”
“这才是我害怕的。”苏染冬捏紧了手指,“他这样下去,会损了父亲的身后名声。”
“所以这个人言而无信。”
确实如此,临终时在父亲跟前的承诺,新婚时在洞房里的诺言,他一样都没遵守。
苏染冬咬牙,泪水干涸后眼底渐渐坚毅。
所谓日久见人心,以前察觉苗头却不敢确信的事,如今却渐渐明晰——
薛玉所求的是高官厚禄、诰命封赏,为此不惜屡屡违背遗训,背着她暗里经营。他养着外室却在她面前满口夫妻情浓,父亲过世后投靠了肃王,如今稍有了气焰便想软磨硬泡地让她放那外室母子进门,往后呢?
感情有了裂隙,薛玉背叛了她却没半点愧疚悔意。
倘若薛玉步步高升,她这妻子的处境更会每况愈下,连父亲的身后清名都会被带累。
苏染冬从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她做事一向主动。当初看上薛玉的容貌才情,哪怕父亲反对,她都执意嫁了,谁知数年苦心换来的却是今日的下场。
教训惨痛,却没有任何重来的可能,她能做的唯有…
“不值得,这个男人不值得。”
苏染冬喃喃着,咬了咬牙,“或许我该庆幸,早早的识破伪装,不至于被他蒙在鼓里养虎为患,以至将来无可挽回。郑嬷嬷——”她盯着满桌早已放凉的饭菜,眼神渐渐冷锐,“我要和离。”
…
苏染冬行事果决,冷静两日深思熟虑后,当即一直诉状递到京兆衙门。
薛玉闻讯着慌,软了态度赔礼商议,却没半点用处。
苏染冬执意和离,如同她当初执意下嫁,没谁拦得住。
待京兆衙门废去那封成婚的文书,苏染冬迅速变卖了豪宅,将田产捐给寺院后,收拾行李孤身回外祖家。被薛玉欺瞒背叛,眼见那男人借苏家之力却私养外室、翻脸不认人,她当然不甘心为他人做嫁衣,临行前反手来了个狠招,打得薛玉措手不及——
苏染冬一封亲笔书信,将薛玉的把柄尽数送到了御史台。
因知道薛玉攀上的是肃王,为怕对方隐瞒藏私,她找的是与肃王毫无干系的人。
书信之中,除了备陈薛玉私德有亏,行事鬼祟,还列了几件他滥用私权的事,末尾抖露出薛玉与肃王府的长史勾结,置法度于无物,应当彻查。
一石激起千层浪,梁相如获至宝,肃王拍案大怒。
彼时的苏染冬已快马加鞭,离京数百里,直奔外祖父家。
朝堂上再度掀起风波,薛玉当即被羁押查问,消息传到戴庭安耳中,连他都稍觉意外。想着那日青姈满脸尴尬地跟他提起秘事,被困在马车角落战战兢兢的模样,忍不住摩挲指腹,仿佛指尖仍能触到柔滑白腻的脸颊。
而窗外红梅堆雪,银装素裹,风景悦目。
戴庭安换了身衣裳,决定去看看她。
谁知还没出门,宫里一匹快马赶来,说皇上有事召见,让他即刻入宫。
戴庭安眼底的些微笑意霎时收敛殆尽,只剩冰冷淡漠。
他并不想看到元和帝的那张脸。
那是他的亲叔叔,害死他的亲生父亲、母亲,大肆斩除东宫的亲信,连三岁孩子都不放过,斩尽杀绝后逼得皇爷爷油尽灯枯,而后鸠占鹊巢。
江山落到他手里却没任何起色,明太子亲征的战绩仍在,边疆兵将勇猛,士气高涨,收复疆土的形势大好,他却因无力收服老臣,不肯动兵,任由疆土被北凉占据。甚至因忌惮戴毅威望过重,派了那纸上谈兵的怂包当主将,借机自断利刃。
而在朝堂上,任用梁勋那种口蜜腹剑、欺下媚上的奸佞,令法度蒙尘。
皇家几代心血养就的生息正被他一点点摧毁。
那个人,他不配坐在帝位。
作者有话要说:窗外风景甚好,想起了小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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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已近腊月中旬,老梅怒放,北风如刀,几乎是一年最冷的时候。
昨晚下了场厚雪,这会儿云破日出,阳光照得满地晶莹,空气却格外清寒。路上积雪踩得结实打滑,戴庭安一袭墨色披风,骑马到宫门外,稍理了理衣襟,健步而入。
红漆金钉的宫门,禁卫军站得笔直,这座皇宫是前朝留下的,经了翻修,威仪而厚重。
宫人在前引路,带他直奔紫宸殿。
这是元和帝日常理政,问询朝臣的地方,戴庭安到的时候,刑部尚书盛荣已经在殿外候着了,旁边则是随戴庭安同往宿州的李时和宗懋。
薛玉翻船的节骨眼上,这波人聚在一处,元和帝要查问的事不言而喻。
戴庭安眉目冷清,站在红漆描金的殿前,身如孤松。
他对这座皇宫的记忆其实很模糊,三岁之前的事能记得的着实有限,记忆里唯一留着的只是熊熊大火,烈焰炙烤,浓烟熏得人呼吸艰难。
戴庭安也不知那残破细碎的片段是真实经历,还是那两年时常将他惊醒的梦境。
但他听人讲过皇爷爷和明太子的事。
也是在这座皇城,这座宫殿,皇爷爷殚精竭虑,提拔贤臣任用猛将,凭着父辈休养生息攒下的根基,去圆父辈生时未能看见的遗愿。边疆铁蹄奔腾如雷,皇爷爷坐镇在这座殿中,兵马粮草与百姓生计千头万绪,皇帝与宰相尚书们合力,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的亲生父亲明太子也是。
生在富贵威仪的皇宫,十五岁便入主东宫,明太子自幼受重臣教导,有才学、有胆识、有韬略,也有胸怀。
若他没遭暗算,皇爷爷不受打击,凭当时的士气与国力,收回疆土绝非空谈。
戴庭安闭上眼睛,心思越过锦绣河山,仿佛还能看到边塞的落日,听到将士们的战歌,看到北凉占着的寸寸疆土和铁蹄下求生的百姓。那些柔软的血肉之躯本该被护在将士们的身后,安居乐业。
那是他生父明太子的宏愿,也是养父戴毅倾尽毕生心血的地方。
都被元和帝给毁了。
戴庭安的手藏在披风里,眉目清冷端凝,直到门扇轻响,他才松开紧握的手,眼底的冷意霎时收敛,代之以散漫不惊。而后跟在盛荣等人后面,进了内殿。
龙涎香味道很浓,长垂的帐幔下金砖冷硬。
元和帝坐在御案后,身上明黄耀目、绣龙威仪,底下则站着相爷梁勋。
行礼拜见后元和帝果然问起了蔡隐的事。
从刑部最初查到线索,到从宿州归来时遭遇的两次博杀,元和帝问得十分详细。戴庭安躬身站在案前如实回答,沉稳而清冷。李时与宗懋都在场,行凶的土匪虽没法提审,刺客却还锁在刑部大牢里,背后主使也已查明。
元和帝听罢,脸色铁青。
他挥挥手命李时等人出去,只留梁勋和盛荣议事,等戴庭安走到门口,就听里面传来砰的一声重响,伴随茶杯摔碎的清脆声音,元和帝的声音满是怒气,“混账!暗里结交武将,竟然还敢混淆是非蒙蔽于朕!传旨,立刻捉拿蔡隐,梁卿亲自主审!”
没有人劝他息怒,梁勋大概恨不得那怒火直接烧垮肃王府。
李时与宗懋故意放慢脚步,隔着殿门听动静。
戴庭安事不关己似的,脚步片刻没停顿,径直下了丹陛,飘然出宫。
…
此刻染坊街的小院里却是鸡飞狗跳。
有人来找青姈提亲。
高门贵户里三位美人的盛名在外,京城里打青姈主意的人不少,只是见顾藏舟时常往那边跑,安排家奴赶跑了意图生事的宵小之徒,知情的人不敢乱来罢了。
但总有些人,要么消息闭塞不知内情,要么觉得美人落难有机可乘。
譬如此时这位。
来说和的媒婆头戴金簪,珠光宝气,命人将见面礼抬进院里说明来意,脸上笑得褶子横行,“这位陆公子可是一表人才,家底也殷实,五品高官的公子,又跟皇家沾亲,寻常百姓家谁攀得上?他对谢姑娘仰慕已久,也发了话,只要谢姑娘肯,多少聘礼他都拿得出来。”
白氏瞧向堆红绸裹着的礼物,说不动心那是假的。
但顾藏舟早就发过话,不许她擅作主张插手青姈的婚事,虽说那俩人在闹别扭,但这两日顾藏舟专程又来找过青姈,分明是没死心。
她捏着锦帕,目光在媒婆和礼物间打转。
那媒婆笑得更亲了,“少夫人也是锦衣玉食出来的,想必知道轻重。陆公子如今是耐着性子求亲,聘礼名分都好说,若姑娘再三再四地不肯,他可是京城里的混世小魔王,回头带人来抢。喲,不是我吓唬人,这院子屋门连个闲汉都挡不住。”
这话说得难听,白氏脸色微沉,原本紧掩的屋门也砰的被人推开。
徐嬷嬷脸色铁青地冲出屋门,气得手都在颤。
“咱们姑娘说了不肯,你赶紧走,别在这仗势欺人!”
“这位老姐姐你可别生气,我这可是撮合姻缘成人之美的好事。我也知道谢姑娘貌美,整个京城里都是排得上号的。若还是尚书府的千金,别说公府侯门,嫁进王府送进宫里没准儿都成,我老婆子也不敢登门。可如今,跟从前不一样了。”
媒婆堆着笑,眼底的奚落却毫不掩饰,“罪臣之女啊,高门贵户的公子谁敢娶?陆公子那般门第,多少人做梦都进不去,派我来这遭是诚心的——”
她聒噪到一半,余光瞥见个身影时骤然住嘴。
破旧的门扇轻晃,满地积雪被踩得苍白凌乱,青姈抬步出门,脸色冰寒。
她的手里有把匕首。
那匕首寒光森森,正对着媒婆的面门。
媒婆被这样子吓得连连后退,口中道:“好好的说亲呢,姑娘这是做什么。哎,有话好好说…”她是冲酬金来的,可没打算闹事儿见血,边退边赔笑,还不忘重申来意,“姑娘你别不信,陆公子当真是相貌堂堂,玉树临风,才华品貌家世,要什么有什么。”
满院安静,只剩她嘴皮翻飞,笑容越来越挂不住。
青姈没出声,拿了匕首冷着张脸往前走。
徐嬷嬷见她也忍不住出来了,拎起那红绸裹着的礼物便扔到门口,“拿回去,都拿回去!谁稀罕这些破东西!”
送礼的小厮纷纷逃出门外,青姈眼睛都没眨,死死逼着媒婆。
这神情着实吓人,媒婆满嘴乱跑的舌头渐渐僵硬,脚后跟碰到门槛时差点摔倒在地。
她哪还敢纠缠,站稳了身子赶紧往外溜。
戴庭安冒着凛冽寒风从皇宫策马而来,才到小院门口,恰看到一群人拎着红绸包裹,逃命似的从院里跑出来。最后那胖如水桶的女人满脸脂粉,像是媒婆的打扮。
他心中诧然,翻身下马赶了两步,觑向里面。
院内青姈死咬着牙关,捏紧匕首走在雪地里,怕媒婆去而复返,拼着股狠劲追到门口。那些破礼物已被收拾干净,媒婆显眼的艳红衣裳也迅速跑远,只有个男子站在堆雪的墙根下,牵了匹毛色油亮的骏马。
她目光稍转,然后就看到了戴庭安。
…
片刻的安静,戴庭安盯着寒光闪闪的匕首,青姈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脑海里一片空白。
她没想到戴庭安会来这里。
还是在这种时候。
青姈不知道戴庭安是否听见了媒婆的胡言乱语,但他肯定能看出来这情形——落难的姑娘遭人觊觎,被这市井长舌妇似的媒婆挑剔着,而她无力应对,只能露出匕首驱走聒噪的宵小,落魄又难堪。
尴尬如潮水涌入脑海,她下意识地背转过身,垂落的手臂死死捏住匕首。
院里白氏倒是反应过来了,瞧见戴庭安那身衣裳和贵气威仪的姿态,猜得又是个高门显贵,虽觉得此人清冷淡漠,仍陪着笑迎上前道:“这位公子来得不巧,见笑了。咱们家平时不露刀的,今儿是个意外,你院里请,先喝杯茶吧。”
“我找谢姑娘。”
戴庭安举步上前,在青姈背后微微躬身,伸手触向那柄匕首。
他身上皆是腊月寒冷的风雪气息,唯有呼吸是温热的,落在青姈的脖颈。
青姈也不知在紧张什么,捏紧了匕首没松手。
戴庭安保持着姿势,指尖小心避开她的肌肤,捏住薄而锋锐的刀锋,而后轻拽了拽。
纤秀的五指终于松开。
青姈强压下尴尬,侧眼看向那只手。
他的指尖修长而干净,捏着刀锋稍微用力,匕首便如筷箸似的在他手里打个转,刀柄落入掌中。他低头觑她,目光沉稳如水,不见清冷,也不见谑笑,只淡声道:“这东西凶险,别轻易拿着玩,当心伤到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心疼了吧!
明天请个假哈,本文最后一次请假~
第19章 提醒
风吹过庭院,卷起屋檐树梢的积雪簌簌落下。
青姈转过身对上他的目光,如静水流深。
满腔尴尬似被无形化解,她目光微垂,往后退了半步,道:“戴将军,失礼了。”
“是我来得冒昧。”戴庭安居然也有说软话的时候,抬眉扫了眼僵硬堆笑的白氏和面露惊诧的徐嬷嬷,道:“有件事跟你说,此处不便,你去换身衣裳,我在门外等你。”
青姈知他无事不登三宝殿,乖顺颔首,“好,将军稍等。”
她很快就出来了,只在外面罩了件披风。
还是去宿州途中用过的那件,淡墨洒金的料子穿得七成新,里面是海棠红的锦衣,底下玉白襦裙堆叠,裙角绣了零落的红梅。小院狭窄破落,她缓缓踏雪走出来,兴许是不欲招惹麻烦,头上戴了个帷帽,拿薄纱遮住面颊,如画眉眼隐隐绰绰。
戴庭安回身拍了拍坐骑的脑袋,那匹骏马被训练得娴熟,哒哒扬蹄而去。
巷自里转瞬间变得空静。
戴庭安没出声,在前面带路,身上冷如风雪,青姈默然跟在身后。
她不知道这位打算带她去哪里,也无心去想孤男寡女单独行路的怪异,此刻她只想远离那座院子,远离方才的尴尬。
两人沉默不语,一前一后地踏过长街积雪。
市井里鲜活热闹,青姈看着两侧的绸缎庄、银楼、脂粉铺子,闻着酒楼里偶尔飘出的饭菜香气,听着伙计叫卖、孩童嬉闹,心绪渐渐好转。
街角处有一家卖干果蜜饯的铺子,临近年关生意兴隆,热闹得很。有对夫妇采买年货,带了孩子来散心,小姑娘长得玉雪可爱,手里攥着糖渍杏肉。她吃得香甜,腮帮子鼓啊鼓的像是小松鼠,开心得眉眼弯弯。